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长眠于此——洋芋鱼鱼YYYY
洋芋鱼鱼YYYY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关灯
护眼

哨马搓着油乎乎的手,说不晓得柴油够不够用,应该能支持个个把小时。

图纸上双语标注的这个地区属于三岛一通道,上面附有复杂的梯道布置,然后刺青把图摘下来,左手边第几间是储藏室、缆索间、卫生间,右边有医务处所和食物库。

于是所有人都先奔食物库去。

唯独刺青跟在最后,转身绕进了医务室,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食物库里,他们看到一摞摞纸箱子,一直堆到顶,牛肉罐头、沙丁鱼罐头、巧克力还有一大块一大块,用纸包裹的人造黄油。

都是俄文贴签的,也都是用的俄磅,万回很有种不负众望喜极而泣的感觉,一边大嚼巧克力,一边将箱子统统扒拉开。每吃下一口食物,仿佛能实实在在感觉到有东西落到了胃底,从胃里开始温暖起来。

他差一点就饿到不会饿了,也就是饿到某种极限了,按哨马的说法,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时间流逝总是比实际时间要快,也既是说,万回可能经历了比他想象中还要长的时间。

忽然他发觉小兔崽子在看他,于是他拿出一板巧克力剥开,递到小兔崽子面前,“来,好吃的。”

小兔崽子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角,抿着兔子似的小嘴,脸上渐渐乐开了花。

哨马爬到货架顶上,兴高采烈地喊:“哈!有酒哎有酒!”

他从上面扔酒下来,一瓶接一瓶,苗老三就在下面接着,全是长长的玻璃瓶装的。万回拿过来一瞅,是高度伏特加,“烈酒啊,这都赶上酒精了,你们当心别喝。”

可哪里阻止得了哨马,咬掉瓶盖,就往嘴里灌,结果一下呛出来,直吐舌头,龇拉着他两颗虎牙。

苗老三嗤地笑出了声,坐下来,开始吃东西一口一口喝酒。

虽然这时候喝酒对体温不利,万回却也不想管了,因为感觉非常安逸,整个空间里充满了酒的醇香,大家窝在食品堆里大吃大喝。

哨马还嘻嘻哈哈地,要用烈酒帮伤员左胳膊上的伤口消毒。

这些人就是这样,即便在绝境中,只要给他们一点点阳光,他们就能变得非常乐观。

苗老三正在帮小兔崽子擦糊得一脸的巧克力,万回也抹抹嘴,吃到噎了,倒着罐头汁喝,坐在他对面的是哨马,他与哨马无意地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突然两个人都停住了。

他看着哨马,哨马也看着他,万回的脑子里就在想,刺青在

哪儿?

“操,”哨马酒瓶子一丢,“人没了!”

两人翻身起来就去找刺青。

哨马喊了两声,空洞洞的,没人回应。

正在这时,万回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像是玻璃碰击的声音。

“医务室。”他立即道。

两人赶到医务室门前,合力拉开门叶,就看见一张医疗台后面,露出一双脚。

他们跑过去,果然是刺青,刺青脸朝内倒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抽搐,身旁掉落着一支注射器和一滩透明的结晶粉末。

哨马道:“快,快把他抬上来!”

两人将刺青抬上医疗台,刺青还在抖,抖得很厉害,整个台子都在响,这时候苗老三他们也赶来了。

刺青大口吸气,甚至能清楚看到他锁骨上窝正在凹陷,可是空气似乎怎么都进入不了肺部,嘴唇逐渐变色,两只手到处乱抓。

苗老三按住他,一眼瞄到地下的粉末和注射器,“是吗啡。”

“他这是瘾犯了?”哨马要去捡注射器。

忽然间,刺青竭力气发出一丝声音,“肾上……肾上腺素……”

苗老三当即腾出一手,翻开刺青眼皮,发现瞳孔缩得极小,接着在他手臂上发现了一个红殷殷的针孔,苗老三面色陡然一沉,“他刚才肯定自己在打针,而且看样子打过量了,这是吗啡中毒,要出人命!”

万回和哨马吓住了。万回不清楚吗啡中毒,但听说过鸦片中毒,会迅速地抑制呼吸和心力衰竭。假使是别人遭到这种情况,他想刺青一定有办法救治,可现在恰恰正是刺青自己,他怎么能够救得了自己。

但是他刚刚说了肾上腺素,他想注射肾上腺素。

“你他妈哪里来那种玩意!”苗老三既气又急。

刺青皮肤煞白全身都是冷汗,喉咙里发出痉挛般可怕的声音,苗老三忙将手指伸进他嘴里,按住下颚那块,令肌肉放松帮助呼吸,收效却甚微,刺青已然不动了,瞳孔开始扩散。

哨马连滚带爬地找来一把手术刀,想切开刺青的气管。

苗老三说有屁用,他心脏都要不跳了。

哨马说没办法了先试试,刀刃竖着对准喉腔。

苗老三一把抓住他手腕,极力镇静道:“你容我想想。”因为这种卫生条件,即使切开气管也绝对会感染,刺青撑不住的。

也就在这时苗老三猛地抬头,“麻黄碱,对了,没有肾上腺素或许会有麻黄碱!”他立即对万回喊:“去找麻黄碱!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

