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九七两人的脚步缓了，小虾的鼻内也闻到了些许烟火味。近了……小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布一正在烤山鸡，一看到他们就跳了起来。“金创药，拿来！”

九七吓得往後一缩。“大哥，我们……”

九九嘴快。“没买到。”

布一眼睛圆睁，那遍布灼伤的脸显得分外可怖。九七把小虾往地上一丢，举著双手後退。“不知道哪，哪个混蛋把金，金

创药全买了，所以，所以我们白跑了一趟。”

布一气恼地喘气，半晌道：“人参呢？”

九九从怀里掏出药包，丢向布一。布一把烤鸡丢给他们之後，拿著人参就去熬，不一会，中药的怪味飘得到处都是。九七

和九九一人扯了只鸡腿。

“第一次看到大哥这麽担心，果然儿子就是儿子。”

“石头那手功夫比一哥还厉害，要是他伤好了，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你少乌鸦嘴，他可是一哥的儿子！”

“可我看他挺正直……”

“闭嘴！”

九七捂住九九的嘴，因为布一正端著药从草屋里出来，冷冷地瞪著他们。九七垂下头，乖乖吃鸡，布一眼睛一瞟，看到倒

在地上的小虾。

“他是谁？”

“捅了你儿子一刀的小子。”九七擦了一下嘴角的油，“他跟著我们进了药店，我们怕被他认出来，就迷倒他背回来了。

”

布一端著药走到小虾的面前，脚尖一提，抬起小虾的脸。转眼间，他的神情立刻乌云密布。“把他给我吊起来，等我喂完

了药再来收拾他。”

九七和九九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是！”

第 20 章

一桶冷水浇得小虾一个激灵，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怒瞪著眼前的三个人，黑眸几乎杀人般地胶著在布一

的脸上。

“给我抽他！”布一怒吼，“往死里抽！”

沾了水的竹藤雨点般的落在小虾的身上，少年细嫩的皮肉上立刻横七竖八地现出血痕，钻心地疼。小虾一声没吭，只是咬

牙忍受著，他要杀了这三个人，一定要杀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他心底之恨！

布一见他坚韧，转身在地上捡了几粒小石子，然後一抬手。“把他衣服给我扒了！”

九七九九一声应，两三下便把悬在空中的小虾扒了个精光，只留下半截裤子，一双短靴。风吹来，小虾猛一哆嗦，打了个

冷噤。布一让九七和九九站到一边，石头到了指尖，小虾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石子破皮而入，陷进肉里。小虾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布一还不解恨，又是几粒石子，直打得小虾腰腹满布血洞，最後，

他瞄准了小虾的眼睛。恐惧感让小虾发起抖来，他难道要死在这里不成？

茅屋的门开了。石头捂著腰间的伤口，手里拿著一把刀，几乎是从房间里爬出来的。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打开

门，便用尽他吃奶的力气。布一吃了一惊，疾奔向他，却被那把雪亮的短刀给逼得停步。

“把他给我放下来。”石头一字字道，“一，二……”三还未数到，他已经在自己的颈边划出一道深痕。布一急急回首，

手一弹，将拴著小虾的藤条打断。小虾跌在地面上，又是一声闷嚎。

“我已经放了他了，你不要胡来！”布一又想靠近，他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你的伤很重，你知道不知道！”

“不要靠过来！”石头怒吼，声音泣血，恐怖之极。布一吓得愣住，看著石头一步一步，爬著向小虾靠近，却不敢动半步

。小虾瞟著这对父子，心中的恨与感动同时涌上，绞得他心口酸痛，痛不可当。石头终於爬到了他的身前，但是颈间的血

也已经把刀口染红。他咬著牙，拼著一口气，把小虾手脚的绳割断，然後靠著小虾，气若游丝，半个死人一般。

布一脸都白了。小虾手脚一活动，那把刀便落入了他的手里。毫无犹豫地，他一刀架在了石头的脖子上，然後冷冷道：“

别动，否则我立刻取他性命！”

布一咬著牙，一声不吭。石头抬起眼睛看他。“爹，我求你一件事。”

布一一怔。“……你说。”

“去塞外，回娘的身边，再也不要回中原。”石头哀婉地看著他，“再也……不要做这些事。”

小虾默然无语，他冷眼看著布一。

布一几度犹豫，最後一声怒吼。“休想！我绝不回去！”

“爹！”石头一声厉呼，颈间再添伤口，小虾手不由一震，强压下去心中涌上的复杂情感，硬生生把刀停在原地，任由刀

口再染鲜血！

“我……！”布一伸出右手，“我，我这辈子没被谁威胁过！就算是我儿子……也别想！”

