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他的行踪告诉了林区狼人。

突然身后的兽类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而且逐渐逼近，他来不及加快速度，就被从后面扑来的黑狼压倒，两只狼滚成一团撕咬着。

“你竟然为了那个人类背弃诺言！！”黑狼愤怒的咆哮着，狠狠的咬住白狼的脖子。

“滚来！！”白狼甩开它的嘴，尖锐的爪子划过黑狼的背部，“这和威廉没有关系，我离开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我憎恨的是你们！是你们把我变成这副样子！！是你们让我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

“狼人？”低柔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走到不远处，然后没有再靠近。

蝙蝠！！两只狼惊觉，迅速的跳开，爪子抓住地面，背部弓起，恶狠狠的盯着优雅站立的青年，发出狰狞的嘶呼声。

一头银发的青年身后跟着黑衣的女仆，看到白狼时惊讶的睁大眼睛，深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梅瑞狄斯的白狼？”他收起惊讶，露出温和的浅笑：“很久不见了……朗费罗的霍普管家。”

两团光亮出现，两只狼的身形迅速抽高，毛皮收缩，转化为人型。这个时候狼群赶了过来，包围成圈子围住了他们三个。

“衣服，西尼尔。”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低沉的说，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肌肉匀称的背部，五官深刻，充满了侵略性。西尼尔叼着衣服递到艾萨克的手上，他拿过一件衬衫，却扔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穿上它，乔。”他抬起下巴示意。

霍普转过头，白色的发丝散乱的从线条优美坚毅的肩膀处滑下，修长柔韧的身体在夜色中简直发着光，棱角分明的脸庞俊美而年轻，灰色的瞳孔，银白色的睫毛和眉毛，笔挺的鼻梁，优美的唇瓣，坚毅的下巴。他随手拿下衬衫扔到地上，冰冷的毫不在意裸·露的身体。

“我可不是梅瑞狄斯的所有物……”他看向吸血鬼，冰冷的语气掩饰着心中的不安，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个血奴，“赫克利斯，勒森魃族的王子……我都不知道魔党的年轻领袖什么时候这么悠闲，能逛到这种乡下地方。”一定出事了！有人利用狼人把他拖住，现在又遇到魔党的吸血鬼，还带着庄园里的血奴——

赫克利斯轻笑了起来，看了一眼远处被绿树包围的地方，那里就是庄园所在。“说的没错，霍普管家，我的确有点事情要办。”他含义深刻的瞥了一眼狼王艾萨克，慢慢后退了一步说：“看来你和狼人们还有些事情没解决，那么我就不打扰了，再会，狼王，霍普管家。”吸血鬼消失了，那个血奴也不在了。

威尔猛地惊醒，刺鼻的血腥味充满整个空间。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餐厅，来到了花园里。周围一片漆黑，他跪坐在一片苹果树的下面，手中抓着什么柔软的东西。

他僵硬的低下头，脑中瞬间空白。一只已经死掉的黑猫。

鼻端的血腥不但来自满手的鲜血，还有嘴里的液体……他缓缓抽出手，尖锐的指甲从柔软的皮下组织中拔出，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这一次再也没有恶心的感觉，反而——有些不满足……

不够新鲜了，不够温热了，不够香甜……这种血液不是他想要的……不够可口……他猛地扔掉了手中死掉的小动物，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突然扑到一边，拼命用手挖着潮湿的泥土。他摸了一把嘴角，擦掉那些快要凝固的血液，脑中一片木然。

很快的挖好了一个洞，他怔怔的看着那只死掉的黑猫，竟然连怎么抓到它的都没有印象，威尔伸出手，抓住猫的后腿拖到跟前，然后木着脸扔到了洞中。

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无所谓了。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就好像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剧本，注定好的结局，没办法翻拍。他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是个善良的人，前世从来不打骂下人，虽然没有做什么大善事，但是也没有伤害过人。

这只是一只猫。

但却是他两世第一次杀的活物，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威尔突然明白了，如果他变成了吸血鬼将要面临什么……他将要以人类为食，谋杀的将是和他一样的人，仅仅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的需要。他也突然知道，霍普的那把枪的作用。那不仅仅是一把凶器，有时候，它是唯一的选择，也是解脱的方式。

他以前所未有的冷静一点点把小洞填平，然后仔细的整理好衣服，擦掉身上的血迹，站了起来。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优雅而稳健。

那种熟悉的黑暗冰冷的气息散布开，威尔却露出了温柔有些恍惚的笑意。他转过身，看向来人。

“阿德莱德……”他轻唤：“好久不见。”

有力的双臂狠狠的抱住了他，把少年纤瘦的身体完全纳入了怀抱，严丝合缝。

“我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这么漫长……威尔。”耳边传来青年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觉察的些微颤抖，再也没有初次见面的高傲不屑。

