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连觉轻轻放下点滴瓶，稳住了瓶子后起身走向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晏昔有些疲累地阖上眼，黑暗使听觉更灵敏，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南宫连觉的走近。

“这次不是意外。”南宫连觉静默了一会开口道。

晏昔并没有睁眼，南宫一那边却发出了声响。

“我就知道！”南宫一恨恨地说，病床被他摇地嘎吱响。

“两次事故你都在场。”南宫连觉用一种平直的，陈述一般的语气望着闭目的晏昔说。

晏昔于是睁开眼，试着微笑起来，可惜多日的昏迷使得面部神经麻木，笑得多少有些僵硬。

他不得不放弃微笑，认真地望向南宫连觉，皱着眉，却没有表现出南宫连觉意料中的恐慌或者是不以为然。

“莫衍”南宫连觉竟难得一见得用充满好奇的语调，歪斜了头，问他：“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他难道去整容来逃离这种未知的危险吗，不可能。

晏昔眨眨眼，又顺势闭上了，叹了一口长气，说：“糖。”

南宫一阴阳怪气地哼了声音，呵斥道：“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自觉，别以为自己还身体好着。”

这时晏昔才想起来似的，睁开眼侧头关心地瞧着南宫一问道：“南宫，没留疤吧？”

“……”

在口袋里自然地摸出糖，南宫连觉剥了糖纸，就着开口处递到晏昔嘴角，正当晏昔要张嘴将糖含入口中时，糖突然被改变方向，瞬间被送去南宫连觉自己口中。

耳边传来南宫一上扬的嗤笑声，晏昔无力瞪了眼正心安理得地含着糖，为他温点滴水的南宫连觉。

谁料那人还一脸若无其事的说：“病人不许吃。”正义的就像奥特曼，一切都是为了世界和平。

病人。是啊，他们三个人中，两人都是伤病员，如果不是意外，那么事情的真相恐怕是晏昔所不待见的。

三人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那件事故，但心里都明白，没那么简单。

医院里的风还在吹，从这个病房吹进另一个病房。

修养的时间只有几个月，如果可以，导演会更愿意缩减至几周的。——几天的话似乎太不人道，即使某导演确实更希望如此。

然而自己的顶头上司——南宫连觉这次竟意外的许了莫衍的假期，并且延续很久。

晏昔和南宫一两人被南宫连觉照顾地很好。每次晏昔问南宫连觉工作会不会被耽误，需不需要回去，他都一律不答，不理睬人地闭着眼睛，却在第二天带着笔记本电脑来病房办公。常让晏昔哭笑不得。

有时候南宫连觉真的是执拗地可以，像小孩子一样。却时不时会用余光瞥点滴水，少了，就揉着眼睛装出一副休息走动的样子，再沉着脸唤来医生换瓶——真的很像那些因为不给糖吃会嘟着嘴，又恋恋不舍偷偷瞄糖果的小朋友。

每当这个时候，南宫一就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玩味地摸着下巴，然后垂头偷偷乐。但更多的时候他会皱着眉，一副嫌弃晏昔的样子。

经常出现的一幕就是南宫一扯开领口的衣服，然后对着晏昔挑高眉毛，指了指颈侧和正常皮肤不一样的皮肤说：“莫衍，这是罪证。”然后又会提出某个馊主意：

“莫衍，也给我看你的伤口！”

晏昔的伤口在左胸膛，如果真的把衣服解开……就会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男色半裸图，欲露不露，一点茱萸。

“伤口会感染。”然后南宫连觉会沉默着走来，在南宫一的床头坐下，给他剥糖吃。

一颗糖，就能堵住南宫一的嘴，这是屡试不爽的。

一个月后，南宫一比晏昔最先能奔哒，之前看自己哥哥照顾人的样子心痒难耐，南宫一也有模有样地来照顾晏昔，虽然这几天更像是南宫一在玩家家酒。

梳洗，整理衣物，还有喂餐，南宫一甚至恨不能为晏昔裁缝几件衣服，公主裙之类的。

难道是说，南宫一内心其实潜藏了他自己都没有探查到的童趣？！

“居然比照顾菲尔普斯还累！”某次南宫一给晏昔擦脸的时候感慨，晏昔盯着他脖子后明显移植过的皮肤，咬住了下唇。

这人的侧脸就在自己眼侧，流畅的曲线还有上扬的眉毛，本身就是一个骄傲的人。但现在，他就在自己身旁，可以摸到也可以听到，活生生的一个。明明之前，还那么陌生，怎么就能这样，变得亲近了？

这个人……逐渐开始和自己有羁绊。好事，也可能根本就是坏事。

但究其根本，无论是好是坏，他已经和他有了交涉，再想分开做两条平行线，恐怕只有剪断两根绳子了。

本次合作里明确写明了双方公司应该履行的责任义务。有一条则是导演由天寰负责。

所以当得知本次导演姓名后，晏昔了然了，为什么公司会放下面子，要晏昔饰演一个男配角——甚至是现在这种男配角中的配角。

就因为他们这次主角是南宫一，所以天寰一定会配备最好的阵容——至少这很像爱弟弟的南宫老大会做的。

导演姚郑，人如其名，在影视界就是摇一摇界里震三震的人物，当然是影坛一块巨石——如果说是孕育出孙猴子的那块也不为过，因为他确实为影视界带来了奇葩。

南宫一是其中一个，并且是现在唯一一个姚导的御用演员。

界内人将两人比喻成黄金搭档，稳固的合作关系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两人的合作不管叫不叫好，卖座是一定的，产生的经济利率更是一定的。

