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钢索的人——阿BENBEN
阿BENBEN  发于:2013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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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韩旭晚两天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他在上海还没回来,听妈说,他和同学一起骑自行车从上海出发,到江苏旅游去了。我说我也想出去旅游,我妈说好啊,等旭旭回来,咱们全家一块去。我笑着说:“妈,我都多大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我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才多大啊?你一个人出去妈妈不放心的。”我说:“韩旭也一个人出去啊,你怎么就放心了?”我妈一努嘴:“旭旭和你可不一样,他多独立啊,从小就开朗,主意又多,你不爱交朋友,什么事都放心里……”我无奈地笑笑,妈把我说得和自闭症一样,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因为第二天我就在去厦门的火车上证明了自己“交友”的能力。我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也许姓张,也许姓李,,也许根本是个假名字,我在一个厦门的小旅馆里交出了自己,在痛苦中夹杂着一丝堕落的快慰,任由那个陌生男人在我身上亲着,咬着,留下丑陋的痕迹。

回家后,我给我妈带了一袋鼓浪屿的老婆饼,我妈说:“你哥回来啦。给他也拿两块去,他刚就嚷嚷饿了。”我嗯了一声,走到韩旭的房间,我敲敲门,他说:进来,我进去了,他说:“你也会敲门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我笑笑,没做声,扔给他两块老婆饼,转身就走。“程小愚!”他叫住我。“什么事情?”我问。他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欺近我,眼光冷冷地,盯着我脖子上那块可疑的青紫。“谁弄的?”他低沉地问。“你管呢?反正我不会再缠着你!”我倔强地回答,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你非要这样对我吗?”他苦笑着问。“是你非要这样对我好吗?”我受不了地大吼一声,注视他两秒,他知不知道,我很委屈?他的脸上,混合了愤怒,心虚,焦虑无奈,不解,和痛苦。有些事情,说也说不清,不论是爱还是不爱,但我永远记得他那个复杂的表情。

这次争吵之后,我和韩旭就彻底闹崩了,我爱他,他不让我爱,我又不愿意装作不爱他,这种尴尬的情况,换了谁都做不成朋友的,作为早不见晚也见的兄弟,我们俩维持着淡淡的礼貌和热情,却再也谈不上什么亲密,只要一到没人的地方,我就装作看不见他,把他当透明。也许他很不满吧,但我也没办法,这是我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你到底还要这样闹多久?”有一次,他叫了我两三声我没理他,他怒不可遏地把我钉在墙上问。我说:“我没闹。”“没闹?没闹那你是在干嘛?”“我爱你。你爱我吗?”我问。他放开我,烦躁地把挡在眼前的发丝往后扒。

“爱个麻痹。我谁都不爱。”他阴郁地说。

“那赵璧涵呢?”

“我喜欢她!”

“你是说你喜欢上她吧?”我的心被他的喜欢扎痛了,无理取闹地说,“啪”的一声,火辣辣的巴掌甩到我脸上。我抚摸着被他打过的地方,冷冷地笑了:“我又不是你老婆。你打我干嘛?”

“是不是连兄弟都没得做?”

“对不起。我没你这么虚伪,我不和自己爱的人做兄弟。”

大学生活开始了。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丰富,却不刺激。不知道是GAY多还是巧,我们班的辅导员是我的“前辈”。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就确认了自己的“亲友关系”,同类和同类分辨彼此大多时候靠眼神,这技术我还不纯熟,但我的辅导员俊哥已经是高手了,他指点给我,说我们学校一个英语老师也是,他还特喜欢向男学生下手。我问他那他结婚了没啊?俊哥笑了,笑得贼兮兮的,他说:他都五十多了!孩子都上大学了,能没结婚吗?我问俊哥:那你以后结婚吗?他说:结啊。为啥不结啊?我说:那你对象怎么办啊?俊哥有个相好的,从英国留学回来两年了,现在在个媒体公司做策划。他说:那小气鬼,上次我和他逛街,看上个G2000的包,才一千块钱,他死都不给我买。管他呢,再说吧。今天晚上我带你去夜店玩。

