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长眠于此——洋芋鱼鱼YYYY
洋芋鱼鱼YYYY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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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马当先一个爬下来,接着是苗老三背着小兔崽子。片刻,二班头几个才陆陆续续下来,都不大情愿的样子。

“我们的人呢?!”二班头立马开问。

站在较高的走道上,万回向下指,遗体就在防护网里。

所有人一起往下望,然后,二班头转头对万回道:“人呢?”

万回心里一怔,下面好暗,但再暗,也不至于看不到尸体。他像所有人一样扒在边沿勾着脖子,在原先那个位置,他看到那根涂着脑浆的钢管,还矗立在原地,而钢管下,那情景令他整个人震住。

钢管下,竟然根本没有尸体。

万回惊得一退,“不见了……他不见了。”

二班几人显然无法接受,吵起来。

那个人明明刚才还在,万回语无伦次地辩解,实际脑中已炸开了花,虚汗不由自主乱冒,那个人明明刚才还在,那个死人,死人是不会自己走开的。

还是说其实没死,就算没死,那么可怕的伤也压根不可能自主行动。

万回背脊阵阵阴凉,我没疯吧,万回忽然想。他看向刺青,是的,刺青也见过尸体。

刺青看着却毫无惊讶之情,刺青接过哨马的手电,咔哒一下照过去。

立刻,“涨水了。”刺青皱起眉。

果然,防护网上,不知何时已积了约半米水,枯败的碎屑漂起来,水是从下面上来的,无声无息就跟暗河涨水一般,等人察觉过来,它基本上已经像一口暗井了。

哨马摸摸下巴,“难怪扔东西下来也没个响。”

没人想到这里也会有水。

如果说二班的尸体被水带下去,也许不是百分之百不可能。问题是,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

显而易见,水面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抬升,水质混浊,含有一种腾悬的雾状颗粒。

空气开始逐渐潮湿变冷。

“是冷却塔底部的集水池,”刺青道,“水从那里开始上升。”

万回知道冷却塔,“这地方果真是冷却塔?”

刺青点头,现在,刺青不再顾及其他人,道:“我对你说过核设施,冷却塔,你可以把它当作整个工程与外界连通的第一道大门。”

万回似懂非懂。

“这座核设施规模较大,不止有一座冷却塔,根据图纸,你可以想象,共有四道这样的大门。”

刺青捡起一块水泥,就近在木板上划出四个小圈,大体呈矩形,有点像星象图。然后他说:“我并不清楚我们发现的是其中哪一座。”

因为图上根本什么提示都没有。

且这张仅有的图,如今也不在刺青手上,而仅仅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刺青画了一个腰线微微收紧的梯形,作为冷却塔平面图,三分之一瓶颈处,炸开的裂口就在那里,他们正是从那里下来的。

现在,他们应该在二分之一的位置。

万回在脑子里估算了一下,这个冷却塔,竟达两三百米。

“每座冷却塔都内连主设施,外通河道。”刺青说。

外头河水疯涨,整座核岛如同这条河域中央的一段弯管,虽然能进水也能出水,但眼下,河水正势不可挡的大量涌入。

也就是说,整座工程内部,可能实际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连通器。水从某处涌入,随后,通过这座冷却塔底部的空气及热水管入口,使集水池水面迅速上涨,最终将导致整座冷却塔内部注满。

那么他们呆在这里,等于是找死,同时,就算回到巷道,唯一的风门也不可能打开,两头夹击下,死只是早晚的事。

万回焦急地望着刺青。

“这座冷却塔远未竣工,无法指望从这里出去。”刺青道,“但是可以试试,从这座冷却塔底部进入核岛内部,之后寻找下一座入水口,从那里出河道。”

“可行吗?”万回担心,因为既然整座核岛已浸水,保不准在抵达下一个出口前,会提前被淹死。

“如果我们速度够快,至少工程核心区周围有连续墙挡水,只要进入那个区域,拖延一段时间是没问题的。”

