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路以后背着地的姿势把自己抛到了床上。

现在是1月20号晚上11点，那个让他口干舌燥的篝火晚会已经过去两天了。他真没想到给洛基讲故事能讲出那么多听众，要是早知道的话，他死都不会开口的。

“什么版本？”莱夏问，“讲来听听。”他也是前天晚上的忠实听众之一，某种程度上，也是害伊路嗓子疼的元凶——给洛基讲故事就是他提议的。

“都是些很幼稚的结局啦，不讲了。”伊路摆摆手，抓起身下的豹纹被子钻了进去。

有仔细看第八十六章的读者们应该还记得，莱夏房间的床具是豹纹的。没错，伊路现在是在莱夏的房间里，而且看他的衣着和动作，似乎是要在这里睡觉了。

要理解现在的状况，我们需要把时间稍稍回溯一点点。那是19号的晚上，在基地宿舍走廊里发生的事。

“等等。”莱夏叫住了要往自己房间走的伊路，“反正房间很大多你一个也不多。你自己睡的话还得设结界吧，干脆过来如何？”

“那样的话太麻烦你了。”伊路有些迟疑。

“唉？我不在意啊。”

“但是……”

“要不你付我房租好了。”莱夏说，“在我房间的时候解除变化术，这样如何？”

“我不认为自己的容貌有那么值钱……”伊路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不值钱，我可是超收了呢。”莱夏说，“过来吧。”

就这样，伊路正式在莱夏的房间里入住了。

——其实两个人一起的确比一个人好玩多了。

伊路想。

去姐姐那里时经常能碰到格瑞塔，加拉赫也是整天在佐伊的房间里腻着，看来大家都不习惯晚上一个人窝在自己的小窝。

——不过像我这样直接搬过来的恐怕也没有几个吧。

伊路瞅瞅莱夏。

听姐姐说莱夏除了他们外就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了，晚上没人来拜访肯定很寂寞。

——也许这就是他找我过来的原因吧。

伊路想。

虽然听起来过分单纯，但这的确是莱夏邀请伊路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伊路的“映虚幻镜”。就像莱夏所说，为了不让别人在晚上接近自己，伊路在睡觉前总要用结界把房间包的严严实实，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放松过。所以他才总是窝到莉卡咪那里去睡，只有在亲人的看护下，他才能暂时忘记映虚幻镜的事，获得片刻的安宁。

老实说，莱夏当时的那句话可是让伊路相当吃惊，因为他从来没有跟莱夏说过设结界的事，莱夏那么说，恐怕是根据映虚幻镜的特性自己推断的，真没想到他会那么细心。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伊路感慨。

——不过莱夏的本性其实是非常温柔的吧。

伊路突然想到。

雏窟活动的时候也是，虽然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但是从好多小动作上都能看出他对科埃和洛基的照顾，像是把信件递给他们看啦，给他们烤衣服啦，收到返程通知后还特意感应外界的状况，一直拖到最后才回去，是因为他想让两个孩子多玩会儿吧。

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人会没有朋友呢？

“睡吧。”莱夏关好灯，在伊路身边躺了下来，“晚安。”

“晚安。”

……

后来啊，他们在森林里搭了一间漂亮的小木屋，木屋门口种着一棵漂亮的萤火树。一到晚上，小小的星孩儿就会爬上那颗高高的萤火树，眺望天上的星星。他常常想，也许什么时候，他也能回家乡看看，看看古怪的爷爷、漂亮的奶奶、严厉的外公、和蔼的外婆，但是不回去也没关系的，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在这里。听！他们在叫他了……

【考试篇】

第八十九章

——姐姐！帮帮我！

1月21号早上5点27分56秒，莉卡咪被来自脑海深处的凄厉叫声惊醒了。

“怎么了？”她惊慌的坐起身，几乎是用扯的脱下睡衣，然后开始飞速的穿衣服，“出什么事了？”

脑海中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

“伊路？”莉卡咪不放心的叫了一声。生病了吗？难不成已经昏过去了？她匆匆整理了一下头发，打开房门就往外冲。

——姐姐……

伊路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飘了过来。（莉卡咪松了口气）

——我好像……变不回去了……

“啊？”莉卡咪一愣，“什么变不回去了？”

——容貌啊……变化术不能用了……

虽然心灵感应并不能百分之百的传递感应者的感情（大概能传递百分之八十多吧），莉卡咪还是从伊路的声音中听出了哭腔。

“是吗？也许是暂时的。”莉卡咪安慰他，“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基地。

伊路说。他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不过听起来比刚才镇定多了。

——因为基地离学校远，所以我们想早起些过去的，但是……

“你们？你跟莱夏在一起？”