从俊哥那里我学到,现在的同志和同志交往,首先看脸或身材,然后看对方带什么表,穿什么鞋,打什么皮带,有没有钱。俊哥的理想就是找个富二代,最好是官二代。我听之一笑。我没这么崇高的志向,虽然我是GAY,但是我对其他男人的兴趣不大,我总觉得其他人身上有股骚味,特自恋。我特别受老外和中年人欢迎,第一次去夜店就有个法国人在我嘴巴上强吻了一下,我厌恶地把他推开了。我在骨子里还是个小城市人,有点传统,在公共场合放不太开。我和同一个男人发生过两次关系,他是个台湾人,长得还不错,是个交换生,只要他不说话,还是蛮可以的。他一开口,我就叫他闭嘴,我说你好娘,他说拜托,我算MAN的了!我有时候做0,有时候做1,大多数时候我更愿意做1,做0对1的技巧要求比较高,一不小心就和像在大便一样。大一上学期,有同系的女生追我,那是个浓妆艳抹,我从没看过她素颜什么样的女孩子,是温州人,家里很有钱,我和她去看过两次电影,又和其他同学一起去聚餐和唱K过几次,有一次大家玩国王游戏,大家起哄要我吻她,我抵死不从,大家都说我是大姑娘上花轿,没看过比我更害羞的。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和她有进一步交往,轻轻松松,简简单单,也好。可是没多久我就放弃了这想法,我想到我自己也是个单亲家庭的小孩,怎么能再去酿造一次可能出现的悲剧?再说,我还没谈过一次正经恋爱,我不甘心。

大一的暑假我是在上海过的,我告诉爸妈我要上新东方,他们没反对,我骗他们说我住学校,其实学校早关了,就算学校不关,食堂也关了,我住在俊哥男朋友的“妹妹”家里。说是妹妹,其实是个小零,叫程程。我和他很谈得来。他就像女孩子一样体贴,细心,又没有女孩子的娇气。程程一开始对我有意思,可后来我告诉他我喜欢我哥,他立刻就敏感地意识到我偏零多一些,并且开始同情我,管我叫哥。

再次见到韩旭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上完课回到程程家,正打算冲个凉,突然接到他的电话。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按下接听键,大脑有点发懵,口干舌燥。“你在哪儿呢?”不打一个招呼,他劈头盖脸就问。“学校啊。”我顺口说。“放屁。我就在你学校,大门都关了。”“……你来上海了啊?”我惊讶地问。“废话。地址给我。”他顿了顿,说:“爸妈让我给你捎点东西。”我:“哦!”是爸妈要他来的啊……心中那股涌动的骚动回落了,我把地址发到他的手机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澡洗头吹头发还擦了点润肤露,自我感觉干净、清爽地下了楼。