万回想了想,觉得,与其困死,值得一试。

再说,他相信刺青。

他信,不表示所有人都

信,尤其是得知,刺青必须仅凭记忆中的地图,带领他们进入迷宫样的地下工程内部,那种感觉,大部分人是无法接受的。

权衡了利害关系,最终,只有一半人同意尝试,哨马苗老三自然是愿意的,其中又加入了二班头。

第一步,是下水。此时水面,以到达所站的脚手架下四十米,照这速度,迫在眉睫,他们需要潜入水下,找到刺青所说的什么硫化气体出口管道,这两条管道能直接通往操作室附近。

这件事,只能由刺青亲自上阵。

手电裹上塑料布,刺青手腕系一条长绳,另一头在哨马手中。

下水前,二班头说,如果看到二班那人的尸首,麻烦给捎上来,虽说也没什么用,多少兄弟一场。

一想到将要同死尸共处一片水域,万回禁不住浑身不自在。

刺青点点头,跳入混浊而黑暗的水域,手电光在水面下闪了两闪,消失。

人们在脚手架边沿紧张地盯着,除了那种闷闷的涨水声,没有动静。半分钟,假如刺青没浮上来,哨马就必须收绳。

这半分钟,哨马就像自己在潜水,憋得脸都青了,手中线绳越来越少,越来越少,黑暗水面下,隐现出一缕缕波纹。

突然,绳猛然一绷,哨马手一紧,立刻收绳,线绳带着涟漪,迅速靠向岸边,一只手腕露出水面,系着绳头。万回苗老三连忙一人一边,探身从水里,把那落汤鸡捞上来。

水温不足十度,刺青喘着气,嘴唇发颤,说:“成了。”

找到出口管道了,他已在岸边至管道口拉起了引导绳。

时间紧迫,加上照明不足,最好就是现在立即,全部下水。尤其水性好的,早已经一个猛子扎下去。

万回水性并不很好,况且水非常冷,脚有种要抽筋的感觉。二班人说绝不愿跟在万回后头,少数服从多数,万回排最末,刺青将手电给他。

万回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把头压进了水中。

水下是另一番世界,手电光从淹没的脚手架间穿过,四处浮动着植物碎块,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上升水流,水中杂质多,眼睛无法很快适应,不过引导绳就在手边,只要抓着,下潜并不困难。

万回前面一个人,正在拼命踩水,险些踢到他脸。

绕过一些钢结构楼梯之类的建筑后,能见到下方有层层交叠的网格平台,砂石像尘埃一样透过网格往上翻滚,那儿想必是入水口。

前方向下一点,玻璃钢的门型排烟洞,出现在手电光范围内,黑洞洞的入口,看着挺渗人。

众人一个接一

个鱼贯而入,就在要轮到他时,突然,前面那个人停住了。万回已感觉肺里不舒服,于是上前推那人。

谁知一推之下,那人不但没前进,反而用力往后倒,在水中夸张地手舞足蹈,打在他身上。

不过,也正是前面一让,手电光,照到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正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挡在管道入口。

万回立即就觉得,这人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因为这人的脸,正面朝着他们。

当前面人慌乱笨拙地挣扎,摇晃的手电,闪过这人面孔,死白死白,他注意到他头顶,像戴了只撕烂的泳帽漂动着,有什么像猪肠子的东西耷在一边。

猛然他意识到,那不是什么肠子,是部分暴露的脑组织。

他不记得那个二班人的长相,却不会忘记,那颗没有天灵盖的脑袋。

突如其来的惊吓,不禁使他吐出口中空气。

排万回前面那人,在同样的惊吓下,居然狠狠一肘子砸中万回鼻梁,万回眼前一黑,肺内最后一丝空气,也给逼出来,后背撞向钢管。前面那人慌不择路,推开万回,拼命往水面游。

万回一下撞钢管上,天旋地转,猛一吸气,水灌入肺部,喉头痉挛,更多水呛入,这是溺水的起步,同时,因冲击,上方脚手架开始倒塌,一根尖锐的钢管,脱离支架,在水中当头向下坠来。

