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之门——Puck
Puck  发于:2013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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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关景祺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说,“我绝对不会趁着苏一夫不在家的时候偷看,否则天…………”

“否则三十岁以后变成秃顶。”

苏一夫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这也太毒了!”

比起天打雷劈这种不太可能发生的事,还是秃顶的威吓力更强。

“不看就不会了,快点!”

“否则三十岁以后变成秃顶。”关景祺不情不愿地重复着苏一夫的话,“如果我变成秃顶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会喜欢摸我头的时候只能摸到头皮的感觉吗?”

“当然不喜欢,不过如果变成那样也没办法,大不了不再摸你的头。我是说真的,如果你看了我真的会生气,到时候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苏一夫恶狠狠地恐吓关景祺,可是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这里是关景祺的家。而且很明显,连关景祺自己也忘了。

不到两个星期,苏一夫就在当地找到了工作。计算机还算是新鲜产物,很多公司都急需软件人才,更何况他是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而且在校期间就跟同学合作开发了好几款软件。他最后选定了一家前景良好、实力雄厚的软件公司,不仅待遇优厚,而且对他相当重视。

关景祺也报名参加了自考的培训班,每周一三五白天上课。多年以后重归课堂,他的心情兴奋异常,还跑到书店买了一大堆资料和习题。然而他拎着沉重的袋子回家时,却在楼门口被苏一夫的母亲叫住了。

他只跟苏一夫的母亲打过两次交道,每次都以不愉快收场。这次她直接找到自己家门前,关景祺认为不会有什么好事,与其在邻居面前丢脸,倒不如直接把她请进家门,毕竟这种事并不是可以拿来在大庭广众讨论的。

“我给您倒杯水。”

关上门以后,仿佛令空气凝结的尴尬弥漫在室内,关景祺勉强开口试图打破沉默。

“不必了。”

她扬着下颚,轻蔑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关景祺在内。对于关景祺给她搬来的椅子,也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坐下去。

“我儿子现在住在这里吧?”

这么开门见山的问话至少说明她已经成竹在胸,关景祺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抵赖,于是点了点头。

“你别再缠着他了。你还嫌害他害得不够吗?他已经因为你连研究生都不读了,现在你还想害他连工作都没有吗?”

在苏一夫母亲的眼里,关景祺一直是引他儿子走上歧路的罪魁祸首,关于这点他已经不想再去辩白什么。只是这种严厉质问的口气令他非常不愉快,并不是因为伤害了他的自尊,而是“自己妨碍了苏一夫的前途”这点,正好击中靶心。

“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他,而且我们的事跟他工作有什么关系?”

“在那种地方工作的人果然不知道什么叫廉耻。”她从鼻尖上发出一声冷笑,“如果被他的公司知道你们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以为还有人会聘请他吗?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吧,一个男人到了岁数不结婚,别人会怎么看他?”

关景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会妨碍到他这件事,在他母亲第一次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了。对于关景祺来说,跟男人或是跟女人恋爱都无所谓,没有人会为这种事操心,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工作。然而苏一夫生活在一个比自己更“正常”的世界里,有为他前途担忧的母亲,也在正常观念的环境中工作。现在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然而等到了他们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面对来自社会的巨大压力。

苏一夫的母亲并没有轻易放过已经哑口无言的关景祺,她仍在滔滔不绝地说:“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他做这种事只是想故意气我罢了。那孩子一直怪我管他管得太严,不过等他明白我的用心以后,他就会放弃这种愚蠢的叛逆,到时候受伤害的人只有你而已。”

看似忠告,可是听起来恐吓的意味更多。

“我不在乎。”关景祺低声说。

苏一夫的母亲眯了一下眼睛。

好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关景祺提高了音量:“我不在乎。受伤害什么的,现在说还太早。等真正受了伤害再后悔也不迟,这种事就用不着您来操心了。苏一夫要不要跟我分手或是回不回家应该有他自己来决定,我没有权利干涉。我想这番话您应该直接跟他说。”

“不要脸。”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紧接着就一个箭步冲到关景祺面前,给了他重重的一耳光。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另一个耳光又落在了他脸上。

18.Happy Birthday(6)

关景祺不想跟苏一夫的母亲发生争执,连续挨了两个耳光他也没有准备还手,只是抓住了再次伸向自己的手腕。他再怎么瘦弱终究是个年轻男性,不至于连一个中年的妇女都制止不了。但是因为他始终顾虑到对方的身份,没有办法全力应付,只好能让则让。

