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物虽伤不了施主肉身,但因其修为很深,散发的煞气于凡夫俗子还是轻忽不得的。不知到底是何物灵物如此,为保施主平安,可否请──”
“哎呀,糟了,我炉灶上还煎着药呢……”灵犀原地跳起,打断那老道士的话,“万分感谢道长指点……先就此拜过啦……”
一溜烟,人已经不见了。
一路从街头跑来,气都喘不上。
再被那老道士问下去可要暴露行迹了,灵犀边走边想。
灵物?
小石头么?
应该是的。
那异人?
无烟?无烟是修道的人?
又不像。
无烟太精细了,若说他是皇天贵胄倒还可信些。
不想了,头疼。
回到药铺的时候竟然见到围了不少人,灵犀心下一动,往人堆里钻去,观望着。
竟然是身着暗绿色的低阶官差,在铺子里吆喝着什么。
灵犀随着人流走动,见那俩人一路过街挨家挨户的搜着,心里微觉不妙。
回头向掌柜的打听。
掌柜的说,“哦,说是皇上快要大选了,只要未有嫁娶的,不论男女都须得通过衙门报备。这世道乱的,未入户籍的也要一一盘问哟。”
灵犀心里一跳,他的户籍还在李府。
“那些差役也是奇怪,还问我们见没见过什么容貌倾城,气质华贵的人。这些个小镇小村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来啊,来了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得见的。”掌柜的摇头。
“哎,小叶,你去哪儿啊,我这儿还有些药……小叶……”
冲进屋子,打理包袱。
叶灵犀尽快的将一切都收拾完整,他不傻不笨,宁可信之也不可任之。那些官差衙役无论是不是在找他们,此地都留不得了。
他细数了这些日子赚的盘缠,留下了给老人家的数,只剩没多少了。
罢了,边走边算吧。
只等到晚上。
叶灵犀拿衣服小心的蒙住床上那人的脸和身子,背起,离开了这里。
6.救了一个人
灵犀没读过什么书,但小满教过他识字,他也知道一句话: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虽然小满说的时候是什么自我得道,摒弃世俗乱七八糟一堆,但灵犀当时的理解就是,若是在山野里隐藏起来都被找到了,那只有到大的市集里隐藏起来才不容易被找到……
当今天下的哪里有最大的市集呢?
哪里最热闹呢?
那一定只能是──京城了!
灵犀精打细算走走停停的终于在大半个月之后,来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小镇,明儿个早些出门,晚上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找了间破屋窝着,灵犀又伤起了脑筋。
虽然这一路有惊无险的平安度过,但显然还是瞧见不少官差大肆搜查着什么人,只道是要为当今圣上物色佳人,但灵犀心里总有疙瘩,觉着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无烟。
当今天下皇帝昏庸无道,沉迷美色,而他最为宠信的就是瑜妃。
瑜妃素有“千城醉”的美名,意为天下百城千城之人见其美色都会为其所醉。故而可见一斑。
而这瑜妃原名瑜珠。本是“京城第一坊”──沐香坊的一名歌姬,被当时只是护军一职的尹之旗所遇,随即献予今上。
不想那瑜珠可是个人物,使尽手段讨得今上的欢心,竟在短短一年之后便登上了空置已久的后座。而尹之旗似也鸡犬升天一般,步步高升,和那瑜妃狼狈为奸,结党营私,谋取强权。
几年下来,除了少数几位权臣将军之外,尹家在朝野已是一呼百诺,只手遮天。
鲁家的鲁老爷从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辞官之后,便无多大建树,而然鲁家大少鲁天明却是个能人,他早早便弃官从商,暗里以贩售私盐起家,明里经营赌坊酒楼,日进斗金。
只是他一小小商贩若无靠山,何故这般坐大。只道鲁家和尹家却有那么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原来鲁老爷的夫人便是尹之旗的胞姐,而传言沐香坊的大老板就是鲁天明,尹之旗借其下歌姬平步青云,鲁家又借其权势招财进宝,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所以鲁家今天这般猖狂,自然无可厚非。
这也是为何灵犀担心着那些官阶明里咋呼着寻人,暗里却是和鲁天明脱不了干系。
只是那尹家和瑜妃为一己私欲滥施酷吏,祸乱朝纲,四处搜刮民脂为其所用。更纵容其下欺压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一时已是民愤四起。
而这一阵,更是季候异常,天边夜晚常有血云现世,惊雷阵阵,雪不融,霜不化。私下纷纷传言,妖后之行已犯众怒,天也难容。
便有义士纠集民众,合成军队,只为讨伐妖后,替天行道。
灵犀一个暴发户家的小厮自然不知道这些个七七八八的。
不过他也明白,大隐隐于市是不易被找到,但也需到了市里才能隐啊。而现下动乱之人四起,京城的城门可不好进。
李府烧了,他没了户籍。
再看看一旁的人,还有这个大麻烦呢。
看来只有明儿个想法子浑水摸鱼了。
忽然,门外传来“啪──”的一个响儿,声不大,却把灵犀惊的一跳。
不是他胆小如鼠,而是这一路虽是没被什么“人”给扰到,但那不是“人”的东西,可扰的他苦不堪言啊。
睡的好好的,被那狼嚎似的鬼哭给闹醒,吃饭吃的正香,偏那脏东西头破血流的戳你面前。
其实灵犀第一次见那类东西,真是吓的气都没提上来。
可是碰了谁天天如此,夜夜这般,这日子还是得过吧,要不就疯了,要不就只能习惯了……
幸好那群东西只敢吓唬吓唬他,也许真像那老道士所言,它们近不得他们的身。
他记得那次有个满头白发的老鬼,不知是想活(?)想疯了,还是咋滴,竟然现了身就往他冲过来,吓得他扔了碗就跑,可是没走两步,后头就没声了,回头一瞅,原来那老鬼已经化成了一股青烟,屁都没留一个,就魂飞魄散了。
自此灵犀便放了点心。
至少那小石头虽然引鬼,但也驱鬼。
可是到了晚上还是难免战战兢兢,毕竟这活动着的“死物”,在你身边兜转,总让人不舒服。
门外又传来悉索的声响,似是有何物倒地之后在地上移动所发出的摩擦。
灵犀厌烦,忍不住拿了跟棍棒,出了门。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啊──”
他对着外头吼,心里头预计着又会看见一个喋血满地的东西来吓唬自己。
嗯?没动静了?
