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是又憋屈了。”
说着又拍拍我脑袋:“而少爷你只顾着跟你老爹良好沟通,仗着老爹撑腰,私自出府,视你老哥如无物,则成了压死苏骆
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外表五大三粗内在纤细敏感的他,这是又自我悲摧了。”
“……”我被尹继傲两句话噎在了那,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商平这是给我送伤药来了还是给我添堵来了。我们家有流云谷
一流名医在那儿罩着呢,用得着你的药啊。
“那现在什么办?”我看着尹继傲,一阵脑袋疼。
尹继傲也一脸郁闷,俩手又使劲撅吧他那个破鞭子。估计他心里也有气,这个炮灰命,指不定我哥也没少拿话噎他:“你
也别想那么多了,身上还不舒服呢,赶紧歇着吧,我现在找苏涵去,那倔驴有两天自己也缓过劲儿来了。”
说着拿鞭子拍拍我的脸:“你姐姐刚才满院子找你,那丫头你尹哥可没辙,自己想招吧,走了啊。”说着两手把鞭子勒脖
子后头,晃着脑袋走了出去。
我在院子里发了一回傻,慢悠悠回我的小跨院,春妮坐在小院的石凳上,正独个儿绣花呢,见我来,连搭理都不带搭理我
的。我摸了摸腰间的笛子,一阵没趣。讪讪摸了摸鼻子,自己进了屋。
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今天商平的态度让我有些说不出的不安,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有太多人和事,和上辈子渐行
渐远。胡乱翻了翻书,到底是看不下去,支着腮望向窗外,三天后,等待我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时间不会因了人的思考而停下脚步,在我半是忐忑、半是留恋的复杂心绪中,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春妮不过跟我闹了半
天的别扭,到了晚间就又逼着我喝汤喝药了,不过那笛子还是被我好好的收起了,说好是惊喜来着。
其实说是给了我假好跟亲人相处,实际上爹爹和哥哥仍旧是忙的很,除了一早一晚,平日里也不大容易见到,所以我想,
也许这本就是天帝给我的养伤假而已,天帝……还真体贴。
仿佛我每次站在上书房门口,都会不由自主的裹足不前,这次也不例外,习惯性的向里面扫视一圈,我来的早了,别人还
都没到。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迈步而入。
这回因是王太傅回来了,自然不能像前阵子我独个儿在上书房的光景那般自在,一应课程进度,都是严格按着大商教导皇
子的标准来的。说白了,凭你是官宦子弟,皇亲贵胄,哪怕在家里再宝贝的不行,在这里,都要给咱们大商正牌的凤子龙
孙做陪衬。
天帝子息单薄,在位几十年,膝下只得两个皇子,自然格外着紧,均是寄予厚望。商清大殿下年长,早几年就出了上书房
,此刻正在军中历练。所以,这个上书房,说是商平一人独大,倒也实至名归。
商平的生母虞妃乃是虞侯亲妹,我还小的时候,也是在宫中跟商平厮混过好一阵子的,曾跟这位虞妃娘娘有数面的缘法。
在宠妃里头算起,论出身、位份、容貌、才气均是出挑的,且有为天帝诞下皇子的功劳在,难怪这些年能在宫中屹立不倒
。
商平生下来,亦是子凭母贵,并未抱于他宫抚养,正是在亲母虞妃跟前长起来的,所以母子感情很好。眼下虽说年长,分
了朝阳殿自己住着,但与虞妃母族走得亦是很近。
皇子读书的规矩,寅正便要收拾停当,先不用膳,空着肚子晨读,早读内容是大商历代皇帝的《圣训》和《实录》。所谓
