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亲王完全毁掉了公主的一生，仅仅只是因为想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他还知道另一种痛苦……霍普轻轻的握住威尔纤细的手，弯下沉重的腰埋首其中。那个人……就像他的每一任祖先一样遭受着痛苦，可是他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渴望着转变。随着时间的增加，随着逐渐接近死亡的脚步，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转变。他说过，只因为自己……他渴望着吸血鬼无尽的生命，只要能和爱人多待片刻。

只要转变。

“我绝对……会守住你，我的少爷。”霍普轻声说，吻了吻威尔的手背。他侧身从床边的橡木雕刻柜子上第二个抽屉里，取出一把格洛克手枪。“如果事情不能回转，我会亲手，解决你的痛苦。”

‘霍普……很抱歉……我真的——’

沙哑浑浊的声音隐没在痛苦的嘶嚎中，细瘦的身体膨胀着扭曲着翻滚着，鲜血像是生命一样不断的从那个瘦弱的躯体中流失，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浓烈的血腥气。

“我一定会守住！”霍普模糊的声音颤抖的传来，带着哽咽。

‘别哭……’沾满血液的手轻轻的抚上脸颊，冰冷的触感永生难忘，苍白的脸勉强还能看到一丝微笑……‘对不起……我毁了一切……’

那双长出黑色尖利指甲的手慢慢的握住他拿枪的手，逐渐扩散的瞳孔渐渐发出疯狂的红光。‘杀了我，霍普……别让我变成怪物……’

‘我自愿转变……并做好……承担失败的……准备——’

“阿德……”威尔不安的呢喃声让霍普的身体猛的一震，回忆远去。他抬起头看向威尔，发现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醒来。他怔怔的摸了摸脸，干枯的脸上一脸蜿蜒的泪水。

“叮铃铃……”电话突然响起，霍普警觉的转过头，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然后走过去接电话。

“这里是朗费罗庄园？”

“霍普先生，我是丽贝卡·克鲁森，来自李斯特堡。”

霍普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儿，冷冷的问：“有什么事吗？女士？”

“关于威尔·朗费罗先生的身体问题，管家先生，”电话里的女声沉稳而公式化，“我研究了威尔·朗费罗先生的血液和新抑制剂的中和，发现在注射抑制剂后的一到两天内会有不稳定状况，但是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回复稳定，那么抑制剂就会一直起作用。”

“如果病毒一直处于活跃状态呢？”

“……那么，我建议威尔·朗费罗先生接受转变。至于转换所需的吸血鬼的血液，阿德莱德大人自愿提供。”

“喀！”霍普铁青着脸挂掉电话。握着枪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血液……是的，朗费罗家族的人体内都有亲王的血液，但是他们都终生生活在血液带来的负面作用中，没有一个人愿意转变，或者说……没有吸血鬼会去转变他们。转变需要吸血鬼提供的血液，可是卡玛利拉所有的人都知道，协议规定不得私自转变朗费罗。

威廉·朗费罗自愿转变，然而他没有血液，所以……他取了一个血奴的血液，一个半人类的血液……转变失败了，他在变成怪物之前被霍普亲手杀掉。那具因为突变惨不忍睹的身体无法出现在葬礼上，最终变成灰烬洒在大海上。

这一切威尔都不知道，他只是平静的接受了威廉的死讯，然后一个人孤单的生活在庄园里。

他此刻静静的睡在威廉曾经的床上，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霍普喘着气闭上眼，靠在墙上等待。

这一切就像是醒不来的噩梦，不断的，不断地……一次次重复。

可是他清楚，威尔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像人一样的活着，不然就死去。

这一次，他一定，会守住。

第二十章：复杂的纠葛

威尔在第二天的深夜醒来。

这里……是哪里？他慢慢的坐起来，手下是触感温暖柔软的床的感觉，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周围一片黑暗，空气中带着一种很沉闷很沉寂的味道……这味道让他的心中升起一些酸软的、怀旧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

“你醒了……少爷？”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让威尔猛地惊了一下。

“霍、霍普？是你吗？”威尔小心翼翼的喊道，然后前方几米远的地方亮起晕黄的烛光，四周顿时亮了起来。前面四柱床的床柱后，霍普举着烛台走近，威尔悄悄的捂住胸口，那里心脏越跳越快……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老管家一步步的走近，和暖黄的烛光相对比的，是一双闪烁阴森绿光的眼睛，简直就像是野狼的眼睛一样。

“怎么了？”霍普轻轻的把烛台放在床边，然后走到另一侧坐下来。

“我们这是在哪儿？”威尔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别的问题，他瞥了一眼管家，发现他竟然在摆弄一堆仪器，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威尔吃惊的发现那些仪器连接的竟然是自己！“这些仪器是做什么的？！我生病了吗？”他拽了拽手腕上的软管。

