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知道樊诸轩是因为受伤才到的妖火宫，我不相信心思如此缜密手段如此脱俗的樊家大公子居然会没怀疑过为什么他会受伤？”

樊幼烨沉默了，半响道，“只是时间的相符而已，况且这是三叔自己的问题，我不认为我有权利干涉，倒是作为太子殿下的你，对于这种东西太过在意，我是不是该察觉出来什么？”

“我在意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现在的黑龙将军。”

樊幼烨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直接转身回屋，现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

但是他可以不理霍焰，却不能不在意他说的话，成双华对于妖火宫的态度一直都很惹人怀疑，或许潜意识里已经联系在在了一起，只是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纸罢了。

当年，十六岁的樊诸轩出门历练，在半路上遇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成双华，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后来樊诸轩因故受伤，刚好被妖火宫的子森救活。

故事到这里都可以联想出来，但是之后呢？子森说樊诸轩当初是被人带走的，但会是成双华吗？如果说是另有其人，那个人又是谁？

成双华为什么从此之后没再出现？

十多年前的彦国宝玉‘潜龙’也和这个叔叔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一年之后樊诸轩返家时的低沉落寞，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十二月下旬的一个飘雪的夜晚，樊家的大门被敲响了，被抬进来的是满身是血的赵协和昏迷不醒的成双华。

这一年的春节，对樊家人来说是个噩梦。

开门的是从禹州跟过来的樊家的一个家丁，此人只知道赵协两年之前是跟少爷出去历练了，现在这种状况回来，怕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当下就把于小丁叫来。

于小丁一看情况不妙立马就叫起来已经睡下的樊幼烨，樊幼烨当下大惊。

两人被抬进来之后，于小丁看这情况就要去找大夫，被樊幼烨拉住，叮嘱了一句，“记得找西胡同口里的王大脚！”

樊幼烨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但是命令下的毫不含糊，于小丁走之后樊幼烨又让家丁叫醒了樊诸轩和霍焰，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状态下，他需要有人来给自己壮胆。

至始至终都没有惊动王传灵。

赵协虽说满身是血，但是能摸到这个地方也还算神志清醒，看到樊幼烨的时候还冲他笑了笑。

樊幼烨就感觉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硬是掉不下来，红着眼睛将赵协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确定没少什么零件的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到赵协那个难看笑脸火气就腾的一声上来了。转头看到樊诸轩的时候又开始犹豫不定，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对的。

樊诸轩最先看到的昏迷的成双华，先是一愣，接着是满脸的不敢置信，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满身是血的人，眼睛眨也不眨。

站在一边的霍焰看着两人，又转身看看樊幼烨，四目相对，大家都明白就好。

樊诸轩像是忽然觉醒了一样，最传颤抖着求助似的望向樊幼烨，“幼烨……”

樊幼烨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摆出个什么表情才算合适，正好此时有人敲门送了热水过来。樊幼烨最后还是叹口气，“三叔，先给将军擦洗一下吧。”

说着接过水接过拿着毛巾走到床前，将东西交给了成双华。转身去给赵协处理伤口。

这个时候没人说话，虽说手上都在忙，但是脑子里都是一片混乱，不是说打胜仗了吗？打胜仗不是英雄吗？

赵协的伤口并不是很重，砍伤较多都避开了要害，伤口也不是很深，只是没多久也开始陷入昏迷。

樊幼烨闭上眼，很长时间才睁开，看着霍焰，“这就是你所说的将要发生是事情？”

霍焰正在给樊诸轩打下手，“如果没说错的话，这只是个开始。”

之后又是很长时间的静默，每个人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都不知道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

赵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先是看看樊幼烨，又看看霍焰，声音有些沙哑的问，“这个人是谁？”

樊幼烨对他野兽一般的恢复能力表示非常无语，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么多。

“包吉安。”走到赵协身边自上而下俯视着他，“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打胜仗了吗？”

“狡兔死，走狗烹，只是不知道被烹的那么早。”赵协撇开脸，有些愤愤。

“说清楚。”樊幼烨扭着一边的耳朵转过脸。

“我是伤患啊，你就不能温柔一点……”接触到樊幼烨的眼神之后还是不自然的撇开了，开始叙述他这一路的经历。

“赵家军是去攻打云州的，但那并不是主力本来只是想给万夫关之战创造多一些的优势，只是没想到后来成将军带着黑龙军也到了云州，那时候霍思蜀的红巾军也来了增援，双方开始僵持不下。”

“后来两方两方都面临粮草紧缺的困境，最后的战役开始，结果是我方胜。”

“赵家军和黑龙军大胜之后直接就进了云州城，因为打仗的关系，云州城内都已经被搜刮的差不多了，里面的百姓大都已经面黄肌瘦，成将军就开始着手整顿通商贸易，压制粮价，等到回复的差不多的时候，老皇帝的兵又来了。”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的兵不是很多，打的口号却是捉拿反贼。”

