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岩子不语，盯着原休叶瞧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几年我在不断试验，所以虽然还没有办法控制混乱的暗魂，不过……
”
“不过什么？”
“我刚刚做出一种药。”
“什么药？”
“就是吃了之后，虽不至于伤害身体，却能让人不管生魂还是暗魂的记忆全都忘掉的药。”
“哦？”原休叶双手撑在桌子上，几乎站起来，“不会伤害身体？”
“是的。”
“那你能不能给我一颗？”
“可以，不过……”东岩子话锋一转，又道：“莫离醒来已经过了两年多，暗魂适应得很稳定，说不定即便是他听了所有
的事情，也根本想不起来，而且就算真的想起来，说不定暗魂也没有混乱。”
“你……你说什么？你原本告诉我……”
东岩子打断原休叶的话，道：“莫离是第一个用暗魂活过来的人，当然要把最坏的可能说出来。其实后面我又救过几人，
才知道其他可能发生的几率竟是更大一些，因为这些可能在后面的几人身上已经发生了。”
“你……”
“难道你要怪我没早点告诉你吗？”
原休叶看看东岩子，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救了莫离，现在又告诉我这些，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谢谢的，又怎么会怪你
？”
东岩子转身取出两个小瓶，递给原休叶，一瓶有点陌生，另一瓶却是眼熟得很，“既然你这么客气，那就额外送你一样，
这瓶……”东岩子指指陌生的那个，“是那种让人失忆的。而另外一个……”东岩子又指了指那个让人眼熟的瓶子，“能
够让你现在心平气和一些。”
原休叶有些哭笑不得地接过东西，忽然想到一事，“钱无忧来，莫非是想……让你……让你……”
东岩子居然毫不隐瞒，点点头说道：“正是你想的那样。”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钱无忧和明月，这两人还真是……原休叶摇摇头，转身告辞。
第72章：
莫离是被大鹰的翅膀拍醒的，他睁开眼睛，四处瞧瞧，却是躺在原休叶的小木屋内。摸摸头才想起来，昏倒前是被原休叶
点了穴道，身上已经换过了衣服。窗外天色有些阴沉，看不出是什么时辰，原休叶也不知躲去了哪里，只有大鹰围着他转
来转去，一幅想扑又不敢扑过来的样子，颇有些不同寻常。
其实原休叶去做什么，莫离只要好好想想便知，可是被九姑娘一语道破后，原本不太在意的事情似乎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可能原休叶就是怕这样，才将他点倒，一个人离开。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所有的事情，如果……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等我醒来，就告诉你。”
“现在要离开一会儿，我回来之前，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莫离有些乱乱的，躺在床上犹豫不定，脑子里一会儿响起九姑娘的话，一会儿浮现的又是原休叶痛苦的样子。
怎么办？
到底应该怎么办？
笨鹰开始用喙叼他的衣角，似乎要拉着他去什么地方，莫离此刻神思恍惚，不由得坐起身来，跟着大鹰往外走，隐隐有饭
菜香味慢慢飘来，外屋不知何时摆了一桌吃的。
旁边似乎还放了张字条，莫离上前，拿起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莫离，我几天不在，不要忘了好好吃饭。
莫离看着看着，嘴唇竟颤了两下，他一下子冲到木屋外，“原休叶——原休叶——”天大地大，空山回音，莫离一路飞奔
直直冲向顶峰。
再到山洞，莫离依旧点起火折子，晃晃悠悠脚步不稳地往里走，心情和以往不太一样。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却是另