《圣训》,就是皇帝告诫臣下的诏令、言辞语录,《实录》是历代皇帝在位时治国的编年大事记。
天帝曾经言道:身为大商皇家子孙,气度要高,目光要长远,这治国的方略,是第一等要领会的。至于诸子百家,诗书礼
乐,反倒是其次了,而丝竹丹青一类,更是被天帝评为:微末之技,取乐而已。从这段话隐约可以看出,这位大商帝王要
上书房为他培养的,是大商王朝未来的脊梁,而不是什么吟诗作对的风雅公子。
天帝让人以圣祖的《实录》为经,《圣训》为纬,按编年和分类两种格式把这些治国方略编纂起来。只作为皇子晨读之用
,而因为晨读过后紧接着还要请安,若是母妃留膳,还要一同用饭。因此,等商平到了书房,已经是卯时了。
而我们这些陪衬,也是在此时正式粉墨登场。原本来说,即使省去了晨读一项,卯时开课对我来说,亦是种不小的折磨。
通常等我递了牌子,呼哧呼哧进了上书房,屋子里早就已经鸦雀无声,一眼扫去,黑压压一片人头,蔚为壮观。
即使如此,仍不免隔三差五的起的迟了,饿着肚子赶了来。通常师傅在上头讲的忘我,我在下面吃的欢心。出身良好的贵
家公子,家教森严,敢如此不尊师重道,也算是新鲜了。想来,我爹他老人家的脸面,就在我这一次次的惊世骇俗中,给
丢了个干净。
今日第一天,需格外打叠起精神,小心应对。皇子一应笔墨纸张之类,都是有专人服侍,并不需要我操心,连我在内,在
此读书的公子哥儿们,也都是有定例,许带一个从人的。
我因想起前世跟我的小厮似乎十分刁滑之辈,只知奉承我胡闹,因此知会管家,重新挑了人。今儿跟我的是我家生的世仆
,我乳母的小儿子章安,这孩子眼中透着一股灵气,平日却并不多话,印象里似乎也一直是个老实忠恳的人,因此换了他
来。
此刻把章安打发去了下人房,环顾四周,并无可做之事。想想不禁失笑,除了起身早些,这皇子伴读,原是个悠差。
门吱呀一响,进来一人。我一惊,再看原来是崔福,松了一口气,紧走两步,笑着迎上前。崔福忙上前来,细细打量了我
一下,轻声道:“才见了公子从人,方知道公子早到了,前儿的事,是崔福连累公子了。”
我忙摆摆手,微微一笑,亦是低声道:“原是苏郁莽撞了些,怨不得公公,只不知后来,殿下可难为公公不曾?”
崔福摇摇头:“那日公子晕了过去,直接被殿下带出了上书房,我心里着急,也别无他法,晚间御宴过后,带着公子的字
,在朝阳殿跪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殿下肯见我,这才说了清楚,总算没有误事。”
我从商平话中猜出个大概,听崔福如此说,点点头:“总算过了这关,从今后咱们只好生伺候便是。”
崔福点点头,与我对视,心照不宣。商平,实在不能算是可以放心投靠的好主子,还是低调行事,明哲保身吧。
到底身在宫中,并不是一个攀交情的好地方,崔福又停了片刻,替我倒了杯茶,便退了出去。
我老老实实坐在我的座位上温书,夏日天长,待书房人来得差不多时,天已是大亮。人虽不少却不过略有窃窃私语之声,
偶尔感觉有目光瞟向我这里。说到底都是大家公子。想前世,我的那群狐群狗党,多不是在这里结交的。这上书房,原本
我方是异类,那时我一心巴着商平,因此没什么感觉。此刻想来,这些人对我,十有八九是不屑的。
上辈子好在由始至终只得一个皇子商平,并没有什么可与之抗衡的势力,因此我的日子还算好过,尹继傲说我跟商平狼狈
为奸,原是不错的话,我确实是借着商平的势,方才能在这上书房狐假虎威了一把。
可前日商平闹的那一出,这些人面上虽未全露,不过想来可知,这些人嘀咕的,离不了苏郁在殿下跟前失宠这回事。当真
可笑,原本就没得过宠,又何来失宠这一说。我爹说我的日子不会太难过,我还真有些不信,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比较好
。
所以当商平牵着商战的手,迈步进门的时候,我的表情应该算是很平静很得体。商战环视一周,突然嘴一嘟:“平哥哥,
怎么都没有我的位子?”