“当时还奇怪，因为霍思蜀根本就没在云州城里面出现过，后来才知道，反贼就是我和将军。”

“将军本来是不想逃的，非说是中间有什么误会要跟着部队回朱城，后来被我硬拉出来。”看着樊幼烨笑了笑，“因为你以前也说过：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顿了顿，“不过还是慢了一步，最后落得被人追杀的下场。”

樊幼烨本来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垂下来，声音也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一样，“本来以为皇帝会在打仗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还会等你们打完。”

准备了那么长时间没用上，还欠了子森那妖孽一个人情。

霍焰知道他是在自责，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的结果已经算是很好了，毕竟都还活着。”

樊幼烨叹口气冲赵协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你的伤势怎样了？”

赵协走过去，把手递给他，伤口都在看得见的地方，“我没大碍，衣服上的血大都是将军的。”

樊幼烨这才注意到床上的成双华的脸已经苍白如纸，樊诸轩还在愣愣的发呆，盆里的水已经红得快要化不开一般。

“赵协，”樊幼烨叫他，“有没有人跟踪？”

“在禹州的时候已经甩掉了，暂时找不到这里。”

“正好，元洲的院子已经布置好了，过完年之后就过去吧，这里……恐怕也不安全。对了……”樊幼烨咬咬嘴唇还是问出来了，“苗乌和蓝林……他们怎么样了？”

赵协笑了一下，“他们还好，打完红巾军之后，将军觉得再让彦国士兵留在云州不妥，休整了两天之后就让两人就带着兵马回妖火宫了，老皇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找穆铁针的麻烦，你不用担心。”

谁说我担心了……“桤木和李纵怎样？”

赵协开始皱眉，樊幼烨看着心里一紧。他和这两个人其实并不很熟，除了和桤木有些不正当的、见不得人的关系之外，和李纵顶多也算是有几面之缘。

果然，天生就是操心的命！

樊幼烨的一举一动赵协都看在眼里，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的懊恼，笑了笑，“李纵和黑龙军没多大关系，在某方面也只能算是监军，他和成将军只是私人感情较深厚一点，就算是牵连，应该也不会很严重。”

樊幼烨微松一口气。

这时候于小丁终于把大夫找来了。对赵协道伤势只看了一眼就让他出去，之后看着床上的成双华皱眉不语。

“你们都出去。”大夫说。

“为什么！”樊诸轩道。

樊幼烨子啊后面拉了他一下，“三叔，他是大夫。”

“幼烨，我要留下啊。”

樊幼烨看看大夫，大夫看看樊诸轩，“中间昏过去可没人照看你。”说着开始撕成双华身上的衣服，“继续去烧水！”

樊诸轩留下，其余人在外面关了门。

饶是尽量的低调，第二天的时候王传灵还是知道了，不过她本人并没出现，只是传话给樊幼烨：从今天起，你是樊家的当家。

赵协之后也从樊幼烨那里知道了樊诸轩和陈双华的事情，还有就是霍焰的身份。对于前者唏嘘不已，对于后者还是假装不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磕头行礼？还是直接拿刀宰了？

无责任番外：清明

郝连青，彦国第一富商，在和里国奸商樊幼烨达成共识之后，开始向里国叛军瑞王霍思蜀的后行粮草下手了。

郝连青家里是世代经商，但是和樊幼烨又有明显的不同，郝连青自小善谋略，能文能武，商场上是难得的好手，战场上……还有待考察……

“后面的人都跟上了！咱们时间不多！”郝连青脾气不好，尤其是有人拖他后腿的时候。

当兵的最服气的就是那种铁铮铮的汉子！就像他们本来的将军苗乌，能喝酒、能杀敌！那才是人心目中敬仰的对象。但是这算是什么？刚从军营里面那个漂亮的不像男人的男人手里跑出来，现在又要听从一个小白脸的指挥？！

奇怪的是从彦国边境一直行到元洲附近的时候整个军队还是安然无恙，郝连青笑着瞄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军队。策马继续前进。

刘武之前已经接到樊幼烨的来信，早在军队赶到的前几日就开始注意整个元洲粮草的动向，果然不出所料，霍思蜀那边的人来了。

只是现在粮价都在往上飙，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凑齐几万人马的粮草，其中所花费的精力实在是太大。

半个月过去了，红巾军也只弄到了一半，眼看时间不够了，准备三日之后撤退。

刘武送上拜帖，说是西南地区有一批粮草五日之后到达。

红巾军首领，咬牙，等！

五日之后，西南的粮草没来，郝连青来了。

算不上是对峙，只是属于单方的屠杀，彦国的士兵不知道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什么，但是他们只要知道自己的刺刀穿透的是立国士兵的心脏，只有这件事就足够让他们热血沸腾了。

看着前面厮杀，郝连青闭上了眼睛，半响睁开，坚定无比。

从刚一开始的时候这个计划似乎就是见不得光的，借住彦国的士兵从里国军队手里夺取粮草，连夜押回彦国边境，最后再由军营里面的子森暗箱操作送回妖火宫，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没有快感，有的只是无穷尽的阴郁。

