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话，少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连哼也没哼一声。
「我不想见到你。」
到最后，还是只有这样的一句话。
「快给我滚。」
说罢，转身打开大门，走进家里去。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很伤心，可是。
「我不会走，我会在这里等，直至你肯原谅我，再次接受我为止。」
等待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
第三十一章：
早知道回家后就不再出去了。
随便吃点剩粮，待第二天才出去买东西不就行了？不然捱个一晚不吃东西不就好了？偏偏就是在回家后耐不住饿，又跑到
便利店去。如果不去买乾粮和饭盒就好了，如果叫外卖不就好了？
一回到家就看到那个不愿面对的人。
日间遇到青年的弟妹，听了对方一席话，已经惹得一肚子火，自尊心也严重受创。到晚上了，又轮到青年本人，在内心深
处再补上一刀。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受欢迎。
看到比上一次见面时更憔悴的青年，心里很难过。虽然那张脸还是很好看，还是依旧的帅气非常，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
不同。从王子变成落魄的绅士了。可想而知，青年最近一定不好过，是工作很辛苦吗？还是应付乌利玛让他很累？还是说
，是因为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不想让青年再憔悴下去，认为分手了就解决一切，结果反而让情况更糟了，害彼此都很痛苦。当初实在不应该叫分手叫得
那么仓卒，应该好好想清楚，再慢慢部署，想个即使分手了，彼此都不会难过，自己和青年都不会觉得伤心的方法才对，
真没用。
害现在大家都沮丧得像丧家犬一样了。
可是当时真的想不出其他办法。一片空白的脑里就只有这一途。
「我不要分手。」
青年静静的说着，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对自己诉说着。那苦苦哀求，诚恳的话语，让人看了就会动摇，低头不去看，可是
单是听到声音，也差一点点，差那么一点，就忍不住说『好吧我们不分手了』。
低下头，视线不断飘来飘去，却找不到什么能一直盯着看，最后只能让视线落在青年拿着的熊。是上一次送给自己，却被
自己留下，留在青年家中的那只熊。熊身上的毛好像不如印象中的松软，就和这几天下来，一直被自己抱着，沾满泪水的
熊一样。所以青年也有抱着它哭吗？
熊被青年抓得紧紧的，那修长的手指，用力地紧紧把熊抓住，彷佛是个害怕深爱的玩具被抢走的孩子一样。青年很着紧手
中的熊，也有抱着熊和自己一样悄悄的哭泣吧？那么，能把这视为青年很重视送给自己熊，也就是很重视自己吗？
有和汤马士，和乌利玛一样的重视吗？
这样想对吗？还是说不对？
已经没有那自信了。
只要想到这点，原已一片混乱的脑内变得更糟，青年的出现让自己应接不来，连握着锁匙的手也抖个不停，差点连门也开
不了。不理会对方，甚至装作生气的叫青年离开，怎料对方却半步也没移动，像是和脚下的水泥地融为一体般，动也不动
。
「我不想见到你。」
说出伤人的话，青年的表情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快给我滚。」
抛下狠话，摔上门，决定不再理会。
『我不会走，我会在这里等，直至你肯原谅我，再次接受我为止。』
即使有一扇厚厚的门阻隔，青年的话还是清楚的传入耳中。
伸手，用手背粗鲁的擦去悄悄落下的泪水，背靠着门，把全身的专注力都集中起来，留意门外的动静。没有声音，说话声
和脚步声都没有，只能猜青年还在外头。他真的打算一直在外面等吗？
别傻了。
有谁会做这种蠢事？即使真的做了，他也支持不了多久，最多一两小时，再多一点，一夜好了没，还不是会走。他家中还
有两个他最牵挂，最无法割舍的弟妹，怎可能会一直留在这里？
想通了，决定把手上的粮食放好，然后爬回被窝里。被青年突然出现，这样搞一搞，什么食欲都没了，只好继续睡那永无
休止的觉。
收好东西，洗个澡，临回房间睡觉前，经过客厅，视线不由得飘向大门。门铃没有响过，也没有人敲门，再看看时间，都
已经十二时了，大概已经走了吧？
也对呢，虽然现在是夏天了，不过晚上还是会偶有凉意，即使穿着西装应该也会觉得冷吧？而且等了那么久都没有任何回
应，正常人都会放弃的，不会一直无止境的等。
青年一定也是这样。没可能会为一个无关重要的小鬼在户外呆等的。
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在玄关处徘徊，走来走去，都不知道在干什么。狠狠的敲一下自己的脑袋，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吓
了一跳。
『凡，是你吗？』
被这突然的一句话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悄悄的，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地走近大门，在防盗眼看出去，看不到门前有人。可是刚才确实是有人在说话，而且那声音