商平领着商战往前走了几步,拿眼一扫,也是皱了皱眉。我顺着商平的目光看去,并不是没有位子,只不过是偏僻角落而
已。
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按上辈子来说,商平直接点了我去角落里,将商战换到他旁边原本我的位置,然后我又强逼着商
平另一侧的忘了是谁,跟我换了座位,然后看看坐在商平右侧的商战,洋洋得意。
算了,还是自觉点吧,真等商平点我,也太过无趣。当下忙站了起身,冲商战叫道:“世子。”
商战看见我,也笑道:“苏郁,咱们又见面了。”
我点点头:“我的座位是挨着殿下的,世子坐我这里可好?”话音刚落,只觉得商平眼光如刀,直射向我。我下意识抖了
一下,心中不明所以。商战却摇摇头道:“那怎么成,我坐了那里,你又坐哪里?”
我盯着商平的目光,硬着头皮笑道:“我原是个摸鱼儿的,坐后面就很好……”
“武英侯世子,麻烦你给我这远道而来的兄弟让个座位,可好?”未等我说完,商平面色亲和,冲着他左手座位的不知是
谁,发了话。
42.一日
那人缓缓抬头,双眉斜飞,横肉堆腮,一脸傲岸乖戾之气。我好像有点印象了,这个也是商平日后的肱骨膀臂,是个武将
,不过似乎是专管商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诸如探听、行刺之类。武英侯家的公子,厉锋。其实想也知道,能有幸坐在商平
身边的,除了我这个大傻冒,必是虞侯一党。我原本从不走这些心思,并没留心这厉锋是什么时候真正被商平收服的,不
过,看情形,显然不是眼前。
因为厉锋正下死力气盯着商平,商平眼睛眨也不眨,显然是不准备让步。厉锋看向商战:“世子是想坐在殿下身边?”商
战点点头,腮帮子鼓鼓的,一脸理所当然。
“那苏公子想不想坐在殿下身边呢?”厉锋又看向我。
厉锋个王八蛋,我越来越觉得尹继傲的话没错,有时候甚至是相当有道理的,这虞侯一派就没什么好人。大家都是皇子跟
前混小心,你何苦为难我,你这么问,我可怎么说,商平商战总归要得罪一个。我若说个“想”,你就是最后让了地方,
也显得慷慨大方,卖了商战一个好,更间接讨好了商平。看来商平倒也真会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让你这没安好心眼的管那
些龌龊下作事还真是我主英明。
我看向商平:“苏郁一切听凭殿下安排。”我豁出去丢份了,商平你要开口轰我就轰吧。
“不行,苏郁也不许坐后面。你坐后面去。”我愣愣看向小霸王样的商战,你小子前两天还跟我装怯弱,认生,认你个头
啊!
又瞅瞅不停运着气连腮帮子上的肉都一抖一抖的厉锋,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我还是有些怀念上辈子的岁月了。因为,当个
一点眉眼高低都没有的,谁的帐都不买的,谁也不怕得罪的混不吝,实在是太他妈爽了。商战,有前途,有气势,这辈子
我还看好你。
“哦对了,商战刚来,难得跟苏郁投缘的很,看来真是要劳烦武英侯世子了。”商平一脸气定神闲,切,这地盘要是我老
子的,我也谁都不鸟,不就装高贵装雍容装有气势吗,谁不会啊。
结局是没有丝毫悬念的,厉锋乖乖挪出了商平“三人组”,我眼巴巴看着他坐上了我梦寐以求的座位,心中哀怨。厉锋似
是心中有所察觉,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一激灵,缩着脖子扭过了头欲哭无泪:从头到尾,貌似没小的我什么事吧,得
罪不起那两位爷,也不要找我晦气啊,圣人教导我们,欺软怕硬不是好习惯。
还没稳过神来,脑袋就被一个纸团砸了一下,向右一看,商战正冲我洋洋得意,一脸的邀功。我,我,我上辈子瞎了眼的
我才得罪他。这都不用合计,在他们恒王府,这位也是当霸王当惯了的主。
“你瞧你那德行,不会真想坐后面去吧?”商平不知什么时候贴着我耳朵来了这么一句,吓了我一跳,忙挪开一点距离看
向商平。
我知道我这人,没有面上一套内里一套的本事,心理面不乐意了,面上就带出愁眉苦脸来了。忙笑道:“哪能呢,不是怕
殿下您为难吗。”
商平哼了一声,脸露不屑:“那么个东西,打发了就打发了,为难什么?我这就算给他留着脸面了,一脸凶恶之相,一看
就不是良善宽和之人,我看了他就心烦,还不如你这身肥肉看着顺眼呢,我早就想打发他离我远远的,路上都跟商战商量
好了,你又多什么事,自作聪明!”
