刎颈之爱 下——陈顾青蓝
陈顾青蓝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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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晖缓缓推开他,握着杯子换了个座位坐下,继续看电视,路云平凑过来,“又怎么了,一会儿晴天一会儿下雨的。”

黎晖不让他碰,轻轻往外推,“别动,累得很。”

路云平捏着他肩膀,“那我给黎哥服务服务。”

黎晖抖着肩膀不让他碰,路云平的手僵了僵,还强作笑脸逗他,“我看不是更年期,是间歇性……”

“平子。”

黎晖突然扭过脸看他,路云平也就住嘴等着他说,半晌,黎晖又扭过去,有些疲惫的说,“我累得很,别闹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路云平很难受,好像谁捅了他一下,有点酸有点疼。

他想再过去,可是黎晖脸色很不好,淡漠的神情像一堵墙隔开了他,他站了一会儿,终于缓缓退开,从案子上摸了一根烟点着,就站在池子中央抽,烟灰带着火星落在水里,不断的发出嗤嗤声,黎晖也不说什么,继续专心的看电视。

又是良久的沉默,路云平抽完三根烟,烟灰混着池水染成了一片灰色,沾到了路云平的身上,“小晖,你是不是后悔了?”

黎晖没说话,路云平苦笑,“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你哥,放心,我不会勉强你,你要是后悔了,咱们就……”

“好。”

路云平没反应过来,看着他,“什么。”

“咱们就哪说哪了,平子,谢谢你这么体谅我。”

黎晖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看电视,路云平盯着他好看的侧脸看了半天,才默默的爬到岸上,穿起浴袍出去了。黎晖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他一眼,就独自在脏了的池水里坐着,猛然座机响了,黎晖才慢悠悠过去接起来,“黎哥,都查了,昨天四星级以上的酒店都没有路老板的入住信息。另外,路老板昨晚是在莎莎喝酒,还和人起了冲突,有人看见他和一个男孩子最后走了。”

黎晖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抬头继续看电视。

064.变奏

黎晖的按摩池是单循环水,因为平时只他一个人用,所以循环速度非常慢,路云平留下的那摊烟灰和烟头,还在水面上,随着按摩浪一波一波的涌动,慢慢靠向黎晖,黎晖捻起一个烟头在手里反复的搓着,搓掉了纸衣,里面一小撮烟丝落下来,黎晖这才发现这是中华烟。他想,路云平也是心烦意乱的厉害,一连抽了三根都没发现,想着他沮丧的样子,黎晖嗓子里苦苦的,“小晖,你是不是后悔了?”

其实黎晖一直挣扎在坚持和反悔之间,坚持是因为和路云平的生活出乎他意料的合拍和愉快,多年的等待,是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徘徊,已经把黎晖的心熬煎成一方干涸的硬土,虽然身边兄弟众多,吃喝玩乐样样有人作陪,但是心里的寂寞谁也看不见,直到路云平跨越了界限站过来,黎晖才发现他原来还喜欢晚上被人抱着睡觉,喜欢两个人站在阳台上扯东扯西的谝闲传,喜欢有人在厨房做饭,搞得一屋子油烟味,喜欢有人无条件的接受自己的红枣水,如果世上真有幸福,这也算一种吧,,没有波澜的,踏实而温暖的幸福;说反悔,是黎晖无数次的在梦里看见陈开宇推门进来,剃着光头,背着背包,像从青岔口回来,又像是军演回来,满脸的温柔,嘴角挂着笑容,叫他小晖,黎晖每次醒过来,都一身汗,昨日一幕幕无法阻止的重演,如果陈开宇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挣扎受苦,那黎晖现在的幸福,就是背叛,是抛弃。

黎晖总是想起最后一次和陈开宇见面的情形,陈开宇穿着重囚的囚服,手脚都带着镣铐,在会面室里,预警给他打开了手铐,陈开宇不习惯的摸摸剃光的脑袋,笑着问黎晖,“昨天新剃的,光吗?”