左顾右盼了一会,然后在金色的夕阳中,他出现了。少了电话里的冷硬,他随意地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一笑,凝目注视着我。好久不见了,我喜欢的人。我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强自按捺住悸动的心情,打量他空空如也的双手。“爸妈让你带给我的东西呢?”“带什么啊?”他略带痞气地笑笑,顺手在我脑袋上撸了一下:“骗你的,我找个借口来看你而已!”我奇怪地看着他,被他阳光的笑容迷惑了:“看我就看我,还找借口干嘛啊?”“草。怕你又犯病。翻来覆去地给我说,韩旭,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一说我喜欢别人,你就冲我甩脸子,来个六亲不认。算你狠,一整年不理我。”他的脸皮真厚,这么不知羞耻的话,亏他能一口气说完!他长叹一口气,侧目打量着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脸,微微笑着说:“怎么,还是不乐意见我?”“你不喜欢我,干嘛说这么暧昧的话?”我拧拧自己的脸,一脸傻气。“真是智者见智,淫者见淫!”他哈哈大笑:“这哪里暧昧了?我和我弟弟就这么说话!”我恼怒地说:“我都说了不当你弟弟了。”他可怜兮兮地说:“你说当就不当吗?兄弟如手足,你忍心把我的手足给砍断了啊?”我看着他,这痞子……我真拿他没办法。“程小愚。”他突然认真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好像要对党发誓要一辈子忠诚似的,他说,我一辈子都记得他对我说:“以前你说你爱我,我害怕了,你是我弟弟,你怎么能爱我?我只好躲着你。后来……后来我把你弄哭了……”谁哭了?!我想反驳,但我没有,他温柔的眼神像是羽毛,明明是在拒绝我,却包裹着我的心脏,好让它下坠地不要太快,我安静地听着,听着这不是告白的告白。“你一哭,我就手忙脚乱了。我想哄你!可是天知道,我一辈子都没哄过别人?再说,你真正要的我给不了。”我憋着一口气说:“你知道我要什么嘛?”他笑了,夕阳的余晖在他的眼睛里,他说:“我这么聪明,我能不知道?”“靠!你干嘛?!”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伸出双手抱住了他,不顾周围人群诧异的眼光,我苦恼又幸福地说:“你给不了就给不了吧!只要你知道……!”知道什么呢?已经不需要我说明了。他又咒骂了几句脏话,但始终甩不开我的双手,最后只好红着一张脸让我抱了。

十二

我带韩旭到程程家里坐了下,程程的爸妈都在意大利,作为一个单身男生的住所,这里委实太温馨、太干净了,暖色调的家具,细心粉刷成米黄色的墙壁,精致的灯罩,韩旭左右打量了一会,问程程:“这都是你收拾的啊?”程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奇了,想我第一次来时程程几乎跳到我身上问:“够少女吗?”时的豪放样,真难以想象这家伙今天竟然也会害羞了。“可以啊。”韩旭毫不客气地啃了一口桌上的苹果,冲程程微笑:“你要是女孩子我就娶你当老婆了。”“草。你看我干嘛啊?”我瞪着红着脸看着我好像在征求我同意的程程。

在进程程家门前我就给韩旭交了程程的底,其实不用我解释,程程脸上的BB霜还有眼线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晚上七点,我,韩旭还有程程一起去外面吃了餐饭。饭桌上,韩旭热情地给程程夹菜,倒酒,还说程程“一张娃娃脸看着就招人疼”。程程一开始还有点矜持,喝了几杯后就放开了,大谈特谈的恋爱史。他说他小时候是正常的,初中还有女朋友呢,高中去了意大利,在那被一个中国留学生“毒害”了。我问:“帅吗?”他说:“丑逼一个。”韩旭津津有味地听着,问:“多丑?”程程笑着说:“比逼还丑呀。”我问:“那也能毒害你啊?”程程边喝酒,边叹了口气:“他对我好啊。那会我刚去意大利,话都说不溜,班上同学各个人高马大,只有我,和初中生差不多!他天天风雨无阻在我家门口接我上学,坐十几个站的巴士,有时候困得在车上站着都能睡着哦!我喜欢他家旁边卖的甜馅饼,他就给我买来夹在大衣里面捂热,我吃一半吃不下就扔一半,奢侈啊!他盯着我的证件照都能傻乐,说我好可爱啊,还老帮我剥杏仁,还要帮我把杏仁皮都剥了才送进我嘴巴里,哦哟,我们每次吵架都是他哄我,我不理他,他就跟在我后面走,我头都不回,他就又心痛又可怜地说:你怎么这么对我?我就说:因为你傻逼啊。他就一副想哭的样子。然后我就又说:哭的话我就和你分手!他就不敢哭了!有一次我和他赌气一个人放学坐巴士走了,他在我车后面追了好久,妈的,他以为他是演电视剧啊……”他说着说着,眼神就晕乎了。我和韩旭说:“丫喝多了在歪歪。其实那个男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有“朋友”,劈腿劈了一年半呢。”“就,就是!”程程大着舌头,笑着说:“草他麻痹的。骗的老子好惨。都是他……害老子喜欢男人,”他打了个酒嗝:“好、好辛苦……”韩旭边抽着烟,边眯着眼睛听着。

