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睁眼!”司苍卿忽然开口说道,“你只需要跟着我,不要松手。”
那森寒的恐怖令人不由得心底发怵,柳意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这里很黑,对方看不见自己,遂应声:“皇上您安
心,臣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闭紧眼,任由司苍卿带动着走。
大张着嘴,颈部的压迫令他几乎窒息死去,苏道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被点住了穴道,更是被掐住了喉咙,只发得出咿
呀的艰涩声音。
司苍卿浑然不觉,拖动那沉重的躯体,似乎与他没有半丝吃力。循着恶臭的味道,他终是来到了一处巨大的黑洞前。若说
原本这里的黑暗,他还能隐约看到扭曲的墙壁,在这个黑洞口,森森的寒气自底下吹上来,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胃里剧烈的翻动,柳意强忍着作呕的感觉,身体微微颤抖。
感觉到怀里人的不适,司苍卿顿下步伐,放下手中的人,一声闷响后,他一脚踩在苏韦身上,手跟着安抚地揉着柳意的背
部。
可以想见,黑洞底下的恐怖。
思及柒霜然的伤势,司苍卿遂低声在柳意耳边道:“我下去查探,你便等在这里。”反正铁门是关着的,那些人丛外面也
一时不得进来。
“不!”柳意忙出声,眼睛未睁,只是双臂收紧,搂在对方腋下,“皇上,我和您一起!”他没有武功,帮不了这人的忙
,更是可能拖累对方……可是心底的恐慌,让他无法独自等在这里。
就让……他,自私一次。
稍微犹豫了下,司苍卿只是轻轻地拍着,安抚怀里颤抖的躯体,没有说话。
于是柳意便有些慌乱,他焦声唤着:“皇上……”
“好。”司苍卿便答应了这人,其实他并非担心这人连累自己。只是,对方是个书生,从许上义嘴里,他可以想见这地下
,会有多么的肮脏恐怖。
他担心,这人无法承受。
得到对方的应承,柳意遂松了口气,原本无法忍受的恶臭,似乎消淡了不少。
两人没再言语,司苍卿脚尖动了下,挑起那人肥胖的身体,一手再次掐住对方。
“……啊……”艰难地张嘴呼了声,苏韦努力地开口,“皇……上……不……不能……”
没有理会那人的哀鸣,司苍卿不再犹豫,一把拽起苏韦,一手紧搂着柳意,便朝那无尽的黑洞里跳了下去。
脸侧,似乎有风吹过。
在那一瞬间,世界都是一片寂静,只有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不过是一个恍惚,下坠的身体停了下来,柳意没有睁眼,可
是感觉到了那人身体僵了下,耳边便是闷哼了一声。
他很担忧,可是也知道,如今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那人为自己分心。于是,只能死死地搂着对方--仿佛穷尽了一
生的力量。
他便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啸声,是陌生的从未听过的动物嚎叫。整个天地几乎都随着那声嚎叫震动起来,柳意只觉得自
己的身体摇摇晃晃--他知道,司苍卿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竟是支撑不住。
所有的念头其实质发生在一瞬间。
在落下来的时候,司苍卿一脚点在有些软的地方,他直觉知道,此处极为危险,便瞬间让开身子,于是……双腿被卡住,
刺骨的痛意,让整个人摇摇欲坠。
迎面而来,便是一阵巨大的压迫,伴着那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嚎叫,他当即甩出手中的苏韦,忍着腿上的剧痛,再护住怀里
的人,往后稍移,错开身子。
这里黑漆漆的一片,司苍卿只能通过声音来判别。
他知道,刚才是赌对了--之所以如此大费周折地将苏韦带到这里,不过是,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时间。自打知道这里住了
“神兽”,自打知道祭品都是扔到这里处置,他联想起柒霜然身上的伤,便明白了,这里有一个凶猛残忍的野兽。
所以,他便以苏韦为饵,在那神兽攻击来的瞬间扔出去那人。
果然,他听得那人一声惨嚎,不过只片刻便乍然停止。于是,在这一片死寂里,他能够听到动物啃咬发出的吧唧声响。
得到这个间隙,司苍卿脚下动了动,这里似乎按着不少陷阱,再加上没有光亮,无怪乎柒霜然会遭到那样的重创。
野兽嘴里咀嚼的声响,在这个空荡而密闭的空间里,产生巨大的回声,令人毛骨悚然。
柳意当下便知道,那个莫名的怪物,吃的正式司苍卿抛过去的人。心底陡然升起无边的冷意,说没有惧怕,只怕是自欺欺
人。
这个人,无声地安抚着他、保护着他,是那么地温柔、那么地令人心悸。
也是这个人,毫不犹豫地,像是扔垃圾般的将一个活人抛入怪物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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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只是紧挨着自己的手臂一直没有半丝放松,司苍卿遂稍有安心,一边忍着痛,挣开咬
合在腿上的东西,脑中一边飞速的盘算着。
这个地方,显然是在地下的深处,根本就不可能再原路返回去。
当初柒霜然既然能够回来,那就表明,这里另有出路!