“我们在朗费罗庄园，少爷……您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霍普仔细的察看着监视屏，发现刚才威尔醒来之后，病毒就渐渐开始沉寂。

威尔皱起眉，摸了摸睡得酸痛的后颈，昏睡之前的记忆渐渐清晰，脸色也变得苍白。他还记得和安吉拉的争执……和阿德莱德的拥吻……还有满嘴的血腥味，以及抚在眼睛上温柔冰冷的手……可是，他是怎么回朗费罗庄园的呢？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他低声问，语气中难掩惊惶。

霍普静静的转身看着低着头的少年，放置在手肘处的冰凉的枪身让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您打算保守的秘密吗？”他轻声说，“和一个吸血鬼谈恋爱，而且还被咬了？”

“没有！”威尔愤怒的抬起头喊：“我被咬是一场意外，而且……我们也没有谈恋爱！我们……已经结束了！”恋爱……这个词听起来真的挺美好，可惜他来不及体验，就结束了……

“你不清楚，少爷，”霍普疲倦的摇摇头，“你不明白。”

威尔抿紧了嘴，感到心中长久以来的怒火爆发了，他们所有人——无论是霍尔，还是安吉拉，现在还有霍普——他们每一个人都说他不明白，就好像他们知道所有的事情，只有他像个傻瓜！

“我还有什么不清楚？嗯？你指的是朗费罗家的祖先原来是一个吸血鬼，还是我体内原来也有吸血鬼的血液，那个所谓的病毒！还是我现在又有什么不对所以该死的得躺在这个鬼地方！！”他喘着气捂住脸，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爷爷一直住着的卧室，天啊，这个完全没有窗户……离阳光最远的卧室！！

管家难言的冷笑了一下，低沉的说：“那么您会死的事情，您也很清楚吗？”

威尔愣住了，怔怔的抬起头和管家的眼睛对视，很快又移开视线。那双眼睛冰冷的闪着绿光，无情又冷酷，让他不敢对视。

“我……已经注射了抑制剂，”他喃喃的说，“丽贝卡说……抑制剂起作用了，我会，没事的。”

他突然忍不住开始发抖，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那天，明明是在和阿德莱德拥吻，好像一觉醒来，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他还记得霍尔满脸惊讶的表情，还有阿德莱德……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着不敢置信和难过惊慌的情绪，那么明显……简直都不像他了。

“新的抑制剂出了问题，阿德莱德·利奥波特一定来不及和您说……林区的丽贝卡是卡玛利拉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她给我打来电话说，如果抑制剂不能在一段时间内稳定下来，那么您就得面对转变。”霍普说。

“我不会接受转变。”威尔面无血色的说。

霍普说不出话，很多人都不愿意变成吸血鬼……但是即使是愿意转变的，也并非都能如愿。

“如果到时候您不愿意转变，那么唯一的后果就是基因崩溃，然后死去……”他轻声说：“可是实际上，您只有一条路。因为卡玛利拉……几百年来从来没有提供过吸血鬼的鲜血给朗费罗家族的人。也就是说，即使您的祖先中有人愿意转变，也没有吸血鬼来帮助他们。”心中的怨恨难以平息，这么久的岁月……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厌恶吸血鬼，是当初威廉的惨死，还是他本身的原因？

“卡玛利拉，是一个组织？”威尔沉默良久，突然问。

“它是吸血鬼十三大氏族中的七个氏族组成的联盟，致力于让吸血鬼隐匿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一般也称为秘党。和它对立的是魔党。邪恶的、古老的，以人类取乐而随意屠杀的组织。”霍普犹豫了一下，还是淡淡说：“阿德莱德……卡玛利拉联盟里实力最强的辅者（Ancilla），是第一氏族梵卓族的王子，他的尊长就是梵卓族的族长，斯梅德利·利奥波特，卡玛利拉七长老之一。”

威尔惊讶的听着，然后慢慢低下头，这里有一些他在书里大致的看过，像是辅者一般都是活了两百到一千年的吸血鬼，在吸血鬼社会里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即将晋身长老。难怪阿德莱德被称为林区的“国王”，恐怕这也代表了他在吸血鬼新贵中的地位吧？在森林遇险的那天晚上，他也听到阿德莱德说什么“魔党”……看来他的运气真的不怎么样，竟然会遇到吸血鬼之间的势力争夺。

“为什么卡玛利拉从不转变我们？”他低声问。

“他们有一个协议……”霍普一字一句说：“绝对，不主动转变朗费罗家族的人。因为您的血管里有着亲王的血液……英国吸血鬼的统治者的血液。”

