江月初照人——白唇小狗
白唇小狗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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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桂走后,萧思话拿了本书,斜倚在短榻上,挨着铜炉看起书来。正看的入神,忽然听到院子里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不觉垂下手,侧耳细听。听到在一阵簌簌声中香蕊喊道:“下雪了!下雪了!你再使劲晃呀!”萧思话猜一定是袁子湛在晃院子里的盘槐。又听到袁子湛叫道:“香蕊姐,小心你头上!”接着“啪”的一声,似是雪块砸到地上的声音。香蕊又哈哈笑道:“幸好我闪的快,否则就砸我头上了!”萧思话又猜是那檐上的雪掉了下来。

萧思话轻笑出来,暗骂他们二人淘气,再举起书来,却是没有看的心思了。眼睛在书页上飘过,竟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好又把书放下。他走出屋子,见从院门到屋门前已经扫出了一条路。又看到院子一角的槐树枝上已无积雪,便知自己刚才猜对了,不觉间笑了出来。

香蕊见他出来,又见他忽然无端的露出笑容,便问道:“王爷,您一个人乐什么呢?”

萧思话见他们二人因着这话都直直盯着自己,随口道:“没什么。”

袁子湛站在雪中,头上肩上落着一层白白的雪花,萧思话见了,就道:“小心着凉。”袁子湛拍掉身上的落雪,一步跨到到干净的地面上,道:“没事。”香蕊佯作不乐道:“王爷偏心,这冰天雪地的,难道就他会着凉,独我是铜筋铁骨,不会着凉吗!”

萧思话笑道:“淘气!”

转眼到了除夕,城中一片喜气,祥王府中也是一团过节的乐气。院子里的槐树上挂了大红灯笼,屋门院门上贴了红纸泥金字的春联。

袁子湛穿着新衣服,高兴坏了,一刻不得闲,忽而跑到街上看别家门上的春联,忽而跟在香蕊后面帮她准备糖果点心。

萧思话见他这样,便叫他道:“子湛,你瞎忙什么,过来练字吧。”袁子湛一听,头次露出不愿的表情来,香蕊替他解围道:“王爷,小孩子就是这样,您就别管他了。”萧思话许也是受了这欢乐的气氛的影响,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道:“算了,随你去吧。”

到了晚间,遥空挂明月,爆竹声四起,愈发显得喜庆。这王府中分了两桌,萧思话三人和徐桂一起在院子里吃年夜饭,其他人在外院。吃罢饭,袁子湛便催着徐桂快些放炮。他听着别家的爆竹声十分热闹,早忍不住想要在院子里也放一鞭了。

四人一同来到院子里,徐桂将爆竹挂在树上,袁子湛自告奋勇点火。徐桂便嘱咐他道:“你小心些,燃着了快些跑开,别炸着身上。”袁子湛回道:“我知道了。”萧思话不放心,又叮嘱道:“你注意点。”袁子湛扭头冲他笑道:“我知道了,王爷。”

袁子湛点着炮芯,便迅速跑开,他刚站住,就听到身后传来响脆的炮声,立即捂住耳朵转过身来。萧思话他们三人站在台阶上,只有香蕊一人捂住了耳朵。袁子湛向他们跑过去,香蕊朝他伸出手,袁子湛紧紧抓住,二人站在一处,一块高兴的笑了起来。

等放完炮,四人相继进了屋子。香蕊突然提议道:“徐管家,给大家吹首曲子吧。”萧思话也劝道:“徐桂,给大家吹一首。”徐桂兴致也很好,便爽快的答应了。他站起身道:“我回屋里拿笛子。”袁子湛急忙站起来,边往门边跑边道:“我去,我去!”他也不管徐桂是否同意,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香蕊又扭头看向萧思话,求道:“王爷,徐管家吹笛,你唱歌,可好?”萧思话心情难得很好,一口答应下来。等袁子湛返来,听说萧思话要唱歌,高兴极了。香蕊向他夸道:“你可要仔细的听了,王爷唱的好极了。只是很少唱,算你运气好呢。我跟在王爷身边五年,也一共才听过两次。”袁子湛闻言,更是兴奋,急忙端端正正坐好。

萧思话与徐桂商量好曲子,徐桂便将笛子放在嘴边,专心吹了起来,悦耳的笛声开始在屋中飘扬。萧思话和着唱道:

“终南何有?

