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有什么态度,这是你的私事!」
「我以为,我们俩之间,还是有些私事上的往来……」
「绝对没有!」
「好吧,你怎么说都行!」林景禹将刚上桌还冒着热气的菜推到加贺原衫面前。
林景禹的身体虽然恢复得很好,但后背的伤拆了线还是不能碰水,而且还要抹药膏,不然伤口会又疼又痒。
第一次林景禹找加贺原衫帮他擦药的时候,加贺厉声拒绝:「你可以找宾馆的工作人员,我不会上药!」
「老板……」林景禹握着伤药,并不气馁:「据我所知,你大学选修的是药剂专业……我还记得,你当初在美国可是用迷
药放倒过我的,现在却说不会擦药,难道是把我当小孩子在骗吗?」
「你不怕我再放倒你一次吗?」
「不怕,而且,如果你想让我倒下,那我就倒下好了,不麻烦你浪费迷药!」说完,自顾自的脱了上衣,趴在加贺原衫的
床上。
「你……」加贺本想一脚将他踹下去,可是看到他背后纵横的伤痕,就没办法下手。毕竟这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伸手不
打笑脸人,更不能伸手打负伤的「恩人」!
指尖沾了药膏,游走在林景禹凹凸不平的背上,粗糙的触感、触目的颜色,都让人的心底受到些冲击。
「会留下疤痕吗?」
「医生说,只要我注意饮食,别吃辛辣的食物、别喝酒,加上一些美容措施,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头还疼吗?」
「不疼,别担心!」
担心?对一个设计着把他的脑袋炸开花的人说「别担心」?
加贺原衫干笑了几整,犹豫了一下,又问:「回来救我的时候,想到也许会死吗?」
「没有,我不能死。」
「怎么说?」为什么是不能死,而不是不会死?
「父不问世事、母事业全毁、弟天真年幼,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加贺原衫的手僵住,将药瓶放在柜子上,站了起来,严肃的问:「你恨我?」
林景禹抬起头仰视着他,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释然的笑:「老板,你忘了,我对你说过……我们家
,接受命运的安排!」
「一切都被我夺走了,怎么能没有恨?」
「不是被你夺走,是我们自己没能守住!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仇恨,这就是利益之争,你赢了,我父亲输了!你
赢在有胆识、相信祁子嘉;我父亲输在有野心、也相信祁子嘉!这就是像是在赌博一样,敢睹,就不怕输!」
加贺原衫笑了,摸了摸林景禹的头发,拍着他的肩膀说:「趴好,药还没抹完!」将药膏沾满双手,继续温柔的涂抹起来
。
林景禹,真是个可怕的人!即使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嘴巴里没一句真话,但有一瞬间,加贺原衫几乎相信了。相信林景
禹心中坦荡,毫无芥蒂,相信他和他能做朋友!
不过,即使不信,也不妨碍他对林景禹慢慢拾回了最初的那种欣赏。
两人沿着新干线一路游玩,刻意避开了大城市,专往风景如画的小村庄跑。但这些地方美虽美,住宿条件却不太好,只有
小旅店。幸好不是旅游旺季,房间还是够的,加贺原衫不觉得自己有接受林景禹到能和他睡一间房的地步。
是的,接受!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加贺原衫对林景禹的接受度大大提高,有些计划也在悄悄的做着改变。也许,他不用除掉他,留
下他一条命,对自己更有价值。
这天来到的村子有一片又一片的木莲,硕大的花瓣有些像荷花,但比荷花来得有朝气很多。村子比较偏僻,又没什么知名
的风景名胜,很少有外人来,连个像样的旅馆也没有。
村里人倒还好说话,反正年轻人都不在,空房也多,可以借民宅给他们住,住宿费看着给就行。比起破败的旅馆,民宅还
有些样子,于是两人住进了一间土木结构的小房子,简单收拾了下,就跑出去看花海。
林景禹举着相机,对着木莲花田取景,一只小黑狗摇着尾巴跑过,脑袋上不知被哪家孩子戴了朵花,他索性追了进去,拍
个不停。
加贺原衫跟进木莲花田,浓郁的香味让人有一种喝了美酒的晕眩感。摘下一片花瓣,凑到鼻尖闻了闻,眼前突然闪过一道
白光。
「喀嚓!喀嚓!」林景禹拿着相机,连拍子几张。
加贺原衫不禁有些尴尬,拍掉手上的花瓣,瞪着眼睛问:「你被小汤玛斯传染了?看什么都拍?」
「因为怕忘记,所以要拍下来这美好的瞬间!」说着,林景禹弯腰捡起加贺丢掉的花瓣,也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夹进记
事本里。
加贺的眉毛拧了起来:「美好的瞬间……我和戴花的小狗一样都是美好的瞬间?」
「对,戴花的小狗、授粉的蝴蝶、飞过天空的大雁……还有你,都是美好的、值得永远珍藏的瞬间。」
「你就不能拿我和人比较——」
「你是与众不同的。」林景禹靠近,轻啄了下加贺原衫的鼻尖,「没人能和你比较!」
