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哥到了房产中介那里,让人家给他再物色一套好房子,说要给兄弟结婚用——近两年房地产市场逐渐热起来,附近有个在建的新项目正在卖楼花,说半年后就能交钥匙;因为在期房阶段价钱也不贵,斌哥却嫌还要等半年——他巴不得赶紧买个房子让兄弟搬过去,可是这片小区配套齐全,生活方便,愿意卖房的本就不多,现在房价看涨,更是买得多卖得少,一时哪里有合适的房源?
在中介那里挑了一两个小时也没个合适的,人家只能答应给他留意着;斌哥回到店里——寒假期间学生放假,快过年了附近打工的也都陆续回家了,八点多已经没什么人了——阿文妈晚饭期间过来了一趟,现在看他过来,毕竟担心家里儿子还在罚跪没吃饭,打包了饭菜匆匆回家了。
斌哥一肚子心事也不太饿,索性让员工们都早点回家,自己给陈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陈原和林奕在家里也食不知味——他接到大哥电话不敢耽搁,撂下电话就穿衣服出门;林奕不放心,跟过来道:“我跟你一起去吧。”陈原道:“大哥叫我一个人去。”林奕道:“他一定是劝你跟我分手的。”陈原伸臂抱他一抱道:“你放心,大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跟他好好解释。”
他赶到快餐店时店里已收拾干净关门打烊,店长看见他过来,也就打个招呼放心走了。斌哥吩咐他关上门,偌大的店里只剩下兄弟二人,斌哥才叹口了气,指着桌上几碟小菜和两瓶酒道:“你坐下,咱哥儿俩好好喝一杯。”
陈原给哥哥倒上酒,斌哥自己先喝了一杯道:“阿原,大哥今年只顾了忙这个店,你失了恋也没多关心你,是大哥不好,我自罚三杯。”陈原看他喝完一杯还要干,忙拦住道:“不用——我这么大的人了,早就不该让大哥操心了。”
斌哥道:“男人不结婚,多大也是个孩子——你要真不想让我操心,那就别玩了,找个正经姑娘结婚吧。你马上就三十了,也不小了。”
陈原下午已把事情想清楚了,当下举起杯子一口喝干,又给大哥和自己都倒上,这才道:“大哥,我跟小奕不是在玩,我们是真的想正正经经过一辈子的。”
斌哥怒道:“两个男人在一块儿,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说什么一辈子?”
陈原道:“大哥——我身在江湖,谈什么结婚生孩子?去年小奕被人劫持您也知道——那是我在外头的仇家干的!不说别人,就说您自己,当初大嫂和孩子是怎么死的?我干着这一行,手上还有这么多条人命,不管跟谁结婚,还不都是整天提心吊胆?还提什么生孩子?”
死去的妻儿一直是斌哥心底深处的痛,听他说到这个,登时心头一震——陈原知道这是大哥最痛的地方,多年来一直避免提及,以免触动哥哥伤心;如今逼到这里不能不说,看见大哥身子又在不自觉地痉挛,深觉自己太过不孝——大哥自己变成废人,一直希望他结婚生个儿子;自己跟林奕好了让大哥希望落空,却还要再揭起大哥血淋淋的伤疤——他想到这里,反手便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斌哥虽然伤心,毕竟不糊涂,给他这“啪啪”两声耳光声惊醒,想起妻子年轻时的温柔美丽,若非嫁给自己,也不至于被人诱骗吸毒,以及听闻儿子不治身亡后自杀而死的凄惨遭遇——兄弟先后两次被多年相恋的女友甩了,然后遭遇林奕被劫持之事,也难怪他从此心灰意冷再不想娶妻生子。
斌哥心疼兄弟,想想自己现在因残疾退出江湖,虽然辛苦开个小店,总算是安食稳睡,不愁吃穿了;又何必再让兄弟在江湖上冒险搏命?遂道:“要不你辞职吧,咱们一起经营这家店,或是再开一家也行。”
陈原苦笑一声:“我不比您和小奕,我不会说话,做生意这种事也不在行——再说黄总对我恩重如山,龙爷也很看重我,我现在干得这事我挺喜欢的。大哥,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可小奕是真心喜欢我,我们俩在一块儿真的很好——您要不想让我孤零零一个人过,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别管我们俩了。”
(二一)撒手
斌哥道:“你也说龙爷很器重你,长青集团也适合你——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跟小奕这么干,回头让龙爷知道了怎么办?小奕现在还在上大学家里不管他,等过几年他毕业了,龙爷能容得他不结婚这么胡混吗?”
这件事确实是陈原和林奕最大的困扰——两人早就盘点过未来,陈原这边最怕的是大哥反对;林奕那边父母他倒不放在心上,他最怕的就是大伯——不过他也告诉陈原十二叔跟自己是同类,实在不能在这边呆了就去台北天下科技发展——这也是林奕早早在台北市买下一套房子的原因。
陈原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这事我们俩也不想张扬,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瞒不过了尽量跟家里争取;龙爷要是真容不下我们,林家在台北的十二爷知道小奕的性向——我们俩可以去台北。”
陈原说到这里,屈膝跪在地下,便向斌哥拜了下去:“大哥,您从小教我帮我,我拿您当亲大哥,我跟小奕在一起真的很好——我求您成全了我们吧。”
斌哥虽然拿他当兄弟,可就是亲兄弟他要铁了心也扳不回来——陈原独立能干,在外头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哥,他虽然敬着自己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可就是打他一顿又有什么用?这么大的人还能关着他不让他二人见面吗?话说回来,凭他的本事,什么地方能关得住他?