脚下的物什一松,司苍卿当即感觉出血液涌流而出,可是,也顾不得什么了--那个被当做神兽的怪物,似乎吃完了事物
,甚至打出了一个震耳的嗝声。
他护好柳意,凭着印象,循着野兽之前攻击来的路线,飞身离开原地。至少,那里不会有陷阱困住自己,那么也就不至于
任由那东西来攻击自己。
脑袋里已是一片昏沉,恶臭早已麻木了他的嗅觉,柳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虚弱无力,随时都能昏厥。可是他不敢放松,努
力地提起精神,双手臂更是用力搂紧。
那怪物灵敏异常,在司苍卿行动的瞬间,长啸一声,便扑了过来。
没再被陷阱控制住,司苍卿自然要轻松了多,提起全部的内力,手中挥出流花剑气。通过声响,他立马判断出纳怪物逃窜
的方向。
……倒是比一般的野兽,来得聪明的多!
可它到底是一个徒有蛮力和利齿的动物,面对司苍卿登峰造极的武功,只能哀嚎地逃窜躲避,随即是砰的一声,撞到了墙
壁上。
司苍卿仔细地听着对方逃窜发出的巨响,判别方向,他遂顺着追击过去,于是在那东西撞上墙壁的瞬间,再一次地挥出剑
气。
伴着乍响起的惨厉嚎叫,噗地一声,司苍卿旋转过身子,将柳意按在怀里,便感觉到热乎粘稠的液体打在自己的背上。
那个不知名的野兽,便化作血浆,断命在司苍卿的手下。
这一回合,即使是司苍卿,也心生些许胆颤。无怪乎柒霜然武功那么厉害,都免不得受伤。若非他先以苏韦做饵稳住了那
个东西,若非那东西似乎次好餍足了,恐怕今日他和柳意都成了那东西的腹中餐了。
即便逃脱,也不会这般容易。
想起那葬身野兽口中的苏韦,司苍卿没有半丝怜悯和愧意--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今,他所要思虑的,是如何逃离这里。
腿上的伤,还是有些重,司苍卿甚至能够感觉到血液还止不住地流出,在经过刚才那一场恶战后,便是他也有些撑不住了
。
“皇上!”心知当前稍微安全了,柳意忙乱地问道:“你怎么了?”