毫无疑问是青年。
在哪里？
拼命的攀在门上，仔细的看着外面，却不见青年的踪影，可是刚才明明就是他在说话。想了一下，用脚尖站立着，试图看
看门前，还是没看到人影，却看到一点点黑色的物体。
是皮鞋之类吗？青年靠着门坐着吗？
低头看着眼前的门，看着青年可能所在的位置，不自觉的蹲下来，手也不自觉的贴上大门，额也靠上冷冰冰的门。最喜欢
的人就在门的后面，只不过是隔了一扇门而已，只要开门，只要自己开口说一句话，就能再次碰到他，就能再次得到那温
暖的怀抱了。可是这样做的话，那痛苦的循环又会持续下去。
又会把青年夹在自己和他的弟妹间，让他左右为难。有争执时，青年又会不知道站在哪一边，他痛苦的时候，自己和他的
弟妹也不好过。大家都会不高兴。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就这样继续下去呢？让他自行放弃，重回弟妹身边，一切就结束，循环也到此为止，皆大欢喜的结
局。
学青年一样，靠着门坐，抱着膝盖，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不知为何，总是无法入睡的晚上，今天却变得不一样。明明
是坐在硬得屁股都要痛的地板上，又没有软绵绵的枕头和被子，却开始，渐渐的有睡意了。只不过是因为知道身后的是青
年，就因为知道他在附近，就能安眠了吗？
真逊。
活像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一样。
如果没了他，自己能活下去吗？
专心的思索着问题的答案，可是还没想得出答案，又想睡了。这几天想睡的时候，脑里总是在胡思乱想，现在想动脑筋想
东西，脑袋却不听使唤，在给自己闹罢工。
摇摇头，想要赶走睡意，想要继续思考那问题。睡意的确是散了，却还是无法思考，反而在想其他有的没的。不知道青年
吃饭了没？不知道青年有没有觉得冷？不知道青年还打算在外头呆多久？脑里的话题全都是围绕着身后的人。
连自己都觉得烦了。
生活，感情，连思绪，全都以那人为中心打转。
「可恶……」
接近耳语的声音，青年不可能会听到。明明就连自己都听得不太清楚了。
『凡，对不起。』
为什么你会听到呀？
第三十二章：
坐在地板上睡觉，一点也不舒服，可是却不知为何，这短短的一觉，比这星期以来的每一晚都要睡得安稳。睁开眼睛，眼
眶中的泪水让视线糊掉，眼睛也有点刺痛。眨一眨眼，就掉下好几颗泪水，看到地上那斗大的泪水，又用手擦一擦眼睛，
连手背都沾满泪水了。
看来还有好一阵子都不会消肿。
手脚有点酸痛，想要稍稍伸展一下手脚，随即又想到门外的人。如果昨晚那句耳语般的话他也能听到，那么大动作的活动
一定会被发现吧？把举高了的手继续悬在半空，脚维持在伸直了一半却又没有完全伸直的半屈曲状态。
半分钟之后，『啪』一声把手脚都放松了。那姿势真的很累人。
『……凡凡？』
看，果然会被发现。
把昨晚熟睡前摘下，被放在一旁地上的黑色眼镜，重新戴上好遮掩一下肿肿的眼。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为，不过就是想戴
上。不管是隔一扇门，还是只隔着空气，都不想让青年看到那么狼狈的样子。
『……在吗？』
背部贴着门，头也靠在上头，不知道青年在外头在做什么。
『凡凡……』
声音逐渐小下去，听上去很没精神，青年很累。他累了，总是会用这声音呼唤自己，让自己走进他的怀内，让他补充一下
他所谓的精力。抱过自己之后，青年又会回复精神，继续努力的工作，也会对自己展露那好看的笑容。
如果让他抱一抱的话，他这次也会如常的打起精神吗？
察觉到这种愚蠢的想法，连忙摇摇头，不顾会发出多大的声响，从地上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回房子里。
听到青年挽留的声音，想像到他的表情有多悲伤，可是却也想到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的后果。梳洗了一下，用面巾拭去脸
上的水，可是怎样擦，都还是擦不完。
「可……可恶……你哭够了没？」
对着镜子里，红着眼，眼泪流个不停，一副逊样的人说着。继续用力的擦，不断的擦，擦得眼又开始痛了，才停下那自虐
的手。
眼又红了，又红又肿，配上蓝绿色的眼睛，多大的对比。
走出浴室，肚子并不饿，却还是走进厨房。环顾一下四周，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食材，开始机械化地做起菜来。说是做菜，
其实也只是把昨晚买回来的饭热一热。只不过是因为没事做，才故意找点事来干。
只要手一停，脑一空，就会想到青年，就会哭。
又来了。
随手抓了张纸巾，把滴落在碟子里的泪水抹走。吸一吸鼻子，眨眨眼睛，尝试想点高兴的事，怎知道越想，哭得越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兴的事，全都和青年扯上关系了。只要有他在，即使是生活中很平常，很琐碎的事，都会让自己
觉得高兴，觉得幸福。其馀的，都好像变得无关重要了。记忆中的，全都塞满了他的身影。
「白痴！可恶可恶可恶！」用力的敲打自己的脑袋，痛了，好像就不怎么想哭。
眼泪稍稍停下，饭也热好了。把热腾腾，还在冒烟的饭菜放在刚才沾有泪水的碟子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看似很好吃的饭菜
