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染尘埃(第三卷)——冷倾衣
冷倾衣  发于:2012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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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他的眼前出现一把染血的剑,寒光一闪,满世界只剩下一片血红,血雾渐渐退却,欧阳子恒满脸安详的躺在血泊之中,嘴角含笑。

染尘惊呼声,直直的竖起了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额际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被呼声惊醒的欧阳子恒连忙直起身子,将染尘搂在怀中,“不怕,有我在。”欧阳子恒伸手,轻轻拭去染尘额际汗珠,柔声安慰道。

用力推开欧阳子恒,染尘跃身离开床榻,拿起箱子里换下的衣物,穿戴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欧阳子恒一脸疑惑的看着染尘的动作,愣在床上。

“我要走了。”染尘低头整理衣服,冷冷道。

欧阳子恒一跃从床上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戴整齐,就看见染尘推开门,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顾不得披上外衣,欧阳子恒飞身追了出去。

染尘用上了轻功,一路跑的飞快,足下的积雪被踩出一个个小坑。欧阳子恒也提起了真气,紧随其后。

不知跑了多久,染尘终于停了下来,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前面是一片结冰的湖面。

寒风过处,竹林飒飒作响,一轮明月倒影在冰面上,清冷刺骨。

“尘儿……你怎么了?”欧阳子恒停下脚步,顺手系起自己的腰带。

染尘回过头,清亮的眸光中闪着一股寒气,他退后了一步,踩着身后未化开的积雪,嘎嘎做响。

“小心……”欧阳子恒欲伸手出手,拉住他,可是才想伸手却看见染尘匆忙退后的脚步:“尘儿,你怎么了?”他看着他,不敢靠近,不明所以,不知何为。

“你走……”染尘侧身,避过欧阳子恒的逼视,眸光淡漠的洒在泛着白光的积雪之上。他孤傲的扬起头,硬声说道:“你不走,我就杀了你!”

与其等将来控制不了自己,错手伤他,不如今天一刀两断,让他死了这份心思。

他闭上眼,痛苦又决绝的说道:“欧阳子恒,你走不走,你害我害的还不够吗?你让我变的男不男,女不女,你让我弄的人不人,妖不妖,你虚伪可耻,你跟你那当吴王的爹一样,抢了人家的东西,还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

染尘喘着粗气,控诉着欧阳子恒,每一句都似一颗毒瘤,击中欧阳子恒的要害。

“你真的这么看我?”欧阳子恒站在那里,一脸颓然的看着染尘,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落寞与寂寥。他眨了眨眼,眸中似有化不开的雾气氤氲而升。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他底下头,似有液体滑落;“我对不起很多人……我对不起我娘,未能在她临死之前赶回,最终酿成我终生的遗憾,我对不起红衣,未能尽到一个良人的责任,好好保护她,让她遗恨九泉;我对不起虞采萱,始终逢场作戏,辜负她一片痴心,更未能在她为难之时赶回,铸成大错;我还对不起魏如歌,别人言她倾国倾城,我只让她做了下堂妻。”

欧阳子恒抬起头,看着染尘,无奈的笑着。

“我对不起我娘,因为赶路途中,我救下一名小乞丐,身受重伤,以致耽误了回宫的时日;我对不起叶红衣,因为我出征之前,放心不下无尘居中那人,婉言相托;我对不起虞采萱,对不起魏如歌,那是因为我念念不忘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即便亲眼目睹他在别人的身下……”

“不要再说了……”染尘愤怒的低吼道:“你再说一句试试看,你再说一句!”他抬起眸子,对上欧阳子恒的视线。他的视线很凌厉,寒意逼人,他的眸中不含一滴泪,泪早已灌满了心田。

不要再说了,好吗?他的心在乞求。

不要再牵绊我的脚步,让我停滞不前。

不要再给我过多我温柔,让我沉溺其中。

不要再让我知道你有多爱我,让我走的不那么伤心,好吗?

欧阳子恒,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第58章

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竹林静谧,没有半点响动。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而站,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起来。

忽然,远处似乎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在这一片安静的竹林中,即使相距甚远,那声音仍旧清晰。

染尘心头一动,若是今天不能和他一刀两断,恐怕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与其越陷越深,不如让他彻底死心。他心一横,飞快的跃过欧阳子恒的身边,朝那哭声的地方一路飞奔回去。

白色身影穿行在竹林中,带起一阵劲风,卷落竹叶上的积雪,欧阳子恒转过身子,一路跟了上去。

哭声越来越近,染尘渐渐放慢了脚步,等待欧阳子恒的追来,他推开门走进屋子,月光森然,抱起在小床上哭叫的欧阳旭。

欧阳旭看见染尘,立马停止了哭泣,小手搂着染尘的脸,舔腻腻的喊着:“娘亲,娘亲。”

染尘单手勾住孩子,看着他稚气的笑脸,冷冷的说道:“我不是你娘亲,你娘亲早死了,你娘亲要害死我,我怎么会是你娘亲呢?”欧阳旭吓的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小手捶着染尘的胸口,嘴里却还是一个劲的喊着“娘亲,娘亲。”

