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淩旧事(生子)下+100问+番外——只影向谁
只影向谁  发于:2012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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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程倾涵撩袍一跪,萧从瑜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罪臣程云坡自请调往肃宁,做边城守将也好,当打更兵士也好只求能日后扫灭北戎效绵薄之力!”

云坡,你是真的为逐梦而去,还是仅仅只是不愿见到我?萧从瑜半天不做声,程倾涵便一直跪着。细白的手指沿着黑袍的暗金描纹细细摩画,许久萧从瑜才开口:“地上凉,你先起来。肃宁守将一直非同小可,况且你这么早去那边干守着也屈才了不是?此事还是容父皇回京后再做定夺,你看可好?”萧从瑜语气极轻,甚至带着商量。程倾涵哪里见过他的学生---一向不可一世的东宫这般委曲求全过?

说也奇怪,萧从瑜这般款款情深,轻声慢语竟叫程倾涵蓦地生出股不快。一时阴狠毒辣,一时温柔款款,如此乖逆多变,饶是几经烽烟的程倾涵也心生凉意,觉得招架不住。

“哼,何必惺惺作态!长空被你整死了,小顾心如死灰辞官还乡,纪凡早就是你的人了。如今我一走,不正称了你的意?今后朝堂上再无’讲武堂‘,你的身边再无所谓的’少壮派‘,你大可安心了!”程倾涵讽刺地笑着,一张俊美容颜竟隐隐现出些狂狷意味。

“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你们讲武堂!”萧从瑜倔强地昂头反驳,语气带上哭意。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脆弱,因为面对的是他的责问么?萧从瑜暗问自己。

“我们讲武堂?”程倾涵挑眉,萧子诺你的确认为讲武堂非乃族类,其心必异,不是么?所以,你才始终对我们防了一手。这次也一定要办刘长空,杀一儆百么?突然觉得眼前美丽纤弱的少年是那样陌生而遥远,程倾涵似含悲悯地看着萧从瑜,浑然不知对方以为自己仍在不屑和仇视。

“讲武堂是今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今上用我们扳倒史相。论功行赏,新人换旧人,我们得到现在的位置总归不过分吧?史相的人脉在朝中盘根错节,他一倒很多人便不能再用了。其实我们心里清楚,自己只不过是暂时填补空缺的人选。南华和北戎间必有一场大战,到时战事一起,我们都要上前线。那时候今上为你准备的大批能用的新人便会悄无声息,在我们离开后很快占据朝中的关键职位。其实你真的不必忌惮我们,真的。今上顶多用我们五六年,之后往战场一派,回不回来得来还不一定呢。”寻常把酒闲聊的语气,程倾涵自嘲一笑。

“你呀,心太急了,眼里又容不得沙子。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往前倒十年,我比你还忍不得。长空是我们这一届同年里的核心人物,脑子灵,手段狠,就是人狂了些。先前在讲武堂时就这样了,跟当不当官没关系。他插手武举考试,不过是为了讲讲兄弟义气。说什么弄权谋私,以官压官,不过是因为他不晓得也不屑于掩藏他的狂气得罪了人,被生生扣上的大帽子。你见不得他收钱办事,目无法纪。可你扪心自问,在官场打滚这么些年,哪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干干净净、一点儿事没犯?你一道手令一下,刘长空说没就没了,以后也再没讲武堂。可你有没有想过,史相年前才倒,不过半年多讲武堂也这样了。你就不怕朝臣们心寒么?!”

萧从瑜被他堵得没话说,那天去刘府五城兵马司已经把周围都围起来了,为的就是造成刘长空谋逆伏法的声势。况且萧从瑜真的没有现在就动讲武堂的意思,程倾涵说得不错。眼下还没有新的得力之人能为朝廷办事,能坐得稳那些位置。

“你们心寒?那我呢?刘长空竟然敢在禁卫军里插人,他眼里还有没有君臣之念?如果之前我不动手,那今日我萧从瑜的尸首没准就停在斯咏殿了!那明光宫和整个南华也要跟着改姓了!”萧从瑜拍桌怒喝,一扫之前的阴柔委婉,声色俱厉。

程倾涵也不再忍受,站起来晃了晃,气势却丝毫不损:“不是你逼他,他会么?!我们在讲武堂被教得最多的不是鞍马齐射,兵书阵法,而是对南华和君主的绝对忠诚。我们生是君主指哪儿打哪儿的武器,死也要成为南华的战魂。就算没有战争,出科即平步青云。我们想的也是无论在个位置上,也要穷尽所学,为帝国效力!所以说,萧从瑜,你根本不懂讲武堂!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们!”

