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狩之暗香抄——纸醉金迷焰剑
纸醉金迷焰剑  发于:2013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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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雅,没想到你还会关心我……」

「请别会错意,我纯粹只是想保护我们的同盟关系而已。」雪舟推开沉重的门扉让藤原政辅进到僻静的别院,他张望了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尾随他跨过门槛。

藤原政辅提着灯笼黯然无语,在这种非常时刻他也不奢望能和雪舟修复父子关系,他叹了口气,越过他迳自寻觅起来。「你说的密道在哪儿?」

「得找找,许久没使用了,可能被藤蔓杂草给淹没了。」

「我们的动作得快点,我得在英时拿下加贺之前出城,否则就走不了了。」

「刚刚不是还在逞英雄吗?怎么这会儿又如此迫不及待了?」像是对他的贪生怕死感到嗤之以鼻,雪舟冒出一声冷笑,藤原政辅回头看了他一眼。

「昭雅,我不明白……你背叛了武田又得罪清原,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对你有什么意义?」

「战争需要什么意义?」雪舟失笑道:「您不需要,我不需要,在外头打的你死我活的人不需要,就连在庙堂上冷眼旁观的人也不需要!既然如此,您还希望得到什么虚伪的正义?您害怕世人在背后议论您师出无名吗?」

「我只是想关心你,别一再曲解我的好意。」藤原政辅悻悻转过身去,手上的灯笼因为忽然转强的风势险些熄灭。「快把密道找出来,还有琉光呢?你说过会把琉光还给我的,他如今人在何处?」

「您果然永远只记挂着他。」雪舟站在原地纹风不动,讥讽的口气让藤原政辅十分不舒服。

「他是我儿子,我会担心他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是当初就谈好的条件,你该不会是想毁约吧?」不知为何,藤原政辅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定定看着雪舟,却无法从那张端丽却淡漠的脸上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

他也是他的儿子,但他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昭雅,你就这么恨我?」

「不,我对您早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从您逼死我母亲的那一天起,从您不认我那一天起,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关连。」

「就算你不想承认,还是无法改变你我是父子至亲的事实。」

「我何德何能和您攀亲带故?您唆使橘香川对我下毒手时,可有想到过我也是您的孩子?」

「我说过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不需要!」

「昭雅——」

「少在我面前假仁假义!您要是关心我、在意我的感受,就不会坐视北条家的人欺负我了!」

「我也是身不由己……」

「是啊,身不由己这四个字多好用?一句身不由己,连自己的发妻都能面不改色杀害;一句身不由己,可以为了讨好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您知道我对您有多失望吗?」雪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在打掉他的灯笼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刀,藤原政辅顿时瞪大眼睛。

「你想干什么?」

淡红色的唇尾随刀离刀鞘轻扬而起,摔落的灯笼捕捉到犀利而纤薄的刀身飘泛着的森冷光芒,正如同那对青石似执着的眼眸一般,雪舟的口气,从未如此认真过。「父亲大人,我一直在等您给我一个结束。」

「昭、昭雅……你要杀我?你真要杀我?你诓骗我来此,就是为了要杀我吗?」藤原政辅抽退了几步,不敢靠近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眼前这个孩子的疯狂,或许不输他的母亲。

「怕了吗?您当初挥下那一刀时,可有想过母亲她也会害怕?」

「我知道我错了,当年那件事我也是后悔莫及,我——」

「错就是错了,像您这种忘恩负义之人,哪来这么多藉口!」

就在他举刀准备刺下的那一刹那,蓦地有道人影闪入制止了他的刀势,雪舟愕然抬头一看,只见赤染契一脸狼狈,汗水淋漓的额头上甚至还有血渍。

「你疯了吗?!」

「走开!不关你的事!」雪舟奋力甩开他把短刀护在胸前,他不知道赤染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但他最不愿的,就是被他目击这一切,北条英时为何没有拦住他?

「我不能放任你一错再错!还不快走!」赤染横身挡住他回头对瘫坐在地的老人喝道。藤原政辅一时还没从这冲击中恢复过来,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站住!不准你走!」

「昭雅你清醒一点!」

「你滚开!滚开!」雪舟像是失去了理智,挥舞着短刀和赤染僵持不下,骤地一股血腥味袭鼻而来,他怔怔看着鲜红色的血液沿着刀刃缓缓滴下,骇然松开了刀柄。

「再怎么说他都是生你的人!他没人性,没理由你也要和他一样吧!」

「我真不明白像他这种人还活在世上做什么?」雪舟闭上眼睛,苍白的唇角微微颤抖着。

「你以为你有权力主宰任何人的死活吗?!」赤染契用着流血的右手攫住他的手臂,只见艳红色的血液迅速染红了雪舟洁白的袖袍。

「为何要这么做!?」

近乎沙哑的嘶吼透露出他的痛心疾首,他不敢相信加贺城前那一地尸骸遍野真是雪舟的杰作,但谁有这本事可以驱动幕府大军假戏真作?藤原政辅?不,正是那名他自以为心地仁慈的少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雪舟阴着脸别过头道。

