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失手。
被他得手的女子已超过二十位。年前,这草上飞更是掳走了巡抚的女儿。巡抚派人四处围剿,却始终未能将其抓获。
林娇荷被下了胭脂帖,就等于此生已毁,可怜这远近闻名的菩萨女,却将要落得如此下场。
「龙大侠,求求您帮帮我家小姐吧。」小翠说着,又要下跪。她幼年失怙,全赖当时年幼的林娇荷说情,才能进入林府当
丫鬟。林娇荷于她有大恩,是以今日见了龙天鸣的身手,才不顾一切恳求帮助。
「老爷请了许多护院,眼见着明晚便是那胭脂帖言明之日,只希望能够护得小姐逃过一劫。只是老爷平日与江湖好汉并无
往来,仓促间也难请到高人。
「小翠见大侠身手了得,不求大侠抓住那草上飞,只希望能保我家小姐平安,小翠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侠的恩情
。」
小翠说完,朝着龙天鸣深深一福。
「这……」
只有二日的话,也算不得耽搁。只是……
「龙天鸣……帮她、帮帮她……」归明喻哆嗦着,扯紧龙天鸣的衣袖。那声音嘶哑难辨,似忍受着巨大痛苦。
「你怎么了?」看到归明喻的模样,龙天鸣心下一惊,几乎是立即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却感觉他在不停轻颤。
「帮、帮帮她……」下意识的揪紧衣襟,归明喻只觉浑身被某种巨大的恐惧攫住,在听完小翠的请求后,那种恐怖的感觉
更加明显,甚至凌驾于对死亡的恐惧之上。
身体似乎被某种冲动所驱使,告诉他,必须帮助这个女子,不然、不然──猛地弯下了腰,他的呼吸早已停止,此刻却似
乎突然窒息,从胸膛中弥漫开难以形容的闷痛。
「帮她……」
「好。」
伴随着龙天鸣的声音,那巨大的恐惧似乎逐渐褪去,归明喻扶着他的胳膊,慢慢直起了身子。
第六章(下)
既然应承了小翠要帮忙,龙天鸣和归明喻便随她回了林府。林员外一听到二人救了林大宝,又要帮忙的捉拿草上飞,立即
大喜过望的安排他们住进府里。
这林府原本并未设计护院住所,这几日情况特殊,林员外将林娇荷院外一排下人房清空布置成客房。一来安置新请来的护
院,二来也方便保护林娇荷。龙天鸣与归明喻,此时便被安排进了这里。
许是因为二人还有「林大宝的救命恩人」这一身分,虽同护院房连在一起,但房间布置却明显精致很多,连带膳食用度都
高了几个档次。
因此,二人一入住,便招来其它护院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加之林员外作为答谢送来的金银珠宝,更是惹人眼红。
对那些或好奇或妒嫉的目光,龙天鸣毫不在意。腾龙堡在关外虽说不上第一大堡,但第二第三总是排得上的,作为堡主,
他的吃穿用度自然不差。不至于被这些东西炫花了眼。
他们只不过是来帮忙,过了明晚便可启程,歇脚之地也用不着计较许多。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归明喻的异常。自从听到了
小翠的请托,他便表现得不大对劲。不但浑身发抖表情凝重,且直到现在似乎都被阴郁笼罩,全无往日嬉闹的模样。
莫不是他认识林娇荷?但这林娇荷年方十六,若他真如自己所说那般在山间破庙度过了不知多少年,两人应该不会有什么
牵扯才对。
思来想去,龙天鸣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决定直接问个清楚。
「你究竟,怎么了?」
归明喻受惊一般猛地站起,看到龙天鸣,似乎又松了口气,慢慢坐下,「没、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龙天鸣皱起眉头,看他这副草木皆兵的模样,没事才有鬼。
「我、我……」归明喻站起来,在屋内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坐回榻上。
「真的没什么。」
「你如果没事,那我们即刻便走吧。早些见到天逸,说不定还能赶回堡中过年。」
「别──」归明喻悚然一惊,却见龙天鸣好整以暇的单手支额,显然只是说说而已。他这才放下心来,轻呼口气。心里纠
