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 上——天照玉鸾
天照玉鸾  发于:2011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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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磊哥,你说这一个月几百块钱,不挣点外快,日子还能过吗?”

赵玉田将一口杯白酒一饮而尽,不住地叹气,一副活不起的样子。

“兄弟,你知足吧!多少人还不如咱们呢!农民靠天吃饭,小商贩靠每天卖点茶叶蛋吃饭,命不好的还要躲避城管的追捕。你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就知足吧!这队里除了你和夏天,咱们都是拖家带口的,每个月咱孩子学费啊、托儿费啊,都占据了花销的大头,这里还没有算上孝敬父母的孝心费,哎……都不容易。”

大刘拍了拍赵玉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着。

“切,咱们啊,一辈子也不会富裕,因为俺们是光荣的石油工人,不是石油领导。”

“还想当领导,你春秋大梦吧你!”

“哎,夏天,你爸这回世纪园的工程,能捞了不少吧?”

大刘朝着楚夏天挤眉弄眼,楚夏天一个劲地趴着饭盒里的饭,并没有搭理大刘。

“大刘!你明天想去接站是怎么着?我看是长途没累着你。”

“得了,夏天哪,以后升了,可别忘了车队的哥哥们。”

徐磊照着大刘屁股就是一脚,大刘一边捂着屁股,一边逃命似地跑后面睡觉去了。

徐磊看了看楚夏天,楚夏天的脸色很不好看。

按理来说,楚洪波是可以给楚夏天安排个更好的工作的,可是楚夏天实在不争气,连个大专都没考上,就连驾照都是考了两次才拿到手的。楚洪波有时候真是恨铁不成钢,可是毕竟是自己儿子,总是狠不下心来管教。夏小琴虽然是教育工作者,可是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教育别人家的孩子了,根本没有时间教育楚夏天。

楚夏天高中毕业之后也就一直那么混着,好不容易楚洪波找了个机会,安排他在车队当司机。

“夏天啊,别往心里去。人都好嫉妒,你是厂长的儿子,难免有点风言风语。这么着,明天就你去接站吧!慢点开。”

“恩,磊哥,我明白。”

“要想别人挑不出来,只有好好干哈!”

楚夏天点了点头,继续吃饭。徐磊说完,拍了拍楚夏天的肩膀,就和赵玉田几个也拎着饭盒也去后面歇着了。

屋里只剩下楚夏天和周健。楚夏天默默地吃着饭,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周健轻轻地抚了抚楚夏天的脑袋,少年的短发,有些略长了,手感依旧很柔软。

“夏天,别有心理压力。我知道有时候,有个当厂长的爸不一定是好事。”

楚夏天终于肯抬起头来,微红的脸颊挂着隐约的泪痕,眼睛蒙上一层水汽。

“哥,我小时候就特崇拜我爸,同学们也都羡慕我有个当厂长的爸爸。可是我怎么就越来越不争气呢?大学考不上,大专也不考不上,只能被安排在车队。我对不起我爸!”

楚夏天又垂下头,周健看不见他的眼睛。

其实周健明白楚夏天,心里好强,想靠自己干出点名堂来,可是你是谁啊?你是厂长的儿子啊,你的戏份就只有走后门,靠关系的份,没有自己奋斗的份。

“傻小子,开车怎么了?哥哥我不是也没上大学。”

周健揉了揉楚夏天的头发,楚夏天抬起头看着周健,一双大眼睛分外清亮,很像那个人的眼睛,却比那个人多了阳光的味道。

“哥,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那你就能一辈子当我哥了。”

“现在也能一辈子当你哥啊!”

“恩。”

楚夏天靠在了周健的肩膀上,周健想把这解释为单纯的依靠,却似乎多了些别的味道。

二十.

这几日兴辽的气温回升了,加上照在身上的冬日暖阳,使人一点都不觉得冷。似乎天气回暖,人也爱动起来。本来不甚繁华的兴辽火车站,今天显得分外拥挤。楚夏天站在站台上,东张西望,唯恐一眼看不见,错过了钟雪。

“夏天!”

“钟雪姐!”

楚夏天每次见到钟雪,心情都好的不得了。楚夏天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一直渴望能有个哥哥或者姐姐。钟雪的性格如男孩般豪爽,人长得又漂亮,楚夏天在心里已经把钟雪当成了自己的姐姐。

楚夏天接过钟雪手里的行李箱,笑呵呵地和一行三个医生打招呼。

“周健呢?”

“周健哥帮我爸忙招标的事呢!过两天就要开标了,现在正是忙的时候。”

“是啊!等哪天我得去他家看看。唉?我记得你还不能上道呢?”

“呵呵,是不能!不过为了接钟雪姐,我就提前上岗了呗!”

“哈哈,别贫了!我们快点走吧,厂医院那边也等着呢吧!”

