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他知道为什么王国要来走这个秀了，在他脱衣的那一秒就完全明白了。

他白天狂接泳衣秀，连走童话主题的商场秀都可以千方百计地露体，夜晚竟然还要去裸奔！

王国这个病根本就病人膏肓了，迟早会赤裸裸地出现在电视画面中。

他突然领悟了，为了自己摇摇欲坠的事业前途着想，不二十四小时监督着王国是没办法的。

「……所以我跟他的经纪人商量好了，我会贴身跟着他一段时间……」

「嗯？同居？没错，虽然我不喜欢这形容。为免记者太容易挖出我的身分，我这段时间都不会回诊所……所有Booking我

都取消了，损失起码六万……干嘛说得好像我很贪钱似的？对，我承认我爱钱，但我不搞定王国这混蛋就名誉扫地，从此

玩完了，我现在甚至眼睁睁看着未来的成堆钞票在飘走咧。」

「不用了，你也有你的工作，你没可能抛下监狱那群等你喂哺的大孩子来替代我坐在诊所吧……好了，别说任性的话。我

的诊所没那么脆弱，没有我一两个星期还不会倒。」

易岚侧头，以肩膀夹着手机，边说话边收拾行李。

以王国那家伙的偏执程度来看，他根本不能预算这「绑好暴露狂」计划要多少时间，于是他也尽量将行李袋塞得满满的，

现在袋子已经满到只剩下一点点空位了。

双手叉腰，他盯着那空位，想了一会儿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双袜子。

「不用上来了。第一，他是我的病人，不是你的。第二，你现在根本不算心理医生了，你是狱医！」

在易岚拿起袜子，想要起来的时候，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好，我迟点把地址给你。拜。」

一手将袜子抛进大开的拉链中，另手将手机抛开。他扯出酸涩的笑。

『我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

照他丰富的经验来看，他老友阿透可以担心的人多着咧。

他刚收拾完毕，门铃刚好响起。

他打开门，五秒后，他把门合上。

然后拍门声响起，「哈哈哈——吓到你了吗？好了，对不起啦！做人不要这么小器，亏你还是个医生咧，医生不都是很大

量的吗？开不起玩笑啊？易岚！开门吧！」

但王国不知道的是，易岚不是被吓到一秒把门合上、然后躲在门后当颤抖抖的绵羊平静心情。

有个戴着巨型兔子头套的家伙，用比比塞塔还斜的姿势搭在他家的门上，他用脑袋担保那是王国。他给予自己数秒来抑制

一手揪起那兔子头抛下街、再将那混蛋拖到垃圾房暴殴的冲动。

当易岚再打开门的时候，脸部表情已非常协调，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啊、真、的、给、你、吓、到、了、呢。」僵硬得像机械人在说话。

「刚刚我上摄影工作室拍杂志用照，道具中有这个兔头，超正点的！我跟工作室买了！」王国拔起了兔子头套，卷曲的褐

发垂了下来，「亏你还是个心理医生，当你这一行的不都要很大胆吗？」

「过奖了，比起你，我望尘莫及呢。」

易岚不着痕迹地瞄了他一眼，今天的王国算穿得很正常——

因为要当服装品牌模特儿吧，王国穿了T恤，紧身黑皮裤倒是泄露了一点「病情」。

也许别人看见这热汗淋漓，性感到犯规的King会被迷死。

但他早已对这个上摄影工作室工作却不知道买走别人的兔头干啥屁用的精神病免疫了。

不知道是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还是自动忽略他的话，王国边将浏海耙后，边走过来在他身旁蹲下。「呼～好热啊！戴头套