他挠挠头,竖起耳朵。
过了许久,身后的草丛里却突地传来一声呻吟。
灵犀眼睛一亮,慢慢向那边靠去。他心里念着,反正那些个东西也害不着自个儿,他为什么要怕。
拨开草丛,果见一个白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哼哼,看小爷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刚想威风一把,却见那东西挣扎了下,微微哼了声。
灵犀皱眉,蹲下去看他,又小心的探手摸了一把。
微热的?!
不是鬼?
“喂,你怎么了?”
慢慢的把人翻转过来,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
男人捂着胸口,嘴唇泛紫。
灵犀拿开他的手,查看他身上,却无任何伤口。又去搭他的脉,乱成一团。
中毒了!?
想了想,还是没法丢下不管,把人移到了屋里。
“喂,你醒醒……!”拍他的脸。
男人动了动,眼眸睁开一条线。
灵犀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问他怎么中的毒,似乎与他无关,现下他可不能惹事,问他中的什么毒,这一般下毒的人也不会多此一举吧。伤脑筋。
男人却咬牙开口,灵犀凑上去听,他听了很多遍,才明白他说的是,“问殇草……”
问殇……?
问殇……?
灵犀脑壳一亮,终于想起来了。他前一阵有见老人家采摘过,其实问殇只是一种很普遍的野菜罢了,名头不错,可并不能解毒啊?
看那男人已陷入昏迷,灵犀满头无奈,还是出了门。
问殇草十分常见,破屋的后头就有两颗,灵犀采了回来,又找了个瓦罐,拿石头把草碾了,取了草汁,唤他。
男人手脚冰凉,灵犀还以为他死了,喊了好久,他才醒来。
他费力的抬手指指腰间,灵犀忙去摸,摸出个小瓶来,倒出两颗小药丸。那男人点点头,灵犀把小药丸放入草汁里,喂他喝下。
男人又沉沉睡去。
灵犀满头雾水,胆颤的守了他一夜。
清晨时分,他终于又醒了。
虽然面色苍白,手脚无力,但眼神清明,应是没有大碍了。
“谢谢你,小兄弟。”男人微笑,眉目温润似水。
灵犀看着他的衣着和谈吐,又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吧。
“没什么,是你自个儿的药起的作用,我还没听说过问殇草可以救人的呢。”
男人笑笑,“我这药虽奇,但也需药引配用,所以还是有劳小兄弟了。”
灵犀撇撇唇,要谢就让他榭吧,反正他是真忙了一夜。
“不知小兄弟贵姓?”
灵犀犹豫了下,“我叫叶灵犀,那你呢?”
“琅维。”
灵犀点点头,看看天色,差不多可以出发了。“你是要去哪里,我看你还不能乱走吧。”
男人道,“回京城。”
灵犀一动,“京城?”
男人看着他笑。
灵犀忙道,“我们也要去京城!”
男人挑眉,这才发现灵犀身后躺着一个人。只是那人被一层细纱覆住了脸面,看不清容貌。
灵犀移步遮挡他的视线,道,“老家糟了灾,想去京城寻个亲眷,却不想早已失了联系,现下京城又这般难进,正伤脑筋呢。”
男人抬头看他转着圈的眼珠,笑笑说,“那随我进去吧。”
正中下怀!