欧阳子恒夺门进来,停在门口,不敢靠近:“尘儿,你放下旭儿,他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染尘冷着脸看了一眼欧阳子恒,忽然失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森然,竟比哭还让人心寒几分。

笑声止,染尘抬起头,拍了拍欧阳旭的小脸,静静地说道:“好,你想我要,那就做个选择吧,你要我还是要他?”转过头,视线直逼欧阳子恒。

“尘儿,你究竟怎么了?”欧阳子恒颓然的问道,他心中有成千上万个疑问,可染尘却拒绝回答任何一个。

“我只要你选择,你是要他,还是要我。”染尘不依不饶的问道,手中加重了钳住欧阳旭的力道,欧阳旭哭声越甚,染尘忽的转过头,伸出右手,封住了他的哑穴。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染尘微微挪动,上前一步:“我只问你,要我还是要他,若是要他,那么你我从此再无瓜葛,若是要我,那你就让我亲手杀了他。”他的捏住欧阳旭柔软的脖子,那么白白胖胖的孩子,那么活泼可爱的孩子,只要染尘的手轻轻一拧,他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

染尘的手指微动。

“别……”欧阳子恒呼出声音,虽然用尽了力气,却仍然显得苍白无力,“尘儿,你变了,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染尘的手依然扣在欧阳旭的颈下,仰起头凄然一笑:“你以为,身负重伤,劫后余生,两月之内就能杀尽吴蜀越贪官,进出瑞王府如无人之境的染尘,还是当初的染尘吗?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是魔,一个嗜血的,杀人魔王。”

“尘儿……”欧阳子恒看着他,满眼伤痛:“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那半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染尘侧过头,淡淡的说道:“你无需知道。”他低下头,看着怀中依然惊吓过度的欧阳旭,幽黑的眸中升起丝丝涟漪。可是,夜太黑,月光太淡,没有人能看见。

左手一扬,欧阳旭朝着欧阳子恒的方向飞了过去,欧阳子恒起身接住空中的孩子,染尘趁机跃出门外。

回身,伸手扯住染尘袖口:“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伤害他。”

染尘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松手。”

“不松!”欧阳子恒拽紧手中的纱衣。

“你找死……”染尘回过身,用力甩去欧阳子恒的手,欧阳子恒却不避不让,更是近身上前,企图抓住他的手。

染尘的心抖动了一下,银牙紧要,脑中忽然晃过那把染血的剑,思维仿佛被定格一般,他上前一步,借机让欧阳子恒拽住他的手,却毫无预警的背过身去,凌空一掌,打在欧阳子恒的背后。

欧阳子恒一个踉跄,单手支在了门框之上,险些抱不住怀中的欧阳旭,他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胸口恰似火烧一般,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洒在雪地之上,像一枝临风盛开的红梅,娇艳欲滴,却让人心醉不止。

欧阳子恒微微咳了两声,缓缓支起身子,他的心就像被埋在了很深很深的雪地,已经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这一掌,他用了几层的功力,单凭这一地在雪中凝固的鲜血,他已经心知肚明。

欧阳子恒痴痴一笑,若是这一掌打在自己的胸前,恐怕他已经不能站在这里了。

染尘呆呆的愣在一边,视线所及之处却只有那一片血红,他多想上去扶他一把,为他调息,为他疗伤,可是,为什么自己怎么努力,就是挪动不了脚步。在刚才要伤害他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一个杀戮成性,见血眼红的自己。

“你走吧……”欧阳子恒略略站定,顺着自己的气息,淡淡的说道。

染尘痛苦的闭上眼,握紧手中的拳头,跨出门口。

一地的血水被踩在脚下,拖沓出长长的带血的脚印。

欧阳子恒聚起气,在欧阳旭的哑穴上轻轻一点,洪亮的哭声顿时爆发在这片静谧的竹林。

他轻轻安抚着怀中啼哭的孩子,无声长叹,月光下的雪地泛着冷冷的白光,染尘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那片幽暗的密林。

远处中传来笃笃的马蹄声,洛逸舟掀起车帘跳了下来,走到欧阳子恒面前,目光扫过地面带血的脚印,一脸的凝重。

“他走了?”他平静的问道,好像料到了这结果。

欧阳子恒挺了挺脊梁,抱着怀中已然哭累的欧阳旭,转身走进房中,将他安置在小床榻上,斜着视线问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洛逸舟上前,搭上欧阳子恒的脉搏,眉头微蹙,却避而不答欧阳子恒的问话,只是说道:“这一掌还好没有打在胸口,否则你心脉必断,看来他已经开始成魔了。”

欧阳子恒一直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此时终于松懈下来,苍白的额际布满细密的汗珠。