有条有梅。

君子至止,

锦衣狐裘。

颜如渥丹,

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

有纪有堂。

君子至止,

黻衣绣裳。

佩玉将将,

寿考不忘。”

他平日说话,嗓音低沉,此时放喉而歌,高亢响亮,铿锵有力,若金石相撞之音,直透人心。袁子湛不觉听得痴了。他凝望着萧思话,见他闭了眼,微抬着脸,身后的青铜连体灯上数朵烛光闪耀,照得他身后一片明亮。平日白皙的肤色,此时微透出红润,闭起的眼睛勾勒出一条微曲的线条,双唇开合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平时尊贵的气质转而变成潇洒公子风流貌。

一曲虽罢,余韵未尽,回味无穷。

四人直闹到夜半才各自回房休息。翌日,袁子湛兴头不减,一大早干完活,就跑到街上去玩。他这半年来学了不少字,有意考考自己,就挨家挨户去读春联,遇到不认得的字,就仔细的记在心中。一回到王府,就钻进房中,将还能想起的字一一写在纸上。写完之后,先跑去香蕊屋里,问道:“香蕊姐,王爷起来了吗?”

香蕊见他兴致冲冲,好奇道:“早起来了,你有什么好事,这么急切?”

袁子湛便道:“我有不认得的字想请教王爷。”

香蕊一听,立即道:“那你快去吧。王爷刚才吃完早饭,这会正在房里看书呢。”

袁子湛点头道:“嗯!我这就去。”他说完转身就跑,香蕊看他这样,不禁笑了出来。

袁子湛到了萧思话屋外,掀开帘子,将脑袋伸进去,四下张望,见萧思话正斜靠在炉火旁的短榻上看书,轻声叫道:“王爷,我能打扰您一会吗?”

萧思话放下手中的书,冲他点头道:“进来吧。”又问:“有事?”

袁子湛将写满生字的纸呈到他面前,道:“我不认得这些字,王爷能教我吗?”

萧思话笑道:“当然可以。”他说完坐起身,又拍拍短榻,让袁子湛在他旁边坐下。袁子湛起初不敢,摇头道:“我站着就好了。”萧思话扯住他,把他拉到身边,命令道:“坐。”袁子湛犹豫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

萧思话将宣纸撑在膝盖上,先迅速的看了一遍,好奇他是从哪里找来这些字的,便问他。袁子湛回道:“刚才去街上读别人家贴的春联,发现有很多不认得的字,就记了下来。”萧思话见他这样好学,赞赏道:“很好,你很勤奋,也很用心。”

他说完,就开始逐字的教他认,袁子湛认真的学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香蕊过来叫他们,萧思话对她道:“等一会吧。”香蕊只好离开。过了一会,香蕊心里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来催他们,萧思话又道:“再过一会。”香蕊笑着走了。

还剩最后一个字,萧思话用手指着教他。袁子湛这时饿的极了,有些分心,看着黑字,注意力却集中到萧思话的手上。萧思话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光整干净。左手食指根处带了枚翡翠圆戒,翠色衬得他的手更加白皙。

耳边是他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袁子湛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股异样的感觉,若失若得,不能言明。

突然袁子湛腹中咕噜响了一声,二人坐的极近,萧思话听得清晰,不由得笑道:“好了,吃饭吧。”袁子湛有些发窘,讪讪笑道:“我早晨就没有吃饭。”

萧思话将纸折好,递给袁子湛,站起身道:“走吧。那些字回去之后多读几遍,若忘了哪个,就来问我。”

袁子湛急忙站起来,紧跑几步跟上去,点头道:“是。”

萧思话抬手摸摸他的头,笑道:“你现在已能认得不少字了,过几天我给你一本书,回去好好读。”

袁子湛一听萧思话说他可以开始读书了,兴奋道:“嗯!我知道了!谢谢王爷!”