萧从瑜被他利剑般的言语刺得面色苍白,还是讥诮一笑:“程云坡你话莫说全了,你保得了你自己,你还保得了别人?”

程倾涵放弃地摇头:“疑心果然是上位者最严重的毛病,也是无数君臣悲剧的源头。让我走吧,我不想我们也走到那一步。”

不会的!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那一天!因为,云坡,我信你,我,爱你……萧从瑜最终没有把内心的嘶喊说出来,只是理了理袖口的黑貂毛,昂着头骄傲得像只凤凰:“程云坡,你凭什么在我跟前这么横?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一句话惊得程倾涵愣在原地,萧从瑜头也不回地离开阴冷囚室:“你放心,父皇回来就放你走。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没人拦你!把程将军放了,罚俸半年,闭门三个月!”

萧从瑜一路疾行一路下令,随从们垂头跟着,狱卒更是不敢仰视天神般的东宫。没人看到,那一颗颗滚烫的泪水滴落到沁凉的青砖上。

在叶城的最后一日,贺镜西提出要去城中的慈济堂看看。慈济堂是专门收留孤儿寡老的慈善机构,叶城富商云集,其家眷都热衷施善之事。故而类似慈济堂的机构,叶城比皇都武淩都来得完善。

贺镜西考虑到天灾人祸后总有许多孤儿寡老无人助养,他想看看叶城的慈济堂怎样运作。之后把经验带到武淩和平州,改善那边的情况。再说其他地方,因为种种原因,甚至没有类似机构。这次回去,他想着手在全国州府推广这件事。

景弘听了贺镜西的打算自是全力支持,只笑贺镜西胸怀天下,真真国母仪态。贺镜西气笑,一路上不理景弘殷勤,急刹南华今上。

慈济堂在叶城城东的郊外,毗邻肃宁和延边三地的交界处。故而孤儿很多,占地不小。贺镜西出手捐了五百两白银,慈眉善目的主管婆婆喜不自胜,领着他们四处查看。

走到一间烧炉子的大屋里,一张通铺炕边围满了人。大家似乎在看几个婴孩爬行,围观的也有些孩子,年纪有大有小,都拍着手直嚷:“快些爬!快些爬!”

景弘他们走近,一屋子的人,叶城秋天就很冷了。人们一冬天就洗两次澡,味道一时有些大,婆婆讪讪地想劝走这些衣饰华丽的贵客。没想到这对夫夫脸上都带着极浓厚的兴趣,也抱手“观战”起来。

三个八九个月大的婴孩穿着各色布头拼起来的罩衣,里面穿着棉衣,圆滚滚球一样地朝着一个破布偶爬去。

落在最后的娃娃一张雪白小脸嘟嘟可爱,黑豆似的眼睛紧紧盯着破布偶奋力爬着。无奈他是三个娃娃中最胖的,一爬就歪倒到一边,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娃娃边爬边摔就算了,还一直流着口水。晶莹剔透的涎水沿着粉嫩的嘴角挂在身前,看着脏兮兮却又分外惹人怜爱。

贺镜西笑得直抹泪,指着“口水娃娃”不经意地问婆婆:“那孩子怎么一直流口水?”

婆婆眯着眼睛瞅瞅,一笑:“哦,您说长乐啊?那孩子长得太可爱,人人见了都要在他的小胖脸上捏一捏,可能把腮边的涎泡捏破了吧。”

“哦,这样~”贺镜西点头,但下一刻便瞪大眼睛“什么?您说他叫什么?”

婆婆一惊,忐忑道:“长乐啊,长乐无极的长乐。哎哟,严夫人,您怎么啦?”

贺镜西眼睛一下就红了,捂着嘴直摇头。

景弘注意到贺镜西的异常,搂住爱人异常轻柔地问:“绍卿,别吓我,你,怎么了?”

