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飞渡(出书版)+番外 BY 乱旋
  发于:2011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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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靠在晋还双身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翕动着,看起来是荏弱的,易碎得像薄脆的琉璃。

是琉璃。

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生怕失手就打碎了,到头来还是护不住,也许那琉璃原本就是碎的,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个幻像,细心呵护着的不过是一堆碎渣子,一堆被那疯子亲手碎掉的渣子。

自己一定是错了。

他呆呆地想着,何为可走近他说:「陛下,不要放他们走。」

萧飞看了他一会儿,何为可微微一愣,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在里面,发出散乱的光芒,萧飞摸了摸何为可腰间才挂上去的玉璜,掐着上面淡绿的流苏,好像梳理他自己的心绪一般,一条条细心地理过去,微微叹了口气:「何为可,朕输了。」

天黑沉沉的,四月里怎么会有这样黑的夜。

被晋还双背在背上,萧云一直在抬头看头天,黑得看不到一丝云彩,黑暗里什么也没有,是了,这是属于他和晋还双的世界。

他抱着晋还双的脖子,只要他肯,双手合拢就可以掐住这个人,掐死他不要很大力气吧?他慢慢地合拢,双手刚刚够掐住他的时候,晋还双身子微微一晃,一只手便拉扯开他的双手:「宝贝儿,这样掐着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萧云咬牙道:「是。」

他张口咬住了晋还双的耳轮,是真正地咬,毫不留情,一口花板下去便有血腥气在口中蔓延。

晋还双痛得嗷地一声叫,猛地将他拽到身前,只一扑,便将他扑到在地,双手按住萧云的手腕,压低了嗓音吼道:「妈的,是不是欠操?!」

萧云咯咯地笑出了声:「你敢吗晋还双,萧飞不是你,你在此地耽搁多一刻,他追过来的人便离咱们近一程。」

晋还双狠狠压着他道:「你以为我不敢?小云,我在这里就能活吃了你。」

萧云放声大笑,笑得肆无忌惮,黑夜中这笑声犹如厉鬼嚎哭之声,晋还双心硬手狠的角色,听了这笑声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扑上去就去撕萧云的衣裳,衣裳是上好的锦缎,声音是真正的裂帛之声。

萧云全身脱力,完全无力反抗,晋还双狂暴的侵犯,下手又狠又凶,身体上的痛楚终于压过了心里的折磨,等到再醒过来,已经是清晨。

东边天空有薄薄一层云雾,发出浅淡的白光,萧云坐了起来,辩认了一下四周,昨夜摸黑出城,晋还双黑暗中撞进了一处杂木林中。

身边开了一朵不知明的花,晨曦中看不清颜色。

他穿好衣裳,身上四处是晋还双施暴后的痕迹,其实一点也不痛,他是想用这痛来抵挡另一种痛的,原来还是不行。

远处有一口小小的水塘,他站不起来,四肢并用,慢慢地爬过去,身边敞着胸怀大睡的晋还双全无知觉。

他爬到水塘边,双手正要掬水起来,蓦地里看到浅绿水塘里自己模糊的面容。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双眼却异常地明亮,像有火苗在里面跳动,清晨的光线昏暗,他脑子里也昏昏沉沉,蓦然见了这么一张脸,突然呆住了。

他怔了片刻,突然捂住了脸,萧飞,萧飞,才离开不过一夜,我竟然开始想你。

李明轻手轻脚进了内殿,偌大的寝宫内悄无人声,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被萧飞赶了出去,连李明也被赶出去,眼睁睁看着晋还双抱着萧云出了寝宫大门,萧飞面无表情地喝退了所有人,然后关了大门,这一夜,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李明不敢大意,守在外殿,一直不敢睡觉,到天亮时,实在撑不住打了个盹,睁开眼便见内殿的门大开着。

