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潋慢慢地思索他的话,止住哭泣,轻轻地点点头。
张屠户提着酒瓶子,愉快地走在过道里,哼着五六十年代的歌曲,他今天的心情极好,当然,要除去在菜市场出糗的一幕。今天赚了一笔小钱,刚和一帮狐朋狗友喝过酒,顺便吃了一顿狗肉火锅,那滋味真是销魂。
他嘴里嚼着牙签,从口袋里掏出家里的钥匙,试了好几次都找不到锁眼。门口的声控灯任凭他如何喊都不亮,他低声咒骂一句,好不容易才在黑暗中开了门。
家里乱的跟猪窝一样,他倒也怡然自得,把手上的酒往茶几上一放,倒头在沙发上便睡,不一会儿就发出震天的鼾声。
吱嘎……吱嘎……吱嘎……
有什么东西在挠门,声音听起来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张屠户睡觉本是雷打不动的,今天却意外地被这声音吵醒,骂骂咧咧地从沙发起来,摇摇晃晃地打开门,门外空无一物,只有清冷的月光倾泻了一地,叫人不禁要打个寒颤。
张屠户咕哝了一声,又返身回沙发上睡下,然而他刚睡下,声音又起来了。
吱嘎……吱嘎……吱嘎……
他的火气蹭地冒上来,大力地打开门,门外依旧没有东西,贴在门上的门神画像贴不住,挂了一半下来。张屠户把门神画像一撕,气歪歪地往地上一扔,关了门睡觉去。
一阵阴风吹来,吹起地上的画像,旋转着越飞越远。
22.第四宗生意:狗的报复(中)
下课铃声响起,人潮在校门口拥挤着前行,寒冷的冬天,谁都想早些时候回到家。可上官澜和魏墨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他们接到一宗生意,还得赶往主顾的家里。
对于总在四季如春的天庭生活的“神仙”来说,人间的冬天令人难以忍受,寒冷的风呼呼地钻进衣服的各个缝隙里,冻的人直打哆嗦,任人如何跺脚都驱除不了寒意,且南方还比不了北方,起码北方有供暖设备,而南方的内外温差根本不大。
魏墨清给上官澜整理好围巾,严严实实地把他细长的脖子全包裹起来,才让他暖和一点。
上官澜索性把手插到他的口袋里,二人肩并肩,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像一对亲密的小情侣。魏墨清倒也不介意,反正这条小巷也少有人来往,而且上官澜压低帽檐的时候,瘦弱的身材跟女孩子无异。
槐荫大道,7幢楼,506。
“这贼,也太嚣张了吧……”
上官澜看着防盗门上的抓痕和凹痕,深浅不一,凌乱地布满差不多一扇防盗门,跟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模样一般。
魏墨清敲敲他的头,“哪有贼偷东西会挠门?”
额……也是哦。上官澜摸摸鼻子,然后伸手按响那个挂在门上快掉的门铃。
叮咚……叮咚……
约摸过了几分钟,门后才响起一个粗重嘶哑的声音,“谁?”
“墨澜事务所。”
门后的人拉下防盗栓,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加了多少道锁。打开门,露出一张肥肉横生的脸,以及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上官澜的嘴角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这张熟悉的脸,不就是菜市场门口杀狗的张屠户吗?
张屠户打开后,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请他们进去。屋里一如往常地凌乱,还隐约散发着垃圾的臭气,若是加上几只绿头大苍蝇,跟垃圾场就没什么区别了。
张屠户把沙发的东西全都扫落到地下去,“请坐,请坐。”
沙发的布套不知多久没洗了,上面积满黑漆漆油腻腻的污渍。
“我们不坐,”魏墨清冷着脸道,也不怪他态度恶劣,让他在这种垃圾场一般的地方待下去而不夺门而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把你的情况讲一讲。”
他们不坐,张屠户也不好意思做,陪着笑脸站着。
原来七天前,张屠户睡觉的时候听见外面响起挠门的声音,以为是老鼠,也就没有在意。结果挠门声到后来愈发变本加厉,只要他一睡下,就响起,他一打开门,就停止。
他买了几包老鼠药放在门口,除了毒死几只小强,毫无收获,连根老鼠毛都没见到。再后来就不止是挠门,偶尔伴随着砸门声,哐当哐当的,似乎用什么重物狠命地砸,不砸透不罢休。
有一回张屠户被吓的实在不行,就去对面邻居家求助,然而对面邻居却说没有听见一点声音,还怀疑张屠户耳朵不好使,幻听了。如果是幻听的话,门上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张屠户又怀疑有人恶作剧,于是就在对门蹲点,可是对方像是料到他会做什么一般,那一夜相安无事。他又去查了监控录像,被监控录像的内容吓的不轻,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的状况下,他家的防盗门自己深深地凹陷下去一下,动作慢的跟电影的慢镜头似的,上面的漆也开始一片片地剥落。
他就想着出去躲两天,可是无论他到哪里,那声音总跟着他,扰得他不得安睡。
“然后我就听朋友介绍到你们,还说你们挺厉害的,这不马上就打电话给你们了。”
魏墨清狭长的凤眼一眯,淡淡地扫过张屠户的脸,便去检查那扇损坏严重的门。
“这些是前段时间的,这些是这段时间……”张屠户一一地指给他们看。
门上的漆是被利爪之类的东西抓掉的,越到后来,抓痕越深,凹痕也是一样,从大到小,先前不过是几根手指的大小,后来大的能容下他的拳头。