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原休叶不知道也好，知道也罢，都是他最好的朋友，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原休叶——”莫离大声叫着，却没有任何回应。
今天的山洞似乎也有点不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同，莫离也不太清楚，他只觉得风头似乎大了些，洞里的光线似乎也亮了
不少，而原休叶却一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莫离走到了最里面，也没看到原休叶的影子。不过他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觉
得不同了。
在山洞的最里面，洞壁上竟开了一处石门。
莫离一怔之后，一步步慢慢走了过去，第一次发现山洞里居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石桌石凳，简单却齐全，光是这些也没什么，真正让莫离呆住的，是侧面石壁上的一幅画卷，难道……这就是九姑娘费尽
心思都要看的美人图么？莫离一边想着一边走上前。
画卷上，一青衫少年散发而卧，闭目小憩，神色安宁，眉眼间秀色难掩，俊美异常。身畔花团锦簇，白鹤翅舞。
莫离呆呆看着画卷，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怎么也没想到画卷上居然是个俊秀少年，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应该是幅仕女图，这
个人是谁？原休叶居然留了这样的画，悬挂于此，他喜欢静坐，难道都是在思念这个少年吗？秋痕呢？秋痕又在哪里？
画卷上似乎还有些密密小字，莫离将火折子凑近，一字一字仔细辨认。
千里孤峰，雪藏砂，银河两畔对暇。
有仙指路，顺流下，笑迎离人归家。
魂分三七，心似乱麻，红尘是非怕。
江湖烟雨，平添多少争杀。
犹记当日年少，中原初游罢，共赏月华。
白衣翩翩，清如画，徒惹春芽早发。
今既重逢，应风流依旧，闲愁莫挂。
秋叶为伴，仗剑携手天涯。
暗魂已生，作画记秋痕原貌，以慰君心
东岩子赠原休叶
第73章：
这就是原休叶念念不忘的秋痕，原休叶一个人躲在这边静坐时看着的秋痕。莫离抬头又看了那画卷几眼，心里忽然有种说
不出的难受，他后退两步，一下子坐在了石凳上，手里的火折子拿得不太牢，掉在地上，忽闪了几下，灭了。
莫离抬手扶住额头，另一手胡乱地摸在桌上，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硬硬薄薄有些划手的东西，随意拿过来，借着洞口映进来
的亮光，却是片金色叶子，这种叶子，他在青城山见过，正面一个秋字，反面一个叶字，此处居然也有。
秋叶，秋痕的秋，原休叶的叶。
“其实我原来叫秋叶，这上面刻的自然是我的名字。”
“一物降一物，那人喜欢秋字，便把它拿去放在自己名字里，还不准我用。”
“莫离……莫离……确实是个非同一般的美人。”
“可惜那人不知去了哪里，后来我又下不得雪山……”
这些都是原休叶在青城山时说过的话，莫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记得这么清楚。他坐在那里，脑子里有些空空的，也不知过
了多久。
风从洞口钻了进来，还带了一张薄纸。那薄纸忽忽悠悠，一直飘到莫离眼前才停下，上面有些什么，莫离的手下意识地伸
了出去，将它拾起。纸上寥寥数笔，面目不清，却看得出是两个少年，一起舞剑，旁边一行小字：秋叶十载，青竹为剑，
年幼无猜。
又一张纸吹了进来，这次却是舟行水上，有两人对月小酌，同样的面目不清，只是年纪似乎稍长几岁，也写了几字：秋叶
十七，中原同游，江山如画。
秋叶秋叶，这些就是原休叶和秋痕做过的事情么？莫离看得傻傻的，一伸手又抓住了后面进来的薄纸。有一人形单影只，
负手而立，一旁字迹分明：秋叶廿载，秋离叶去，情人分别，昧昧思之。
莫离身边的薄纸渐渐多了起来，每一张纸上都是简单几笔，有两人的，有一人的，唯一不变的是秋叶二字。莫离东看一张