「北条英时为何会回头攻击加贺?不是你搞的鬼吗?清原大人他们人呢?」

「我不知道……」

「那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这么在意的话,不会自己去城外那堆死尸里头找吗?!」

赤染气不过打了他一巴掌盼望能藉此打醒他,但打了之后他又懊恼至极,彷佛痛的人是他自己。「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雪舟抚着脸,凝望着他的眼神像是早已对他的反应了然于心,他置之一笑道:「我本来就是这般反覆无常的杀人魔,你今天才认识我吗?不是早就告诫过你要你离我远一点吗?是谁要你回来的?你回来是要替他们报仇吗?」

他蛮不在乎地抽出赤染的腰刀塞入他手里,然后往自己脖子上一架,「要报仇的话请便,你要找的凶手就在这儿。」

雪舟徒手握刀用力往前一压,眼见刀刃即将没入肌肤,赤染仰天大吼一声把刀扔掉。「给我一个理由!给我!昭雅,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我就是嗜血,就是喜欢见人家天伦破碎!我实在受够了清原那伪善的家伙!谁需要他的怜悯?!」他作势欲转身离去,却遭赤染一把拉住。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告诉我!是谁策划了这场战争?是武田还是幕府?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你和北条英时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为何要帮你?!」

「事到如今答案还重要吗?」

「我难道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藤原昭雅,对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你可以无视清原大人对你的恩情,但你不能无视我对你的感情!」

「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雪舟沉默了半晌,淡淡移开视线。

「一厢情愿能让你跟男人上床?!」赤染扳过他口气难掩激动,雪舟抬头迎上他心碎的视线,表情冷淡得彷佛他们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倘若我自荐枕席能换得一个男人死心塌地,那么这笔交易谁也不吃亏。」

「你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毕竟想要我的,也不只你一个不是吗?你是该沾沾自喜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赤染怔怔松开他,雪舟很清楚这番话对赤染的杀伤力,但长痛不如短痛,为了将他推出风暴之外,他宁可将自己彻底从他心中抹去。

「赤染,念在过去的交情我劝你最好抓紧时间离开,否则等到大军进城,我就保不了你。」

「你以为我稀罕吗?」

「是不稀罕,我只是怕你给我添麻烦。」

赤染握紧双拳,甚至没有意识到指甲已经刺穿掌心。这就是他守候了这么多年,最后得到的报答吗?

「还不走吗?真要让北条英时误会我和你有什么你才甘愿吗?」

「昭雅……」

「请别再这么叫我了。北条英时答应我,等拿下加贺他会带我回京。到时我藤原昭雅将改头换面,即便是在那个女人面前,她也不能再随意轻视我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走,绝不给你造成困扰。」

虽然百般不愿接受雪舟已和北条达成协议的事实,但他连救命恩人都能赶尽杀绝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既然他的存在只是多馀,他就只能选择成全。赤染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之感,搂着进城时被游击部队击伤的腹部踽踽而行,丝毫不愿在雪舟面前流露出弱者的姿态。「对了,你交付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橘香川现在人在伏鸟寺,你随时可以去取。最后,雪舟大人,祝你今后官运亨通——」

一声「雪舟」就此划清了界线,雪舟闭上眼睛无以为应,他听着赤染的脚步声消失在尽头,最终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

要成大事必须能取能舍,他以为他做得很好。

然而越是想克制住那股疼痛,他越觉得身体痛得像是快要裂开来似的。在连月亮都隐没于乌云背后的黑夜,他紧紧抱住手臂蹲了下来,但身体还是痛到不住颤抖。

对不起……

无声息滑落的眼泪充满了悔恨,他很清楚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失去的,以及逝去的,但为了复仇,他注定要一个人走上绝路。

他不愿赤染一起来,不愿他那洁白的心和他同样染上污秽的色彩,反正雪夜叉恶名昭彰,杀一个人也是杀,杀千千万万人也是杀,所有罪名就由他一人承担,他会亲手终结所有纷争,还这个天下一个太平的。

终章:殊途同归

还记得月山的白梅吗?那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人真是悲哀的动物,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喜欢你。

******

拖着一身伤痕累累离开加贺,与雪舟决裂之后,赤染忽然不晓得自己该何去何从。

淅沥的水声轻轻震荡了耳膜,他抬起头,黑部川就在附近吧?

一条河承载了多少回忆,是他把雪舟从出羽带到这里,然后放任他杀了这么多人。

他早就洞悉他的野心,但却小觑了他的野心,是他犯傻了,没料到这一切只是一出戏,从他对琉光的冷漠乍见端倪,更或许从他冲进武田帐里带走他的那一天起,天大的阴谋就此悄悄揭开了序幕。

他骗了世人,甚至连他都骗,为了复仇,他连自己都出卖了,再不可置信事实皆已造成,他只想知道过去那些承诺还算数吗?还有他为自己流下的眼泪,可有真心在里头?