香蕊听到萧思话唤她上饭,忙从屋里跑出来,说道:“终于知道饿了吗?你们先等一会,我去厨房将饭菜热热,再给你们送去。”

第三章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学之道……”

袁子湛一早做完活,就将萧思话交给他的书展开在桌上,摇头晃脑有模有样的朗诵起来。香蕊去给萧思话送早饭时经过他房前,探头朝里一望,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袁子湛听到,回头一看,见她一手捂嘴,一对秋水瞳状弯月,立即急道:“你笑我!”

香蕊笑道:“你读就好好读,一颗小脑袋晃来晃去做什么?仔细一会头晕,找不着南北。”袁子湛竭力解释道:“那戏里头唱的读书人都这样读书。”他说着,又将脑袋晃了一圈。香蕊又笑:“那个我不与你争,只是我倒从未见过咱们王爷这样子读书。”袁子湛好奇问道:“那王爷是怎么读的?”

香蕊抿着嘴“嗯“了一声,歪着脸,边想边道:”咱们王爷呀,总是手里拿着书,斜靠在榻上,认认真真安安静静的看。偶尔喝茶,不吃点心。每次我去收拾的时候,总看到端去的点心一块也不少。“

袁子湛听了,沉默半晌,忽然问道:“王爷为什么不爱说话?”香蕊立即住了笑,又立即笑出来,揶揄他道:“哪有爱不爱说话这一说,你当大家都同你一样是话篓子吗?”袁子湛不服道:“我才不是话篓子!你和徐娇怜才是!”香蕊轻笑一声,道:“好了,我走了,还要去给王爷送饭,你好好读书吧。”袁子湛点头道:“嗯。”

香蕊刚转身迈了一步,又突然停下,扭过头来玩笑道:“小心别晕的从椅上跌下来!”袁子湛气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冲她大声叫道:“不会!绝不会!”香蕊见他这样子,高兴地笑着走了。

萧思话见她进屋时一脸笑意,遂道:“一大早就这么高兴。”香蕊经他这一问,立即笑出声来,便将刚才的事情讲了,特别详细的描述了袁子湛摇头晃脑读书的样子。萧思话听完,轻轻笑道:“这孩子倒可爱的很。”香蕊赞同道:“可不是,我总感觉他就像是我的亲弟弟。”萧思话淡淡一笑,却没说话。

香蕊将粥菜在桌上一一摆好,直起腰来对萧思话道:“王爷,这孩子和咱们这般合来,也算有缘。我看王爷也很喜爱他,不如帮他一把,他也能有个好前程。”萧思话在桌前坐下,拿起玉箸,道:“也好,过一阵就让他跟着徐桂吧。”香蕊乐道:“我替子湛谢谢王爷了!”

到了正月十四,城里各处都挂上了花灯,还有游行的舞灯队,到了夜间,热闹极了。香蕊和徐娇怜早就约好晚上出去看灯,早上就觑了空向萧思话请示,萧思话立即就答应了。袁子湛知道了,央求香蕊带他一块去,香蕊就去问萧思话,也得到了许可。吃完晚饭,袁子湛便催着二女快些出门。

二女藏在屋中,兴头十足的互相打扮,完全不理会袁子湛的叫声。袁子湛直等的不耐烦了,二女才搀着手嬉笑着从屋里出来。袁子湛瞬时看呆了,不禁赞道:“二位姐姐真美!”

二人闻言,又见他一脸呆样,对视一眼,同时含羞而笑。徐娇怜昂头得意道:“那自是当然!”