加贺原衫捂着鼻子,眼睛微眯起来。他越来越怀疑,林景禹根本是个情场老手,甜言蜜语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肉麻的举
动对谁都能做得自然而然。可偏偏亲昵过后,他又是那样的冷静自若,自己要是发脾气,反而好像是将他的话当真了一般
。
村子是块湿地,被小溪环绕着,汛期溪水很充沛,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水气浓重的溪面形成了一道彩虹。
林景禹挽起裤脚,踩着石头来到小溪中间,用手碰触虹桥,转头招呼加贺原衫也来摸摸。
加贺摇摇头,眯着眼睛沐浴阳光,闻着花香,欣赏美景。彩虹很美没错,但不能收入囊中,便没有必要冒着沾湿裤脚的风
险去触摸,更何况是没有手感的光学原理。
「老板,你看溪里还有鱼——」
林景禹还没说完,一条肥鱼跃起,然后一头撞在林景禹脚下的石墩上晕了过去。林景禹捡起鲜鱼,几个大步回到河滩,兴
奋的甩着鱼尾巴。
「哈哈,这就叫自投罗网,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回到村子已径是傍晚,两人都饥肠辘辘,一打听这里唯一一间餐馆的老板一家去参加婚礼了,明天才能回来,他们今晚只
能自己做饭。借房子给他们的人送了些米和青菜,和鱼一起摆放在灶台上。
加贺原衫审视的看着这些简陋的东西,最后妥协般的对林景禹说:「好吧,你去烧饭吧!」
「我?」正在拍打被子的林景禹一怔。
「是啊,你!」
「可是我不会!」
「你——」加贺原衫差点脱口而出「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两人眼观眼鼻对鼻的对峙了一会儿,最终一起向厨房走去。
厨房还算干净,没有天然气,底下一个空空的大炉灶,是要烧柴的,幸好旁边就堆着一把干柴。
林景禹蹲下升火,他只知道把干柴点着放进炉灶里,却不知要如何吹风如何添柴,于是搞得浓烟滚滚,咳嗽个不停,一张
俊脸也被熏得黑漆漆的。
加贺原衫连忙退出厨房,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都是污垢,于是走到井边,将小木桶放下去打水,可是不知道是不是
太久没用,绳子居然腐化了,打第三桶的时候,就断裂了。
两桶水,只够装满一个小铁锅,或是用来煮饭、或是用来洗鱼,但加贺更倾向于拿这个来洗脸。
这时厨房里传来林景禹的呼喊,他抱着一个密封的坛子,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这……是米酒?能喝吗?」
揭开封胚,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真是不错的酒,立刻勾起了加贺肚子里的酒虫,当下决定用这一小锅水洗鱼做下酒菜!
加贺拎起鱼正要处理,这鱼竟然醒了,甩着有力的尾巴扇了他一个耳光,加贺愤怒的将鱼摔在砧板上,林景禹赶忙抡起菜
刀狠狠的拍了一下,鱼当场晕死过去。
「接下来……怎么做?」
「这个……炖鱼汤的话,和水一起放在锅里就行了吧?」
「不用脱皮吗?」
「那个叫去鳞吧……」
「好吧,去鳞,你来!」林景禹将刀递到加贺原衫面前。
加贺镜片后的眼睛瞪大,手藏在袖子里,完全不肯露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最后林景禹拎起鱼尾,将它丢进锅里,拍了拍手,一脸大功告成的表情:「带皮的,应该会更新鲜
!」
「……」加贺原衫推了推眼镜,重新打量了林景禹一番,越来越发现,这小子的本性绝对和「认真严谨」沾不上一点关系
。
锅里在煮着鱼,两人利用这时间,已经将米酒倒进碗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起来,锅里突然传来呼噜呼噜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林景禹放下酒,拿起了刀,逼近灶台。加贺深吸一口气,正要掀锅盖,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木质的盖
子被顶翻起来,那鱼一个跳跃,带着一身滚烫的热气,直朝着加贺原衫的面门冲了过去。
饶是见过大风浪的他也被吓到跳了起来,一脚踢翻了酒坛子。林景禹赶紧捞起坛子,可是为时已晚,干柴遇酒瞬间被烈焰
吞噬,小小的厨房顿时成了火海。
水桶掉进井里打不上水,灭不了火的两人只得跑出去救助。
村子不像城市里一户挨着一户,这间民房最近的房子也要跑几分钟,叫了人一来一往间,整个厨房都被烧着了,大半个屋
子也毁了。
尽管保证一定会赔偿所有损失,但村子里再也没人愿意借房子给他们,后来好说歹说,才有个缺钱的老头把他们领到一间
仓库。
虽然说是仓库,但还算干净,没有任何生活用品,只有一张木板床,还是悬在半空中的,要爬梯子上去才行,不过老头还
算有善心,临走时留了饭团给他们。加贺原衫坐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啃着硬硬的饭团,从小便锦衣玉食的他第一次尝到了生
活的艰辛!