威尔想要保持微笑，但是鼻尖的酸涩完全打败了他，他用力的伸出手抱住阿德莱德的背，手指抓住他的衣服，把自己埋入了阿德莱德的胸膛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包围了他，疲惫感瞬时袭来。他要说什么呢？那些言语在此时都太过无谓……太过虚假……

“……我也，很想念你。”他最后这样说。

阿德莱德用下巴轻蹭着少年的发顶，紧了紧手臂。他灰蓝色的眼睛望向地面那个不起眼的土堆，眼里极快的闪过挣扎，和恐惧。鼻间的血腥是属于动物的，那里的土堆外有些些许毛发，背后的皮肤感受到熟悉的坚硬的指甲的触感……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威尔独自面对了什么。

可是他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他……是将要拥有他，还是失去他？

“我很抱歉，威尔。”阿德莱德在威尔耳边低声说。

第三十二章：无可挽回之夜（二）

“我很抱歉……”阿德莱德喃喃着，右手缓缓上移，坚定的按住了少年纤细的后颈。冰冷的嘴唇温柔而小心的一下下触碰着威尔的脸颊，然后向下移去。

“阿德莱德？”威尔胡乱的低声喊着，脸上升起红晕。心里有一点奇怪的感觉，好像喜悦，又好像不安。可是阿德莱德在这里，在他身边……“你会一直陪着我是吗？”会一直陪着他，直到最后吗？

阿德莱德闭上了眼睛，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会的……无论在哪里，到什么时候……”我最珍爱的少年。他再也没有犹豫的张开嘴，雪白的獠牙探出唇，深深的印进了威尔的脖子，无比甜美的血瞬间流入了喉咙。

怀中的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开始拼命挣扎，但是那力道对于阿德莱德来说仍然不值一提。他更加紧的抱住威尔，压制住他的挣扎，吸血鬼吸取血液时会分泌一种带有麻醉性质的液体，让猎物四肢无力，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几分钟过去，阿德莱德托住威尔完全虚软的身体，有一些血液从他的嘴边流了下去，他看不到威尔的脸，但是可以听到他发出的粗重的含糊的呼吸声，大量的冷汗流了出来，把阿德莱德的衣服都弄湿了。他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威尔的背部。

这个过程有多痛苦，他很清楚。

当血液不停的从身体里流失的时候，你会虚弱无比，全身瘫软，四肢就像铁棍一样沉重，心中惊恐又愤怒，充满了绝望……但是你仍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人能救你……你的命运完全掌握在那个正在夺取你生命的吸血鬼的身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影影绰绰，好像一切都在摇晃，朝着一个漩涡的中心卷去——

阿德莱德的牙齿松开了威尔，这个时候威尔会感到脖子一阵钻心的疼痛，上面有两道深深的牙印。他轻柔的把威尔放到地上，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濒临死亡，几乎完全涣散。它们死死的盯着自己，里面没什么情绪，但是阿德莱德沉默的发现了那其中的，怨毒。他发出气若游丝的呼吸声，用视线牢牢的绑住了青年。

就这样——就这样……

让我死去。

“你一直都没有变……”阿德莱德捂住眼睛，发出自嘲的笑声。一直这么坚决，毫不彷徨……从来没有，因为他，阿德莱德，有过任何动摇。一个人类，一个人类……

他放下手，取出那个金盒子，拿出一支针筒抽出了长寿者之血。血液经过千年仍然鲜艳如初，他怔怔的看着那滴血，把视线移回威尔的身上。

“这是每一个亲王都拥有的东西——长寿者之血，注射了它，你无需漫长的岁月，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只要经过百年，这力量就能成为你的力量……你会成为英国的亲王，成为这片土地上所有吸血鬼的主宰。”阿德莱德低声说，“你除了转变，就只有死。”

他看着威尔的眼睛，漂亮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现在如果不管他，他就会在几分钟之内因为大量失血死去。可是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即使你会恨我，威尔，”阿德莱德低下头，轻轻的亲吻了一下威尔的眼睛，“我遵从了我的心。”

鲜红的血液进入了威尔的身体，快速的沸腾着，流动着，占领着——阿德莱德静静的注视着少年，这仿佛是永恒的一幕。那种生命的血色渐渐回到威尔的脸颊上，冰蓝色的眼睛逐渐恢复了生机，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皮肤像白玉一样白皙透明，唇瓣鲜红……他可以听到代表少年生命力的心跳声慢慢微弱，但实际上，他却越来越有活力了。