——嗯，我在雷沃宿舍。姐姐认得吗？

“认得。等等，我马上过去。”莉卡咪边说边走，经过男生宿舍的时候，莉卡咪站住了。“伊路，我能带莫里斯一起过去吗？他是梦使，也许会有什么办法。”

——好啊，姐姐把我的身份告诉他吧，不然的话他恐怕很难理解现在的情况。

“明白了，放心，我会让他保密的。”

×××

“怎么样？”

“姐姐说她马上过来。”伊路叹了口气，重重的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因为莱夏说要收房租，伊路也就顺水推舟的解除了变化术——用自己的容貌感觉的确比较舒服。不过头发睡觉的时候太碍事了，他就没有解除变化，幸好如此，不然情况就更糟糕了。

发现异常是今天早上，伊路起床洗漱完毕，想要重新恢复变化。变化术其实是很容易的，跟其他魔法一样，只要用魔力把脑海中的想法具现化就行了，现在伊路体内魔力充盈，而且变化术是改变自身的法术，不用魔力外放，所以就算是封魔结界也影响不了变化术的进行。除非魔力无法调用，否则魔法是绝对不可能失败的，但他却失败了，原因就是那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除非”：体内的魔力不能调用了。

一开始，伊路还以为是自己头脑不清醒意识传输出了错误，因为魔力怎么可能会不能调用，那跟手脚一样，是魔法师的一部分啊。你会在身体状况一切正常的情况下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吗？除非你不想让它动，只要你想让它动，无论去哪儿，干什么，手脚都只能乖乖听话，无论怎么做，手脚都不可能抗议罢工，除非它们被束缚住了，或者你大脑不正常、不清醒。魔力也是一样，只要它没有被结界、封印之类的东西束缚住（事实上，能束缚体内魔力的结界早就问世了，但三十二世纪（现在是3147年）的魔法师们体内都置有反束缚结界，就像出生的小孩儿要打病毒疫苗），就应该是完全听魔法师号令的，除非那个魔法师思绪紊乱总是下达错误命令。

但是伊路却调用不了自己的魔力了，他头脑清醒的很，体内的魔力也没被束缚，但无论他怎么做，那些魔力就是不听他的命令。它们像死了一样，沉寂的待在伊路体内，就好像一汪凝冰的死水，风再也无法在它身上吹起一丝涟漪。

也许魔力只是对变化术没反应。这么想着的伊路把自己会的所有种类的魔法全试了一遍，但他越试越绝望，无论是什么系别什么能力的魔法，现在他都无法使用。

“雷沃，怎么办啊？”伊路坐起身，愁眉苦脸的托着腮。

“要不我给沿途遇到你的人施幻术？”莱夏提议，“我可以控制他们的视觉，让他们看到平时的你。不过教授们我就没办法了，我的幻术还无法影响大魔导师。”

“路上是可以这么做，但是考试的时候你就没办法了吧。”伊路提出问题，“幻术的施展要求思想高度集中吧。”

“嗯，差不多吧，不同的术有不同的要求。”莱夏说，“做虚像的时候注重的感知力，思想只要在做像的过程中集中就行了。不过控制五感的确需要一直全神贯注，只要一放松术就破了。”

“那就不行了。”伊路叹了口气。

“考试的时候又没人看你。”

“算了，你也不可能同时注意那么多的人吧。”见莱夏要抗议，伊路补充道，“就算你全都兼顾到，也太耗费精力了啊，你还要考试呢。”

莱夏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伊路已经把话题带开了——

“好不容易起了个早，我还想出去转转呢。”

×××

加斯克鲁伊的女生宿舍是绝对不准男生进入的，但是男生宿舍却一点儿也不排斥女孩子，莉卡咪熟门熟路的敲开莫里斯的房间，听完情况，莫里斯迅速的整理好仪容，跟莉卡咪一起往基地走去。

“这么说伊路的姓氏是奥斯安？”

“嗯。他的变化术是恰丽蒂尔阿姨遗传给他的能力。”

“伊路干嘛隐藏自己的容貌？”

“你见了就知道了。”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基地，轻手轻脚的进入宿舍楼，再爬上高高的旋转楼梯，莱夏的宿舍已经近在眼前了（莫里斯的房间在二楼）。似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走廊深处的一扇门打开了，莱夏探出头，冲他们摆了摆手。