，想着，会不会有泪水的味道。
「不可能吧……」对连脑浆都变成浆糊状的自己感到可笑，苦笑了一下。吃了一口碟里的饭菜，没有泪水的味道，根本就
是淡而无味，而且吃了还有点让人反胃。忍下想要呕吐的恶心感觉，把饭菜推开。
连吃不吃饭，也不由得自己控制，感受到强大的脱力感。
摊坐着，看着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好想吃青年做的饭菜，即使是自己讨厌的食物，都想吃，不，好想见到他，只要对着
他的脸，就能扒下两碗白饭了。
没有他的话，真的活不下去吧？
连饭都吃不下了。会死吧。
见一下的话，不就行了？
心底里有一把声音这样说着，可是却马上被否定。不断在心里进行辩论，差点以为自己要人格分裂了。最终的结论好不容
易出来了，却又让自己气得差点吐血。
想见他。
最终答案还是这样。即使知道不能见面的原因，心底深处还是在呐喊着，很想很想，和最喜欢的他见面。
无意义地用汤匙搞拌着碟子里的饭菜，继续想着。
「他应该……会肚子饿……」
而且也很累，让他进屋子里吃个饭，洗个澡，然后再赶他走，也可以吗？只要不跟他说话的话，就没问题了？只要装出一
副很讨厌他，已经对他不感兴趣的脸，他应该也会自讨没趣，放弃自己，然后回家吧？
这样，应该是个既能达到不和他纠缠，又能达到自己的愿望的做法吧。
「应该，可以吧？」
重新坐起来，把饭菜放到一旁，想了想，又放回原来的位置，比较显眼，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走进房间，找出青年在自
家留宿时的替换衣物，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好让他一进屋就能看到。
准备好一切，又洗了一把脸，重新戴好眼镜。再次走到玄关处，随手拿了一份不知何时买回家的报纸，在准备打开门时，
青年好像也察觉到自己。
『凡，拜托你，听我说几句话吧！』
手在抖震。
深呼吸一下，转动门把，把门推开。门外的阳光很刺眼，让自己不住眯起眼来，由于眼睛已经禁不起这刺眼的阳光，又开
始隐隐作痛。稍等一会，适应了阳光后，就得面向眼前的青年。
一夜没眠的青年，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来。总是整整齐齐，不留一丝破绽的完美绅士，此刻却狼狈不堪。衣服皱巴巴，金发
也乱糟糟，紫红色的眼下彷佛有一层淡淡的阴影，还抓着大大的，又有点脏的熊。青年好像从完美的上流绅士一下子降级
至落魄的穷光蛋了。
不过自己也很狼狈就是。
两个狼狈的人，真是蠢得可怜。
抓抓头发，希望能遮蔽一下自己那张惨到不行的脸。青年看到自己，叹了一口气，在他准备说话前，越过那高大的身影，
走到垃圾筒旁，把手上的旧报纸丢进去。然后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走回房子里。
大门就这样大开着。
不知道青年能否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也不敢转身看他，就怕已经在打转的泪水又在他面前掉下来。什么也没说，又走回自
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时，彷佛听到关上大门，和轻轻的脚步声。
第三十三章：
看着大大敞开的门，猜测着少年的心思。半晌后，看少年还是没有意欲理会门外的自己，小声说一句『打扰了』后，轻手
轻脚的走进屋内，轻轻的关上门。
是让自己进去的意思吧。
屋内的空气给人一种很局促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窗子和窗帘都全部关上了。客厅和饭厅都很暗，只有些许阳光从窗帘的间
隙中透进来。
房子很乱，没有自己替少年整理，就会变成这个样子，衣服到处乱放，看过的杂志和漫画又乱叠成一座小山，厨房里也积
也不少脏碗碟，垃圾筒里头满是即食食品的包装纸。看一眼就知道少年这段日子以来又是躲在家，过着不健康的隐居生活
。
刚想替少年收拾一下沙发上的衣服，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少年的衣服。淡色的衬衣，剪裁简单朴素的牛仔裤，还有内衣裤。
完全不合符少年的身型的衣物，毫无疑问是自己的。拿着属于自己的衣服，思索着少年把衣服放出来的意义。
这时，眼角瞄到放在餐桌上的饭。虽然已经没有冒烟，不过用手放在上头，还是能感受到少许的微温。看样子，应该是刚
热过的，而且看上来根本没吃过多少。是有被人动过，不过大概只吃了一两口。
把衣服放出来，把饭留下来，少年的意思非常简单易明了。
走到少年的房间前，轻轻敲一下门，果然是没有回应。叹了一口气，按摩一下额头，让头痛得以舒缓，再对房间里的少年
说：「凡凡，出来一下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只好继续唱独角戏了。
「……那边的饭，还有衣服，是给我的吗？」
少年没有作声，不过好像有点布料摩擦的声音。得知少年在里头，而且也有听到自己的话，虽然没有反应，但是也觉得好
过了一点。
「凡，你不说，我不知道的。」目标是让少年给自己一点回应，即使只是生气的怒吼，或是随便的一个单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