小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撤，突然一刀扎进了石头的右肩，石头一声痛叫，全身抖个不停。小虾反手将刀抽了出来，

然後看向布一。

“这一刀，是你儿子为你伤害的那些无辜的女孩挨的，大概有几个姑娘呢？我数数看，”小虾将刀在手中晃了个花，又一

刀插在石头的左肩，鲜血顿时冒了出来，“两个，三个……”第三刀，扎在了石头的腿上，紧接著是……第四刀……

石头已经疼得昏了过去，发不出声音。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肩，他的双腿乃至手臂，映衬得他的脸如雪般的白。就在小虾准

备下第七刀的时候，布一再也忍受不了，大吼：“停，停手！”

小虾手一停，瞟向他。

“你若杀了我儿子，我必将你千刀万剐……！”布一恨得直喘。

“好啊，那我就先剐了你儿子，反正，”小虾哈哈地大笑起来，“我既然被抓了，就没打算活著回去！”

石头在小虾的大笑声中醒了过来，他看著布一，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他双手支地，头顶触地。“爹，我求你……我求你

……”

小虾只觉得胸口一股悲愤，眼眶为之酸胀，难忍落泪。他忍耐，此时，他又有何理由放手？要报仇的人应该抛却同情怜悯

之心，因为被杀的人在九泉下死不瞑目！

布一仰头向天，发出几声长啸，然後垂下了头。“……好，我答应你！”

“我还没答应。”小虾冷冷道，“我要你自废武功！”

九七和九九同时啊了一声，一把拉住布一。“老大，不可以啊！失去了武功，我们还怎麽混？等於送死！”

小虾牙几乎咬碎，连著两刀，竟然斩下了石头左右两手的小指！石头哀鸣一声，再度昏死过去。

“住手！”布一瞪著小虾，眼睛都直了，“你狠，你够狠！”

小虾的刀架在了石头的第四根指头上。“我不狠，你杀的人，可比我多多了，你还不动手？”

九七和九九突然暴吼一声，向著小虾猛扑过来。他们宁愿石头死掉，也不能让布一自废武功！儿子死了可以再生，武功废

了就等於送掉性命！

嚓！嚓！

两汪血水自九七和九九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两个人就这麽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咽下最後一口气。布一收起手，看著小虾

，又看看石头。他缓缓垂下双臂，双脚一弯，坐倒在地。

“你杀了我吧。”

小虾一怔。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你杀了我，为他们报仇，不要……再折磨我儿子了。”布一趴在地上，“他为了救你，甘愿与

我作对，看在这情份上，你放过他，我求你放过他！”

小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良久，缓缓道：“我要你自废武功，你没听到吗？”

布一脸露极其痛苦之色，只见他一抖臂，全身一阵骨节脆响，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整个人前倾，无力地撑著地面。小虾

仍然瞪著他，脱下了靴子，从里面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丢到他的面前。

石头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令他无比震惊。

“这是十筋软骨散，吃下去。”小虾声音冰冷。石头侧头看著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小虾，是那个曾经与他同进同退，

热心助人的少年。

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布一伸手捡起药丸，乖乖地吞了下去。一见他吞下药丸，小虾动作立刻加快，他从靴里拿出了一包金创药，匆匆地敷在石

头的伤口处。那药效奇快，不到盏茶，石头身上的伤口全都止了血。小虾站了起来，他的伤口虽然不大，但那些石头几乎

打进内腑，每走一步，都痛得他脚软。

什麽样的疼痛都不能阻止他。刀尖，对著布一的心脏，他一定要他死！一想到师父的仇，一想到石头的背叛，全都因这个

人而起，小虾的血液就开始沸腾。

布一闭目等死。

石头抱住了小虾的脚。

“放开！”小虾怒吼。

“不要！”石头咬牙，“你杀了我吧！是我背叛了你，是我的错！父债子还，你杀了我，一命还一命，他的罪就是我的罪

！”

“你们两个都得死！”小虾横他一眼，“你何必著急？”

“他已经没了武功，等於一个废人。”石头死死抱紧小虾的脚，“你放过他，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

“那些死的人呢？他们什麽机会都没有！”

“那就让我来偿命！反正我身上流著他的血！”

布一缓缓伸出手，小虾一凛，但是那只手越过他的脚，放在了石头的头顶。温柔地摸著儿子的头，布一脸上的痛苦渐渐和

缓，露出了平和豁达的表情。

“石儿，你代我活下去吧。我一生做恶，应有此报，只是连累你母子，恐无力补偿了。”

小虾的手颤抖起来，他分不清心里的是恨，还是怨，只觉得此情此景，任是天神帝君，也不免动摇。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石头爬到布一的面前，硬是挡住了小虾的刀口。“你不能死，因为你欠娘的，也欠我的！”