「幸好我一直抱着这坛子……喝点酒,暖暖身体吧!」林景禹拎着酒坛子,爬了上来,坐到他身边。
已经十月末了,夜里的气温只有几度,当林景禹靠过来的时候,加贺本想推开,但温暖的感觉还是让他放任了一回。
米酒闻起来香醇,喝起来暖胃又暖心,似乎一天的不顺利,也被这满口的清香冲散了。透过天窗,可以看到满天的系星,
乡下的夜空总是比城市里的更加明亮璀璨。
林景禹看着那片星空,总是清亮直白的眼神,难得的迷离起来:「中国有一种说法,人死了会变成星星……不知道哪一颗
是我爷爷、哪一颗是我叔叔……」
「叔叔?林皓终于死了?」
「不是小叔,是另外一个叔叔!」
加贺原衫想了想,了然道:「祁子嘉的恩嘉哥?」
「嗯……我对那个叔叔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似乎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来着……总是被小叔欺负,那个时
候,我应该保护他的。」
「你……」
「兄弟相残……尽管不是一母同胞,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林景禹扭头看着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遗憾:「如果那个
时候我再懂事一点、再有能力一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加贺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祁子嘉也许就不会去复仇,你的家业还能保住,我们……恐怕就不会认识了。」
闻言,林景禹笑了起来:「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命运……我不信命!」
「唔……按你们日本人的话,应该是什么命运的齿轮……」
「那是漫画,你多大了还看这个!」加贺白了他一眼,一口一口的喝着米酒。
林景禹却分外认真道:「小时候我还是挺喜欢看漫画的,不过我爸不准我看,所以只能偷我小叔的看。我小叔的漫画有满
满一屋子,那里就是我儿时的天堂!」
「你小时候,不会也像现在这么……」加贺一时想不出形容词来定义林景禹。
说他一本正经?其实不然,他只不过喜欢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做一些很无厘头的事情而已;说他乱七八糟?更是离谱,这
小子待人接物井井有条,谁都没办法从他身上挑出一点错。
林景禹也想了想,道:「应该是无趣吧……我小叔是这么说我的!」
加贺点头认同:「我小时候也被人说无趣……直到现在也是!」
「但其实不是的……」林景禹终于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可以称得上狡黠的笑容:「其实我们心里有很多很多天马行空的想
法,只是他们都不知道!」
「例如……」
「例如……我小时候,其实想当游泳运动员,我对水特别的亲,我甚至以为我上辈子可能是条鱼。」
「怪不得那鱼一见你就晕了头,也许是你上辈子的情人!不过……」加贺细细的观察林景禹的脸,凤眼尖下巴,怎么看怎
么像另外一种动物,「你上辈子是条水蛇吧?」
林景禹凤眼一瞪,回嘴道:「那你上辈子就是猞猁!」
「猞猁是什么?」
「就是野猫!」
野猫?!这种生物总是让人联想到「发情」、「叫春」一类的辞汇,加贺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挥手打林景禹的脸,却被
他抓住手腕。
「放开!」
林景禹将加贺的手攥在掌心没松开,身体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头挨着他的头,轻声说:「猞猁也是抓蛇吃的……」
「这么说,我们是天敌?」也许是因为林景禹身上有与他相同的米酒味道,加贺再一次允许了他缩近两人的距离。
「嗯……你去过广州吗?」
「没有,怎么了?」
「广州有道菜叫龙虎斗,就是把蛇和猫放在一起煮……」
加贺原衫厌恶的拧起眉:「你们中国人怎么什么都吃?」
林景禹也不客气的反驳:「你们日本人不是还吃鲸鱼海豚?」
「日本捕鲸是为了科学研究——」
「是吗?」
「……」一点也不站不住脚的谎言,让加贺不由得为这种野蛮行为羞愧起来,只得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吃鲸鱼的!」
「我也不吃猫!」
加贺笑着揉了揉林景禹的头发,道:「你是很好的中国人!」
林景禹则宠溺的捏了捏他的鼻尖,道:「你是半个不太好的中国人——」
加贺一愣,脸色沉下来,半晌,淡淡的开口:「我祖父很不喜欢我的血统,因为我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他很排斥我……」
但加贺却对自己的出身很满意。
他爱他早逝的母亲,儿时的记忆中,母亲温柔似水、却又睿智聪慧,整天面对着难以相处的丈夫的家人,却没在孩子面前
露出一点烦躁,她将儿子保护得很好,她让加贺一直以为自己是所有人的宝贝,直到她因为一场意外而离开之后……
加贺才发现自己竟身处狼群之中,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我叔叔,就是由奈的父亲,表面上对我非常好,可是一直在伤害我……祖父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没有阻止!也许他想
看的就是那种……那种……」加贺原衫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形容加贺总一郎的心理。
林景禹道:「类似于……九龙夺嫡?」
「对,可以这么说!只可惜我叔叔实在是个窝囊废,他斗不过我,要不是老头护着他,他一定会死在我手上!」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