苏一夫的母亲嘴里不停地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咒骂,他没想到一个外表如此谨慎克制的人也有这么疯狂的一面。她的力气不像是个四十几岁的女性所应该有的,居然几下就挣脱了关景祺的束缚,乘机推了关景祺一把。

他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谁知被厨房的门槛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后背撞在了流理台上。一阵剧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没有看到苏一夫的母亲拿起厨房的菜刀。幸好他及时发现冰冷的刀刃正向着自己的脖子劈来,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他已经顾不得她是不是苏一夫的母亲了,直接夺过菜刀扔到远处。

然而苏一夫的母亲却仍不放弃,如同饿虎一样向关景祺扑来,想要扼住他的喉咙。刚刚受到生命威胁的他此时机敏地像只兔子,低头躲过了她的攻击,并绕到她的身后,从后方制止了她。

“杀了你,杀了你…………”

苏一夫的母亲就像疯了一样挣扎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大喊着。那仿佛不是来自人类而是来自猛兽的叫喊让关景祺不敢有一丝放松。不可能就这样把她扔到外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平静下来。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一夫正好下班回到家里。

他在门外就听到了房间里不同寻常的声音,急匆匆地开门进来就看到了这疯狂的一幕。

“妈妈?”

苏一夫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菜刀,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闹够了没有?”

一声怒吼终于让她稍微平静了一点,关景祺也试探性地松开了手。她一下冲到苏一夫身边,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笑着拉起了他的手。

“走,儿子,跟妈妈回家。”

然而苏一夫却站在原地不动,甩开了她的手。她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笑过的痕迹,双目圆睁,牙齿也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跟我走。”

那仿佛从身体底层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声音,好像诅咒一样回荡在室内。尚未从震惊中恢复的关景祺站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苏一夫完全无视母亲的命令,而是扶关景祺坐在沙发上。

“没事吧?”

用手来回摩挲着关景祺的后背,他尽量轻柔地问道。

关景祺机械地摇了摇头,苏一夫握住他颤抖不止的双手,放在了自己胸口,柔声安慰着他。

“我不会跟你走的,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吧,我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

苏一夫看也不看自己的母亲一眼,就这样决绝地说。

“那个地方?那里是你的家!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都忘了吗?”

泣血一样的悲嚎震动着关景祺的耳膜。

“那里曾经是我的家,现在我的家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啊?别任性了,跟妈妈回家,你想吃什么妈妈都做给你,你想要什么妈妈都买给你,还是你不想让妈妈看着你学习,没关系的,以后妈妈都不进你的房间。听话,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但是苏一夫始终不为所动,一句都不回应。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苏一夫解下手上的运动腕表,露出了关景祺从未见过的三条丑陋疤痕。他抬起自己的手腕,向她展示着。

“这就是为什么!妈妈,难道你忘了它们吗?我不能回去的原因,难道你真的忘了吗?回去吧,过你自己的生活。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次回到那里,去看你——我的妈妈。”

在看到那三条丑陋疤痕的一霎那,她眼里顿时失去了光芒。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关景祺害怕她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会发生什么意外,起身跟着她到了楼下,帮她叫了出租车。

“花园小区。”

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地址。关景祺这才放下心来,目送着出租车远去才返回楼上。

因为刚刚的一场闹剧,家里已经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打破的碗碟,情急之下扔掉的菜刀还划破了沙发,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裂缝。苏一夫正拿着扫帚收拾地上的碎片。关景祺想要进来帮忙,却被他制止了。

“待会再进来,地上碎片太多。”

关景祺乖乖地站在门口,这才感觉到后背传来阵阵钝痛。他脱下上衣,背对着穿衣镜,发现后背青了一大块,正好是流理台边缘的形状。苏一夫抬头看到了他后背的伤,告诉他马上就陪他去看医生。

“不用了吧,过几天就应该好了。”

上次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到医院去了。

“不行,万一伤到了脊椎怎么办?”苏一夫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如果你觉得尴尬我们可以去别家医院。”

没想到这点小心思都被他看出来了,关景祺也只好点了点头。

一路上关景祺都在思考到底苏一夫跟他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还有那手腕上明显的割腕痕迹是怎么回事,可是想象力匮乏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苏一夫一直是一脸“什么都不要问”的表情,他也实在无法开口。

到了医院检查,果然没什么问题,医生只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给关景祺。走出医院以后,已经是晚上七点,还有半个小时他就要上班迟到了。苏一夫要他干脆请个病假休息一下,可是在这个时间请假实在不太合适,关景祺还是坚持去上班了。

