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不是未婚妻(出书版)by 张小曼
  发于:2011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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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禁地,我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愁绪,这才发现我的左手吊着点滴,右手则被仲儒紧紧握在手上;那种强烈宣示不着所

有物的占有。噢!该死!他是想向全世界的人宣告我们的关系吗?
我想挣脱他的掌握,还没行动,他似乎连在睡梦中都可臆测到我的企图似的,先行苏醒过来--
"阿杰,你醒了?"他露出欣慰一笑。"什么时候醒的?对不起,我又睡着了。"
"刚刚才醒的。"我不动声色地悄悄抽回手。"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没事的,我很好。"他两手抹了抹脸,企图提振精神。
"我爸爸、妈妈呢?"
"哦,你爸爸可能还在公司吧。"他看了一下表,又说:"郝妈妈半个小时前回家去了,她想你可能随时会醒过来,先回去

帮你熬个稀饭。对了,阿杰,你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来--"
我无力地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离去。
"别走,仲儒,再陪我一下。"我露出哀求的眼神。
仲儒果真是宠我的。
他淡淡一笑,又坐下来,两手紧紧地包住我的手,凑近我唇边轻吻着,宠溺地说:"嗯。那,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先

去买些东西充充饥?"
我轻轻摇了摇头,没阻止他爱怜地吻着我手的举动。
"大家都还好吧?"我知道这阵子大家为了我一定是累瘫了;看着仲儒脸上的疲态,心里着实难过得紧。
"嗯,都很好。"他勾起一道浅笑。
我凝视着他,心口微微抽痛着。善良的仲儒啊!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不好受的,他的忧心全写满他眼底、他的眉

间......怎么会好呢?他只是不想我有压力。
"我昏迷多久了?"将满胸苦涩吞进肚里,吸回了浮在眼眶的水气,我轻松地笑说:"没有一年,大概也有半年了吧?"
"胡说。昏昏醒醒,今天第十三天了。"
"十三天......你的胡子十三天没刮了?"我轻抚着他明显长长了的胡子。
"忘了,店里最近比较忙一点,一忙就忘了。"
我就说他善良吧,我看他这十三天一定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病床的。
"你刚醒来,别说太多话了,让我去叫医生来吧?嗯?"他拍拍我的手背。
原想问他我到底生了什么病,和......影影的近况的,看这状况,大概也问不出我要的答案吧!
我听话地点点头。
看着仲儒走出病房,我又沉沉地睡着了......是睡,不是昏......我知道我只是睡着了......
***
"暂时是以药物控制住了。对了,季先生刚才提的......"
当我睡醒时,耳际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低语声,房内没人,我将视线调往声音来源。
然后,我在虚掩的房门瞧见了背对我、穿着一身白袍的医生,还有我父母亲和仲儒。
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好像正在谈论我的病情。我赶紧闭上眼,装作仍在睡梦中,以便听得一、二。
"如果史帝夫医生那边没问题,那当然是最好!"医生的声音。"他是享誉全球的脑科权威,我在美国修博士学位时还修过

他的课,人很不错的。只是,他很忙,我怕他短期内挪不出时间,而郝杰的情况又容不得再拖下去了。"
"那怎么办?"妈妈焦虑不已的声音。
"这你们放心。"仲儒说。"昨晚我和我爸谈过了,我爸答应我要帮郝杰安排。"
"你爸爸?可以吗?"妈妈兴奋地说。
"嗯。史帝夫医生和我爸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是我爸爸在美国念书时认识的,去年史帝夫受邀到台湾来为一位政府

高官秘密会诊时,就住在我家的。昨天我爸就和他联络上了,他答应尽量把档期排出来。他说长则两个月,短则半个月,

一定把时间空出来,要我们等他消息,顺便办理一下到美国就医的出国手续。"
"那太好了!如果由史帝夫亲自操刀的话,那情况可就乐观多了。"医生说。"我想,可以找个时间同郝杰说明白,让他有

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嗯。"妈妈应着,同时又对仲儒说:"谢谢你,仲儒,要是没有你,小杰他--"
"郝妈妈,您别这么说,如果失去小杰,我--"
"啊......嗯......"我呻吟出声,及时阻去仲儒欲出口的惊人之语。
门口的四人快速朝我走来,我成功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
如果要病死,我一直以为我大概会是因为得爱滋病而亡,其实不然。
我得的是脑瘤。
脑瘤--一个我想都没想过的病症,但此刻它确实是威胁着我的生命。陆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开来,如果不开刀切除的

话,我的生命不到半年;如果开刀的话,诚如他先前对我父母亲所说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清醒的我听到这项消息时,并没有被震得再次昏过去,只是面无表情而已;脑子顿时成了空白,感觉像是被癌细胞控制了

我的思绪,而我已无思考的自主能力了。
因此,是要接受只有百分之二十成功率的开刀治疗?还是到美国去找那个脑科权威?我全没意见,任由父母亲同仲儒一起

决定,我想我堪称是最合作的病患了。
如果我的人生就要结束,而父母亲即将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不堪、仲儒将承受与爱人天人永诀的痛苦的话,那我这小小