如今兄弟跪在地上恳求,就是跟亲爹亲娘也不过如此;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再不同意只能伤了兄弟之情——既然他跟林奕把什么都想到了,斌哥长叹一声,拉起他道:“我就是怕你吃亏!”
陈原道:“您放心,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吃什么亏?”斌哥道:“小奕那孩子很有心计——你直肠直肚的,斗心思哪儿斗得过他?”
陈原道:“大哥!小奕对我真是没得说——我们俩在一块儿,都是他委屈着迁就我。他做错事我要罚他他一声儿也不敢吭——您也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了,他对您不也事事恭敬?什么都就咱们分忧?您当初不也赞他虽然是豪门子弟,却没一丝骄矜之气吗?”
斌哥叹道:“他如今一心恋着你,自然是什么都对你好——万一他哪天变了心思,只怕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陈原心道那是您不知道他对我的心,就凭他为我花的那些心思,这世上未必还有谁比他更爱我?遂道:“夫妻还有离婚的呢,合则留不合则去,您也太多虑了。”
斌哥如今就跟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一般,想一想道:“还有一节,你名分上是小奕的师父,他比你小那么多——虽说是他先缠着你的,万一哪天这事让龙爷知道了,肯定还是先派你的不是——要不你先跟黄总打个招呼?”
陈原心说这事保密还来不及,我还跟黄总打招呼?黄总也是异性恋,又跟龙爷是亲家,我跟他说了他岂能不告诉龙爷?十二爷当初因为是同性恋给他父亲打断了腿,龙爷那么疼这个弟弟都逐他出门近二十年;林家的家法那么严,龙爷要是知道了小奕不知会吃多大的亏呢?
陈原心说我平日上他管教他,有了事我再不能替他顶着,我还是男人不是?如今我在台北那边根基尚浅,出柜这种事自然是能拖多久拖多久——不过这种两人之间的秘事也不好跟大哥说,便笑一笑道:“我知道,看机会吧,让大哥费心了。”
斌哥知道他这蔫有主意的性子,如今自己把话都说尽了也劝不回来,也只能撒手不管。兄弟俩又说了会儿闲话,陈原便送大哥回了家——斌哥想想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同性恋,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只觉自己的头发这一天几乎就白了一半。
他进门时阿文已经给母亲赦起回房了,文母说儿子答应她好好读书,再也不跟男人在外边过夜了;斌哥心说这种事可难说得很——他要真是同性恋,迟早还是要找男人;兄弟当初给他赎身让他跟林奕好好交往,他跟林奕分了手还不是又找别的男人去了?
林奕虽是同性恋,好歹聪明能干有眼光,能挑中自己兄弟这种一等好男人,凭他两人的本事怎么也能活得不错;阿文这傻孩子可就不一定了——人家给他张电器城的卡他都瞒不住!也不知在外头跟什么男人混在一起!不过小奕说得不错,这孩子好歹还记着给家里买东西,日常跟自己也贴心——看来自己还是得多操心这个儿子点儿。
阿文倒也知道父母是为自己好,林天翼已经一个多月不跟他联系了,不知道是出差去了别处,或是趁着新年出国游玩——自己放了寒假,住在家里不比在学校自由,他也真不想林天翼这时候找他——可是天不从人愿,第二天林天翼就发了短信给他,说今天过来约他到酒店。
阿文犹豫一阵,问他能否早一点,因为寒假住在家里,父母不许夜不归宿,希望九点之前能回家——林天翼倒也痛快,便让他下午三点到酒店来。
林天翼这一个月之所以没找他,是因为潘瑜回来了——美国大学的寒假是12月中下旬开始,潘瑜圣诞节前就到了家,林天翼看他黑了一些,不过人倒是更精干了——潘瑜开始几天时差没倒过来,精神总是不太好,林天翼看着就觉得心疼;两人近一年没见,潘瑜倒也不躲着他了,不过也没精力跟他出去玩,只是寻常朋友一般相待。
林奕要准备期末考试,也就新年有几天假期;在英国的林宛林妍姐妹花寒假倒是这时候,不过林妍是医科继续读研究生;林宛则已经大学毕业,进入了一家服装设计公司——这次林妍带了男朋友回来;林宛从来不缺男朋友,可是一个也不敢往回带,搞艺术的男生打扮前卫,让老爷子看见非给打出去不可——所以这次主要是潘瑜陪着她和林妍两个一起玩。
林天翼就算有心,人家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也不好老插到里头;何况林宛一向开放,出了门每次都挎着沉稳斯文的潘瑜,看上去郎才女貌极其般配——要不是林宛比潘瑜大了四五岁,老爷子简直恨不得直接招了潘瑜作侄女婿;反正说了几次让林宛照着潘瑜这样找男朋友,更让林天翼大受刺激。
上个星期潘瑜开学走了,所以他又来找阿文,阿文倒是早早就过来了,依旧低眉顺眼地惹人怜爱——哪知道上了床他却不肯脱上衣,林天翼看他臀腿上也有几道红色鞭痕,奇道:“你这是怎么了?”阿文低头沉吟一阵,慢慢道:“田先生,我爸妈发现了,最近管我管得很严。”
(二二)撞破
林天翼是上市公司老总,出来玩自然不会用真名,一直说自己姓田;阿文看他这年纪估计也是有妻有子的,因此从来没问过他的事;林天翼也喜欢他懂事,此刻掀开他背心看看满背的红道子,显然挨打挨得不清——想想自己家的家法,心头一阵怜惜,便问他:“家里怎么发现的?”