就在这一刻,一只手从管道口伸出一把揪住万回衣领,迅速往里一拉。

钢管笔直插进那死人头顶的窟窿,挤暴眼球,插串舌头,一直插到喉底,颈椎骨折刺出皮肤,重钢管连着头,头连着折断的脖子,下沉。

身后,倒塌撞击,水波和声音,冲进管道,沿管道内部振荡,万回感到口鼻被紧捂,令他无法再吸入任何东西,他本能而疯狂地四下乱抓,直到突然间,头部露出水面。

那手松开,万回仍无法呼吸,被从水里拖上来,拖到干燥的地面。

万回平躺在地,好在,很快自行咳出了水,他用尽全身力气,吸了第一口空气,空气有种干烈和陈旧。

有人拍他的脸,他睁开眼,晃动的人影,所有人都在,刺青也在,刺青湿淋淋坐在旁边喘气,哨马正在骂。

“叫你他妈别回去,找死啊!聋啦!”看样子哨马想拎刺青,又没下得去手。

万回反应过来刚才管道里是刺青,他救了自己,并发现刚才乱抓管道手指甲充血险些剥落,连刺青手臂,也有被抓的伤痕。

“你欠人一条命了。”苗老三边扶万回,边说,“哦,不,是两条。”

“这是哪?”万回仍止不住咳嗽,

浑身冷得发抖,不过所有人都湿着,有人站在水边拧衣服,有人翻箱倒柜。

应该是某个小操控室,感觉上有点倾斜,半边泡在水里,四壁空荡,只剩几架灰溜溜的机器壳子,部分被剪断的没有皮的电话线。规格,比较近似硐室。

不过那里有扇门,门上有牌子被拆下的痕迹。有人在杂物里踢了踢,翻出一块铁牌,跟痕迹一对,果然一样。

铁牌上的字是:RBMK-4OOO。

二班头在问刺青,还有一个人呢。

快速睨了万回一眼,刺青回答:“钢梁倒了,卷下去了,没救过来。”

接下来怎么办。

刺青说,继续向前。

从这个操控室出去,经过回廊,会到达一条支线运输线,这条运输线能够间接通往下一个冷却塔进出水口。

就着桌上的废纸和笔,刺青简要绘出了一张草图。万回觉得,与照片应该已十分相似,那记忆力不是盖的。

刺青指图右上角,这里,四号机组,目前所在位置,联系河道线形状,应当是最后一个建设机组,从脚手架情况看,不明原因的,在整个工程临收尾阶段,被放弃了。

“不出意外的话支线目前是最有效途径。”刺青如是指图,这条向左的折线,通往三号机组,中间有两道栅栏一样的横线。

“这是什么?”二班头问。

“只是防水的地下连续墙。”刺青道。

所有人出水后都冷,身上冒着热气,穿过幽暗的回廊时,小兔崽子紧紧搀着苗老三,万回从两侧半掩的门看到,房间内一片风卷残云的景象。

回廊尽头就是运输线,比起回廊,就好像从隧道出来一样。运输线是拱形涵洞,足以同时运行左右两条卡车车道,高度在四五层楼,入口处堆砌着缓冲沙包。

手电照了一下,照不到运输线尽头,这条运输线应该有超过千米,众人的脚步声在前方空旷的黑暗中回响。

沙包圈里,停有三辆卡车,一辆挎斗摩托。

这种苏式卡车经过改造,前面保留轮子,后面改装成履带。

驾驶室无法打开,因为密封剂已将玻璃与车门架粘固在一起,不过里头也没什么东西。敲敲油箱,空的。有人翻入卡车车斗,在里面找到空的便携油桶,一些备胎和杂物。

现在所有人身上,都没有饮用水或口粮,卡车也无法开动,这一结果令人丧气。

这时候,从前面探路回来的哨马,凑到刺青耳边,悄声说道:“你得跟我来看一下,有情况,恐怕走不了了。”

9.水里

万回捏着鼻子刚止住鼻血,就发现刺青和哨马两个人,静悄悄的往涵洞内走去。他想了想,反正周围没人察觉,便跟了上去。

手电光大约前进了一百米,停驻。

手电光柱,照在一片黑色平静的水面,万回还以为是条暗河,走近了,才愕然发现,那哪是条河,根本是涵洞透水了,光线范围内,整条涵洞往前,至少水深有一米。

刺青哨马发觉他来了,倒也没介意。

一米的水,本来趟着走不成问题,问题是,水温过低,路程太长,泡在这样的水里,失温将非常严重,其迅速程度是难以想象的,也不是单凭体质能扛住的。

哨马问怎么办,换条路?