我一阵无语,我哪知道你们俩两辈子还商量两个方案啊。再说你这什么破理由,嫌人家长得不顺眼,我还看你长得不顺眼
呢,我把你踢后面去行不行啊;人家不像好人,你就不是好人,你那德性招的来好人吗。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又是一惊,商平什么时候添的这破毛病,非贴着人家耳朵根子说话。我直愣愣看着他,不知道他
今天跟我哪来那么多话。
商平看我一惊一乍的,难得脸上有了丝笑意:“话说回来了,你这身肥肉耗干净了,人倒是顺眼了不少。恩,总算能不给
爷我丢人了。”
我在心里翻了翻白眼,我说的呢,怎么这回没把我拎后面去,敢情这位爷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啊。以貌取人,好歹你是当过
大商帝王的人啊,如此肤浅,我真替大商悲哀。
这段无聊无趣无味的对话终于在王太傅到来的时候结束了,我长出了一口气。王太傅是当世的大儒,虽然为人略显古板,
就学问而言,却是极好的。
上书房的学习,概括来说,就是上午习文,午休过后便开始演习武艺骑射。整个上午进行的还算顺利,背书的规矩还是老
样子,不过《中庸》、《大学》之类,太傅讲解一段,便命我们自去熟读背诵。原本这时候是我偷懒的最好时机,不是偷
吃便是补眠,偶尔看不顺眼另外两人的亲密,还要使坏欺负一下商战,总归不肯塌下心来背书。
如今想来,当真有够丢人现眼。所以,虽然今日太傅吩咐的功课早在前世商战的压迫下提前完成,背的滚瓜烂熟了,我还
是老老实实在那一遍又一遍的读啊读啊……
还好今日是商战进书房的第一天,商平满身满心都扑在他身上,我悄悄将身子跟时不时头碰头窃窃私语的两人拉开一段距
离,商平并未察觉。反正商平是皇子,他的皇帝老爹亲自吩咐的让他照看商战,这两人坐没坐相也好,课堂喧闹也好,都
有借口。我跟着一起混闹,谁知会不会倒霉。
背书完了便是习字,我精神大振,好像每次拿起笔来,心情总是格外愉悦,似乎所有的烦恼都已经不存在一般。
最后一笔收尾,满足的一声轻叹。正要再细细端详,凭空伸出一只手来,将我刚写好的字夺了过去,吓了我一跳。
“苏郁,原来你是跟我谦虚来着,别的不说,单凭这手字,风姿俊秀,飘逸绝伦,谁敢说你是草包?”商战一边细细端详
,一边大声品评,惹得整个上书房都往这边偷瞄。
我不禁大窘,心中同时苦笑,这不还都是托了你的福,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你罢了。王太傅闻声亦踱步过来,看了看商战手
中的字,看了看我。如此哗众取宠,我心中不免惴惴,王太傅却并无不悦,反倒赞了声“好”。
我忙惶恐站起身,施了一礼,低头道:“小子轻狂,夫子谬赞了。”
王太傅听说,越发呵呵笑了出声,看了看商平,道:“战世子的评语是“风姿俊秀,飘逸绝伦”,殿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