不……他不信……他不信一个人真能绝情绝义到如斯地步,至少在黑部川的回忆不会骗人,至少在养伤的那段日子里,他们俩是真的快乐。

他一直都想带他走,带他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但如今他发现自己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想回去黑部川看看,或许在那个地方,他能够找到一丝慰藉。

腹部的剧痛已经快要撕裂身体,他随手捡了根树枝充当拐杖,他要去,即使得用爬的,他也要去——

莫由来一阵昏天黑地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堕入了深渊,当躯体狠狠摔落在尘土上,他茫然望着眼前苍蓝依旧的天空,发出了声感叹。

好美。

从以前他就觉得这个颜色很耀眼,直到现在他还是这么认为。

华丽而望之冰冷的颜色,却拥有一种奇异的热度。

他记得四年前在东山道的那场风雪里,他从孤寂的黑暗中对蓝眼的少年伸出了手,他还记得少年说他不需要朋友,永远都不需要。

******

北条英时临风策马顾盼神飞,像是在欣赏他的杰作。

历史之城因沐浴于鲜血之中而更显瑰丽,他细目遥望着敌军残破的军旗,只见焚烧的黑烟彷佛哀歌般,悲凄地直窜天听。

「大人,我们在西门抓到一个可疑人物!」

「俘虏的话就送到俘虏该去的地方,别连这点小事也拿来烦我。」他头也不回满脸不耐烦,虽然隐约察觉出上司心绪不佳,但由于兹事体大,尽忠职守的部下也只能硬着脸皮一禀再禀。

「可是大人,对方坚持要见您——」

「嗯?」

「是关白藤原大人,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

藤原政辅一见到北条英时,便挣脱守卫冲上前去,只可惜连对方的衣角都还没碰到,便又让人给扭住了双手。

「你当真目无君主了!竟敢如此待我!」

「我对姑父既未五花大绑也无刑具加身,可算是礼遇有加。」

「你派人将我『擒』来此地算哪门子的礼遇?」

「两军交战之际总难免有失手的时候,是我不对,我在此向姑父道歉。」北条英时以眼神示意守卫松开藤原政辅,并让他们全退出门外。

「不过姑父为何要私自出城呢?我们既然一起来就该一起回去,您迳自离去要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试问我该如何向姑母交代?」

「我自是有急事要办才会先行一步,你若不放心,派支军队护送我回京也行。」虽然才刚从雪舟手里逃出生天,但先前给出忠告也未必是空穴来风,单看北条英时招呼自己的阵仗,料想也是来者不善。

「这嘛,目前加贺情势未定,恐怕此时挪不出人手来。」

「那我就一个人回去。」

「姑父何以归心似箭?」

「刚不是说了有急事要办吗?」

「是何急事可否说来一听?」

「英时,论辈分官阶我都在你之上,你不觉得你过问太多了吗?」

「我身为盟军统帅一举一动都将影响整个战局的发展,自然不可马虎大意,我怎知道姑父不是去向敌军通风报信?」

「你此话是何意?拿我当奸细看吗?!」

「离京之前,姑母要我多留意您的动向,站在我的立场,我也是很为难啊。」

「你少拿京子压我!我是京子的丈夫,她能不信任我吗?」

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北条英时只是置之一笑道:「您是姑母的丈夫没错,但也是雪舟的父亲不是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

「你以为姑母什么都不知道吗?雪舟的真实身分你比我更清楚。若非如此,姑母又何必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

「原来京子早就知道了吗?」

「是啊,只是为了顾及你的颜面不愿在你面前动手而已。」

与其说震惊,还不如说是松了口气,背负了十多年的秘密,终于可以卸下了。

见他神情复杂,北条英时顺水推舟问道:「姑父,倘若我真杀了昭雅,你会怎么做?」

「他做错事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会袒护他的。」

「有你这种父亲,也难怪昭雅会不顾兄弟之情。」

「你知道琉光的下落?!」

「琉光?这时候提琉光做什么?」北条英时皱了下眉,像是不懂他为何激动。「据我所知,琉光在完成和清原的防卫同盟后就启程回京了。不过他可能没想到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背着他玩两面手法,这不他前脚才一走,武田的邀约就跟着来了。唉,真是令人难以抉择,前有狼后有虎,不管帮谁幕府都讨不到好处。」

「你明知京子对武田反感至极还是和昭雅狼狈为奸……你突袭盟军,根本就不是基于维护幕府利益的考量对吧?」

「哎呀,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这件事要是让京子知道了,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件事难道不是在姑丈的默许下进行的吗?届时姑母怪罪下来,你说她会追究谁的责任?藤原昭雅的所作所为,你这个父亲能撇得一干二净吗?」

「我就知道你图谋不轨!」

「是又如何?你又能奈我何?」眼下他兵权在握,他还会怕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关白吗?

自知优势尽失,藤原政辅趁机抢下他的腰刀,毫无技巧地挥舞起来。北条英时纵声大笑,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姑父,拿刀对着我,不觉得是自取其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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