万回拉着哨马发疯般撬医务室的橱柜,他们要

找开头字母像数字3的药品,那是麻黄碱的首字母,哨马不断抱着药品来找万回鉴定,几乎把医疗室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大推药品中,万回找到了麻黄碱。

直到苗老三配好药给刺青静脉打了一针,万回脑袋仍晕乎乎的,这种感觉比中头彩还强烈,他完全没想到真能找到,直到这时才骤然感体会到刚才的千钧重担,使他不敢想象假如没找到,或者这里根本没有这种药品。

一针打下去,谁都不知道是否有效,这就是在赌了。万回看到哨马的手紧紧抓着医疗台边缘,苗老三不断在测刺青脉搏,听他心跳,万回紧张地看着。当苗老三松开手的时候,刺青的嘴里,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气。

刺青重新开始呼吸了。

虽然非常微弱,苗老三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脉搏恢复了。”

哨马一下蹲了下去。

万回抹着额上的汗,刚才的紧张让他现在都有点想吐了。

接着苗老三说:“还得看情况,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意识,他缺氧时间有些长,不知道具体是几分钟。”这里连钟都没有,万回才注意到。

听苗老三说的,哨马跟万回又紧张起来。

他们跑到储藏室,找到几张大块的羊毛毯,睡袋和手电暖灯之类杂七杂八的。

毛毯给刺青盖上,睡袋大家分了。万回感觉疲惫,却不大想睡,哨马也是,他俩一人一边,靠着医疗台。

“喂,”哨马说,“你先休息吧,这有我守着。”

万回说:“哨马,你认识他多久了?”

哨马悠悠地舒了口气,“很久很久很久了。”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什么样的人也不是,我只知道他对你很好。”

万回有点尴尬,想转移话题,哨马却接着道:“你是不是想问,他这个人值不值得信任。”

“我跟着他,是我自己选的,”哨马说,“不管他最后会把我带到哪里,我都不会有怨言。你选什么,到头来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万回不说话了,哨马也不说话了。

万回搓着手臂,将爬那个管道洞时,蹭进皮肤里的沙石搓掉。

那一头柴油机嗡嗡地响,灯泡的强光,把一切都照得失去了颜色。

15.黑门

昏迷中,刺青仍时不时地发抖,他的身体似乎已不习惯这种温暖的环境,每隔一阵子,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万回找到乙醚清洗完伤口,想去厕所,到了厕所,却发现里头有人,拍了两下门又没回应,只好暂先离开,反正尿不急。

等回到医务室,万回惊讶地发现,刺青居然已经坐起来了。

刺青的头低垂着,整条背部的脊柱骨压到要断似的,哨马手臂环在他肩上。听到声音,刺青缓缓转过头,那副样子,就好像目睹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搞得万回心里毛乎乎的。

哨马直起身,一只手稍稍拍了一下刺青的肩,走向万回,从万回旁边擦身而过。

“去哪?”万回顺便多了这么一句嘴。

“没事,”哨马反常地冷冷道,“你就呆在这儿,哪也别去。”他走出医务室,反手拉上了门。

哨马怎么怪怪的,万回扶刺青躺下,掖好毛毯,刚才刺青可能同哨马讲了什么?他又不清楚那是什么。

万回找个地方坐下,满地都是散乱的医药用品。

“刚刚是苗老三救了你,真悬。”他有点没话找话。

“哨马跟我说了。”刺青发声的时候,虚到连胸音都听不见。

“我还以为你只是体力不好或者被吓到……”万回搔了搔脸,“有事情要讲出来嘛,不能这么乱来,大家都担心得很。”

“万回。”刺青顿了顿,忽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糟糕。”

万回一愣,“怎么会?”然后他想到了刺青和谷自生的那件事,瞬间脸就臊了,幸好他坐在那儿刺青看不见。

然而刺青指的却并非那件事,“你发现,原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我的人品很有问题,是不是?”

万回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是的,他坐在那浑身都不敢动了,可是刺青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简直无言以对。

在他还未想出半句应对之辞,刺青接着道,冷冰冰地道:“你认为某个人已经不能够信任了,甚至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一种不安,最好的方法是让这个人早点掉队……”

“你在说什么胡话!”万回忍不住一下站起来,“你这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巴不得你打药打死算了?!”他的声音太响,他想哨马他们大概很快会被引来。

可是哨马没有来,刺青望着他,那双眼睛又好像穿过他的脑袋注视着别的什么东西,刺青没有因为他动怒而随之动怒,但他的语调同样果决。

刺青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了达成目地,牺牲是必要的,否则某些人会成为你的绊脚

石,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唱白脸,你继续唱你的红脸,这就是实际。”

万回听得发寒。

“以及你必须了解这一点,”他眯起眼,“不到最后我绝不会离开,而你要是还打算活着出去,就给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回看着他面孔上的虚汗,实在没法想象他竟是这样一个人,此时他也并未理解刺青的话存在何种深意。

然而就在刺青话音刚落,万回听到了一声巨响,其实这响声并不惊人,但能穿透医疗室的厚壁,足以证明响声之剧烈。

外面怎么了,万回立即跑去拉开门,门一开,嘈杂一下涌进来,就听到嗙嗙嗙的脚步往这边来,原来苗老三他们听到动静,也从走道那头赶来。

“出了什么事?”