真的有够热的……怎样了？行李都收拾好了？」

王国这一蹲，蹲得非常低，低到简直是异相了，像只青蛙般快弯曲手肘。

T恤的领口设计得快比肩阔更宽，这样一弯身，胸口尽露无遗。

当了他医生五年，易岚反射性地伸出一手，将他的衣领子扯上去。「好了。」

究竟露给男人看有什么乐趣可言？看到一只大青蛙趴在他前面露胸，他也不会觉得养眼啊。

这个王国很热心地替他检查行李，不、是纯粹热心于露胸。

「放过你每一次可以露体的机会吧。」

也放过我吧。「我不是说了，你不能再趴在任何人的桌子上？你不是博取曝光率跟一小格新闻的三线女星。」

王国貌甚委屈地直起身子来，将T恤的衣领整理好。

「我刚才没有趴在桌……」

易岚竖起一根食指。他不想听这个惯犯的辩驳。

王国想要继续辩论的嘴巴就停在那里，耸了耸肩，接道：「你有这样说过吗？」

而他这个一耸肩，一边松垮垮的衣领就滑了下来，巧妙地露出了肩膀。

他是个资深的心理医生，显然王国也是个经验老到的暴露狂，他们不相上下，攻守没完没了。

看着他露得那么无可挑剔的自然、那么用心良苦，易岚连责备他都觉得未免太对不起他。

易岚按了按头痛的额角，转身，决定视而不见。

当是王国小胜一回了。

身体多一次显露出来又没有被易岚发现而喜孜孜的王国，手脚很勤快地替他拿行李。

他们进入前往停车场的电梯时，王国问他：「我听公司的人说，是你主动提议要跟我住在一起、方便照顾我跟给予彻底治

疗的，那你的诊所怎么办？」

「没怎么办。跟约定的客人都改时间了，诊所放着七、八天不会倒。」

但如果把你放着七、八天，我的事业就垮定了。

像他这样医术出名、收费更出名高昂的医生竟然肯全天候照顾王国，而且额外收费还非常「送礼自用两相宜」，王国的经

纪人都快感动到哭出来了，还努力想让他相信他其实也有隐藏的遗传性精神病，想问两个一起治疗有没有打折。

王国听罢，二话不说，大墨镜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易岚不愧为易岚，直勾勾地回视，连丁点动摇也没有。

仿佛他真的完全为了王国着想，纯粹是可歌可泣、医者仁心的理由让他把诊所关掉半个月，少赚那他妈的起码六万八千四

百二十三元。（刚刚他已心算过了）

「叮」一声响起，电梯到达停车场，王国才终于感叹着摇头吐出一句。

「天啊！易岚，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你过奖了。」你显然也是我见过最麻烦的人。

易岚托了托眼镜，笑了。

拿出车子遥控器按了按，他的蓝宝坚尼回应，王国吹了声口哨。「Cool！」

平常他上班不会开跑车，那太张扬奢侈了，病人看到大多不喜欢。

但王国这自恋狂模特儿就肯定会羡慕得要死，他也有借口接送王国出入，方便他监视。

「易岚，我也一直想存钱买部跑车，最后都在买衣服上花光了……」

「叫我易医生。」

「除非你叫我King。」

「……你知道吗？我突然不是很介意你叫我易岚了。」

很快，他便发觉王国所言非虚。

当他提着行李经过王国家中的更衣室时，他停步，往后倒退回去，想要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公寓三分之二的面积都辟出来当更衣室了，衣裤鞋袜竟然还可以塞到像快要倾泻。