南宫的色相不是白白出卖的，赔笑更不是街边站着免费送笑还被人当做精神病人可比的，他的笑是要收大银两的。

所以，此时此刻，晏昔保持着面色上的虚弱和掩饰不住的兴奋，不停地在队尾做些小动作，比如转头，比如咳嗽。

小明星渴求演艺上的成功，在见到名导演时，是不是应该很兴奋？

晏昔的行为并没有引来谁人的关注，人们的目光都追随着队伍前面谈笑风生的两人。

让人惊讶，以至于惊讶过后让人打从心底敬佩的是，姚郑导演不像一般的导演挺着一点啤酒肚德高望重的样子，更不像其他导演那样带了点风尘气味，甚至不像其他导演那样习惯上男厕所。

姚导走的是妩媚路线，上的是女厕所，泡的是美男，拍的却是男女老少都能从中感受到属于自己的震撼的电影

奇女子，灭绝师太是她徒弟。不过看一个人除了她的业绩，还要看外在。

姚导是什么样的人？这点不好说。界内的人都评价她妩媚，性感。至于界外的，人们更愿意说她是“狐狸精”。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这点还是不好说。

一次姚导同志在逛天涯的时候无意看见了人们对自己的昵称，她委屈的撇撇嘴，然后叼着用来吃雪糕的调羹，用舌头帖服在调羹凹处，撒娇一般，在回帖处打下：人家哪是狐狸精，明明是玉兔精嘛……

当然无论是什么精，只要不是遗精，她姚郑就是傲视所有女同胞的所在。

许三胖跟在队伍旁边，这时前倾身子对晏昔说：“看见导演没？老子法眼一开就知道她是个妖孽！”

晏昔闻言也看了导演一眼，“你的意思是……”

“让老子去收了这妖孽！”

“为人民服务？”晏昔低垂着眼暗地对许三胖调笑道。

谁料胖胖兄却正了脸色，摇着头说：“成全我的伟大而已。”

晏昔转回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以一种抗拒一切来源于许姓某人的姿态。

“……”

电影开拍，姚导却并没有随习惯举行开机宴，直接雷厉风行地准备好设施开拍。

那个半红不紫的女明星仗着自己的资历，又是女主角，很是狐假虎威了一把。这次就是她似套近乎一般状似随意地问：“姚姐，为什么不开？”

娱乐圈里似乎有些这样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你的真实年龄是多少，“哥”：“姐”总是以在圈内的地位判定的。就比如姚导，不过30，而那个女主角，出道十几年，少说也有35岁。

所以，其实那些网络名人，比如凤姐，比如芙蓉姐姐，再比如犀利哥，他们的网名其实根本就预兆了未来他们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千古地位吗？

高！

当姚郑终究成为娱乐圈的大腕，无数的人——真心的：虚假的，纷纷前去交友，最后真心的也像虚假的了。说到底，人际关系，往往是一种权利关系。

许三胖因为晏昔不搭理，也无趣地闭嘴。只是目光时不时地望着晏昔的背影，那里的前方是昂首走在前方的姚导。

晏昔注意到，却什么都没做。

不，说立即开拍似乎有些过于急躁。姚导估计小时候语文老师让写“长大想做什么”的作文一定没少写要做老师。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小时候被老师蹂躏太多，积怨至今。

她现在就正手执教鞭站在场地中间，妖媚地踢着高跟鞋，给演员们剖析故事里角色的处境和心情。

晏昔被坐在队伍中间，不远处是南宫一和女主角。两人紧挨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南宫一笑容邪肆，女主角双颊微粉。

这时一阵风吹来，带着两人谈话的内容——

“姚姐一直这样开拍前授课的吗？”

“不，一般要看主角实力。像之前我就从来没参加过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就是因为被你拖累才来参加这个浪费时间又没多少价值的讲课。

晏昔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引来了导演的注意，就在这关键时刻，许三胖胖挺身而出，道：“他间歇性支气管炎。”

姚导瞥了他一眼，微笑着用自己细长的手指缓缓划过应是男性喉结的部位，挑逗一般上下浮动，问道：“这里？”

“……”

中午吃饭的时候，工作餐被送来，晏昔和许三胖两人霸占了一条椅子坐着吃饭。然后就看见姚导也端着饭盒朝他俩走来。

许三胖当场就狠咬了一口筷子中的肉，盯着那人。

“请问有人坐吗？”姚问道。

“没。”

于是姚挨着许三胖坐下来，安静优雅地用筷子吃着饭，许三胖不自觉的也放缓了咀嚼的速度。

看见盒饭几乎要见底了，可姚碗中的肉块还是一动没动的样子，许三胖不赞同地用一种责备的目光望着姚导说：“不许挑食。”

