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点点头。威尔是在承诺吗？等音乐响起的那一刻起，就等于向所有人宣告朗费罗家族对她的庇护。“威尔……”如果遵从她内心的愿望，那么今天她就不会来。因为当那一刻来临，威尔就不再是她一人所熟知的威尔了，他将会被欣赏和喜爱的目光包围，所有人都会被他的光彩倾倒，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贵族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的喜爱会毁掉一切美好的东西。她默默的专注的看着少年闲适的享受阳光的模样。

好像就是一眨眼，夜晚降临，灯光亮起。安吉拉穿着简约精致的低胸黑色小礼服，一手拿着小提琴，看着从另一边走上来的少年。他优雅而漫不经心的走来，皮鞋轻叩大理石地面，发出精确规律的声音。少年穿着修身的黑色定制礼服，里面洁白的衬衫一尘不染的挺括着，他微微垂眸整理着袖口，走到舞台中间时侧头对着观众席轻轻额首，黑色柔软的发丝慢慢散落下一些，让人的心也跟着软下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无声的扫过人群，台下就变得一片安静。

威尔坐在了钢琴前，洁白干净的双手放松的置于琴键上方，他看向已经夹好小提琴的少女，弯起温柔的微笑。

这是，我们的演奏时间……安吉。

安吉拉闭上眼，热烫的液体滑下的瞬间，右手持弓流畅的滑出第一行微颤的音符。也许时间会残酷的剥落一切美好，威尔……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给予的每一个笑容。

你像是阳光。

“Melody rang with stories旋律伴随故事响起

Uncover your extraordinary biography揭开你不平凡的传奇

In the night before dawn Angels在夜里天使在黎明前降临

With the fate of miracles Awaken唤醒充满奇迹的命运……”威尔轻轻的唱着，嗓音清澈柔和，会让听的人心中突然感到一股忧伤，小提琴随即加入，平缓的淡淡的，“

Alice， listen to the melody倾听 爱丽丝的旋律

If you break my letter of feeling若别离撕毁我写的信

When the prelude of ending after revealing memories

当序曲落幕后拆穿的回忆

Comfort your hearts melodious concerto抚慰你心灵悠扬的协奏曲……”少女放下琴弓，微微仰起头接起副歌，温柔的女声略微高昂，但却让整首歌变得激烈而充满绝望的挣扎的情感。威尔……威尔……温柔的威尔，这一幕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我们站在同一个舞台，唱着同一首歌，在所有人的面前默契……

“In the Rhine Beethoven's sadness in the garden

在莱茵河畔 贝多芬的悲伤在徜徉

Humorous night left in Bonn city of tears诙谐夜晚遗留在波恩城的泪光

Vienna push the window scenery so tactful维也纳推开窗 风景却如此委婉

Black and white key compose magnificent music on黑白琴键上谱写华丽的乐章……”

第二层的包厢里，青年眯起眼，就好像在遮挡什么一样的抬起手。

“阿德？”红发的男人困惑的轻问，优雅低靡的声音如同丝绸一般滑过。

阿德莱德沉默的收回手，修长的手指顺势划过金色的发丝，不再去看台上的少年。即使灵敏的耳力仍然让优美的音乐和温柔的歌声如在耳边。

“很耀眼，是吗？”霍尔瞥了一眼舞台上的人，勾起了了然的笑。

阿德莱德抬起灰蓝色的眼睛，俊美冰冷的脸上有一丝不屑：“……人类！”声音优美低沉，带着一贯的高傲。

霍尔抵住额头哈哈大笑，恣意张扬。他喘着气靠在阿德莱德的肩膀，带着笑意的轻声说：“阿德，正午的阳光虽然灿烂却不讨人喜欢……而只有日出日落时刻的短暂时光才会引人观看。你要知道，人类的生命就是因为短暂才会如此，因为他们把无数的美好集中在了短短的几十年里，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所以他们的所有都是那么短暂，生命……感情……所有一切，”阿德莱德低沉的说：“人类因为生命短暂，所以自私懦弱，争斗，残杀，还有背叛。”

霍尔无奈的耸肩，深邃漂亮的褐红色眼中却有着一样的复杂情绪。他想要和阿德莱德说，不是所有的人类都不值得一看……所谓的吸引也并不会因为这种偏见和抵触而消失。

“勇于尝试也是不错的选择。”他摊摊手对青年说。

阿德莱德讥讽的瞥了他一眼，嗤笑：“就像你一样？整天和人类厮混？”

他站起来走向包厢面向舞台的罗马式露台，微扬起线条精致凌厉的下巴。视线像是一阵风一样从一排排的座位穿过，不断逼近台上的少年，直到他充满整个视野。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包括少年优美的侧脸线条，微合的眼眸，颤抖的长睫，小巧的喉结上下滑动的瞬间……还有修长白皙的手指每一次的用力，钢琴发出的每一次震鸣。