威尔苦笑。这就是原因？是的……这就是那个卡玛利拉从来对朗费罗一族所遭受的痛苦视而不见的原因，为了维持他们所谓的势力平衡……而这也是霍尔他们一开始希望转变自己的原因吧？因为他是朗费罗，拥有亲王的血脉。

“您认为那群小蝙蝠是希望得到您的助力才想要转变您？”

威尔看向霍普，自己的想法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不然是因为什么？一个人类……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类，值得他们为此逼迫我吗？”

“不，”霍普平静的说：“恰恰相反，我说您不明白就在这里。”他合起双手：“阿德莱德所代表的梵卓族一直是吸血鬼氏族中杰出的一支，所以他们向来领导着卡玛利拉，但是在英国，亲王才是最高的统治者……所以此刻会希望转变您的只有卡玛利拉，而不是其他。”

他想起那通电话，心里便有些复杂。阿德莱德，似乎是真的在乎威尔的安危……可是那又怎么样？一个辅者，一个年轻的辅者……又能在庞大的吸血鬼氏族中起到什么作用，扭转什么乾坤？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吸血鬼内部的审判庭有多么残酷。

“我衷心的希望您顺利的度过这段时间……不然……”他揉了揉眉心。不然，就不是他手中一把手枪能解决的状况了。威尔是一个非常、非常特殊的朗费罗，几乎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状况，他们生来健康，但他们的血液比任何一代的朗费罗都要活跃……一旦威尔面临不得不转变的那一刻，整个英国的势力都会虎视眈眈。

这些复杂的利益瓜葛一阵阵冲击着威尔，让他感到浓重的疲惫感。他还以为活下去……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无关其他任何人。可是，也许现在有很多的人，不，吸血鬼，他们有的盼着他死去，有的希望他接受转变……威尔回想起在李斯特堡的那一天，阿德莱德扼住自己的脖子，深邃的眼中好像有着祈求，又好像有着挣扎……他是不是也在矛盾？

一个家族给个人带来的限制和牵绊能有多大，威尔在前一世体会的最深。他的父辈和祖父辈，一生都是在为着李家的光宗耀祖而奔波，就是他……在李家衰败时，感到的那种萧索和空落，也是记忆犹深的。很多时候，他们不能问自己该怎么办，而是要把家族放在第一位，而自身的幸福，自身的利益，往往都要不去想不去理会。

原来即使是生命漫长的吸血鬼也无法逃脱世俗大自大在。

威尔闭上眼缩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心痛，也说不清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阿德莱德。

他其实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那一天的夜里，他听到了那悲惨的哀嚎……整个朗费罗庄园就好像魔鬼的城堡一样阴森又恐怖，那些鲜红的玫瑰，惨白的月光，还有突然停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仆人们。所有的一切生物都好像在聆听着什么，在等待着什么……他抖抖索索的循着声音来到爷爷的卧室门口，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一道血溅到了他的眼睛里。

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地狱。

那是他永远不能忘记的悲惨回忆，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知晓原因。爷爷是想要和霍普在一起吧？威尔脑海里闪过霍普闪烁绿光的眼睛。可是他和自己不一样，所以没有吸血鬼会给他血液。

“少爷……我先出去了。”霍普苍老的声音传来，然后脚步声从床边向远处移开。

威尔睁开眼看去，老管家走动时轻微摆动间的袖口闪过冷金属的光泽。

那是枪。

那是威尔记忆中最恐怖的东西，他亲眼看着霍普用枪结束了爷爷的生命，后来……他又亲手握着这个东西杀了一个吸血鬼。如果他是真正的孩童，那么爷爷死的那一天晚上，枪声响起的那刻他一定会尖叫的吧？可是他不是，所以他明白霍普为什么会一边流泪一边开枪，所以……他明白为什么霍普现在又重新拿出了枪。

让我活下去吧，他在心中默默的祈祷，让我活下去……然后让一切回到正轨，回到原点。

第二十一章：斯梅德利·利奥波特

这是一间临海的房间，宽大的窗台外面就是蔚蓝的浅海和白色的沙滩，海浪声一层层的透过窗户穿到屋里，让人感到一丝夏日的惬意。房间布置的非常简洁典雅，水磨木地板光可鉴人，一套的棕色桌椅摆放在窗户边，书桌上的一角放置着一盏非常精致的有着镂空灯罩的台灯，一旁整齐的堆放着一叠文件，名贵的金质钢笔随意的扔在文件上，靠墙的地方是一排高及屋顶的书架，密密麻麻的排着各类书籍，显示着房间主人的博学。除此之外，靠近门边摆放着舒适的单人沙发和一张小小的茶几，青花瓷的茶具用编织精美的巾帕盖着，茶几上还有一个插满鲜花的彩釉浅口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