结的感情被这么一吓倒是好了很多,只是,那种纷乱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形容。
「说吧,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我答应帮助小翠?」
「我……也不知道……」努力将声音自喉间挤出,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归明喻彷佛又感受到了那不知名的恐惧,身体不自
觉地开始发抖。「我只是觉得,必须要帮她,好像如果就这么走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
「对,很可怕,但不知道会是什么……」
刹那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每晚必会降临的那种痛苦,挣脱不了、永远也无法解脱的死亡之苦……归明喻猛地抓住衣襟,晃
了晃,虚脱一般倒下。
龙天鸣上前一步,将他接入怀中。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突然有种感觉,怀里这副不停颤抖的身躯若是没了支
撑,很可能会烟消云散。
归明喻如溺水者攀住浮木一般抓着他,似乎要借着他身上的温度,来驱散笼罩住自己的恐惧。用了龙天逸给的符咒后,他
的体温不若之前冰冷,只是比常人略低,但这种温度毕竟与活人不同,每次碰触到龙天鸣的身体,都会让他产生温暖到快
要被灼伤的错觉。
就这么被龙天鸣的体温包围着,似乎心中那些恐惧正被慢慢驱散,归明喻慢慢停止了颤抖。
就这么将他拥入怀中,几缕发丝落在自己肩上,那单薄的肩膀慢慢停止了颤动,抓着自己的手却未见半丝放松。龙天鸣微
微低下头,归明喻也恰在此刻抬起头来,两双眸子猝不及防地对在一起,二人一同怔住。
接着,不只是谁先开始靠近,两双眼睛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龙天鸣的呼吸已经可以落到归明喻的唇上。距离慢慢减小,
终至为零,眼见便要两唇相接──
「啊啊,憋死本大爷了──」松鼠玄瑶突然自归明喻领口窜出,猛地撞上龙天鸣下巴,「唔!痛──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闪电般分开,各自坐在床榻一角。
「没、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一看就是有什么的样子……」伸出小爪子揉揉自己被撞出一个包包的脑袋,玄瑶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越发觉得有问题。怪只怪它窝在衣服里头没事做,竟然睡着了,错过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再看那两人,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还各自将头撇向两边,玄瑶用小爪子抹了抹脸,窜至归明喻肩上。
「喂,你们做了什么?怎么一副被人捉奸在床的模样?」如果不是这两只都是公的,它还真的以为他们做了什么呢。
「我们什么也没做呀。」归明喻一脸无辜,他们本来就什么都没做么,虽然似乎差一点就要「做些什么」了。
「你们──」玄瑶还想问些什么,房门突地被推开,小胖子林大宝冲了进来。
「松鼠松鼠──」一边叫着,一边就要往床上窜。
「哎哟天呀,又是这个小胖子。」玄瑶低叫一声,就想钻回归明喻衣中。
「松鼠,我给你带松子来了。」小胖子笑得两眼弯弯,迈着小短腿靠在床边,将手里的松子捧至松鼠面前。
「松……子?」已经探入归明喻衣领的爪子停了停,玄瑶扭过头,盯着林大宝……手里的松子。
「我爹特意让人找的松子呢,肯定很好吃,松鼠快下来吃吧。」将松子再举高些,林大宝直盯着玄瑶。
本大爷可是辟谷已久,才不需要吃什么松子呢!玄瑶将头一昂,很不屑的模样。不过……松子耶,它都很多年没吃过了。
小耳朵动了动,玄瑶情不自禁的耸起鼻子──唔,它似乎闻到了那种清香的味道。
「松鼠松鼠,过来吃吧──」
林大宝锲而不舍的诱惑着。