贺镜西已经哽咽,努力平复着声音:“长乐,那个是长乐。”

景弘看着边爬边摔愈挫愈勇的小娃娃也是一愣,神色深沉复杂。终于觉得原来天地间真有冥冥难言的缘分存在,怪不得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孩子的心情会那么特别。深沉的凤眸里瞬时就充满了柔情,乘着众人都在“观战”,景弘亲了亲贺镜西的鬓角:“很可爱,长得跟无忧小时候很像呢。”

贺镜西不答,直直看着口水横流的小娃娃流泪。这时,一个小娃娃遥遥领先抓到了破布偶,小长乐还差着一大截。小孩子一瞅,急了,瘪了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贺镜西哪还听得那哭声,当即就冲上去抱起孩子,搂在怀里左右摇晃,脸紧紧贴着孩子涕泪交错的笑脸。“长乐乖,莫哭哦~~~你哭,爹……爹爹也要哭了。”贺镜西笨拙地哄着,而围观众人早已被他的容貌惊艳,呆在当下说不出话来。

景弘怜惜地看了眼那一大一小两人,转头对婆婆笑得含蓄温文:“老夫人,内子和长乐如此有缘,您看……”

婆婆忙点头:“老身省得,老身省得。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看着跟您和夫人还真真相像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缘分啊这是。”老人家的话说得极动听,景弘听得心里熨帖,当下又要李忠拿出百两银票。

一刻钟后,景弘一行人到了婆婆住处。小长乐止了哭,在贺镜西怀里哼哼唧唧,一刻也离不开这美人“爹爹”的样子。孩子也喜欢景弘,景弘摇着玉佩的璎珞逗得娃娃咯咯直乐,口水流得贺镜西满胸都是。这份奇缘直让景弘和贺镜西感谢上苍,偶尔对视间也充满不自意的喜悦和温柔。

“这孩子许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小姐珠胎暗结生下不要的,放到慈济堂门口时一声襁褓用料极精致。长得又跟个丫头一样漂亮,若是有父母的哪舍得扔掉?真是作孽哦!”婆婆絮絮叨叨地把长乐不多的衣物打成包裹交给洗翠。

景弘和贺镜西哪会短了孩子这些,只是这些事物还是想替孩子留个念想收起来。

婆婆看景弘和贺镜西都眉目温婉,一派文雅,极有教养风度。便老着脸皮想一满好奇:“严老爷和夫人成亲多久了?”

贺镜西被问得脸一红,只得低头假装逗长乐。景弘也是一愣,清咳两声,笑:“十二年了。”

“那家中少爷小姐很大了罢?”

“有个十一岁的女孩儿。”景弘面对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惧,现在确是有些头痛。

“之后夫人便一直没消息了?”婆婆一张团团脸显出可惜的表情,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得多生些小仙童才是哦!想到什么似地,婆婆一拍手乐道:“长乐去您家是对了!老身倚老卖老地说一句,我们这边儿有个说法。要是夫妻多年没有生育,抱个仙童似的小娃娃是可以领弟妹进门的!老身话放在这儿,你们有了长乐啊!不出明年,一定能给他添个弟妹!呵呵呵~~~”

看到老人家笑得花一样的老脸,景弘和贺镜西很有默契地撇头一阵清咳,努力忍笑……

69、塞外秋歌(七)

是夜回到飞云城,洗翠便向赵家的小厮要来热水给小长乐洗澡。孩子不到一岁,身子软得很,又顽皮,洗起来很不容易,于是南华的今上和帝卿便成了她的助手

“主子,把加香的皂角递给奴婢。”小长乐见了水也不怕,小手拍得水花四起,抱着他的洗翠身上脸上都是水,眼睛都睁不开了。给她个胆也不敢支使景弘,只有苦着脸向自己主子求助。

贺镜西笑着递过皂角,伸手抓住小长乐胖乎乎的小手:“长乐乖,莫闹了,你洗翠姑姑眼睛都睁不开了!”