灵犀眯着眼一边笑一边猛点头。
灵犀这辈子第一次坐马车,颠的他屁股痛,也没想象中的舒服嘛。不过总比自个儿走要省力多了。
马车就是快,关城门前就到京城了。
城门高大宽阔,雄伟的很。
普普通通的马车自然要被拦,侍卫喝了一声,把灵犀吓的一颠。
他捂着胸口,又没干坏事儿,别怕别怕。
“车里头什么人。”侍卫在外叫道,便要来拉车帘。
琅维头一探,抬了抬手,似是拿了块什么东西。
侍卫怔了怔,马上躬身,让出了路。
灵犀从窗口透出去看,那些侍卫待他们走了很远都不敢直起腰,抬起头。
他看了眼面前的男人,难道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琅维回头又对他笑。
灵犀想了想说,“你找个人少的地方把我们放下吧。”
“你们要去哪儿?”
“找个地方住下。”
琅维道,“舍下还算宽裕,如不嫌弃……”
“不用了,”灵犀连连摆手,“呃……我、我们还要寻那个亲、亲眷,就不麻烦琅公子了。”
琅维微微一笑,半晌点点头,“也好。”
马车在一个宽大的路口停下。
琅维道,“那就先在此别过,若是以后有需要效劳之处,便来这里找我就好。”说着解下腰间的玉佩交到灵犀手中,又看了一眼另一旁的人,轻轻一笑,马车疾驰而去。
灵犀低头看手里的玉佩,莹澈透亮,正面雕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维”,背面用精秀的小篆刻着两个字──玲珑。
有钱人就是好,这么值钱的东西都能随便送。
7.到京城了
转了一圈又一圈,天色越来越暗,还是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其实客栈也不是不能住,但是京城毕竟是京城,繁华热闹不说,这真金白银可不是他这个砍砍柴,种种草的小奴才挥霍的起的。
自瑜妃封后以来,朝野一片奢华之风。
皇城大兴土木,上至官侯将相,下到百姓人家,有点银子的便装金带银,结驷连骑。恨不得把银票当窗户纸糊上。
没银子的,乖乖卷着铺盖回乡下种地,自然会有外城的暴发户抢着哭着要你的地。
一时整个京城四处都是玉鼎万钟,乌衣子弟。
这自然便宜了以此谋生的商贩走卒,青楼妓馆夜夜笙歌不绝,酒楼赌坊日日高鹏满座,好不快活。
荒郊野外的还能找个破庙窝着,现下莫说是破庙,连个简陋些的屋子都瞅不见。
灵犀咬咬牙,掏出怀里仅剩的一吊钱。
好不容易找了间有下房的客栈,掌柜的拍着算盘,斜了灵犀一眼,抬手就想招呼小二赶人,不巧瞥到倚在他肩膀上的人。
生意人的目力那是一等一的尖,掌柜的瞬间小眼一闪。
那料子……明罗楼的流云缎?
不不不,这光泽比流云缎还要亮的多。啧啧啧,这做工,这手艺……
嘿嘿嘿的咧开嘴就笑,“小哥可要住店……,来人啊,一间上──”
“慢慢慢……,下、下房就好……”
掌柜的又看看两人,“明白了,一间下房,一间上房……来人啊……”
“不不不,就一间下、下……”一边把捏的发烫的铜钱慢慢推到掌柜面前。
掌柜的皱眉,难道看走眼?
一边站着的小二却一把跳出来,拉着灵犀谄媚的笑。
往前走道,“两位公子这边走……来,小心脚下……。”
灵犀满头雾水的跟着他到了楼上。
所谓的下房对灵犀来说可不错了,他以前住的地方常年阴冷潮湿,还有一股浸了水的木屑味道,到了冬天那更是一边抖一边睡。
这一路又不停躲藏,除了睡破庙就是以天为被地为榻。
所以被小二哥不停在那叨咕,灵犀很是不适。
“两位公子可委屈了?若还需要小的就随便吩咐。”
赶紧把他打发了,灵犀蹦上床,又大又软,真好啊。
躺了会他又起来,看看四周,然后把无烟放在他身边,伸手揭开他的面纱,摇头高兴道,“你也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吧。”
那人还是轻轻闭着眼,摇摆的灯花在他的脸颊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嘴角弯弯,像似恬静的笑着。
灵犀拿被子把两人盖起来。
“一起睡吧。”他说,然后闭上眼,沉入梦乡。
楼下的掌柜却举着账簿抽人,“蠢东西,你要把店拆了是不是,就那穷酸的孩子你都放进来,白长眼睛了,看我不收拾你!”。
小二连连讨饶,半晌却嘿嘿的笑起来,和那掌柜势利的如出一辙。
“您不知道,我是瞅见那酸孩子腰里东西了。”
掌柜停手,“什么东西?”
“玉佩。”
“什么玉佩?看你没出息的。”
小二比划着,然后迸出两个字:
“玲、珑……”
掌柜的目光炯炯,愣了一下,不放心的问,“真货?”
看小二猛点头,这才默默道,“难道这酸孩子有些来头……?”
第二日出门的时候,那小二哥早早的等在门边,见了他忙招呼着上早食。
灵犀说自个儿没银子付,小二哥竟然谄笑着说,是掌柜的请的。
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个包子吃,又拿了个塞怀里,反正自己也没啥给他们图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