他大着胆子进了内殿,轻轻叫了两声:「陛下,陛下。」

屋子里没有声音,龙榻上垂着帐子,他再叫了两声,仍然没有反应,轻手轻脚摸过去,撩起帐子来,榻上被子凌乱地堆着,还是昨晚萧云躺过的模样,床上根本没人。

这一惊,惊出一脑门子虚汗,拔脚便往外走。

龚小弯站在院子里发呆。

这里是忠王府,虽然忠王已经被证实不忠,和那个亡国之君晋还双一起走了。但是萧飞并没有撤销忠王的名号,也没说查封了忠王府,所以这里仍然是忠王府。

正是春天,阳光明媚的一天,花开得绚粒,风吹过来都是温柔的,龚小弯却只觉得无趣。

他背叛了萧云,萧云推开他那一掌力气并不大,却将十年来生死相随的情分推得干干净净。

他站得太久了,忍不住蹲在地上,地上落着粉红色的花瓣,小弯不认得那是什么花,他认得的东西少得很,他记得他十岁的时候,冬天下着大雪,他就快饿死了,在雪地里,有个小孩子在摸他的脸,那孩子子有一双温柔的黑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那孩子对身边的美丽妇人说:「母后,他要饿死了,咱们带他回宫去吧。」

就那样,他跟着萧云进了东宫,他天生不爱说话,跟着东宫里的侍卫头儿学了很多本事,太子不知道怎么失了势,东宫里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去晋国,只有小弯,要跟他去。萧云问他:「小弯,你为什么要陪我?」

因为那个大雪天,那双温柔的黑色眼睛。

他带着新婚的妻子和萧云一起去了晋国。

有花瓣滚在泥里了,沾染了一身肮脏的污泥,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这一去,就什么也没了。

他看着抬回来的萧云,刚刚十四岁的孩子,嫩得如水一样的皮肤上全是粗暴的红色伤痕。

小弯不是傻瓜,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他去刺杀晋还双,然后被捆上断头台,萧云一步步爬到晋还双脚下,求他饶了龚小弯。

晋还双饶了小弯的性命,可是他的新婚妻子受了刺激,与没有出世的孩子一起撇下他,那以后的十年,只有他和萧云在一起。

再痛再苦再绝望,他不离开萧云。

萧云伏在他怀里痛哭,他说他被所有的人背叛了,自己的故国,亲人,父亲兄弟,最亲的,最近的,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小弯抱着他安慰他,殿下,不是的,不是所有的人,还有我,小弯,永远不背叛你。

他以他死去的妻儿的亡灵起誓,永不背叛他。

可是他倒底还是背叛了他。

太阳一点点移上来,蹲在地上的影子长长的,小弯想,他们能到哪里去?晋还双,那个疯子。萧飞为什么要放他们走?为什么?

面前突然出现一条人影,一双穿着明黄色短靴的脚停在他面前,小弯抬起头来,阳光晒在这个人年轻的脸庞上,小弯一阵恍惚,喃喃地叫道:「殿下。」

来人脸上浮现出一缕微笑,那笑容,好像是心上插着一把尖刀,才会笑得如此痛楚。「龚小弯,你看清楚,我是不是你的殿下。」

龚小弯瞇缝着眼,仰头,阳光太灿烂,看不清眼前之人的面容,这人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下,身姿挺拔,像一株正在抽条发芽的树,生机勃勃,充满无限活力。龚小弯苦笑了一下,这怎么可能是他的殿下呢,他低下头喃喃地道:「你不是。」

这人略站了一站,突然一撩衣袍,身于一矮,也蹲下来,蹲在龚小弯身边:「龚小弯,你蹲在这里看什么?」

离得近,那张生动的面庞就凑在他眼前,双眉纤长浓黑,五宫端丽,双眼有些茫然,这下看清楚了,是萧飞,当今的皇帝。

他应该跪下来拜见才对,这是礼数,对皇帝不敬,是要杀头的。

可是龚小弯没动,杀就杀吧,萧云跟晋还双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一眼他,龚小弯觉得自己那时候就可以去死了。

萧飞蹲在他身边,手搁在膝头上,下巴搁在手上:「龚小弯,你在看什么?」

面前落了一片花下来,落在他们脚边,ι滚到污泥里,粉色的花办顿时沾上了泥,小弯用手拨弄一下:「我在看这花。」他把泥泞的花瓣掂过来,上而糊着肮脏的污泥:「这花化在上面的时候,很干净的。」