“呵呵。”姚笑了笑，“你就是因为不挑食所以这个身材吗？”

30．番外之愚人节愚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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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想知道自己的死因么，凌晨3点

一句“你这种身材”让许三胖多年来一直呈直线状的眉毛，非常立体地皱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饭盒，板着脸，一把夺过姚导手里的筷子，然后用右手控制着两根木筷子，夹起了肉——

“张嘴。”许三胖紧紧盯着面前故作娇弱的姚导，言语吐字铿锵有力。

“我……唔……”

姚导的艳媚娇笑被一口红烧肉破坏的惨不忍睹，许三胖借着“天时：地利：人和”把肉块趁着姚导张嘴给塞了进去。

筷子还夹着肉块，许三胖保持着持筷子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姚导在一边用舌头想把嘴里的肉顶出来的样子，眉头越皱越紧。但可怕的是他只是看着，不动口，也没有动手。

姚导的脸颊鼓鼓的，唇边被酱油涂了一层，一圈酱油看上去很搞笑。远处吃完饭，于是撑着了的众演员们，在那边悉悉索索地小声说着什么。姚导的脸开始充血。

连晏昔都能看出其内心的惊涛骇浪——羞愤：懊恼还有咬牙切齿。

许三胖还是雷打不动的保持着那个姿势，把肉稳稳地递在姚导嘴边。最后，姚导非常委屈的闭上眼，心一横，张嘴把肉咬进了嘴里。根本没有咀嚼多少下，就恶狠狠地咽了下去。

颈部食道明显的收缩，让晏昔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觉得非常痛苦。

“我去倒水。”许三胖这下才满意地放下筷子，起身要去倒水。

“我自己有水！”姚导憋红了脸，非常恼怒地冲许三胖的背影恨恨地跺脚，用手指理了理发型，踏着高跟鞋准备去够远处地上放着的茶杯。

许三胖闻言站住了脚步，回头道：“冷水喝了胃疼，我给你倒热水。”

“……”

尴尬了一会，姚导就开了扩音器，带了口气地冲还三三两两坐着的演员们咳了一声，然后说：“开始了开始了，都快点就位！”

边说边踢踏着响亮的高跟，摇曳生姿地走开了，许三胖端了茶杯在她后面几十米，刚刚转过身来，正要走近。结果姚导这么一走，倒显得是许三胖自作多情一般。

虽然某人的步伐可以称得上是逃开。但更多人还是愿意相信，不过又是一个企图巴结导演的人而已——连带的，看向晏昔的目光，也隐约带了点轻蔑。

有点资历的小瞧没有资历的，不巧的是，这里的其他人都是前者，而晏昔和许三胖是后者。

当姚导去挽了个马尾辫回来，她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饱满的额头还有光洁的脸，哪来还有狐媚之气？

那双高跟鞋也换成了棉鞋，踩在地上毫无声响。记得有报道说过，那是导演不想踩鞋跟的声音影响了演员的情绪和现场的氛围。

到底是个导演，而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家小姐。

晏昔的角色和南宫一饰演的角色是战友——战友的概念就是，共患难，同生死。这有点像某个知名品牌——背靠背。——这是姚导说的，就要像那两个背靠着背的人一样，相互扶持。

以至于后来几天的拍摄，姚导非常拉风地穿着kappa的衣服，在现场乱晃。时不时地给没有入戏的演员，骄傲地指指那个标签，然后挑着眉毛，意思是，明白了？

众演员忙不迭点头，在姚导走后非常释然地擦擦汗，又一次埋头剧本，再卡，脑海就会闪出那个logo，于是灵感来了。

这一天，在现场像啊飘一样游荡了几天后，晏昔的戏份来了。

他们队需要到上级处接受指示，晏昔是代替病假的南宫一做指挥员。指挥员顾名思义就是全队的首要人物，代表着秩序和命令，传达上级命令和管理队伍。

一部优秀的军队电影，和其他电影最大的区别，就是在整部影片中严谨的气氛，和让观众能感动感同身受的“服从，绝对服从，无条件服从”的那种气势。

最好能让观众在开片至片尾都能严肃以待，这才是成功的。

然而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晏昔在戏剧表演中，担当的是“青衣”的角色。青衣，以唱功见长，当初晏昔容貌清秀淡雅，若不是他过硬的唱功也不会红极一时。

然而习惯一上台就调嗓压嗓，晏昔在镜头前也是如此，尽管心中迫切的希望吼出军人那种粗狂：铿锵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的嗓音，但他的嗓子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放不开，出口的还是略带点尖利的调子。

“莫衍，你现在是军人，军人！别一副娘娘腔的样子！用嗓子喉，最好是能吼得嗓子感觉要冒烟了，才过。”姚导在一旁恨地跺脚，扩音器被摇晃着发出信号不稳的噪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清了清嗓子，晏昔掩饰好自己挫败的样子，再一次瞪圆了眼睛，挺着着背，昂首，拔直身体，酝酿许久对前面整齐的队伍嘶吼：“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