他万般不情愿地掏出专为王国使用的记事本（五年来第三本了），添上这新一笔病态。

虽然有个叫「王国」的俗爆名字，这模特儿可走在潮流尖端。

从他有精神病这点就完全能体现出来，发疯是现代人的下季大趋势了。

王国向公司请了半天假。

王国带他到公寓周围熟悉一下环境，大略地介绍一下附近有什么便利商店、洗衣店跟超级市场之类的。然后他们途经一间

葡萄酒店，易岚感兴趣地进去逛逛，在老板的推荐之下买了两瓶不同牌子跟年分的葡萄酒，美其名是入伙的伴手礼。事实

上，王国那小子连酒厂是哪家都还没弄懂。

他只是没法忍受半个月没有酒喝的日子。

回到公寓已经是黄昏时分，他看了看手表，掏出手机来。

「透，下班了没？在宿舍了啊……没有，我想给你我现在的住址，你手上有纸有笔吗？等一下……王先生，你可以给我一

下你家的地址吗？」

王国说了，他逐段逐段说给阿透知道。「OK。透，要找我再拨给我，拜。」

「他是谁？」

「你说跟我聊电话的人？他是诊所的合股人，也曾是个心理医生……啊，放心吧，他不会贸然上来这里，他只是想知道我

现在住哪里。」

「他是你老友？」

「我们是大学同学……」说到这里，易岚一顿，发觉自己的保护网敏感又强韧得太夸张。他很少在与病人访谈时谈到自己

的私事，但王国是不同的。他将要跟王国展开同居生活，他若再继续不付出，王国绝对会感到不舒服然后也将自己封闭，

简直像等价交换。「对，他是我老友。」

王国脱下大墨镜，随手往沙发一抛，再没遮掩的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唷，Best friend吧？不是第一次了，我在你诊所的候诊室等待时，有好几次听到你在谈电话，每次都是跟这个『透』

谈。只有他拨给你的时候，你才会放下手上的工作。」

易岚暗暗惊讶，看来他的诊疗室需要再加强隔音设施了。

更让他心里发毛的是，这精神病干嘛这样留意他？难道他还有隐藏的偷窥狂症状？

不，他跟王国的病历五年了，不可能没发现。「是吗？」

他不着痕迹地淡笑一下，如果王国对他的了解竟比他对王国的多，这可令他不太高兴。

王国站在他坐着的沙发后，背对着他手肘搁在沙发背上。

仿佛小孩子研究着新奇的昆虫般，王国全神贯注地凝视好一会儿，才终于扯扯妈妈的手，问：「易岚，我最不能抗拒美丽

的东西了，我穿过那么多衣服，但还是觉得不够漂亮——事实上，不穿最漂亮了。我觉得这世上最美的就是人类身体。顺

便跟你说一声，我是双性恋。」

关于这点易岚早就知道了，他没有失礼地表示讶异，只是等他说下去。

王国不自觉地被他的说话模式所暗示、所带领了，在套出他的私密数据之前，王国会自动自发地先供出自己的，以换取拉

近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这是种下意识的模仿行为。

王国的肩膀耸起，向他仰起上半身。

现在，他们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站在沙发后。王国的下巴几乎碰到他的侧脸。

「易岚，你是GAY吗？」

他转过脸去，这下子，正对着王国的眼睛了。

他们一眨不眨地异目相交了好一会儿，易岚心中劈里啪啦星星月亮太阳XYZ全部出笼了，脸上还是不起风浪。×，这双性

恋的家伙肯定想趁「近水楼台」把我搞上手，我得小心应对才行。

他微微启唇，清清楚楚地说：「我是苹果。」

「苹果？」

「你有听过圣经故事吧？苹果是伊甸园中的禁果，撒旦所化身的蛇引诱无知的夏娃采食苹果。最后，夏娃连累亚当，双双

被逐出伊甸园。」

「你是苹果，那我是什么？」

王国被他弄得都胡涂了，不过自恋的程度还是略胜胡涂一筹。

「你什么都不是。」易岚肯定地断言。「你还是王国。」

王国露出最能表现惊愕的表情，嘴巴张成О形，打击深重。

他以为自己绝对能在故事中分到一个角色，而如果易岚是苹果，他应该是上帝。

「如果你吃了苹果，即是我，你便会被逐出我的诊所、兼被逐出模特儿界。最后，你会连累我被逐出心理医学界，你明白

了吗？所以如果说有什么你绝对不能做的，就是吃苹果。」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王国有裸奔的癖好，那就绝对会有人挖出他跟心理医生同居的报导。

