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哈哈干笑了两声，洛风没答话，定定看了他半晌，狭长的眸子微眯着，却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随便你。」终究，洛风负气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老大？」梓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你等夏锦来接你是么？」

收拾好公事包，洛风没有给梓迪更多窥视他情绪的机会。

梓迪不解地皱起了眉，老大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就不高兴了。

办公室里弥漫了一股低气压，洛风等了几秒，看梓迪不否认，迈开步子，「走的时候记得帮我锁上门。」

话音刚落，人已经出了门，没有去听梓迪的回答，他径直走了。

洛风觉得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上，可他却没有能力把它搬走。

出了公司大楼，迎面而来的风已经带上了酷暑的味道，洛风深吸了口气，竟然觉得吸入肺腑的空气让他的胸口隐隐发疼。

很多事，他以为等待下去会有结果，可现实如此残酷，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他等下去的信心。

「你怎么了？」身侧突然传来一道柔和的嗓音，洛风一怔，转头对上了计晓枫清澈带笑的眼眸。

不想让自己的狼狈暴露在任何人眼前，他匆忙收拾起一脸落寞，摇了摇头：「没什么。」

「今天梓迪不缠着你了？」计晓枫笑容揶揄，似乎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见洛风不接话，他笑着继续说：「那，要不要来我家？上次你不是要我教你做茄子煲？今天顾恒正好想吃。」

洛风听到「茄子煲」三个字，心里一震，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是梓迪之前一脸沉迷地说着他很想吃茄子煲的样子。

觉得自己晚上回去的话一个人估计会发疯，洛风决定答应计晓枫的提议。

「好啊。」

第四章

事实证明，很多事不是逃避了，就能改变害怕的心情的。

尽管整个周五晚上洛风都窝在计晓枫和顾恒的家里让自己陷在计晓枫所写的「茄子煲制作方法」中不可自拔，但是当他回到家，他还是无法自控地会想起梓迪。

他忍不住会去想，梓迪在干什么？梓迪和夏锦在干什么？他们真的会上床吗？

在沙发上坐了一夜，这三个问题却不停地在脑海中转来转去，挥之不去，也得不出答案。

洛风觉得自己快疯了，可比起这份无法抑制的害怕，他更恨自己在事情发生之前没有去阻止的勇气。

为什么不拦下梓迪呢？为什么明明知道梓迪的打算，还是一声不吭地让他去了？为什么要在梓迪询问自己意见的时候，只负气地扔下一句「随便你」？

明明只要他说一句话，梓迪就会打消那个荒谬的念头的，他明明知道这一点的，却没有去挽留梓迪！

说到底，是他自己把梓迪推给了夏锦，而且没有留下一丝余地。

思及此，一股深刻的自责就猛地冲上了头脑，洛风抱住自己的脑袋，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是他却也知道，他此刻再多的后悔和自责，也已经无法改变事实。

天亮之后，洛风僵坐了一夜的身体终于动了动，从四肢百骸中衍生出的疲惫几乎让他站不起身。

本已经习惯了熬夜的身体，却在度过了这心力交瘁的一晚之后，根本就无法打起精神。

目光在屋子里茫然地环视了一周后，最后落在了随手扔在茶几上的手机上，洛风慢慢伸出手，拿过手机，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给梓迪打电话吗？告诉他自己后悔了，自己一点都不希望他和夏锦上床吗？

多么可笑，如果他这样做了，他会成为一个笑柄。

可如果不这样做，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还能保持多久，他更不知道，以后怎么再面对梓迪。

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结果这场争夺梓迪的战争，他洛风还没有打，就已经输了。

对着手机怔了半晌，洛风终究从通讯录中调出了梓迪的号码，拨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他不想就这样拱手认输，如果他把心意全部说出来可以挽留梓迪，那么他不会在乎丢脸这一次。

如果他说出一切仍然无法挽回梓迪，那么他只能提前放弃，再也不要抱有任何奢望，也不要再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

心里想了很多，可当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女声提示他「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洛风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望，太强太深，打得他措手不及，而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在那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他记得，梓迪的手机向来是24小时开机的。

他到底在做什么，需要把手机关掉呢？

嘴角禁不住勾起了苦笑，洛风把手机扔回茶几，再度靠在了沙发上。

脑海中，和梓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如放电影一般在眼前闪过。

那个在人前总是维持着翩翩风度的梓迪，那个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犯傻犯迷糊的梓迪，那个总是很努力很用心地工作的梓迪……

那些各种各样的梓迪拼起来，才是他心底深处的那一个。

别人也许只能看到梓迪的一面，可他却能看到梓迪所有的面。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脱下外套，正想去洗个澡睡一觉，却突然看到一张纸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掉了出来。