萧思话在屋中听着外面的响动,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出去,大声喊道:“街上人多,要小心些。”三人同声答道:“是,王爷。”

三人一出门,就看到整条街都是人影,头顶上到处挂着花灯,式样各异,颜色万种,映得处处光彩。

袁子湛从门前台阶上蹦下来,高兴道:“快点!快点!”徐娇怜拉着香蕊跑下来,袁子湛见了,转身就走。三人说说笑笑,不觉已走过了三四条街,却也不觉得累。袁子湛见前方有个卖小荷花灯笼的摊子,突然想要买一盏回去挂在屋中,和二女说了一声,就朝那摊子挤了过去。二女见状,也跟了过去。

袁子湛凑近一看,见那荷花灯做的十分精致,粉白可爱,像是真的一般。就向老板问道:“这灯怎么卖?”老板一脸笑容,张开右手,道:“五文一个。”二女恰巧走进,香蕊就道:“老板给算便宜点吧。”袁子湛接着就道:“我多买几个,给我算便宜些。”老板摇头笑道:“五文一个,不还价。”

袁子湛见他态度这样坚决,无奈只好道:“算了,五文就五文吧,给我四个。”香蕊急忙拦道:“你疯了吗,这么贵你还一次就买四个!”袁子湛数够钱递给摊主,一边随意道:“没关系,反正我平时也不怎样花钱。”

袁子湛将花灯分出两个,递给二女一人一盏,笑道:“美人提灯,娇花偕放。”二女经他这样一夸,露出羞颜,抿唇同笑,一人接过一盏,提在手中。

“人间美景,俱在此间。”

拥挤的人流中忽然响起一个朗朗的声音,三人一愣,四下寻找,只见不远处一位锦衣公子正笑冉冉望着二女。二女相视一笑,拉着手钻进人流之中,身影很快就被淹没。袁子湛急忙跟过去,却瞥到那锦衣公子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望着二女消失的方向,似是痴了。

袁子湛终于追上二女,正要埋怨她们几句,却见她们你挠我,我推你,闹在了一处,叽叽咯咯笑得直喘,双颊飞红,真个与手中的花灯相互映衬。

袁子湛一回到王府,看到萧思话屋中还有灯光,穿过院子跑过去,掀开帘子朝屋里道:“王爷,我回来了。”萧思话正靠在榻上,手中捏着一颗棋子,望着棋盘出神。他抬头看到袁子湛兴冲冲的走进来,就朝他招手道:“过来。”

袁子湛小跑几步赶过去,将藏在身后的荷花灯拿出来,举着向萧思话道:“王爷,我看这花灯做得很精致,就给你也买了一盏。外面可漂亮了,街上到处都挂着漂亮的花灯,到处都是人。你没有和我们一起出去,真是太可惜了!”

萧思话微笑着望着他,等他说完,才道:“是吗,玩的高兴就好。”他从袁子湛手中接过花灯,提在空中,转着圈看了看,然后递回去,并吩咐道:“挂在那架子上。”袁子湛应道:“哎!”他个子低,伸长手臂还差一点,就搬来一把凳子,踩上去将花灯挂好。

萧思话看着他,等他从凳子上蹦下来,才道:“去火边烤一会,脸都冻红了。”袁子湛双手捂住脸,笑道:“不冷,一点也不冷。”

萧思话将棋桌搬开,让袁子湛坐下,道:“给我讲讲你们今晚都做了些什么。”袁子湛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坐到榻上,偏着头想了片刻,就开始讲起来。待讲到陌生男子那里,二人背着香蕊她们玩笑了几句,一块开心的笑了出来。

烛心微微一晃,带着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摇动。夜已深了,万籁俱静,袁子湛说得累了,竟不知不觉趴在榻上睡着了。萧思话轻轻下了地,正巧香蕊掀帘起来,手里提着个铜壶,正要说话,见状忙闭了口。萧思话轻声道:“去找条被子来。”香蕊轻应一声,放下铜壶,转身出去了,不消片刻就回来了。

她径直走到榻边,将被子盖在袁子湛身上,又走到炉前,向里头添了几块碳,站起身道:“王爷,天晚了,您也休息吧。还有其它吩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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