黎晖点头,嘴唇有些发抖,陈开宇毫不顾忌的伸手过来摸他的脸,“干啥一副要哭的样子,不是已经判了嘛,我又死不了。”

黎晖听了这话更难过了,眼眶憋的红红的,陈开宇无奈的摇头,抚摸他的手更加轻柔,带着爱怜和不舍,“小晖,你现在要独当一面,给人做老大怎么能眼窝浅,就是难受也要忍住,知道吗?”

黎晖点头,压低了声音,“嗯,哥,你放心,我已经把钱都准备好了,绝不让你在里面受苦。”

“呵呵,还是小晖知道疼哥,这次从部队监狱转出来,花了不少钱吧?哥在里面也争取减刑,早点出来陪你。外面的事情你多操心,别逞强,不行就找张琦他们帮忙,那帮哥们我都打过招呼了,绝不掉链子。另外豹子那群人以后就跟你了,好好对他们。”

“嗯,哥,等你转到清岔,见面就容易了,我到时和兄弟们每周都去看你。”

在看守所的会面时间是被严格控制的,而且很短,很快就有狱警过来,给陈开宇带上手铐,陈开宇站起来,“小晖,这几年哥就照顾不了你了。”

黎晖也站起来,想绕过桌子但是被拦住了,只能看着陈开宇被狱警带走,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突然叫,“哥!”

陈开宇扭过身,冲他笑了笑,“等着哥。”

不久之后,陈开宇就从西京第二看守所转到了清岔监狱,运送当天,黎晖和李石开车跟着去的,但是车子进不了管理区,在外面远远的站着看,他看见陈开宇从车上下来,手上拿着自己的被褥卷,和其他几个犯人排着队进了管理楼。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陈开宇,远远地,在阳光底下,陈开宇的腰背挺拔依旧,保持着军人的身姿,即便穿着囚服剃着光头,也还是从前那副从容淡定,满不在乎中微微透着嚣张的样子,就像李石说的,“进去了,他还是西京城的小宇哥。”

然而这一眼竟然成了永别,陈开宇的身影没在清岔管理楼浓重的阴影里,再也没有出来。

当半个月后,黎晖揣着十万现金敲开清岔监狱的内部关系时,对方却告诉他,没有陈开宇这个人。黎晖觉得可能是关系不够,就加码,后来关系一直通到一个中层主任那,还是说没有陈开宇这个人。黎晖急了,带着人去堵主任的门,说要把事情捅开,主任害怕了,从清岔影印了一整份的名单和交接记录给黎晖带了出来,黎晖查了几个通宵,可那几百张的A4纸上,却始终没有找到陈开宇的名字。

黎晖还是像从前一样过日子,一面拼命夸张生意吸钱,一面又大把撒钱出去疏通各种关系寻找陈开宇的下落,李石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崩溃,可是黎晖就那么一天一天,一秒一秒,半死不活的熬出来,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我不信我哥死了。

年头一久,任何希望都会变得渺茫,当初接手陈开宇转狱的人,不是调离就是退休,渐渐能找的关系越来越少,李石说,就算小宇哥活着,对我们而言,也和死了一样。黎晖却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会隔三差五一个人开车到进秦岭,在山路边俯瞰青岔口,一呆就是一天。

这个频率这大半年被路云平改变了,黎晖自己也清楚,路云平比他想象的要有力量,这也许就是滴水穿石吧。

黎晖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定,他多年对于路云平所谓的兄弟情都是建立在距离之上,一旦路云平突破了距离,便轻易占据了他,那种温柔倾巢而下,根本无从抵挡。

所以听到手机里响起程晓佳的声音,黎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会嫉妒,心里酸酸的,这种感觉很陌生,从前和陈开宇在一起时,从不知道什么叫吃醋,这是路云平这种浪荡鬼才会给他的难堪。他那一晚开车都在想路云平和程晓佳在一起做什么,以及程晓佳的各种好,相较之下,自己不过是一个无法一心一意爱别人的可怜货,利用了路云平的身份从而获得一些温暖,自己淡漠,乏味,身体僵硬,所以出于本能,任何男人都会在酒醉后会去找一具年轻的身体。这种酸涩的感觉令人窒息,黎晖晃醒睡得昏昏沉沉的李石,“石头你说,我和平子现在算什么?”