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是计晓枫抄给他的「茄子煲制作方法」。

脑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以前梓迪对自己说很喜欢吃茄子煲时的样子，那样大睁着眼睛一脸幸福的梓迪，在脑海中无比鲜明。

洛风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捡起地上的纸，慢慢走向大门。

他打算去菜场，买茄子煲的材料回来做。

就算以后不会有机会做给梓迪吃了，他也想试做一下，因为对现在的他来说，每一道梓迪喜欢的菜，都是一种回忆。

那一天，也许是洛风人生中最难捱的一天，而当他终于自己一个人做出茄子煲之后，伴随着回忆涌进心里的，便是更为深刻的难过。

洛风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只知道累得厉害的身体撑不住了，疼得厉害的心也撑不住了。

所以当他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时，他觉得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蹭」的一声冒了上来。

他一把抢过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对着那个陌生的号码吼了出去，「不管你是谁，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只可惜，粗鲁的吼声没有吓到对方，完全无视于时间和地点，对方轻声提了个很无理的要求，「老大，你来接我吧，我手机没电了，才拿宾馆的电话打给你的。」

虚弱的毫无精神的口气透过手机径直传来，一下子让洛风彻底清醒了。

梓迪？接他？他不是和夏锦在度假村玩么？

「老大，我和夏锦上床了。」紧接着，一句口齿模糊的话传了过来。

洛风微微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口却根本答不上话来，只是觉得心上突然被人开了个口子，疼得他几乎无法继续呼吸。

「我们没有做到最后，老大，做到一半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梓迪继续说着，听上去是很委屈的抱怨，好像这一切都是洛风造成的一般。

洛风还是没说话，脑子里乱成一团，没明白他的意思。

「夏锦一定对我很失望，老大，我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免得明天碰到夏锦很尴尬，你来接我好不好？」

耍无赖的口气，梓迪已经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现在还能干什么了，唯一可以放心耍赖的人，就只有老大而已。

「我现在过来。」

「嗯，我就知道老大不会拒绝我的。」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洛风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他没让梓迪知道，而是很快挂上了电话。

40分钟后，洛风感到了度假村。

梓迪的房间里还没有散去的一股酒气让他皱紧了眉，窗边枯坐着的身影让他觉得异常心疼。

他走过去，静静看着正望着窗外出神的梓迪。

突然之间所有的烦躁都不见了，在来的路上，当他确定梓迪是说他们没有做到最后的时候，心里悬着的那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老大，你来了。」梓迪很快发现了他，转过头虚弱地笑笑，站起身就走。

洛风想和他说什么，却被他反抓着手腕就往外拖，一声不吭，一路拉到楼下，一直到上了车，梓迪才放手。

「老大，什么都别说，先让我静一静好吗？」靠上椅背，梓迪闭着眼睛轻声说着，没有去看洛风。

洛风沉默半晌，瞥他一眼，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两个人各怀心事，心里都烦得很，以至于谁都不想先开口。

对于洛风来说，刚才梓迪的那句话，让他知道梓迪其实很不好受。

尽管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着梓迪这样难受的样子，他没有办法再「幸灾乐祸」地去庆幸梓迪没有真的和夏锦上床。

如果因为没有能够上床，反而让梓迪对夏锦更为牵挂，那么他的庆幸，就显得太可笑了。

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地到了家，梓迪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洛风停好车，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他却自己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车厢内，梓迪一双会放电的桃花眼灼灼的，静静看着洛风，「老大，你说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以前和洛风说过，他喜欢夏锦，是因为每次看到夏锦他就很激动，心脏还会怦怦跳，他一直以为那就是爱了。

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那未必就是爱。

洛风轻声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落寞地落在梓迪脸上，还好车里暗，梓迪看不清他的表情。

「每个人对爱的感觉不同，你只能自己去发现，不能问别人。」

人生中唯有爱情，是无法从别人的嘴里问到答案的，因为别人说的，都是别人的爱情。

梓迪瞪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他开始回忆这近30个小时来发生的事。

他和夏锦之间的相处一直都很愉快，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们一起吃饭，聊天，打高尔夫球，今晚，他们喝了酒，气氛很好，然后顺其自然地上了床。

明明一切都是顺着感觉走，明明双方都是心甘情愿没有任何勉强的，可是，当两个人都脱光了衣服之后，他突然就无法继续了。

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远远看着他，狭长幽深的眼眸中带着满满的担忧，还有隐约的哀伤。

那一刹那，他浑身高涨的欲火蓦然被浇熄了，身体冰冷，像是入了冰窖。

在等待洛风来的那会，他很仔细地去回想那个影子是谁，可是他想不出答案，那一瞬间，其实根本就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是他觉得很熟悉。