威尔绝望的躺着，就任由自己躺着，就像是一具尸体。他看着阿德莱德……他只能看着他，虽然无比憎恶。那一幕他永远不会忘记。阿德莱德背对着月光，金发的边缘有着模糊的光晕，这一刻他美好的就仿佛天使——但他却是彻底把威尔打入地狱的魔鬼……他修长的身体在夜色下变得模糊，背后的一切都像是幽灵出现时的背景。

我被转变了……他脑中仅盘桓着这一句话。被吸血的一瞬间，他痛苦和快乐同时袭来，但是那快了也是虚假的，因为他的一切都将结束，那和他自己选择的死亡不一样。好比一个已经安心闭上眼的亡灵，却被硬生生的重新拽人人间，那种痛苦，那种怨恨！！

随着那滴血进入身体，威尔感到眼前的阿德莱德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一片光。后来……就是声音。先是一阵轰鸣，接着就好像咚咚的敲鼓声，它们越来越响，有如一个巨人敲着鼓穿过一个森林，然后这些声音又渐渐变小，巨人走远了……威尔突然意识到，那是他的心跳。心脏重新恢复了活力，接着就不再跳动。

威尔死了。

李绥死了……

他们都不存在了——

威尔动了动手脚，发现恢复了行动力，于是他捂住脸，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声嘶力竭，充满了绝望无助怨恨。

阿德莱德的心不断的下沉，然后彻底的破裂。他看着威尔崩溃的笑声，看到他双臂的抖动，有一种恍然大悟的心痛。威尔放弃了一样东西，而他放弃的那样东西……阿德莱德不由伸出手，然后无力的放下。他有一种预感，像是那一天他目送威尔离开林区的时候一样，他们渐行渐远，彼此背对。

“你曾经给过我选择，阿德莱德……”威尔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拒绝了，我拒绝了两次。”他坐起来，面无表情的望着阿德莱德，“我告诉你，我不想要，转变。”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阿德莱德面前俯视他，表情似哭似笑：“你应该像其他……吸血鬼一样，无视我……或者杀了我！”

可你转变了我。把我从一个地狱，拉入了另一个地狱。

阿德莱德安静的仰头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慢慢露出一点微笑。

“……休想。”他轻声说，收紧双手。

“我一直，”他想了想，慢慢说：“我一直不去在意身边的任何东西，将近一千年的岁月……我把它们当做同一天来过。”每一天，每一天……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任何变化。

阿德莱德仔细的看着威尔的眼睛，微笑着继续说：“是你打破了我的平静……我亲爱的男孩，你来到我的面前，用那种表情诱惑我，告诉我你的在意……”他的眼神微微黯淡，“虽然你只是被我身上吸血鬼特有的神秘和吸引力所吸引。但是我还是……注意到了你。”

我们的心中都有一个魔，黑暗困住了我们，也困住了它。

“我让自己不去在意你，因为你只是一个人类。”

然而总有一天，总有一个诱因……

“但是你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在我的眼前，吸引我的目光……”

我们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却没办法抵抗温暖的诱惑。

“在你弹奏过钢琴后，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悄悄在你的窗前。”看着你，直到天亮前的那一刻。

我们，总有我们的底线。

阿德莱德嘴角优雅的弧度逐渐扩大，露出一个有点扭曲的笑。“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像这次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他不在的角落，自去找他所谓的自由。

那么他要经过多少岁月才能遗忘？

威尔怔怔的看着他，然后伸出手卡住阿德莱德的脖子把他压倒在地上。他感到脸上有什么液体，带着些微的温度滴落下来，但是心中却毫无感触。他狠狠的张开嘴，让新生的獠牙完全嵌入阿德莱德的侧颈。浓重的血腥味散开。鲜红的颜色染上了雪白的衬衫领口。

这是第一口血。就仿佛期待了很多年。

不知过了多久，当听力和视力全部恢复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打断了吸血的快感，威尔惨叫着滚落一边。

阿德莱德坐起来，捂住侧颈看着他。血被夺走的有点多，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手指也有点颤抖，不过这一切都不要紧。他露出一点笑意，看着威尔颤抖着在地上挣扎。

“这就是死亡，威尔……”他轻轻的说，带点回忆的恍惚，好像斯梅德利在对他说：“这就是死亡。肉体没有完全转变，人类的欲望需要被全部排出……然后你才能获得属于吸血鬼的新生。”

然后你会永远的远离人类社会，和我一样。

就算是怨恨，也不能把你从我所在的世界拉离。

也许这才是我内心真正的渴望。

威尔陷入昏睡，这是转变的最后一个阶段。

阿德莱德小心翼翼的把他抱起，轻柔的拥入怀中。

“Kiss you……”他小声说，吻了一下少年柔软的唇，额头轻抵着少年的，喃喃说：“love you……”

没有人能理解这一刻他的心情，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读。但是预感总是没错的，他得到了一些，于是就失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