李石揉眼睛打呵欠,“算什么,两口子呗,都住一块多久了,你才想起这问题?”

“两口子?你说平子干嘛一直喜欢我?”

“唉,黎哥,你咋有时候也这么瓷呢,你是平子的初恋,而且还没恋到,他肯定放不下你。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

“因为一直没操过,所以念念不忘?”

“你非要这么理解也行。”

“那我俩现在也上过床了……”

李石没听懂黎晖的意思,随口说,“是啊,他现在不知道多满足呢。”

黎晖扭头看看李石,“你说的对,没吃过老米家泡馍的时候,总觉得遗憾,排一下午队都要去尝一口,可是吃过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不值得再去排长队了,是这个意思吧。”

李石含糊的嗯嗯了几声又窝着睡了,黎晖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拿过手机,通讯录里路云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1,就是方便拨,黎晖把手指在上面点了几次,还是按不下去,打过去要说什么,问他是不是两个人上床了吗?如果对方说是呢?何必让三个人都尴尬,黎晖把手机关机丢到了车后座上。

黎晖一路都在跑神,为了安全,凌晨时分换了李石来开,黎晖坐在副驾上也睡不着,看着高速路上的橘色聚光灯,齐刷刷的往后倒,突然心酸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当初路云平玩的天昏地暗,他都只是生气,怕路云平出事,和现在这种腌在醋里的感觉完全不同,有点伤心又觉得没资格伤心,想弄清楚又情愿稀里糊涂,总之乱七八糟的过了一晚,回到家,看了眼卧室的床,路云平昨晚果然没有回来过夜。他此时也没有睡意,烦躁的不知该做什么好,熬着通红的眼睛干坐着,坐了大半天才发觉是在等路云平回家。

电话一响,黎晖就知道是路云平,除了路云平和李石,再没有人知道这个号码,他没立即接起来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路云平,害怕一句话就泄漏了心事。听着路云平一如既往的愉悦,黎晖不住的苦笑,原来会掩藏的不止自己一个人。挂了电话,黎晖一刻也不愿意在家呆,他害怕路云平一脸若无其事回来,然后搂着他,没事一样的亲密。从前是知无不言,如今成了更亲近的人,却要演戏,黎晖无法接受。

在清涧里温泉池子里,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热气氤氲里慢慢找回头绪,黎晖改变了决定,他要亲口问路云平,亲口听他说他和别人上了床,然后告诉他,做情人不如做兄弟,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失去他。

065.传说

然而路云平没有给黎晖这样的机会,他轻描淡写的谎言甚至不在黎晖的计划中,当他问黎晖是不是后悔时,黎晖真想跳起来给他两个耳光,可是能做的只有在水里握住拳头,强迫自己看着电视屏幕。

黎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找人去查酒店记录,竟然是抱着路云平会骗他的想法而做的,原来他是了解他的,竟然还奢望他会说实话。

酒店没有记录,那路云平一定是回了新港别墅,黎晖知道路云平把那房子留给了程晓佳,终究是旧情难断。

黎晖从一池子脏水里爬出来,到隔壁的单间里又冲了个澡,这才穿了衣服,慢吞吞的往外走,边走边开机给陈东林打电话,问了问几处点法的情况,临了陈东林问,“黎哥,今晚得空吗?”

黎晖一愣,才想起最近这段日子都是和路云平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东林约过他几次都没去,“嗯,搓两把?”

东林高兴的很,“哎呀,太好了,那我给石头哥打电话。”

“先找地吃饭吧,我和石头昨天在运城都没咋吃。”

“成,去坊上吃吧。”

黎晖顿了一下,“不了,我这会儿在清涧那,晚上就在大车家巷吃夜市算了。”

“行,路老板来吗?”