因为后背很痛,关景祺调酒的时候被老板看出了异常。结果老板又露出了他那意有所指的笑容,叹着气摇了摇头。关景祺知道老板又想到那方面去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自从上次的停业风波以后就成为店里常客的勇哥开了口。

“当然是因为你来店里喝酒啊。”

暗暗担心老板会说漏嘴的关景祺偷偷松了口气,心想老板还真是会做生意。

“今天小景祺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呢。”

坚持不懈骚扰了关景祺六年的客人韩超却突然说出了让他心里一惊的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根本就不是因为那种事情受的伤,何必担心成这样。与其等老板说出什么让人误解的话,还不如自己先解释清楚。

“我今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后背了。”

“那天也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头了。最近小景祺还真是特别‘不小心’呢,是不是啊,老板?”

半个多月前他跟苏一夫在做的时候因为激动撞到了头,结果起了一个大包,好几天才消掉。那时就是随口说了句“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头了”敷衍过去,没想到韩超居然还记得。经他这么阴阳怪气地一说,自己的话反而更可疑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在家里摔了一跤,撞到水池边上,后背还青了一大块呢,真的。”

关景祺过于急切的解释反而让大家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此时此刻,那三个人正用同样意有所指的笑容看着他。

“真的,这次我说的绝对是真的,别不相信啊!”

“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老板的话让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他也只好放弃了。

“到底是谁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是我绝对不会让小景祺摔这么多跤。这都要怪老板,那天小景祺好不容易答应跟我走了,老板你却不让他去。如果那天跟我走了,知道了我有多好,现在小景祺哪用得着受这么多苦。”

“要是他那天跟你走了一定会哭的。你总是说喜欢他,可是让喜欢的人哭这种事没关系吗?”

“那天我回去可是哭得稀里哗啦。”

韩超握着杯子,一脸可怜状地趴在桌子上。

“是吗?我怎么记得那天你跟赵子立很开心地一起走了呢?”

赵子立也算是店里的常客,这两年经常过来,是个样貌清俊,个性活泼的年轻人。

“我那是强颜欢笑啊!”

韩超仍不死心地狡辩着。

“这样啊,那改天他来的时候我问问他超哥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最好还是不要,不然以后他都不肯跟我走了。”

“既然已经有璞玉在手,就好好打磨打磨,不要再跑到山里采石了。不然到时候宝石没找到,原来的那块璞玉也被人偷走就惨喽。”

老板愉快地打趣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不是韩超,而是一直沉默着的勇哥,“那应该要怎么打磨?老板你认为打磨到什么程度才行?”

“连这种事都不懂的人也许根本就不适合收藏宝石,还是找个更适合自己的兴趣比较好。”

老板的笑容依旧,但是语气中却多了一丝冷淡。

19.Happy Birthday(7)

凌晨三点多关景祺才回到家里。自从苏一夫搬来以后,他每天下班都尽量安静,连灯都尽量不开,在洗漱之后就直接上床睡觉。

“回来了?”

正蹑手蹑脚悄悄走进卧室的关景祺,被黑暗中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后背又撞在了门上。他听到从床的那边传来一声叹息,桌上的台灯被打开,昏黄温柔的光线充盈了房间。

在苏一夫的注视下,关景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种时间这里除了他还会有谁呢?大概是下午受到了惊吓,所以现在有点神经过敏而已。

“过来。”

坐在床边的苏一夫向他张开了双臂,扬了扬下巴。他高兴地走了过去,侧身而坐,依偎在苏一夫的怀里。苏一夫的手紧紧地环绕着他的身体,在他的头顶落下骤雨般的吻。

“这么晚还没睡啊?”

“发生那种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苏一夫轻轻拍了拍关景祺的后背,轻声说,“今天你吓坏了吧?”

关景祺老实地点了点头,却不忘为自己解释一句:“我可是差点就被抹脖子了。”

苏一夫母亲那时因疯狂而扭曲的面孔直到现在还鲜活地浮现在关景祺眼前,当时觉得很恐怖,可是现在他觉得她很可怜。

“你妈妈的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很好,你真的不用回家看看她吗?”

“这个不用你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关景祺焦急地抬起头,毅然地直视着苏一夫,说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忧虑,“你妈妈该不会是因为我们的事受到刺激所以……”

“不是的,不是因为这个。”

苏一夫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他的话。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他才再次开口:“我妈妈很久以前就有点不太正常了。从我上小学五年级开始,我的一举一动就全部都在我妈妈的监视之下。放学的路上要花多少时间她都算得一清二楚,哪怕只是晚了十分钟都会被她责罚。回家以后,她就看着我做作业,做辅导题,没有一天间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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