他不希望在记者翻找垃圾桶的时候还翻出了保险套，那他们真的可以双双去投胎了。

「为什么你同时是苹果跟亚当！」

显然没有发觉他说话重点的王国惊叫抗议，声音高了两个KEY。

为什么易岚可以一口气当两个举足轻重的角色？为什么他还是王国？好歹让他当苹果树啊！

「不为什么。」

成功将焦点转移了，易岚也没有解开王国的迷思，直接另开一个王国绝对会感兴趣的话题。

「王先生，趁我们现在有空，可以请你脱下裤子让我看一看你的臀部吗？」

第二章：裸体追逐战

王国听他这样一说，先是一怔，然后双眼发出青光，还湿润湿润的。

像个一直以来被妈妈冤枉兼叱责的孩子，终于有机会向妈妈证明自己所做的是对的。

王国大气也不敢喘，立即急步拐到他面前，然后爽快脱下裤子、内裤，并开始举高双手要脱T恤……

「Stop！」

易岚举起一手，将脸侧过去，「Stop，够了，你可以停止了。我只想看你的屁股。」

如果有谁在王国的家中装了窃听器，现在正在收听的话，这段对话都可以送去警局了。

一听到有人如此懂得重点欣赏他的美臀，王国得意洋洋、自动自发地抬高屁股。

而这一弯腰，易岚就不偏不倚地受到视觉冲击！他、他看到了……

「不要弯！」天啊，我竟然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易岚一手掩着镜框，侧过脸去，痛苦万分。

「不要弯腰，拜托你了。王先生你不需要那么『慷慨解囊』，我真的……铭感五内，这个角度就很好了，我完全得到我想

要的。请维持这个角度。」

等到王国直起腰来，并对他保证不会再弯下去，易岚才松开手。

王国有一副足以令任何人羡慕的胴体，连窄臀的线条也是无可挑剔……

但易岚想看的不是这些，他眯起眼睛，然后失望地皱起眉心。

果然。

他将新闻报导录下来，回放又回放，巨细靡遗地观察了多次。

短片最后定格在王国的两轮「明月」上，而「明月」却不是绝对的「洁白无瑕」，他注意到一般人都不会留意到的细节：

王国的左边屁股侧，有一个两指节大的胎记。

胎记呈深粉红色，形状就像小苹果。

这混蛋……当街裸奔就算了，还要大剌剌地留下了证据！幸好现在还没有人将爱接泳衣秀的王国的屁股跟短片中的两轮中

秋圆月连接起来，但那段短片在网上热播，迟早会有人发现的……

「可以了。」

这个拥有苹果胎记的人偏偏一丁点羞耻心也没有，真是反讽啊。

「噢。」

从后看来，王国的耳壳微微泛红，似乎因为别人的观赏而有莫名的快感。

易岚检查完毕后，王国没有将内裤拉起来，相反，他开始脱身上仅余的衣物，准备甩走……

「易岚，我在家中有裸体的习惯，你不介意吧？」

「我非常介意。」

早已猜到的易岚直直伸出一手，将半脱下脱的T恤一角扯住。

T恤刚好卡在王国脑袋的位置，易岚从后一拉，他立即被封住了眼耳口鼻，发出了「孟克的呐喊」。

「嗯、嗯嗯嗯！」

在王国公寓度过的第一晚，他俩相安无事，除了王国整晚都显得郁郁寡欢。

王国抱膝坐在沙发上，易岚在看国家地理频道，但还是知道王国偶尔飘来委屈的一眼，然后喃喃抱怨着：「医生，我不行

了……我真的喘不过气，我觉得透不过气来。衣服好紧、好重……易医生，你快过来看看我吧，我的身体不太妥当，我好

难受、快缺氧了……我无自由我失自由，痛心伤心眼泪流……」

易岚边噙红酒边看狮子捕猎落单的鹿，听着一句又一句的「易医生、易医生」。他从没有听过王国叫这么多句「易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