“他不来,你叫西林吧。”

很快,三个人在大车家巷口碰了头,东林说他弟还在南二环的丽都处理点事情,不用等他。于是三个人就在裤带面的门口要了一张桌子,一人叫了一晚裤带面,又从隔壁阿Q虾尾叫了炒虾尾。李石在家睡了一天,这会儿饥火烧心,吃完面,拨了一桌子虾壳还没够,又从街对面叫了一大份的牵人麻辣肥肠粉,黎晖叼着牙签看他吸溜吸溜吃的香。

隔壁桌做了三五个小年轻,看样子都不到二十岁,染着鲜艳的发色,还没入夏,脚上都夹了拖鞋,有一个手腕上纹着黑乎乎一团东西。几个人已经拼了半天酒,这会儿都有些飘,其中一个把酒瓶子重重一墩,大声说,“他也不要太皮干,不想寻事就避远点,日他妈,把老子惹急了,连锅给端了。”

他旁边坐了个头发火红的,一把夺下酒瓶,“你不要扎势了,人家关系硬着呢。”

这个用鼻孔哼哼,“他有个屁的关系,不就是认识二熊嘛,我不怕!”

黎晖听到二熊的名字愣了,用筷子敲敲李石的碗边,“二熊现在干啥呢?”

李石也听见了,抬起头看了那桌一眼,“他一直在北郊盯薪澳,最近没啥事。”

薪澳门是北郊的暗法,和金堂一样的地位,二熊也是老人,跟着黎晖七八年了,为人戾气很重,以前都是跟着李石去砸别家场子或者讨债的,前年结了婚,李石就调他去薪澳镇场子。

他们没想到二熊还会和这么年轻的小混混认识,都来了兴趣,支着耳朵听。

红头发显然不给同伴面子,“你快别吹了,你不怕?不知道是谁听见二熊的名字,吓得手都抖。”

这个脸红脖子粗的辩解,其他人都不信,越说声音越大,那人一拍桌子,“唉,你们这些怂人,今天告诉你们,我怕二熊个屌,他老大我都认识!”

其他人都愣了,“二熊老大是谁?”

那人神奇起来,一拍桌子,“李石!”

霎时间,周围都静了一圈,李石端着碗的手一抖,但还假装镇定的往嘴里夹粉丝。

那人看报出李石的效果这么好,得意的不得了,“我管李石叫石头哥,上个星期我们还在阳光国会一起喝酒来着。”

李石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口把嘴里的粉丝喷了出来,幸好桌子大,不然肯定喷黎晖一脸,黎晖皱着眉拿纸巾擦掉脸上的辣子水,“你个挨球货!”

李石这动静挺大,隔壁那桌也回头看他们,正和李石看了个对眼,显然对方并没认出自己的‘石头哥’,看了一眼就继续自己的话题。那个手臂上纹了东西的,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些,一副老大哥的姿态教育他们,“咱们出来混的,平时要低调,大哥的名字不能随便讲出来。你知道这坐着都是什么人,兴许就有仇家。”

另几个都受教,唯有李石的‘小弟’不服气,“我就不信西京城敢有谁动我石头哥!”

纹身哥摇头,“老话说一山还有一山高,你混的晚,以为他李石就是天了吗?”

“那当然,李石是西京城的老大!”

纹身哥还是摇头,痛心疾首的说,“你们太浅了,他李石……唉,这话你们别传出去,我跟谁都没说过,李石和我是同辈,我们是一个老大。”

这下两桌人都傻眼了,陈东林已经憋不住要笑出声来,李石捂着他的嘴,不许他打扰他听八卦,黎晖倒是不怎么上心,叫来老板结账。

“李石还有老大?”

“当然有了。”

“是谁啊?”

纹身哥高深莫测的笑了,“黎晖,听过这个名字吗?”

有些人摇头,有些人点头,纹身哥做怅然回忆状,“西京城的黎哥啊,你们居然不知道,白出来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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