布一的脸扭曲著。

“娘瞎了，需要人照顾。”石头一字字道，“你要照顾好她。”

布一闭目不言，他已经为痛苦和自责所占据，根本无力再抗争什麽。

小虾大吼，朝天吼，朝地吼，吼到地动山摇，吼到声嘶力竭。他简直受不了了！他要怎麽办？为什麽他这一刀迟迟无法下

手？明明仇人就在眼前，明明马上就可以报仇了，他的心却比乱麻还要乱上千万倍！

猛地，他回过身，一把将石头拽到身後，然後指著远方。

“你，给我走！”

第 21 章

布一震惊万分地看著他。

“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让我看见！”

石头又一次被推到了二人之间。

“至於你儿子，他要代你顶罪！你的错，全都会报应在他的身上！”小虾怒吼，“你听著！从今以後，哪怕只是传言，只

要我知道你犯了错，你儿子就会替你挨刀！所有恨你的人，都会一刀一刀，把他折磨至死！”

布一站了起来，双手向前伸出，神情转眼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年。“不，你不要这麽对我儿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

小虾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残酷的笑。

“我要让你活著，一定要让你活著！”

刀尖抵在石头的咽喉，小虾厉声道：“给我滚！”

布一绝望地看著他。

“滚──！”

他回过身，在小虾连续不断地怒吼声中，一步步，远远地离开了。他不想走，却不能不走，从今以後，他再也见不到这个

儿子，但是，这个儿子却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当啷……

小虾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他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精神也已经绷到极限，再也支撑不下去。捂著脸，他痛哭失声。到最

後，他还是没能给师父报仇！

石头缓缓拾起了刀，拉著他的手，再度将刀放在他的手里。

小虾冷冷地扫他一眼。“干嘛？”

石头默然。“杀了我吧。”

“我为什麽要杀你？”

“杀了我，就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可以让那些死的人瞑目。”

啪！

小虾狠狠地给了石头一个耳光。石头的左脸立刻红肿起来。他吐了口唾沫，唾沫里已经带上了血。

“我不会让你死的这麽便宜。”小虾扣住石头的下巴，冷冷一笑，“你背叛了我，所以你要赎罪！”

石头注视著他的眼睛。“我……还能做什麽？”

“你是我的奴隶，一不准死，二不准离开我的身边，三不准违抗我的话，听懂了吗？”

石头眨了眨眼睛，轻轻叹息。“我明白了。”

凌乱的脚印，化为灰烬的茅屋，还有满地的血迹，以及九七和九九二人的尸体。在地毯式的搜索过後，丐帮弟子找到了通

往山谷的线索，而当李晋和鲁小五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只是血腥残破的惨状。鲁小五深皱著眉，蹲在尸体的面前。两颗石

子，洞穿了两人的头颇，下手之狠之准，世所罕见，二人的面部扭曲，圆睁著双眼，表情透露出难以置信的隐意。

秀姑背著身捂著嘴。李晋扭头，见到地上被斩断的两根小指，脸色顿暗。低身拾起，转瞬为鲁小五所夺。

“谁的？”鲁小五转动著那手指，问。

“我怎麽知道！”李晋瞪他一眼，“又让他们跑了！”

“但愿不是小虾的……”话一出口，鲁小五和李晋的脸色都是一白。李晋重重一掌拍在鲁小五的肩上，十分诚恳道：“放

心，我一定会为小虾报仇的！”

鲁小五痛得几乎瘫倒，他大叫道：“你这个乌鸦嘴，怀恨在心，趁机报复我！”

秀姑闻言俏然一笑，李晋搂住她的肩。被焚的茅屋掩去了所有的证据，甚至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周围十数米内，没有任何

的线索，搜索只能中断。虽然李晋心怨难平，但九七九九已死，线索又无，丐帮事务众多，他必须返回京城。丐帮发下武

林帖，请武林同道共同寻找布一和石头的下落，采花五贼五去其四，天下顿安。

鲁小五匆匆赶回京城家宅，小虾下落不明，他必须要通知家中其他的兄弟。虽然不信小虾已死，但是杳无音信，哪能不担

心？

刚一进宅，大院里家丁和仆役们来来往往，一片忙乱。鲁小五不及细问，立刻冲进主宅，却见一青衣书生和小虾拉拉扯扯

，吵嚷不止，以至众人走避。鲁小五只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跳上去只一拽，将两个人拉开，青衣书生唉呀一声，跌

倒在地，眼睛翻白，就此息气。鲁小五张著嘴，脸白如纸。

“五哥，你真行，二哥这条命，你怎麽赔？”小虾笑嘻嘻地叉著腰。鲁小五急忙扑上去，一把抱住那青衣书生，一阵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