他叹了一口气。

萧飞微微一怔,拿过了那花,看了看。

「龚小弯,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想不明白,你告诉我。」

小弯站起身来,这回换萧飞仰脸看他,彻夜末眠的脸,呈青白之色,眼睛下面,画着两个大大的乌眼圈,他是真的不明白吧,龚小弯想。

萧云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了,对在他身上尽情宣泄的人完全没了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红色的帐子成了浑沌一团,像团云,又像盛开的木莲花,身上应该是痛的,但是觉察不到,甚互连快感也没有。

他听到那人一边猛力干着,一面恶狠狠地诅咒着,头发被人这人下使力扯着,好像要生生给他扯下来一样,他喃喃地说了声:痛,轻点。

那人劈手便是一个耳光  打得他嘴角渗出血丝,有人使劲按着他的脸:「你看着我,看着我。不要用这死样怪气的眼光看着我,听到没有。笑,给我笑出来。」

萧云艰难地咧开嘴,笑了一笑,随即将一门鲜血喷在这人脸上,那人躲避不开,抹了一把,声音竟然有些发颤:「妈的,又吐血了。」

萧云觉得身体很轻,好像要飞起来,又很舒服,懒洋洋地像在晒太阳,柔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云儿,云儿,怎么睡着了?」

他睁开眼,看到一双美丽温柔的黑色眼睛,他艰难地叫了一声:「母亲。」

听了他的声音,晋还双揪住大夫的手道:「他醒了是不是?」

大夫连忙上来看,摇了摇头:「没醒,说胡话呢。」

晋还双抓住大夫的胳膊道:「那怎么办?怎么办,」

那大夫跪了下来:「大上,这人身体底广极虚,受了刺激,没行好好调养,又过于……过于纵情洒色……便是神仙……神仙……」

晋还双反手便是一个耳光,抽得那大夫在地上翻了个滚,晋还双一把揪他起来道:「你是说他就要死了?是不是?是不是!?」

那大夫是晋国皇室的御医,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绝不肯说假话,明知晋还双暴戾凶狠,仍是点了点头:「大王,这人十停里已经死了九停了……还有一停……便只有看天命……」

晋还双吼道:「什么天命,我不信!!!你胡说八道,他昨儿还和我玩到三更天,精神头好着呢!」

那大夫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陛下,这人生念都绝了,真正救不得了。」

晋还双怔在那里,抓着大夫的手渐渐没了劲,瞪着眼瞧着萧云,萧云突然又睁开眼喊了一声,这次没叫娘,晋还双和大夫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喊的是——

七弟。

萧飞醒过来时,脚被一堆奏折压着,他一时没从恶梦中醒过神来,神思相当昏乱,把那堆奏折踢开,这才看到案上的奏折已经有大半全部掉落在脚下。

房里四处都是灯,然而对一个才从恶梦里醒过来的人来说,这光线仍然阴暗。

因为房间太大,灯太多,而人全被他赶出去,这时候突然觉得冷。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成了这样的习惯,习惯晚上做事,把白日里的奏折一分分打开来看,一一地批注,起初不过是藉以忘掉曾经有过的许多算得上温柔甜蜜的夜晚,萧云含着笑的眼睛,优美的身体,床帐间种种旖旎风情,把这些统统用繁琐而杂乱的政事来替换掉,似乎就没那么多的功夫来对月长吁,临风洒泪。

这个方法是很奏效的,毕竟在没有萧飞的十多年日子里,他一直被当做一个储君在培养,他有充沛的体力,敏锐的头脑和判断力,处理这些事实在太容易,只是这样做的结果,他常常会在夜深到万物俱睡的时候也睡过去,又在天将明的时候醒过来。

他赶走所有的内侍,他不喜欢有人守在身边,那个曾经守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不愿意任何人来代替他。

所以他醒过来时,往往只有满屋明亮的灯光,一地散乱的奏折,还有梦里带来的情绪陪着他。

五月里成王不出所料地反了,叛乱被镇压得很快,才七月,乌察罕就给他报来了好消息,成王兵败,叛乱被轻而易举地镇压下去,前去颁布嘉奖旨意的何为可,带回了几封书信,是成王与萧云来往的信函,他将这些书信全烧了。