看样子不行。

万回说可惜车开不了。

刺青说,车开不了,不过车上的东西应该还能用。

实际上,感觉得出一种不满情绪在蓄积,那种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又嫌稻草不结实,好象要刺青为他们生命负责一样。万回担心,万一情况一说,某些不理智的家伙会不会对刺青不利。

二班头果然跳脚了,“什么积水?怎么会积水!”

“地基液化、裂隙水,都有可能。”刺青说。

在这里,水就像癌细胞,像微缩的千斤顶,哪怕钢筋混凝土,长年缺乏检修,水也能使其一点点瓦解。

哨马已忙开了,他过去拆卸卡车和摩托,卸掉车轮和发动机罩什么的,用链条把它们和备胎空油桶捆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做筏子。

相较而言,无论速度还是安全性,乘坐筏子都是比徒步涉水更稳妥的选择。何况,也没有别的选择。

一番解释后,二班那帮人总算妥协了。

矿工不愧是半技术工,手脚还是麻利的,一会儿工夫,车辆大卸八块,两只还有那么点像模像样的筏子,出现在眼前。

在二班头的指挥下,人员分为两拨,一批由二班头与刺青领头,一班的人不多,就都跟着;第二批是剩下的人,坐筏子跟在后面。两只筏子间并不用牵引绳,以免出事。

筏子大概有两三平米,扛下水后乘上去,还是比较挤的,也不是很稳定。万回他们的筏子里坐了八个人,除他们和班头外,还有一个二班年纪较长的把桩师傅,以及一个小伙子,估计平时都是二班头的心腹。

小兔崽子只能坐在苗老三腿上,所有人缩着,哨马手持一条拆下来的前纵梁,当竿子,往岸上一顶,筏子就给撑了出去。

这条运输线有点往下走的意思,竿子吃水越来越多,或许像刺青说的那样,这样大的工

程不可能只是一个平面。说不定跟白蚁巢似的,层层深入,复杂得要命。

涵洞空气不流动,水面平静,有种暴雨将至的低压感,是入地深度造成的。向前漂流了大约十分钟,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头顶,隐约掠过一排或残损或空的钨灯罩,一排笼梯。那种强大的寂静的漆黑感,让人仿佛进入了冥世的入口。

刚过一半路程,哨马忽然将竿子提出水面,不撑了,然而,筏子居然仍在前进。

也就是说,现在有水流了。把手放到水中感受一下,果真如此。

既然水流与前进方向一致,那表明,水是从身后来的,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万回心里立刻想到的是,冷却塔那边的水位一定很高了。

筏子开始加速,水流越来越快,已经能看到波纹,大家都有些慌了神。刺青说:“大概风门已经破了。”

这个消息有那么点晴天霹雳的味道,首先,留在巷道的人铁定死了,现在被冲破的风门肯定泄洪似的往里灌,天晓得这涨水速度有多快,他们悬在水道中央,自身难保,每个人都陡然紧张起来。

“快划。”刺青喊了一声,前后两个撑竿的才赶紧动作,大力撑起筏子,不过很快,划的速度就赶不上漂的速度了,水已变得像开春的河那么湍急,并持续在上涨。

在身后,黑暗中传来水流的呼啸。

大家心惊胆战地抓紧筏子上任何牢固的部分,小兔崽子紧缩在苗老三怀里,筏子被水冲得跟碰碰车一样打起了旋,竿子不用作划水了,顶着涵洞壁防止撞翻及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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