“好咧。”

三个医生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东西,除了个人的行李,还有需要的医疗器材和医大送给兴辽油田厂医院的一些医药用品。楚夏天虽然学习不行,却很会说话,加之长相讨喜,三两句就和那两个男医生混熟了。一路上,楚夏天把兴辽的特色介绍了个遍,大家都跃跃欲试地想好好逛一逛。

兴辽这个城市虽然小,却也五脏俱全,比不上奉阳的繁华,却别有一番古朴的气息,有名的小吃名店也不少。

“到了!”

厂医院并没有建在兴辽油田的厂区,而是建在了城郊。厂医院原址是在总厂,但是兴辽里面没有正规的医院,只有私人的诊所,兴辽油田厂医院就成了整个兴辽的医疗点。后来,厂领导为了方便非油田职工就医,干脆把厂医院迁到城郊,成为了兴辽的一段佳话。

钟雪等人下车,厂医院的院长护士长和没活的医生护士都在门外迎接。

“欢迎欢迎啊!这位是王院长!”

护士长一边介绍,一边使眼色让站在身边的小护士去接几个医生手里的行李。陈慧慧和几个小护士连忙接过三人手中的东西,钟雪冲着陈慧慧笑了笑。

“王院长好,我是脊柱外科的主任医师钟雪。”

“钟医生的大名早有耳闻啊!年纪轻轻就当了奉阳医大脊柱外科的主任医师,年轻有为啊!”

钟雪心里冷笑,那又怎么样?面对钟雨,自己还不是束手无策。

“院长过誉了,这位是呼吸道外科的曲医生。”

“你好。”

“你好。”

“这位是儿科的陆医生。”

“你好!”

“你好!”

……

“好了,我们进去吧!外面怪冷的!”

厂医院的主楼建于新中国成立初期,红砖楼,绿油漆的墙围子,走廊的灯光已经十分昏暗。几十个人一起进入这个老建筑,似乎使它不堪重负,轻轻地颤动着。

厂医院给三名医生每人配了一名同科属的医生和两名护士,一方面跟在钟雪他们身边进行学习,一方面帮助钟雪他们处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选中的医生平均年龄在三十岁,两名护士一名是老资历护士,一名是实习护士。厂医院如此安排,可谓煞费苦心。医大的医生下派到这种小地方进行指导是难得的机会,厂医院领导恨不能将下派医生身上的能耐都榨干。

所谓无巧不成书,徐晶和陈慧慧是配给钟雪帮忙的两个护士。

生活中总是充满着这样那样的巧合,无数的巧合组成了我们的生活。

她们的相遇究竟是命运善意的玩笑,还是生活恶意的作弄?

“你好,我是徐晶,兴辽油田厂医院的副护士长。”

“你好。”

“嫂子,钟雪姐是和我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哥没提过?”

“啊?是吗?”

楚夏天没有离开,他还得负责将三名医生和她们的行李送到医院的宿舍。看似无心的话语,却在徐晶的心上剜了一刀。

楚夏天见徐晶的脸色微变,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灰溜溜地溜回了车里。

徐晶又刻意打量了一下钟雪。

钟雪刚刚及肩的长发披散着,经过漂染,偶尔折射出酒红色的光晕。狭长的丹凤眼,向上挑着。鼻子很挺拔,嘴唇很红润。

钟雪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还不显得矫揉造作。

徐晶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周健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钟雪。

这个钟雪和周健是什么关系?

“钟医生,我得宿舍还正好有一张空床,不如你和我住一个屋吧!互相也有一个照应,呵呵!”

陈慧慧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徐晶的思绪,她这才回过神来。

“也好,你正好一个人住。”

“那好啊!”

“钟医生,那我陪你回宿舍收拾收拾吧!”

“多谢了!”

钟雪微微朝陈慧慧微微一笑,陈慧慧也回以一个甜美的微笑,拿起钟雪身边的行李,开心地放上了面包车。

“你也一起去?”

楚夏天看着坐上副驾驶的陈慧慧,皱着眉头问道。

“我帮钟医生收拾收拾。那么多东西,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你不会是?”

楚夏天斜眼看着陈慧慧,陈慧慧却看着车窗外,毫不在意楚夏天不安的目光。

车窗外,护士长还和三个下派的医生说着什么,钟雪一直淡淡地微笑着,护士长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开你的车吧!”

楚夏天没再说话,心里想着周健这几日为了忙招标的事,累得有些瘦了。还好明日就是开标日,周健算是忙到头了。想到此,楚夏天嘴角上扬,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

终于护士长和三个人分别握了手,告了别。

等所有人都坐好,楚夏天发动车子,直奔厂医院的宿舍。

二十一.

“洪波啊,资格预审合格名单我已经看过了,这七家单位都很有实力啊!”

金国强喝了一口茶,摘下老花镜,连同手里的资格预审合格名单一起放在了桌子上。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看资格预审合格名单很伤神。

“金厂长,之前招标委员会选定的三家公司也都在资格预审合格名单上。我早就说过,巨富、城建和东方建设都是国内知名的企业,并不是洪波一个人随意选定的。”

楚洪波显然还在对金国强临时整改招标形式的事情介怀。金国强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青花茶杯,杯中的茶叶在水中摇晃着。

“洪波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世纪园这个项目有多少人盯着,你不是不知道,草率定下的招标方式,会给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留下口实。你做事还是锋芒太露啊!”