熟悉到，让他觉得有点心疼。

洛风直直看着沉默的梓迪，不说话，只安静地陪着。

他知道梓迪心里很乱，但是他的心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去度假村的路上好不容易下定的想向梓迪告白的决心，也在这阵沉默中渐渐消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梓迪才回过神来，朝洛风笑了笑，「老大，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拖着你，上楼吧。」

神色间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洛风一怔，点了点头。

两个人上了楼，进了屋，才发现洛风的屋子里今天很乱，和平时总是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样子有着太大的区别。

「老大，你家进过强盗啦？」眨着眼睛，梓迪随口问道。

洛风不理他，随手收拾了下，这一天一夜他哪里有心思整理房间。

梓迪见他不说话，扁了扁嘴，转身进了卧室，「老大，我先睡了。」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洛风收拾好了沙发上随手扔着的衣服，坐下来，静了半晌，伸手从茶几上取过烟。

点燃之后，恶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猛然窜入胸腔，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到了这种时候，才头一次发现这世界上还真有可以让他洛风觉得烦躁不安无法解决的事。

说不出口，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四个字，但是每每到了嘴边，声音就发不出来。

看着梓迪失落的神色，他没有勇气去迎接一个可能失败的结果。

一连抽了两根烟，抽完才发现只不过过去了五分钟。

于是又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抽烟可以抽得如此之快。

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两点多了，他想着明天还要陪晓枫工作，熄了烟头，站起身。

安静的室内，月光从窗外爬进来，益发显得冷清。

习惯性地去看看梓迪的情况，卧室里没有开灯，他走到床边，却看到梓迪眼睛睁得大大的，正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不由地叹了口气，洛风想，他碰到盛梓迪，还真是碰到了冤家。

深吸了口气，他努力做出平时的神态，淡淡开口：「快睡吧，明天就要去上表演课了，总不能第一天就顶着黑眼圈出现。」

「老大。」梓迪坐起身，毯子滑了下去，身上竟然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洛风微微皱起眉，他不记得这家伙有裸睡的习惯。

而且透过微弱的月光，他好像在梓迪的胸口看到了几点樱红色的吻痕。

心里的烦躁便不由得又深了。

「怎么了？」

「我们做爱吧。」

一句话如惊天霹雳，洛风狭长的眼眸倏然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爆出惊人之语的家伙。

梓迪拉住了他的手，一脸坚决，可身体却在颤抖，那颤抖沿着他的手，传递给了洛风。

「我想搞清楚，为什么我和别人上床的时候老是会看到那个模糊的影子，我要搞清楚，是不是和所有人上床都会那样。」

第五章

说着这句话的梓迪，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干涩，明明很害怕，明明很挣扎，却还是倔强地不肯放开洛风的手。

就当他是傻瓜好了，除了这个方法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去证实心里的疑惑。

和夏锦搞成这样，他很沮丧，也很难过，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一定要搞明白。

洛风感受着他的颤抖，在床边坐下，「你……还和夏锦以外的人上过床？」

虽然认识以来他们并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但是洛风真的很意外，梓迪竟然还有过其他经验。

提起这件事，梓迪似乎更沮丧了，「差不多一年前，有个女模特倒追过我，就是那时候，她主动的，可是上了床，做到一半，我就做不下去了。」

那一次和今晚，几乎一模一样，也是那样一个影子，突然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老大，你帮我一次吧，我想知道答案，可这种事，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

见洛风不说话，梓迪着急地说着，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很荒唐，可是如果荒唐一次能找出自己的症结，他愿意。

洛风突然把他抱进了怀里，胸膛贴着胸膛，心也贴着心。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怦怦」跳着，有一股很决绝的意志突然涌进了他的心理。

梓迪想要一个答案，他何尝不也想要一个？

那么，他可不可以把这场性爱当做一场赌注？他可不可以赌一赌，梓迪和他上床的时候不会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影子？

他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他也知道，如果失败的话，等待着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但是至少这样还有一点希望，不是吗？

「梓迪，你不会后悔吗？」伏在梓迪的耳边，洛风轻声呢喃着。

温热的气息吹到梓迪的耳廓上，让他颤抖得更厉害了。

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让他答不上话来，他只能紧紧抓住洛风，强压下心头慌乱的悸动，拉开洛风，猛地吻住了他。

很多年后洛风想，如果没有那一次梓迪的勇敢和主动，他们两个之后的命运，大概会截然不同。

梓迪的吻其实还很青涩，虽然他自己觉得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

……

心里最后挣扎了几秒，洛风望着近在咫尺的梓迪放大了的脸，决定今天彻底放纵一次。

就让他赌一次吧，不管未来是甜蜜的天堂，还是痛苦的地狱，他都会接受现实，并且承受所有命中注定他应该承受的一切。

趁着梓迪努力的时候，洛风脱去了上衣，翻身上床，牢牢把梓迪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