先顶不住诱惑的,却是归明喻。他飞快的从林大宝手里拿了一粒松子,放在嘴里嗑了,登时一阵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嗯,好吃。」这么说着,归明喻点了点头,又要伸手去拿松子。
也不知是被他夺食的行为震撼了,还是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抢松鼠的松子,林大宝就这么怔在那里,也不知道躲开。
玄瑶震怒了,这个人,有了自己做使兽还不够,竟然还抢自己的松子!真是、真是……
一气之下,玄瑶猛地扑上小胖子的肩膀,将松子全部纳入口中,两腮被塞得鼓起来。
「松鼠。」林大宝悄悄摸了摸玄瑶的大尾巴,没被反对,又摸了摸它的背。小翠说的果然没错,松鼠还是要喂松子才会乖
。
「恩人,我可以带它出去玩吗?」抱着玄瑶跑到龙天鸣跟前,林大宝没忘记征求恩人的意见。
「嗯。」
「太好了。」怀抱着玄瑶,林大宝连蹦带跳的跑出房门,看不到杂耍,他要跟松鼠好好玩玩。
「唔唔唔唔唔唔物──」(翻译:你们就这么把我卖了──)
玄瑶咬着牙抗议,奈何塞了满嘴的松子,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唔唔声。
「为什么都没人问我的意见?」
归明喻瘪瘪嘴,望着敞开的房门。他还想要吃松子呢,为什么都没人问他,好歹玄瑶也算是他养的松鼠嘛。
第七章(上)
林家大小姐林娇荷住的院落名唤碧霞院,位于林府内宅。碧霞院外有一排下人房,原是供仆役丫鬟居住之用,现在被林员
外改做了客房,成了护院们的住所。
这排房间原本便是为内宅的老爷夫人方便使唤下人而设,整体结构呈拱形,将碧霞院与外宅分隔开来。也就是说,如果有
人想要进入内宅,必须先通过护院们居住之处。
那采花大盗草上飞的胭脂帖上写明的日期便在今日,因此一大早,林员外重金聘请的护院们便各自在府中巡逻,所有的小
厮在今天也被禁止进入内宅,只有丫鬟们可以往返。
龙天鸣因是小翠请来帮忙,并非林府护院,所以只需在必要时刻出手,并不用加入巡逻。
这一天清早,天还未亮,碧霞院外便开始巡逻,时至中午也未见可疑之人,护院们不免有些松懈,巡逻得也不及清晨积极
。
林员外早就放出话来,凡是能捉住草上飞者,重金酬谢。即使捉不住草上飞,只要能保得林娇荷平安,护院们每人都可得
一百两现银的谢礼,因此松懈归松懈,护院们还是监视着每个靠近此处之人。
「咳,你说这大中午光天化日的,采花贼要来,也该是晚上吧。」说话的汉子扛了大刀,往院中的椅子上一坐,从腰间掏
出块布擦起刀来。
「兄弟说的是,现在也只是防着那草上飞混进来,重头戏还是晚上。」另一个汉子跟着坐下,眼睛还盯着碧霞院大门。
「要我说,咱们在这里戒备了好几天,连林小姐的头发丝儿都没见着,那草上飞就是变成苍蝇,也是飞不进去的,哈哈─
─」擦刀的汉子继续道。
「那可不好说,听说巡抚大人的千金,也──」说话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瞧了瞧四周似乎没有其它人,这才小声说道:「
听说巡抚大人当日带着上百名衙役围堵,却还是让那草上飞……谨慎为上、谨慎为上。」
「让草上飞怎么了?」少年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个大汉猛然回头,就见一青衫少年托着下巴坐在两人中间。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擦刀的汉子瞪着少年,他险些将刀扔出去,这个少年是什么时候跑到他们中间来的?他
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就刚刚说到头发丝儿也没见到那段的时候。」少年歪了歪头,很是天真无邪的模样,「这位大哥你还没说让草上飞什么
了?刚刚声音好小我都没听清。」
「去去去,小孩子家乱打听什么。」另一个大汉挥了挥手,站起身来继续巡逻。走了两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扭过
头盯着少年。
「你很面生,是哪个院子的小厮?不知道今天这边男人不能靠近吗?」大汉眯起了眼睛,这家伙该不会就是草上飞吧?