，西看一张，越看越快，不知看了多少张，现在他的手里是最后一张，这一片上没有半点图画，却是字最多的一张。
秋叶廿二，别后重逢，竟已为敌，黑白之战，情非得已，秋痕竟以血祭之，幸东岩子出手相救，才得暗魂复生。然容貌已
变，前尘旧事，全数忘尽，心伤心喜，唯愿今生莫离。
纸上的字忽然变得模糊，有什么朦朦胧胧的东西，如细线一般，丝丝粘粘，慢慢穿过莫离的心间。前尘忘尽，唯愿今生莫
离，原休叶在他刚醒来的时候是怎么叫他的？
“莫离，你叫莫离，我们是世上最好的朋友！”
莫离呼呼喘着气，头一下子痛起来，他抱住了头，趴在桌上。
“莫离，莫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似乎真的有原休叶的声音响起，这不是幻听，因为莫离已经看到了跟前有一
双脚。
原休叶拉起莫离，将他的脸抬起来，仔细瞧着，有些紧张，“莫离，莫离，你怎么了？”
莫离用力睁大眼睛，他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原休叶，却是半天都说不出来，嘴唇张了又合，“你……你……”
“莫离，你的头很痛吗？”
莫离也不知道有没有点头，只看到原休叶的神色愈发紧张，“你都想起来了么？”
莫离仍是说不出话。
原休叶一下子将他抱得紧紧的，声音难得有些愤懑：“为什么别人要么想不起来，要么想起来也没事？为什么受苦的总是
我们？我画了那么多画，可不是为了这样。也罢……”
原休叶伸手入怀，取出个小瓶子，打开瓶盖，犹豫了半天，看着皱着眉头不说话地莫离，忽然托起莫离的下巴，瓶口对准
莫离的嘴。
莫离开始挣扎起来，原休叶道：“别动，莫离，吃了这个头就不会痛了。”他的手继续向前。
“你做什么？”莫离忽然叫了出来，一把推开原休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头有些痛。”莫离低着头，用手使
劲揉着脑袋。
原休叶被他猛地一推，小瓶子差点脱手而出，他怔怔看了莫离一会儿，突然跳了起来，一下子又将莫离抱住，“莫离，你
没事真是太好了。”
莫离这次倒是没动，只是继续揉着头，脑中仍有乱乱的，他看着地上的纸片，忍不住问道：“这些……这些到底是怎么回
事？”
“这些当然是我们以前的事情。”
“我们？”
“呃——你难道还不明白，秋痕就是莫离，莫离就是秋痕吗？”
“我……你从来没说过。”
“我……我……”原休叶忽然倒在地上，脸上痛苦万分。
“原休叶，你……你怎么了？”
“莫离，你先回去，其他的事情我别的时候再告诉你。我……”
原休叶在地上滚了起来，看那样子，倒有几分像是……难道原休叶用了那东西之后，到现在才发作吗？莫离虽然心中疑惑
，可是又怎么会离开，尤其是在知道他自己就是秋痕之后。原休叶受了太多的苦楚，他们时不时去江湖取人性命，就是因
为答应了东岩子的条件。原休叶要秋痕活着，他自己也付出了代价，他的生魂被一分为二，押在了东岩子那里，元气大伤
，根本下不得山。他们每次外出杀一人，才能换取原休叶一点儿生魂回来，而这生魂再回体内却要受这番折磨。
莫离不动，他站在那里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着，等着原休叶扑过来，其他的事情，以后慢慢再去理吧。
一直翻滚地原休叶悄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莫离，忽然笑了一下，这次原休叶是真的从心里笑了出来，他终于等到了这个
时候。在莫离醒来后，两人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意识清醒（显然一个在装样）地做这种愉快身心的事情，怎能不叫人开心
？从朋友到情人，以后莫离还需要时间去适应，不过如果他偶尔装一下，相信这个时间应该并不长。原休叶凑了上去，这
一次，他一定要慢慢地轻轻地抱着莫离，不再让他难受。
黄金色的小叶子在洞口清光映衬下，一闪一闪，微微吹来的风不知不觉间竟带着几丝暖意，春天正徐徐而来。
——《秋叶声香卷》完
二OO九年九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