小孩子哪里听得懂,依旧扭动不休,打了皂角后越发滑得像条鱼。景弘往小长乐身上撩着水,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咱儿子这么喜欢水,一定是个聪明的。”

贺镜西笑了,也撩起水来。手不时和景弘的碰到一起,隔着温水也能感到彼此的热度。

洗翠拿了块绸巾垫到腿间,把小长乐放到上面滚了几滚,身上基本就干了。细细把小不点嘴角的涎水擦干,洗翠第一百次地感慨:“主子,小主子跟公主小时候真像,又调皮又磨人,不过都是小小仙童的可人模样。”

贺镜西翻拣着一大堆新买来的小人儿衣物:“那丫头是多亏了你和凝碧。”

洗翠把光溜溜的小长乐抱到贺镜西怀里:“待小主子能走了,带起来就更容易了。主子再给传喜讯就更好了,小主子也有伴儿了不是?”

“小蹄子又打趣你主子!”贺镜西笑骂,又想起慈济堂里婆婆说过的话。

“长乐,看,那是谁啊?是不是你父亲?”景弘接了武淩来的急信,正心潮难定。进屋便看见贺镜西握着小长乐的小手向自己直挥,一幅娇儿美眷的图景,真不忍心打破。

“小家伙精神头倒足,明儿一早就要回程了,让洗翠把乐儿抱去睡罢。”景弘想捏捏长乐的小脸,想到孩子流不尽的口水,忍住了。

贺镜西见景弘脸色不是很好,怕孩子闹到他,便让洗翠把孩子抱走了。

不知是不是景弘的错觉,长乐出现后,贺镜西身上的柔情被尽数激发。本就是美人如玉,而今又添了似水柔情,更觉爱人是人间至宝,举世难寻。

但那件事终是瞒不住他,罢了,今夜又是一番好劝。

“绍卿,刘长空五日前没了,承恩也于同日殉职。”景弘把印着银鹰标记的信纸递给贺镜西。

贺镜西草草看着,手很快抖了起来:“不可能,长空不会,他不会那样的!”

景弘抱住颤抖的爱人,轻声安慰:“我看了信也很生气,东宫这次太欠考虑。我回去,要和他好好谈谈。”

“他不会的!”贺镜西紧紧拽着景弘的胸前的衣襟,让他相信。

“他的确插了人到禁卫军里,还买通了瑜儿身边的王耀。你不知道瑜儿每天的言谈动作,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一个臣子做到这一步,太可怕了。”

贺镜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挚友竟敢有如此不轨的举动。

“当然,瑜儿把他逼得狠了。本来把事情捂住,就着武举这件事革职查办就好,之后暗中把人看着,皆大欢喜。瑜儿到底太年轻气盛,这一年临朝听政一路通畅,小有成绩,他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唉~”

“长空是我最好的朋友,”贺镜西也不听景弘劝解,自顾自地说起来。“以前在讲武堂我身边围着很多人,但都不交心。他和云坡都是武淩一派的,看我不惯。他的嘴特别坏,但人聪明,又会处事。教官们都特别喜欢他,说他今后有大出息。他嘴上讨厌我,其实常常有意在比试时输给我哄我高兴。我知道他对我……唉,只是他一直半真半假的,我便也不挑明。后来,我和云坡,也是他一直两边调解。他不嫉妒云坡,把他当真兄弟。对我也不怨恨,刚入宫的那些年我着实苦闷。只有他,一直在我身边,陪我喝酒、听戏,帮我解闷。”擦了把眼泪,贺镜西恍然一笑“哦,对了,我第一次去流芳苑还是他带我去的。他当时嚷着让我给今上戴绿帽,要我把流芳苑的花魁小倌儿都点到屋里!呵呵呵~都说他狂,其实他就是那张嘴欠,什么都敢说……”

景弘知道贺镜西现在是全然把自己当做夫君在讲这些,心疼得发软,却也无法。只得把人轻轻搂在怀里,细细拍着背安抚。心里下定主意,大儿子是时候要提点一下了。

贺镜西心里怨恨萧从瑜,却也体谅他的苦处。这种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来不得心软,看不得情面。只是,内心还是悲痛难言。时光匆匆,究竟带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们的年少豪情暗淡褪色,又是什么让他们不得不违心官场,斗个覆水难收!他也不能怪眼前这个把他搂在怀里的男人,为君不易。身处后宫,前朝宫闱看得太多。他知道他的今上对讲武堂的重视,也知道他的夫君对他挚友们的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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