洛逸舟一把拉起欧阳子恒,两人席地打坐,真气缓缓的注入欧阳子恒体内,打通他被震伤的经脉。

良久,欧阳子恒始终闭着眼,不忍睁开,又问道:“舅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洛逸舟停下动作,平稳内息,缓缓睁开眼道:“我也是最近才想到这个问题。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练过冷月剑法,其实不然。六十多年前,曾经有人练过这种剑法,但是他不光只练了这一种剑法,同时还练了能与冷月剑法相生相克的另一种功夫,以此横行江湖,弑师灭门,魔性大发。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一个女子对他的背叛。染尘因练冷月剑法,神医束手,只断定他命不久矣,且寒毒缠身,可是他回来之后,不但武功大增,寒毒也好了很多。于是,我便派人到当日染尘跌落的那个山谷那里去打探消息。果然寻到了蛛丝马迹。”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被卷的细细的纸条,递到欧阳子恒手中,继续说道:“这是今日才收到的飞鸽传书。”

欧阳子恒不知为何,接过纸条的手陡然抖动了一下,他轻轻的碾开了纸条,借着月光,看清那纸上的四十个大字:

日月神功,天下无敌

练成此功,雌雄同体

何以除魔,必杀挚爱

唯爱一人,皆是自身

孤独终老,枉送此生

手指微微一松,那纸片飘落到他的衣袍上,欧阳子恒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洛逸舟,一脸不可置信。

“这上面所写的,与染尘的症状完全吻合,我相信他已经练成了这种功夫,他会对你不利。”

欧阳子恒低下头,将纸条紧紧握在手中,说道:“他今天要杀了旭儿。”

洛逸舟半跪下来,扣着欧阳子恒的肩膀道:“他的最终目标是你,所以,你不能在沉迷下去,杀了他,必须杀了他,否则,你将一无所有。”

洛逸舟从腰间解下一个白玉瓷瓶,放入欧阳子恒的手中,冰冷的瓶子在欧阳子恒的手心静静的躺着。

“这是一种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无色无味,你知道该怎么做?”

欧阳子恒痛苦的握紧手中瓷瓶,冷冷问道:“他会怎么死?”

“放心,他不会死的很痛苦,这种毒是以前圣朝的一个妃子研制的,叫做‘桃花劫',专门用来对付与自己争宠的妃子,这种毒药,不管服了多久,只要中毒者不接触桃花,就不会毒发身亡,但若是中毒者接触了桃花,便会胸闷窒息而亡。”

“好一个桃花劫啊,真当是应了这个名字。”欧阳子恒感叹道,看着手中这小小的瓶子,桃花盛开的时节,那不是明年春天吗?

欧阳子恒嘴角勾起一丝涩笑,淡淡的问道:“不知这桃花劫,可有解毒之方?”

洛逸舟回过身来,硬冷的眉角微蹙,冷冷道:“此药乃是圣朝后宫之物,失传已久,自然无药可解。”

第59章

深深浅浅的脚印落在染尘的身后,他低着头,轻抚着胸口,想要缓解这种窒息之痛。

为什么,自己还是出手了,为什么?

不知为何,他又走到这片湖泊之前,冷冷的冰面泛着寒气,空气中似乎都凝结着无数的寒冰,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冷,脚下一滑,染尘跪倒在雪地之中,冰冷的雪包围着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撑着手,从雪地里站了起来,缓缓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在湖边蹲了下来。

手指轻轻触摸着冰冷的冰面,月光下的倒影有点扭曲,那张平日里最柔弱不过的脸,何时变得如此可怖?

伸出脚毫无预警的踏在冰上,并不厚实的冰面传来了皲裂的声音,噶啦啦……噶啦啦……大片大片的冰裂开,犹如染尘的心一样,已经布满无数条伤痕。

双脚浸在冰窟之中,刺骨的冰凉让染尘的思维顿时一个激灵,无论他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眼前出现的,却永远都欧阳子恒喷吐鲜血的那一瞬间,零落的鲜血,在无暇的雪面,红的那么刺目,造成这一切的却是自己。

明明,我只是想轻轻的打他一掌,让他不要在拦着我,不要再牵绊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苦苦一笑,染尘只觉得心痛到了极点,逃不过,我终是逃不过那句话:何以除魔,必杀挚爱。

染尘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手指修长,骨节柔和的手,曾经何时,已经沾满了鲜血,再也不是从前那双嫉恶如仇,劫富济贫的手了。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控制它,让它不再展开杀戮,让他不要对着自己最深爱的人,痛下杀手。

碎裂的冰漂浮在染尘的身边,他弯下腰,捡起一片锋利的冰刀,狠狠划向自己的右手,鲜血如洪流涌出,他的额头瞬间涌出密密的汗珠,他顿了顿,又是深深的刺了下去,似乎听见了有东西断裂的声音,他手腕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痛的站不住身子,一阵眩晕袭来,无力的撑在岸边,半个身坐在冰冷的湖水之中。血一滴一滴的滑落,在清澈的湖水中散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袍。

“这样也好……”他凄凄一笑,嘴角化作一朵清冷的花,“这样……我就没有能力杀你了。”

——

欧阳子恒阖着眼躺在床上,几日的休养,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并没有惊动到宫里的太医,倒是欧阳旭那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一连发了几日高烧,欧阳子恒便借此告了假,几日都没有上朝。宫里那边,也是一切安静,只听见户部李大人提起,吴王要为染尘修葺原来欧阳飞羽的府第,让他常住姑苏,这种恩宠,甚至已经超出了当时的欧阳子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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