耳朵自动的过滤掉一切杂音，少年心脏的跃动声有力的清晰的在整个世界回响，阿德莱德仿佛能从中听出血液流过心房，流遍全身，散发着年轻生命无尽的活力……他眯起眼睛，极力忽视突生而起的一种怪异的情绪。即使从这么接近的距离去看，那个少年看起来也是非常的美好，非常的……美好。

威尔全神贯注的感受着音符的跳动，但是突然的，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存在感，那种存在感就好像逐渐炙热起来的火焰，渐渐把他周围的空气燃尽，让他窒息。

他睁开眼睛，直觉性的向剧院的上方看去，那个人就那样静静的，静静的注视着他。距离很远，但是威尔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那个人炙热的目光。手指一抖，下一刻却弹奏出更加轻快的节奏，那种冰冷的视线再也没有吓到他。

心中无法控制的有一种雀跃，嘴角控制不住的弯起弧度，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那个人正在关注他。

看着我……倾听我！

我不断的试图抵抗来自于你的吸引，

却只是一次次徒劳的失败。

Think of me，

想起我

think of me fondly，

柔情的想起我

when we've said goodbye

当我们已经说了再见

Remember me， once in a while —

偶尔想想我

please promise me you'll try

请答应我你会试着这样去做

When you find that，

当你发现

once again，再一次

you long to take your heart back and be free —

你渴望让自己振作、自由

if you ever find a moment，

如果你曾找到一瞬间

spare a thought for me……

想着我

We've never said our love was evergreen，

我们从没说过我们的爱能永存

or as unchanging as the sea —

或者像大海一样不曾改变

but if you can still remember，

但是若你能一直记住

stop and think of me……

停下来想想我

（歌剧魅影）

安吉拉怔怔的停下拉琴的右手，因为它没有办法跟上突然改变的曲调，少年的清亮歌声就像突然被注入了活力，把她从一场美梦里惊醒。他的脸孔是从未见过的明亮，红晕仿佛一直缭绕在他身边的玫瑰香气一样，为他增色添光。

整个剧院寂静无声，没有人不被震撼，而安吉拉非常的清楚，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那抹一直投诸在威尔身上的视线来自哪里……来自哪个人。那个从第一次见面就能让威尔完全失态的的人，这歌声是为他而响。

没有人注意到悄然停下的小提琴声，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安吉拉黯淡的目光。

有时候，遇到一个人，爱上一个人……

就像坏掉了暂停键的播放器，只能从头到尾的听完一整张CD，无论是好听的，或者是难听的，欢快的，或者是悲伤的……在音乐停止之前，你只能全程参与。

第八章：告白

晚会一直持续到午夜。

威尔早早退场，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路上，他慢慢回到熟悉的玫瑰园，看到老管家一如既往的举着烛台守候在宿舍的门厅处。

“晚会顺利吗？”霍普微笑。

威尔没有说话，只是沿着昏暗的楼梯向上走。这个学校就是这样的古怪，宿舍楼仍然点着壁烛，连电灯都不安装。

“霍普，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有些疲倦的问。今天晚上好像一场梦境，在梦里，他和那个人互相凝视仿佛耗尽了一生的时光……然而梦境结束，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却久久浮现在自己眼前，深入灵魂的感觉直到现在仍然使得身体微微发颤。

霍普稳稳的举着烛台走在右前方，声音平稳：“‘爱情，只有情，可以使人敢于为所爱的人献出生命；这一点，不但男人能做到，而且女人也能做到’……但在我看来，如果你愿意时时刻刻看见一个人，守着一个人，对着他的时候能够平静安好，那毫无疑问你就爱上这个人了。”他灰色的眼睛随着光线不断向前，追逐着前方的黑暗处如同脑中不断搜索的回忆。

那个人沉睡了一段时间了，然而心中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平静的如同仍然在他身边的那些岁月……因为有一些爱情需要下定决心，需要代价，当下定决心投入一场注定不完美的感情时，就不需要后悔这种东西。

‘到底是谁先留下，这种问题我们倒是不用烦恼……霍普，你是我渴望永恒生命的唯一理由……’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那一天……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享受每一天，只要这样。’我的……威尔。

威尔静静的看着背影笔直的管家，没有再说话。

爱上一个男人，尤其还是一个危险的人，这对于李绥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到了现在，作为威尔·朗费罗的李绥没有办法再回避这个事实。他，爱上了阿德莱德·利奥波特。