阿文脸一红,把给家里买电视结果发票不对被发现的事简单说了,林天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说十万块的卡花了大半年你竟然还没花完,倒真是个俭省的,还要给家里买电视?你倒真是个孝顺孩子——便问他:“那你爸妈以后不许你再出来陪我了?”
阿文虽知跟他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林天翼不光长得好,从不因他是花钱叫来的床伴而作践他,说话行事也很体谅他,他自然是舍不得的,所以昨天挨了打今天依然冒险出来见他。听他这么问,看来自己说寒假期间不能跟他过夜必是让他不耐烦了——人家这么优秀的人到哪里找不到伴儿,何必要跟你这么偷偷摸摸不能尽兴的呢?
阿文一想到要跟他分手,眼泪立时盈了满眶;看着他道:“等我开学了,在宿舍住就能出来了;也就这一个月,”他素来不言不语,交往大半年从没提过任何要求,林天翼知道他是个老实孩子,如今看他这样子,抚着他脸道:“舍不得我啊?”
阿文看了他一眼,侧转头点了一下,脸却红了——林天翼看着他削瘦单薄的身子,心头一阵怜惜,站起来道:“你等我一会儿。”说着穿上衣服开门出去。
阿文见他做都没做就走了,想来是嫌自己表现不好不尽兴——人家出来玩是图个乐子,你一身伤还眼泪汪汪的给谁看?等了半个小时不见他回来,想来是人家的金蝉脱壳之计——这位田先生修养甚好,就算是不满意,大概也不好意思直接赶他走,所以人家自己走了。
阿文心中一酸,想想最近店里生意少父母未必不回家,也不敢在这里多耽搁,当即穿好衣服下楼回家——哪知公交车才开就接到林天翼电话,问他:“你去哪里了?”
阿文道:“您,您还要我么?”林天翼道:“我下去给你买点药,碰到个熟人耽搁了一会儿,你去哪儿了?”阿文道:“我以为,那,我马上回去,十五分钟,不,十分钟就到。”
他心中喜欢,在下一站下了车,立刻就跑到马路对面去搭车,因为跑得急还险些给一辆车撞到;人家骂他他也不在乎,反正只有两站路,很多路车都能到,他匆匆搭上一辆便赶回酒店。
林天翼正在酒店一层的吧台那儿坐着,看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就直冲向电梯间,赶紧站起来抬手招呼他;阿文回头看见他充满阳光的笑脸,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几步跑过来便扑在他怀里。
阿文自幼生活艰苦,从来没有好衣服好装扮,因之一向比较自卑,虽然体谅母亲艰难一直努力学习,也不过在班里排中上等从来没拔过尖;所以他从来不敢期待自己会得到什么特别好的东西——林奕对他不错,可是他全心全意爱上人家,人家却背着他跟别人好了,他就算伤心气愤却也不能怎么样;这位田先生跟他好了大半年,可人家要离开他,他就算是万分舍不得,却也不能怎么样!
他是个小人物,他从来不引人注目,所以一向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可是他伤心远去之际人家又打电话来,说不是离开他,而是去给他买药了——阿文看到那高大俊朗的人笑吟吟看着自己,压抑已久的感情突然爆发,想也没想就扑进了他怀里。
林天翼顺手揽住他,给这小东西紧紧抱住的感觉还真好——可就算吧台里人不多,酒店大堂毕竟是大庭广众的地方,林天翼定了定神,还是放开了他——看他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小脸上也因奔跑泛出青春健康的光彩,看着说不出的可爱,禁不住勾了勾他鼻尖道:“你跑什么啊?”
阿文有点不好意思:“您半天不上来,我以为,您嫌我,嗯,我就走了。”林天翼道:“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晃了晃手中的塑胶袋:“我看你背上都是伤,给你买药去了。”
阿文低头笑道:“谢谢您,其实,也没什么。”林天翼道:“还是上点药比较好,你跑一身汗,这么沤着对伤口不好。”便拉着他上楼回到房间,道:“去冲个澡,我给你上药。”
阿文素来听话,依言冲个澡裹了浴袍出来,趴在床上任他给自己上药——虽说粗手粗脚不时碰疼自己伤处,却能觉出他对自己是真关心;上了药两人自然还要欢爱一番,林天翼也体谅他后背有伤,对他甚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