饭后,韩旭把喝醉了的程程扛回家,在床上放好,我问他:“你今天晚上住这儿吧?”韩旭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去找赵璧涵呢。”“哈。”我冷笑一声,觑他一眼,心想,原来是来看老婆的,我还以为他真是特意来和我“和解”的呢,傻逼。我送他下楼,灯坏了,我没带手机,韩旭的手机没电了,楼道里黑黢黢的,我不小心踩空了一个楼梯,“啊”的一声,身体跌进一个稳当当的怀抱里。“没事吧?”他低沉着说。我搂着他的肩膀,手指现在他结实的肌肉里,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我面红耳热,像着魔一般,手沿着他的肩膀轻轻顺上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抚摸他的肌理:“你和赵璧涵做了没有?”我问。他迅猛地抓住我不规矩的手,眼睛迫视着我近在咫尺的瞳孔:“你想做什么?”“说嘛。做了没有啊?”我的语调里竟然有一丝让我自己听了都颤栗的魅惑,没办法,被男人上过是有点“异变”的。“关你屁事?”他攥住我一只手腕,冷不防我用右手又偷袭,于是我的两只手都被紧紧拷在他手里,他想把我推开,可是我一转身,两个人姿势立换,变成我被他压在墙上,两条大腿贴合在一起,这简直是我做梦都不会出现的场景,我怎么会放过?“和女生做感觉如何?”我微微侧着脸,笑着问他。他哼了一声:“好极了!”我大笑,男男女女,不过也是一个予一个求,有什么了不起?“你要不要试试和男生做……?”我大着胆子把头轻轻探到他耳边,呼吸若有似无地袭击他的脖颈。“你敢吗?”他讥讽地看着我:“你可以试试。”“会怎样?”我有点堕落地笑着:“你会揍我?”“我会恶心你。”他狠狠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哈……我深呼吸一口,过了三秒,我从他的胳肢窝下面钻了出来,长抚心口,深情并茂地说:“这么直接,我的心好痛哦。”然后一阵狂笑,指着他说:“看你吓的,哎哟,真不经逗!”在我夸张的表情和动作的渲染下,他阴冷的表情渐渐柔和。我笑得停不下来,我该庆幸吗?虽然爱人不爱我,但我至少还有点幽默。

打不到车,我坚持陪他坐两站地铁,反正正好要去附近家乐福买点日用品。夜间的地铁不算拥挤,总算少了包子味和汗臭,我问他对程程有什么看法没有?他说没有。我说:“他喜欢男人诶。”他面无表情地说:“又不是喜欢我。”

一站到了,稀稀落落地乘客下车,车窗上,反映着我们已经不太青涩的面孔。

我问:“刚才为什么不推开我?其实你是不是也有点心动啊?”嬉皮笑脸的表情,好像是有点不像我。

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是。我是想到程程的话。”

我惊讶地问:“关他什么事啊?”

韩旭吐出一口气,本来被吹风机吹的邦邦硬上翘的刘海现在有点垂落了,他说:“他说他以前喜欢女人,后来是被人‘毒害’了,我在想,你从七岁开始就一直粘着我……”他看向对面那排空空的座位,说:“你说,是不是我把你害了?”他笑了一下,有点无奈:“只要产生了这种想法,就觉得好内疚。觉得对你有责任。”他回过头,朝我眨眨眼睛:“所以刚才真他妈想揍你,还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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