的听话、合作,也算是我最后的孝心和爱恋了;我希望能做到大家都满意。
除了影影......
脑子里长了瘤,也许动动刀,便可一刀割除,永远遗弃掉那头痛的脑瘤。但,若心口长了块肉,却是怎么也拔不去的;硬

是拔了,只怕是生不如死。
影影,我的心头肉......
如风消逝,影影仿佛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般,没有人愿意告诉我有关她的点滴;却也因为他们的绝口不提和刻意回避,

让我愈是想她想得紧。
脑瘤在作怪,常扰得我头痛欲裂,有时严重得会因忍不住而再次昏厥,但纵使如此,仍阻止不了我想念她的一切。
等待史帝夫医生那边消息的期间,我仍住院接受陆医生的药物治疗。表面看来,我是相当听话、乖巧的,但天晓得,经常

在夜阑人静独留我一人在病房时,我的思绪是如何地不受控制,过往的点滴不经意地塞满我那已被肿瘤侵蚀得不堪一击的

脑子,撩拨着那块悬在胸口的心头肉,不知不觉地;早已泪流满腮......
想着影影、想着仲儒,想着我这二十七岁的年轻生命,不禁悲怆哽咽得无法言语。
这是上苍对我的惩罚吧!
惩罚我的多情,也惩罚我对爱情的无能为力;合该失去影影,合该病魔紧缠着我不放,只是......只是可怜了那爱我至深

的仲儒。
也许是该感谢上天的,至少它安排了影影一个美好的归宿;要不,以此刻羸弱的我,又如何舍得下她?浓情难以承载,一

个就够了--一个仲儒就够了!
不该有这种心境的,但此刻,我真的有种解脱的轻松感,仿佛病魔来得正是时候......
可不可以病得再彻底些?最好能让我病得失去记忆,忘了影影的一切、忘了仲儒的一切、忘了所有的牵挂......
9
等了将近一个月,史帝夫医生终于有消息了。
他挪出了两个星期的时间给我。原本是打算由他飞来台湾为我诊治的,但碍于医疗设备和用药限制的关系,协商的结果还

是由我到美国去接受开刀治疗。
明天是我起程的日子。
因为公司要务缠身,爸爸不克陪我前往,遂决定由妈妈陪我去;当然,仲儒是一定陪着我的。
不知是身罹重病之故,还是深檀内心底处的挚情,对于仲儒,我是万分不舍的;仿佛他是我今生共度了大半辈子的另一半

,面临此回不可预知的结果,内心竟隐隐浮动着一丝丝疼惜与牵绊......"
如果我走了,真不知道仲儒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我知道,如果不是怕造成我的负担,仲儒一定会扑倒在我身上痛哭失声的;因为他那赤裸裸的深眸里,时时刻刻闪烁着藏

也藏不住的伤悲与怜惜。我知道,他是不愿我有压力的,只是情浓太炽,怎么也藏不住......
仲儒对我难以掩饰的深情,看在善良的妈妈眼里,只道我运气太好了,交了个好哥儿们,直叮咛我病好以后,要亲自上季

家,好好谢谢人家。
但,阅人无数、心思缜密的父亲却是看出了端倪。
这天,妈妈为了明天即将前往美国,昨天已先回台中的家整理些随身物品去了,只留父亲--
"小杰,想什么?"爸爸两手轻搭在我肩上。
我坐在阳台的休闲椅上,伴着夕阳,凝望着河堤公园上一群打篮球的少年,心思远飘......身体健康真好......
"爸,你还没出门?"我收回心神。爸爸晚上七点有个商务餐会要出席,我以为他早出门了。
"还早。"他看了眼腕表,往另一张休闲椅坐下。
"你是不是担心没人陪我?放心好了,等会儿小蔷就下课了。"自我出事以后,小蔷就搬来同我住了。
爸爸的神色闪过一丝怪异,随即淡淡扯着嘴角,提醒我:"中午小蔷打电话回来说她晚上有事,要晚一点才回来......你

忘了?"
我愣了愣。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哦,那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尽量故作轻松,不想增加父亲的忧心,但内心却不免心悸。脑瘤是不是会影

响记忆力?大概吧!因为我发现最近我已不太能清楚地回忆起影影的一切,有时想得太甚,想到后来影影的脸蛋已模糊不

可辨,浮上的却是仲儒的愁颜。大概是脑瘤在作怪吧。
可能是我的话不够有信服力吧!
爸爸满脸愁绪地说:"小杰,要不我取消餐会--"
不要,爸,我没关系的,你放心去吧!董事长迟到是很不好的。"我笑着催促爸爸。今天这个餐会是郝氏企业半年一度的

董事餐会,关系着下任的董事改选,缺席不得的。
爸爸也轻轻一笑,又看了眼表。"那我再多陪你一下好了,还有点时间。"
"爸,如果你不放心我的话,那我打电话叫仲儒过来陪我好了。"仲儒几乎成了我的随身看护了。要不是明天要陪我出国,