“这里,以前挂着什么?”魏墨清指着门上一块四方形的痕迹问道。
“以前挂的是一副门神画像,该不会是我把门神画像撕掉,得罪了门神爷爷吧……我这儿就去再买一张挂上。”
魏墨清摇摇头,原先的灵气方位已经被破坏,就算再挂上去也于事无补,不能阻止什么。
上官澜把他拉到一边,伏在魏墨清的耳边悄悄道:“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在菜市场前面卖狗的张屠户,人品坏着呢,这次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算他的报应,咱不帮他。”
魏墨清早已知道他是个屠户,因为他身上带了很重的煞气,这是很长时间杀生积累起来的,却不知事情如此之巧,他就是上官澜口中咒骂的张屠户。
他杀生过多,死在他手上的动物死的怨恨,怨气长久积累,围绕在他的身边,难免会跟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过他满身的煞气倒也帮助了他,暂时地震慑到跟着他的怨鬼。如果他不撕去门上的门神画像,很可能现在还没事。
张屠户见他们窃窃私语,很是紧张,“别是没救了吧?”
上官澜正想回话,魏墨清已先一步递给他一个护身符。
“你带着这个,吃斋七七四十九天,往后不得杀生。”
“这……”张屠户面露难色,“我的生意……”
“你的命重要,还是生意重要?”
张屠户一听,忙不达跌地接下护身符,“当然是命重要,命重要。”
上官澜对他的德行甚不待见,收了钱之后迫不及待地离开张屠户的家。出了门也不再与魏墨清亲近,双手插兜低着头,只顾着自己走路,这不是明摆着在生气么……
他嘟着双颊气鼓鼓的样子很是可爱,魏墨清忍不住伸手掐他的脸,滑嫩嫩地跟婴儿皮肤似的,他又忍不住多掐了几把。
“媳妇儿,他是坏人,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不帮他,难道看着他死?那我们岂不也成坏人了?”
“可是……”
“而且我令他吃七七四九天的斋,还让他今后不许杀生,这也算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能因此把一个坏人变成好人,岂不是造化?”
“也是哦……”上官澜始才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闪闪发亮,“还是媳妇儿想的周到。”
魏墨清也跟着他笑,虽然他生气的样子很可爱,但他还是比较喜欢看他笑的天真无邪呢。
23.第四宗生意:狗的报复(下)
“酸奶,我要酸奶……”
上官澜还惦记着上次在李小耐家喝过的大果粒酸奶,嚷嚷着要买,见魏墨清给他拿了一大瓶,兴奋地推着购物车寻找下个目标,那模样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令人奈何不得。
“真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
旁边的瘪嘴老太婆捂着嘴偷笑,魏墨清只得翻了个白眼跟在他身后。每次上官澜来超市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撒欢地游走寻找自己的目标。
“澜澜。”
肩上被人轻轻一拍,上官澜回过头,看见那个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男孩。
“是奉潋呀,一个人吗?”
“嗯。”奉潋点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若是李小耐和奉诗瑶见到他,铁定得大吼,啊,小弱受啊。
“一个人晚上出来不安全。”魏墨清跟在后面道。
“哈?为什么呢?”
看他的样子,怕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魏墨清第一眼就看出奉潋跟上官澜一样属于阴性体质,也就是说容易招鬼,一个人在晚上出来尤其危险,张一凡做为他的朋友也太不尽责,竟然连这都没告诉他,回头找他说去。
“老大,电话……老大,电话……”
上官澜的手机疯狂地响起,他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疑惑地接起来,一句话都没说,脸色却跟锅底一样黑了。
“奉潋,如果张屠户那种人向你求救,你会救他吗?”
******
张屠户把能搬的动的东西全都搬来抵在门后,外面有有一股很大的力道在撞击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刚抵上去的椅子生生地被撞下来,力道却未减弱半分,并且时刻不停。
他擦擦汗,方才在猫眼里看到外面的东西,想起来就忍不住发抖。长的像一只麒麟,个头却大很多,有一对弯曲的角,它把头伸进楼道的窗户,用那对弯曲的角顶门,按这算起来它起码有五层楼的高度,那么把门顶破是迟早的事。
张屠户一想起自己要被这怪东西开膛破肚,就直冒冷汗,对自己不听魏墨清的话很是后悔,而现在能做的只能在心里期盼上官澜与魏墨清快些来拯救他。
“它还没有入魔。”魏墨清道。
怨鬼现在外面,把头伸入楼道,巨大的身体随着头部动作摆动,像在跳恰恰,那模样竟有几分滑稽。
“这么大还没有入魔,挺罕见的呢。”
“哇!这是什么?”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上官澜一跳,他看着中间露出一个脑袋的人,滑下三根黑线,“奉潋,你怎么会在这里?”