从这天以后，威尔再也没有去过葛洛洛剧场。

一天下午。霍普非常无奈的打开门，看着怒气冲冲的女孩冲进阅览室。

“你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课外活动了。”安吉拉叉着腰怒瞪威尔。

“我当然有，安吉，”威尔不舍的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看向已经换上冬季校服长裙的女孩，“我参加了诗社，你知道，十二级的学姐们创立的。”

“可是我缺少了舞伴亲爱的！！”安吉拉喊道，愤怒使得小脸通红。

得了……威尔暗暗的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湖区的十三年级帕特里克在疯狂的追求你呢？我可不想充当夹心饼干……”

安吉拉扭曲了脸一屁股坐下，拍着桌子吼道：“别和我说那个白痴，我请求你！”

威尔不着痕迹的挪着椅子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低头继续看书。白痴吗……可是那个所谓的白痴却是来自于女孩儿们趋之若鹜的湖区，而且据说长相俊美如同加百列。

“听着，威尔，圣诞晚会你已经放了我鸽子，这一次的圣瓦伦丁节你一定要参加！！”说完安吉拉就蹬蹬蹬的跑了出去。

圣瓦伦丁节啊……威尔微微出神，每年2月14日，是3世纪殉教的圣徒圣瓦伦丁逝世纪念日。情人们在这一天互赠礼物，故又称“情人节”（the lovers' day）。记得前世似乎也有类似的节日，在每一年月亮最圆最大的那一天，如果两情相悦可保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该让他知道吗？”威尔喃喃问。

霍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回答。房间里那个孩子坐着的背影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和他熟知的那个人那么的相像，那个背影逐渐由纤细变得挺拔，然后又被岁月残酷的弯曲……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背影还有一样的名字。现在那个孩子有了喜欢的人。

‘我仔细的想了很久，霍普……’少年微笑的转身看向他，然后递出手里的一支玫瑰，‘这没什么可怕的，既然你也没有畏惧。’

在一起吧……在一起，哪怕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曾经美丽的脸庞被皱纹所覆盖，哪怕在每一天的清晨都担心这会是相守的最后一天。

‘你知道吗霍普……我的父母是多么相爱，可是我的父亲也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记得……我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父亲问我母亲，如果他离开她，她会不会难过？我母亲说，她会很伤心，但是她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在上帝那里找到对方……’

‘可是，霍普……我们要怎么办？’

老管家紧紧的抓住关到一半的门把手，干瘦的手背突起青筋。

“霍普？”威尔困惑的转过椅子看向管家，阳光洒下，仿若天堂。老管家闭上眼……‘霍普，我们要怎么办呢……’

记忆里的少年露出忧伤的表情看着远处，‘我们要在哪里约定重逢呢？’

“霍普？”

霍普放松握紧的手，轻轻的关上门，然后重新露出了一贯的微笑，平静，又稳重。“就按您心中所想，少爷，不要做任何会让自己以后后悔的事情。”

随着二月十四日的到来，整个霍姆帕克洋溢甜美的爱恋氛围。葛洛洛大剧场从上午开始就飘扬着悠扬的舞曲和飞扬的舞裙，不过晚上的晚会才是一天之中的重中之重。

一对对男女步履轻盈的滑入舞池，到处都是香水和葡萄酒和香槟混合的气味。不远处，威尔无意识的摆弄着领结，纯黑的西装礼服让他平添优雅成熟的气质。

“威尔！！”安吉拉双手提着拖曳的裙摆兴奋的跑到他面前，“你总算是遵守诺言！”

威尔带着包容的笑容看着面前经过精心打扮的女孩。“我从不想让你失望，我的小姐。”

安吉拉羞涩的微笑着，轻轻提了提鲜红的裙摆行了一个屈膝礼问：“先生，能请我跳一支舞吗？”

“啊？”威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回了个礼伸出手笑道：“……我的荣幸，美丽的小姐。”

舞池里的学生们渐渐都被他们吸引，停下了舞步。那纤瘦高挑的少年轻搂着红裙的女孩，一黑一红犹如翩跹起舞的蝴蝶，旋转，滑步，再旋转……其间少年偶尔掠过的眼神，那冰冷纯粹的蓝色，禁锢了所有人的心神。最后一个音符静止，他们还沉醉在这支梦幻般的华尔兹当中，而少年早已悄悄退回角落。

他靠在一角的帷幔后面，看着正穿过一对对情侣寻找他的安吉拉，微微叹气。自从那一天的晚上，他就意识到安吉对他隐约的感情……也许避开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安吉。

“爱情，你让人疯魔……”威尔喃喃的说着，眼睛不由看向门外的一片黑暗。那里有着熟悉的气息，危险的气息。

悄无声息的避开人群向剧场外走去，虽然外面还有点冷，但是喷泉和月光也是很值得一看的，更何况还有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