莉卡咪脚尖点地，无声且快速的滑了过去，跟莱夏打了个招呼，她一个转步闪进了房间。“到底怎么了？”莫里斯问莱夏，莱夏往屋里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看。

在来基地的路上，莫里斯也想象过伊路可能的相貌。美的丑的平凡的怪异的，他认为平凡是最有可能的，因为伊路变化出来的容貌怎么看都无法再优化了，但是……

“没办法调用魔力？一点儿都调用不了？”

“嗯，完全没办法。”

“唔……路儿你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像是一半黑一半红的苹果啊……”

“我又不是白雪公主！”

“巨大的蘑菇啊……”

“你说的是爱丽丝吗？”

“人鱼的肝脏啊……”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啊！”

“像房子那么大的枣……”

“这个连典故都没有了啊！真是的，姐姐你最近在温习童话故事吗？”

莫里斯的胸口突然遭到一下狠狠的肘击，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恍然惊醒了过来。莱夏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醒了？”“啊？嗯。”莫里斯猛力摇摇头，好让自己更清醒些。

“震撼吧！”莱夏拇指一挑指着伊路。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巧夺天工了。”莫里斯苦笑。

“你有什么办法吗？”莱夏问。

“什么？”

“找到他不能调用魔力的原因，或是……帮他隐藏容貌。”

“我可做不到。”莫里斯头疼的皱起眉，“要是变化术的能力那么容易就能被替代，伊路也就不会叫我们来了吧。”

“说的也是。”莱夏赞同。

“对了，药剂！”莉卡咪灵光一现，“路儿你用药剂改变容貌不就好了！”

“药剂是能改变容貌，但改出来的样子绝对跟我平时不同！”伊路否决了姐姐的提案，“绝对不会一样的！差太多了！”

莱夏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显示的时间是八点半。“考试快开始了。”莫里斯说，“我们该走了。”莱夏点了点头，他瞅瞅屋里，伊路和莉卡咪还在那里激烈的讨论着。“暂停一下。”莱夏走过去打断了他们，“我们没时间磨蹭了。”他示意两人看挂钟显示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考试就要开始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伊路抬头看了看表，然后为难的望着莉卡咪。他知道他的魔力问题暂时是解决不了了，但是……他已经好长时间没用过真实容貌，已经不习惯了。

“没办法了。”莉卡咪双手用力按上伊路的肩，“伊路，听好。”她认真的看着伊路的眼睛，“出去之后千万不能笑，微笑、大笑都不行，知道吗？”

“唉？”伊路不明所以，“为什么？”

“今天是考试的日子，大家需要一个清醒的大脑。”

“等等等等！”莱夏叫停，“太夸张了吧，莉卡咪。伊路又不是辐射源。”

“就是说。”莫里斯附议。

莉卡咪用看天外来物的目光盯了他们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饱含“恨铁不成钢”和“不可思议”两种含义的气，用非常失望的语气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听好了，你们两个是因为跟伊路熟识才能这么快清醒过来。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她双手扳过伊路的头，“见到这张脸时的感觉你们没忘记吧？一般来说，人类是不会被自己朋友的容貌电到的，无论他长的多么出色都一样。连身为伊路朋友的你们都这样……”

“停！”莫里斯打断，“就算外人比我们受到的刺激大，也不会到达神志不清的地步吧？”

莉卡咪和伊路对视了一眼。“莱夏也这么认为吗？”莉卡咪问。

“差不多。”莱夏耸耸肩。

“……”

“姐姐。”伊路站起身，“我们……”

“我明白了！”莉卡咪好像没听到伊路的话，双手一拍，她兴冲冲的对莱夏和莫里斯说：“我证明给你们看。”

“啊？”不止莱夏和莫里斯，伊路也不明所以，但莉卡咪已经拉着伊路走出了房间。“现在正是早餐时间，大家一定都在餐厅吃饭。”餐厅？伊路立刻明白了莉卡咪的意思。“姐姐，我还是……”他想停下，但莉卡咪胳膊虽然纤细，力气却比他大得多，无视伊路的抵抗，她拖着弟弟往前走。“到餐厅之前绝对不能……”她回头看了看伊路的脸，“绝对不能有表情哦！”“啊？”刚刚还只是不能笑而已，这么一会儿就升级啦！伊路无奈至极。“停！”莉卡咪喝止，“不能有表情，严肃些！”

“早安。”一个黑衣的冥棂从他们身边走过。

“早安。”伊路条件反射的冲他笑了笑。

“刚刚说了不能有表情！”莉卡咪不高兴的扳过弟弟的头，“严肃些。”

“但是……”

咚！

“严肃！不是这样，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