楚洪波看着金国强满是皱纹的脸,那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楚洪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却只能满脸赔笑。金国强能稳稳当当地当了十五年兴辽油田的大厂长,显然手段要高于常人。楚洪波十五年前败在金国强手上,失去了当大厂长的机会,十五年后,他不想再失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楚洪波不会不懂。

“金厂长教训的是!洪波以后会小心行事的!”

“那博通集团是怎么回事?”

“博通集团?”

博通集团的总部在奉阳,董事长赵博通,是近三年刚发展起来的房地产开发商,背景错综复杂,房地产只是其众多经营项目中的一个。按理说博通集团出现在资格预审合格名单上并不奇怪,但是……

“秦科长可是告诉过我,资格预审合格名单上只有六家公司,而现在却有七家,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博通集团。洪波,你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数九寒冬的一月,楚洪波却感觉到有冷汗在自己额头上滑落。金国强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责备,也没有愤怒,却更令楚洪波忌惮。

金国强见楚洪波不说话,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也分外满意。

“洪波,我还有半年就退下来了,这厂长的位置早晚是你的。照例,我不该管你,但是,我不希望我这十五年的厂长当到最后晚节不保。你明白吗?”

语重心长的语气,金国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爱护晚辈的长辈。楚洪波却丝毫感觉不到被关爱,感受到的全是恶意。

“金厂长,博通集团得确是我后加上资格预审合格名单的,但是一切审核手续,招标委员会也都照做了。”

“你别忘了,秦孝文一直在盯着你呢!”

楚洪波心上一紧,秦孝文为什么当初放弃回奉阳的机会,在这个小地方耗着,不就是为了有机会抓住扳倒自己的把柄吗?

有多少次机会能把秦孝文撸下来,楚洪波已经记不住了。但是他却总是下不了手,他纵使不愿意相信秦孝文会对他下狠手。

“洪波知道!”

“你知道?我看你早就忘了!忘了你和夏小琴结婚那天,秦孝文说过的话了!”

金国强看着楚洪波痛苦的表情,心里更加满意。楚洪波闭上眼睛,秦孝文的话过了二十年还是忘记不了。被深深伤害的人才有的嘶哑的声音,秦孝文就是用那种声音说出了那些话。

那一天,楚洪波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人,职工食堂里面挤满了人,甚至比平时到食堂打饭的人还要多。

夏厂长的面子,没人不给。

白炽灯管上用红纸包着,还挂着五颜六色的拉花,投射下来的光是昏暗的红。

夏小琴苍白的脸被灯光映红了,她一直抿着唇,尴尴尬尬地笑着。楚洪波根本懒得看夏小琴一眼,爽快地喝着哥们们敬的一杯杯啤酒。

苦涩的味道,入喉,更加苦涩。

突然之间,一切喧闹都停止,人们自动分成两半,秦孝文从人群深处走到了楚洪波面前。

他很狼狈。

外面在下雨,秦孝文洗的发白的蓝衬衫湿漉漉地贴在瘦弱的身体上,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有人拉秦孝文,小声地劝阻他不要闹事。秦孝文看都不看,大力地甩开。

楚洪波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的额发滴着水,眼镜片上也都是水雾,镜片后的眼中却全是憎恨。楚洪波一动不动地看着秦孝文一步步走向自己,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变故一般,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秦孝文一步步走近。

“啪!”

夏小琴捂住了嘴,眼泪顺着指尖滑落。第一次用的胭脂被泪揉碎,打乱,一片狼藉。

楚洪波擦了擦嘴角,也同样憎恨地看向秦孝文。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她嫁给我吗?”

楚洪波指向夏小琴,指尖的方向,那个女人除了脆弱,已经一无所有。秦孝文看着这样的夏小琴,心里满是愧疚,眼里满是关爱。

“楚洪波,我恨不得你死。你有多卑鄙,多下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不配娶小琴!”

“我不配?好,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到底配不配!”

楚洪波一把拉过站在身旁的夏小琴,狠狠地吻上了夏小琴已经咬得没有血色的唇。在场的人有轻微的惊讶,那样的年代,似乎当众亲吻太过开放,即使是新婚的夫妻。

夏小琴眼中的泪吓得停止,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楚洪波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皱着,极度地痛苦。这已经超出了夏小琴能够理解的范围,究竟是什么让楚洪波如此痛苦。女人,地位,他都已经得到了啊!

“楚洪波,我会一直在这看着你。你不要让我抓住你任何把柄,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楚洪波放开了夏小琴,秦孝文已经离开了职工食堂。人们还没有从秦孝文怨毒的话语中清醒过来。楚洪波拿过身边的啤酒瓶子,大口地灌了一口。

“来,喝!兄弟今天结婚,高兴,来喝!”

二十二.

金国强眯着眼睛,看着面前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楚洪波,这个时候的楚洪波卸下了全身的防备,似乎不再有丝毫的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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