他需要把酒店的事宜交代一下,现在他一定是陪在我身旁的。
我这么提议,无非是要父亲能安心地出门,但从他表情越发凝重看来,好像得到的是反效果。
爸爸拧眉看着我,眼里除了难掩的心痛之外,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彷似茫然失措......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
"小杰......"他十指交错,心神不宁地转动着大拇指。
我看得出来他即将问出口的话是他压抑已久且一直不敢问出口的。
"你和仲儒......什么时候开始的?"
果不其然!已猜着八、九分,但问题一由父亲口中问出,我胸口仍是一阵激荡,彷如隐瞒了许久的奸情被活生生公诸于世

般,只觉难堪。
"爸......"我红潮布满整脸,呆怔怔地不知所措。
看着我失怔的模样,爸爸纠心不已,竟自责起来:"对不起,小杰......爸爸无能,当初爸爸要是能坚持你和影影的婚事

,你也不会......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连儿子都保护不了......"
"爸,对不起......"我心酸地跪了下来,泪水涌眶而出。"小杰不孝......"
我究竟做了什么事而伤了爸爸的心?是郝家唯一单传无能为郝家传宗接代?还是不孝地让父亲背负着"养子不教,父之过"

的罪过?无论是什么,我知道我是彻底地伤了他老人家的心了。
"孩子......"爸爸抱着我的头,哽咽着:"我怎么对你妈妈交代?"
"爸......"我哭摇着头,抬着泪眸乞求着:"不要跟妈妈说,我求你,爸!妈妈会受不了的......我不要她难过啊......"
"我又何尝......"爸爸哽咽得难以成语。
"爸,原谅我的不孝,我知道这会很伤你们的心,可是我和仲儒是相爱的,我爱他啊......"
"不,不是这样的,你爱的是影影,是影影!你记得吗?你一直不愿承认你们解除婚约的事实的,你一定是受了刺激才

会......"爸爸抹了把纵横的老泪:"你病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男人怎么可以爱男人呢?"
涕泪横陈的我只能心酸地任由泪水倾泻而下,无语以回......
我情愿我是真的病了,让我连爱人的能力也没有,这样至少不会有人受伤......我情愿我是病了......
我一点也不怪父亲会这样看待我和仲儒这段情,这是我早知道的结果;毕竟我是他们的宝贝,他只是希望他的宝贝能和普

通人一样。
爸爸的心愿很渺小,我却无能为他达成,尤其在我身患重病之时,我更是无能为力了。对不起,我亲爱的父亲,请原谅儿

子的不孝吧,爸......
其实,我是可以来个"善意的谎言",否认我和仲儒之间的爱情以安父亲的心,但是,在我生命旅程的最后一段,我需要坦

然以对,坦白我内心真正的感情是仅有的能力了。
我知道纵使有千错万错,爱子心切的父亲终究是会原谅我的;但如果失去了我的爱,敏感脆弱的仲儒恐怕会在我开刀之前

先心痛而死!我知道他会的,我不能冒险。
泪眸凝视两手盖脸又饮泣不已的父亲,我只有一句又一句的抱歉:"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猛摇着头,双手抹去整脸的泪,想极力克制激动的情绪,却仍掩不住疼惜的颤动。"孩子,给爸爸一点时间,爸爸会

想通的......这个年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爸爸只是......只是太讶异了,一时半刻没法......给爸爸一些时间

吧。"
"谢谢你......爸爸......"爸爸的慈爱教我心酸得难以自抑,泪水再次滂沱而下,我只能抱着爸爸痛哭以对。
这样释然的言语,是他的椎心之痛。
如果来生,如果可以自己选择,那么来生由我来当父亲吧!换我好好地疼爱、宠爱你一番,我亲爱的父亲......
***
入夜,九点○三分。
小蔷还没回来。
我独坐在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只是发呆;空气里回荡着音响里流泻而出的萨克斯风爵士调,没有轻松适意的心境,反觉

得几缕哀戚萦绕胸口。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原谅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生命即将损落的平凡人,我做不到如此豁达。
面对死亡,我一点也不害怕;害怕的是,有太多太多的无法割舍。那样的牵绊,竟是比脑子里的肿瘤还要噬人心口,每一

触及,便要心痛得无以复加,酸楚难耐,总忍不住要怀疑,我得的究竟是脑瘤,还是心脏病?为什么心痛如此剧烈?仿佛

万蚁钻心......不该这样的......
努力地抑制着思绪,不愿它再惹来半分哀伤;脑瘤的病患是不宜胡思乱想的,更何况我也没有本钱再引发心脏病了。是以

,我只是懒懒地瘫坐在沙发里,聆听着优美醉人的爵士乐,脑子呈真空状态。
啊--多美的享受!长日将尽,有此美乐相伴,生命至此,夫复何求?足够了。
霍地--
"叮咚--"门铃大作,坏了我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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