然后他对着灰烬出了一阵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里萧云本来仍是在笑的,在芙蓉树下吹笛子,笛声清亮悦耳,少年秀美动人,转瞬间便换了脸,苍白的脸上,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像两个窟窿,呆呆地看着他,萧飞去拉他,他笑了一笑,笑容嵌在惨白的脸上,像足幽灵,萧飞又惊又怕,萧云就突然不见了,他一个人立在花树下,听到他叫了一声:七弟……

那声音里有留恋,有渴求,更多的是悲凉与无奈,萧飞心一沉,就醒转了过来。

他定了定神,心慌意乱全掩饰在一张镇定的面孔下,手肘下还压着一道奏折,是何为可上的,用了绝密的蓝色封皮。

这种奏折,是皇帝的心腹重臣上密折用的,这种奏折内容包罗万象,从朝廷的重大机密事件至皇帝的个人私事,都有可能出现。

他抽出来看,奏折很短:西溪口沉痾难起。

七个字。

第八章

成王的军队中,有一支特别凶狠的队伍,黑衣黑甲,黑布蒙面,衣甲上映有血色木莲。被成王当做尖刀利刃使用,那是晋国皇室的秘密武士,黑武士。

成王与晋还双勾结颇深,那是昭然若揭,兴庆宫的毒酒事件,萧云不过是他们利用的棋子,成王最多用他当几年傀儡,然后取而代之,晋还双雪了灭国之恨,成王与晋还双的目的,萧飞能想得通,想不通的是萧云,为什么?

他不会不知道他是个棋子,他毒杀萧飞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不是恨你,他恨的是将他推到地狱里的那只手,陛下,你虽然不是那只手,却是那只手所要维护的最终目的。那是践踏了他的心、他的尊严、他所有的一切换来的,你今日高高在上的地位。」龚小弯平静地这样说。

自那日起,萧飞明白,他是萧云一切不幸的源泉。

他如果不是萧飞,不是父皇中意的继承人,也许会幸福得多吧?

他要毒杀萧飞。

但是萧飞没有忘记,那酒萧云是用自己的唇渡过来的,他不知道酒已经被龚小弯换过了,那么他是想和他死在一起。

萧飞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

萧云是爱他的,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爱上他。

如果容忍了,那地狱般的十年,就成了笑话。

不能爱,也不能恨,那么就死在一起。

想到这里,萧飞打了个寒噤,在七月炎热的夏夜里,这个寒噤来得很突兀。

不。

他将头探出窗外,月白风清,夜空里飘浮着淡淡的香气,花园里各种喜欢寂寞和黑暗的花正在盛放,看不到那花是否美丽,但能闻到沁人心脾的幽香。

这种夜晚,和爱人并坐在一起,看月亮,数星星,那会是多么惬意而幸福?

他咬住了嘴唇,不,不能死。

他十九岁,萧云二十四岁,都是无比美丽灿烂的年华,无论有怎么样的痛和苦,人生毕竟还有相当长的时间可以渡过,消弭痛楚,慢慢去爱。

哥哥,我会你让爱的,用我的全部让你学会爱,你会知道爱远比恨更适合你。

他缩回头,拍了拍手道:「来人,去叫何为可过来。」

何为可是顶着一头星星进宫的,东方天空,已经有浅白晨曦准备冲破黑暗的束缚,他相信那下面隐伏着绚丽的朝霞,然而要冲破黑暗,需要慢慢等待。

萧飞脸色略微有些苍白,面容也显得清瘦了很多。

但是这一天不同于以往,苍白消瘦的面颊上没有往日那种萎靡之气,那种彷佛魂不守舍的神气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眼睛里跳动着明亮的光簇。这一刻看起来他更像一个充满希望与活力的十九岁少年,而不是一个年轻精明的君王。

何为可有点微微发怔。

萧飞长得并不算是十分地漂亮,比之萧云的苍白俊美颇有不足,他线条更粗糙,轮廓也简单,然而此时立在窗前的萧飞,却相当的俊逸洒脱,这种洒脱是摆脱了纠缠,准备重新开始之前那种放下一切、轻装出行的轻松。

萧飞回过头来:「西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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