郝连青再次回到妖火宫，半夜月光皎洁，如雪般铺洒一地，与其说说樊幼烨是个人才，倒不如说是鬼才更加合适，因为他的每一个大的手笔，似乎都和鲜血有着分不开的牵连。

他们到底是不是同类？

仰头灌下一口酒，冷冽的风顺着脖子开始往衣襟里跑，像是薄薄的刀片一下下的刮着皮肤，迟钝的凉意，察觉时，已经入骨。

郝连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醉了，不过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就这样躺下吧，找了块大石头垫着头趴下，嘴角还是带着笑意。

一刻钟之后，没有动。

两刻钟之后，还是没动。

半个时辰之后，依旧没动。

但是有人坚持不住了，黑夜里一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自旁边的屋角处落下，毫无声响，鬼魅一般的寂静。

不像是融入黑暗的人，更像是从黑暗中分离出来的一片影子，只是因为有了人形而已。

黑影慢慢的走到郝连青跟前，慢慢蹲下去，看着郝连青风中凌乱的发丝，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伸出苍白的手指，将发丝归到耳后，头发弄好之后，手指却是再也收不回来，像是渴求着雨水的枯枝一般。

郝连青似乎很不舒服，难耐的皱了一下眉，僵住的手指飞快的缩回，整个人在一瞬间重新跃回屋角，像是一只受惊的猫，在预知到危险的那一刻快速的逃离。

静待片刻之后，似乎没了动静，重新伸出头来，原来只是转了一下头，人还继续睡着。

只是风好大，淡青的衣衫偏飞如纸。

犹豫了片刻，重新从屋角跃出，凝眉看了看风的方向，跑到郝连青的前方，笔直的站着，正对着郝连青，背后隔着的是狂乱的风。

看着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缓和不少，黑衣人的嘴角淡淡浮出一个浅笑，似乎效果还不错啊。

只是在石头挡住的地方，郝连青手上青筋暴露。

郝连青一夜没睡，站着的人更是站着给他挡了一夜的风。当天空破晓有些微亮的时候，狂风也被感染了气氛，慢慢的收回了原本猖狂的姿态，竟然多了些春季的妩媚，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春风已来。

四四 风云，变色

幸好，樊诸轩的院子也够大，专门给成双华立出来一个小院让他在里面养伤，基本上是于小丁和樊诸轩、霍焰三人轮流照顾，没让其他人插手。

樊幼烨和赵协只是间或的去看看。

赵协始终跟在樊幼烨身后，还是走一步跟一步的那种。樊幼烨对此也没多大意见，愿意跟就跟吧，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拿一将军做保镖也挺能满足虚荣心。

但是他身后的位置，在赵协不在的时候一直都是红杉的，现在赵协一出现红杉就开始着急了，一看到赵协就开始呲牙，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是噼啪作响，樊幼烨直接无视。

其实他一直都很奇怪，按照妖火宫的管家所说，红杉之所以跟着他是因为他身上的问道和三叔樊诸轩在某些程度上有些相似的原因，但是现在樊诸轩已经重新出现了，为什么红杉还是跟着他，奇怪，真的很奇怪，但如果直接问红杉的话根本问不出什么结果出来。

赵协和红杉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是两个人一起跟，樊幼烨左边站着的是红杉右边是赵协，樊家大院的最新三人组行成了。

于小丁站在墙角看着三人，表情万分委屈。但是他现在要照顾成双华，也没时间……等任务完成了，一定要抢回来！于小丁这样对自己说。

暂时的安静祥和。

这天，心惊胆颤中的樊幼烨终于想起来某些疑点，问赵协“你就是一副将军，老皇帝也不可能闲着没事拿你开涮啊？”

赵协叹口气，“我哪知道，不过五年前就出过一件类似的事情了，就是那个云州的吴续，本来也算是个忠臣，后来也是被老皇帝逼急了才会去投奔霍思蜀，前几日刚好和成将军对上了，当时吴续说过一句话。”

“他说‘败了就是败了，胜了还是败了’。”

樊幼烨先是一愣继而开始叹气，“按照老皇帝的性子，怕是我们以后都要流浪了。”

赵协看着他，想要开说什么，但脑子里那些东西就是组织不起来，半响道“要不然我带将军到妖火宫避避风头？”

虽然嘴上说是客气话，眼角还是盯着樊幼烨，生怕他一个点头就答应了。

“这次我算是赔大了，这笔账以后再跟你算，你以为妖火宫不是我的地盘啊！”樊幼烨白了赵协一眼，嘴角微微荡起笑意，“我这人一向都懒，不过现在倒是很想尝尝做一次流浪商人的滋味，赵协？”

赵协心中暖暖的，不由也跟着笑了，顶多下次多赚点就是了，连忙应声，“什么？”

“咱们去和穆铁针谈生意吧？”

赵协头扭向一边，“又是那个狗皇帝！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