奉潋的脸上立刻洋溢起热情的笑容,“刚才在超市见你们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想我或许能帮着忙,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上官澜没有想到奉潋也有阴阳眼,因为怨鬼只有拥有阴阳的人才能看到。
“它叫做怨鬼,由死在同一人手下的生物死后的怨气凝结而成,通常跟在杀死它们的人的身边伺机报复。”
“那,什么叫入魔呢?”
“怨鬼初期大概只有拳头大小,后面会随着人杀生越多而越长越大,怨恨也随着体型增大而膨胀,到最后会憎恨所有人,继而开始滥杀无辜。这只怨鬼是由死在张屠户手下的狗的怨气凝结而成,先前我与墨清来看的时候,它大概跟我差不多大,杀气也不重,那时大概只是想吓唬一下张屠户。如果张屠户能改过,它就可以往生,不过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一定是死性不改。”
“那现在怎么办?”
“让张屠户死呗,他死了怨鬼就可以往生了。”
奉潋一听便急了,“可是,可是,他好歹也是一条命,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上官澜咧开嘴笑了几声。“跟你开玩笑呢。”
魏墨清观察完毕道:“我去引开他,你们进去带张屠户离开。”
“嗯,你要小心。”
魏墨清点点头,取出一个人形娃娃和一张符纸,将符纸贴在娃娃的身上,再在上面写上张屠户的名字,做成一个替身娃娃,然而替身娃娃必须要有当事人的贴身物件,否则只能暂时打个幌子,等张屠户出来再取点血洒上去,这一招行的险,若被怨鬼识破,指不定会发疯成什么样子呢。
替身娃娃做好后,魏墨清吹了口哨,怨鬼慢慢地探出头,看到后面还有一个张屠户,仰天长啸一声,就往魏墨清的方向奔去。它一离开,上官澜就迅速跑进楼里,一口气上了五楼,直接用脚踢门。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忍不住啊,就想再干最后一次……”
“谁是你姑奶奶,快点出来,晚了谁也救不了你。”
张屠户一听是上官澜的声音,终于回了魂,把抵在门后的东西都搬走,防盗门没了支撑,不堪重负从门框脱落。
“大神,你终于来了。”
“嘘!”
上官澜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怨鬼对自己仇人的感觉很是灵敏,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仇人的声音、气息哪怕再小它也能感觉到,更别提这只怨鬼还是狗变的。
张屠户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跟着上官澜下楼,然越是紧急的关头越容易出错。张屠户在跑出门口的时候被路边的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本来跟着替身娃娃跑远的怨鬼突然停下来,转过头凝视着后面的张屠户,又仰天长啸一声,奶黄色的毛一下子变成火红色,嚎叫着向张屠户狂奔而去,此时张屠户已经吓瘫了,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怨鬼朝自己奔来。
糟,它入魔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劈在怨鬼身上,怨鬼停下来,低头看着拿符纸的魏墨清,毫无预兆地举起一只爪子朝他拍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顿时烟尘四起,这力道怕是连地都陷下三寸。
“墨清……”
上官澜胸口一滞,抛下张屠户朝魏墨清跑去,奉潋看到上官澜的脚下生出了风,形成一小团一小团的气团状,托着他飞行。
魏墨清刚才站的地方形成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大坑,四周很黑暗,没有路灯,上官澜看不清楚状况。
“墨清,墨清……”他带着哭腔唤着。
从一块大石头后面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无力地挥了挥又垂下。
上官澜的心揪紧,迅速跑过去。魏墨清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偶尔有风吹起他的发丝,世界仿佛安静了,时间也凝结了,他走过去抱起他,无声地哭泣,泪水一点点地滑落在胸口晕开,不一会儿湿了一片衣襟。
魏墨清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哈哈,跟你开玩笑呢,被我骗到了吧。”
……
上官澜看着他起死回生,似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半晌,方才道:“墨清,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表情严肃,脸上写满生气二字。
魏墨清难得露出委屈的样子,“因为姽怜翩说我太无趣,应该适当跟你开下玩笑。”
“让那家伙给我去死。”
他说的咬牙切齿,心情一下放松,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魏墨清抬起头,在他的唇上一点,轻轻道:“对不起。”
他的吻很轻很轻,双唇有些冰凉,印上来的时候好像一片雪花飘落在唇上,上官澜不禁愣住了。
魏墨清一拍他的额头,“楞什么愣,奉潋还跟张屠户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