“不清楚,去看看。”

万回有种异常的感觉,哨马在哪,他看了眼刺青,随后紧跟上苗老三。

走道里传来一声惨叫,撞击,接着又是一声惨叫,歇斯底里,起初都听不出是人的声音。待他们闻声赶到,就在厕所的门口,几个人同时站住了脚。

被踹得变形的厕所大门,哨马正在那里把一个人往外拖,哨马另一只手竟擎着一把长枪,一边拖一边用枪狠砸那人脑袋,敲击声湿乎乎的。

万回第一反应是哨马怎么会有枪,而此刻苗老三已迅速扑上前去,去捉哨马手腕,哨马简直像喝醉了,像疯了,折叠枪托子全是血,万回也赶忙冲上去,万一枪里真有子弹苗老三就惨了。

苗老三是从后面把哨马控制住的,双臂穿过他腋下,押着枪杆,几乎将哨马提起来,另外两个二班的也来帮忙。四下地面墙壁洒了一溜血,这时候万回才有空去关心那个挨揍的人。

谁知那家伙早已缩回厕所里去了。

一个黑洞洞的门口,敞着,几道像拖把拖出的血迹,延伸进黑暗里,万回站在门侧,伸手进黑暗里,在墙上摸索,最后,摸到了一个损坏的电源开关,电线好像是整个被扯出来。

他没有在意,也不清楚厕所间多大,那人似乎伤挺重,他就摸黑进去了,但里面没人回应,甚至没有呻吟的声音,就脚下感到滑腻腻的东西,鼻子里也闻到了,可能是血。

他不晓得对方怎么称呼,一想,另外两个都在,挨揍的是原先手臂受了伤的家伙。

往里走,阴凉的氨气味,这时他手碰到一个像小便器的东西,于是顺着管子向前摸,感觉那人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可他为什么不出声,昏了,还是吓破胆了。

他触到一扇门,应该是隔间的板门。

“喂,你在里面?”他推门,推不动,“他喝高了,没事了现在,出来吧。”

门后有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想这人把门堵上了。

当他再推的时候,那种悉索声,忽然往上移,移到了他的头顶,他抬起头,眼前却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忽然毛骨悚然起来,自己干嘛一个人进来,干嘛不等等苗老三。

“你别动,我去叫他们。”勉强知会了一句,万回转身,脚撞到东西,他踢开杂物,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背后那种异样感,就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他过来了。他踉跄起来,抬头看见敞亮的门口,在那个明亮的矩形中央站着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端起枪,黑色的枪口对着万回,扣动扳机。

砰!

火光,好像炮仗在铁皮桶里炸开,响到把人都震懵了,万回一下头皮像着了火,血在他耳旁迸开,他整个人扑倒在地。

立即有人抢进来,拽住后领,将他拖了出去,万回看到这个人是苗老三,拿着枪的同样是苗老三,苗老三为什么要朝他开枪。

万回伸手去捂脑袋。

怪了,不痛啊,并没有伤。他愕然地盯着苗老三,一骨碌爬起来,这一手的血……

离厕所门口不到几米的距离,就是万回扑倒的那个地方,昏昏暗暗中,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脑袋紧贴在地面,血还在漫延。

万回一把抓住苗老三,“搞什么……你!”他几乎讲不出话来,刚才制止哨马打人的是苗老三,现在拿着哨马的枪杀人的也是苗老三,究竟怎么了。

反而哨马在万回面前,一副要跳脚的样子,“你疯啦!干嘛自己一个人进去!”万回不知道是哨马第一个发现他不见的,发现他不见后哨马才像惊醒了一样。

“别吵。”苗老三,少有的,挺直起宽阔的脊背,枪一拿,架势竟不怒自威。只要枪在他手,另外两个二班的,即便眼见同伴被打死,也不敢轻举妄动,默默退在一边,警惕地瞪着他们。

苗老三用大拇指指指哨马,道:“就几秒,这小子喊‘快打死他他会杀了小万子’。”继而他做了个只能如此的表情。

万回抬着肩用力蹭头上的血,实在有点冒火,“这就随便杀人?!”

“是我叫他杀人的。”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万回转头,原来是刺青。刺青裹着毯子站在那儿,下巴微微抬着,就好像容不得质疑似的重复道:“是我叫他杀人的。”

万回心想,我居然并不感觉惊讶。

联想起哨马离开医疗室的一幕,所谓牺牲和绊脚石之类的话,刺青是不是也拿

它来蛊惑了哨马。万回突然觉得,站在那里弱不禁风的刺青,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具威胁,在他眼里,那张青白的脸也变得异常陌生起来。

“话不是这么说,”哨马打圆场般的举着两只手出来,“这事我完全是自愿。”那两只巴掌还血淋淋的,很是刺眼。

“那你这枪哪摸来的。”苗老三。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