「我是……那里的。」少年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的某间房子。
「你是林小少爷的救命恩人?」大汉惊讶道。昨日倒是听说有位高手从惊马下救了林小少爷,员外老爷将最好的客房安排
给了他。只是当时天色已晚,他们都没瞧清这位高手的模样。不过这少年一副羸弱模样,哪里像是可以从惊马下救人的高
手?
「不是我啦。」少年连忙摆手,指着某间房门口站着的某人,「是他。」
两名大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男子立在门边,此人入目的刹那,二人皆是一凛──只见那人身着黑色劲装,外罩
黑色大氅,身形笔挺不怒自威,俨然是上位者惯于发号施令的模样。
只看了一眼,二人便不敢再看,扭回头来。
这人,肯定大有来头──不约而同的,二人心中升起同样的想法。
「欸,你还没说草上飞的事情呢。」少年锲而不舍的追问着。
「这个、这个嘛……」大汉抓了抓头皮,这种事要他怎么说哦。
「开饭了、开饭了──」
恰在此时,丫头俏生生的嗓音将大汉自困窘的局面解救出来。只见十几个年轻丫鬟拎着食盒娉婷而来,走动间环佩叮当,
煞是好听。
「吃饭了,先吃饭、吃饭──」大汉快步赶到一个丫鬟面前,接过她手中食盒,笑得煞是殷勤。
「哎,老岳呀,真是──」擦刀的汉子也放下自己的刀,对归明喻笑笑,「你看这林府的丫鬟们一个个都长得水灵灵的,
我们这些粗人若是能娶个回去作婆娘,那做梦都该笑醒了。
「哎,不说这些,吃饭吃饭,小兄弟你也快回屋吧,你们不用巡逻,饭菜是送到屋里的。」说着,汉子也迎上一个丫鬟,
从她手里拎过食盒。
「娶回去作婆娘?」少年摇了摇头,这些个丫鬟比他家从前的可是差远了……咦?他家从前有很多丫鬟吗?好像记不清了
。少年甩了甩头,一只松鼠从他袖子中跳出,沿着袖子攀至肩上。
「玄瑶,你说,我怎么会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呢?」
「听说人死的时候,因为太过痛苦,所以生前的记忆会逐渐变得模糊。」松鼠想了想,小声在少年耳畔说道。
自从订立了使兽契约,它便可以分享少年的一部分记忆,但少年所有的记忆几乎都是自死后开始,生前的记忆像是被烟雾
笼罩,半点瞧不清楚。
对这个成了自己主人的少年(或者说鬼?),玄瑶其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以它尊贵的身分,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他人
的使兽,更不要说过程是这么稀里胡涂。
只是少年虽然喜欢玩(想起自己被命令着做出杂耍一般的动作,玄瑶暗暗咬牙),却没利用主人的身分命令自己交代身分
和目的,它心中不是不感激的。现在见他为记忆苦恼,不由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嗯──原来是这样。」少年咬了咬唇,旋即笑开,「既然这样,忘记了也是好事。」
松鼠一个踉跄,差点自他肩上摔下。这种瞬间变得灿烂的家伙,以为他在苦恼的自己简直像是傻瓜啊啊。
「龙天鸣、龙天鸣,吃饭啦──」少年一边叫着,一边朝站在房门口的龙天鸣奔去,阳光自他背后照来,看上去简直像在
发光。
龙天鸣愣了一愣,什么时候,他家的这只鬼变得越来越像人了?
「欸?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一起去吃饭嘛。」见他不动,归明喻已经踏进房门的脚缩了回来,转身就要拉他。
就在这时,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响起,二人一回头,便见院中巡逻的几名大汉陆续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