“无碍。”司苍卿双手圈紧这人,闭了闭眼,压下不适感。
现今最紧要的事情,是找到出路。否则,这如海水般灌涌进嘴里腹中的腐臭,都会将他二人给熏晕倒,届时恐怕就再醒不
来。
被人放下来,柳意的脚落在了地上,他明白那人体力有些不支,便随着对方一边小心地走着,一边也与这人相互扶持。
这里的地面,有时是黏答答的柔软,有时又硌脚地生疼--他们都知道,这些东西,恐怕不是腐败的尸体,就是早已散开
的枯骨。
他们慢慢地挪着步伐,似乎走在茫茫的黄泉路上,看不清前程与来路,在这鬼魅的空间里,无望地寻找。
调动着五感,司苍卿感觉着周遭的一切,渐渐麻痹的鼻尖,似乎被风轻拂了下。
“怎么了?”柳意忙出声问道。
“有出路。”司苍卿应了声,手臂收紧,嘱咐道:“什么也不要想。”他无法得知,这个出路,到底是凶险还是平和。
“皇上……”柳意轻叹,不再说话。他紧紧地靠在这人怀里,任由对方抱起他,朝着未知的方向移动。
风口的地方,并不难找。
司苍卿顿了顿,调集起全部的戒备,再一次地抱着柳意跳了下去--是的,这里又是一个黑洞。
当脚尖触到了实质的物体,司苍卿浑身僵硬了起来,遂提气飞速地跑了起来,黑暗里,忙不择路的身体不停地撞击到两侧
的墙上。
柳意有一瞬间的茫然,待感觉到自己搂在司苍卿背部的手臂上是一阵阵蠕动的粘稠。
恐惧,在瞬间涨满了内心。
用尽全部的力气,他才压下吼叫的冲动。
第二十五章 恶从胆生图弑君(四)
那蠕动的粘稠感,自手臂、自脸颊。自光裸的腿上,一点点地爬着、拱动。
耳力充斥着啪嗒的水声,他知道,这个狭小而漫长的窄道里,满是无名的虫子--才这样一想,柳意便感到手臂上丝丝地
发疼,那些虫子似乎要生生地挤进自己的肉里一般。
内心涛涌着无边的恐惧,可是他不能喊叫,只能忍耐着。他被司苍卿悬空抱了起来,而对方,身上还有伤口!
慌乱,惧怕,他只能控制好自己,不再让这人分心。
柳意自是不知道,这些虫子是何物。可是司苍卿明白,他们,如今置身蛊瓮里,这里满满的蛊虫。
司苍卿不知道这里的蛊虫到底是何种,但明白,蛊虫是多么的恐怖,他们极喜钻入人的体内--尤其现在,他的腿上还有
伤口!
没有人知道,当这些蛊虫钻进身体内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唯有,尽快地离开此地。
这一条路,漫长得仿佛无尽头般,司苍卿只能一边尽可能护着柳意,一边急速地跑着,并同时运功,将伤口处的血往外逼
。
大抵,很多蛊虫还是喜爱食血。将血逼出来,至少能让一部分蛊虫安分下来,同时他以内力抵制那些疯狂挤入伤口的蛊虫
。
脸颊上,粘稠的蠕动的蛊虫,很快往下爬去,有的沿着颈项滑下去,不少数这是蜂拥着朝眼、鼻、嘴、耳挤去。柳意死命
地咬住唇,闭着眼,可是耳朵与鼻孔却无法控制。
就在他满心绝望的时候,一股强劲的压迫力只后背迅速扩散,没有练过武的身体一时难以支撑。可是,便在这一瞬间,那
些险些钻入体内的蛊虫都被逼退。
柳意一下子便明白,这是司苍卿将功力输进他的体内。于是心中那恐怖的惊涛骇浪,一下子被抚平了。
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呢?大不了,同生同死!
在身体无数次撞碰墙壁之后,司苍卿渐渐摸出了这里线路的规则,与上面一样,这里是曲形的窄巷。
后面的路,依旧是被无数蛊虫困扰,但却不再那么艰难。
他撑着全部的力量,和内力,感觉动啊前方一点点的亮了起来,于是越发地振奋--必须尽快地到达出口,因为他的体力
快要耗竭了!
几乎是提着最后的力气,司苍卿抱着柳意往上一跃,冲出了出口,便是砰地一声,两人身体狠狠地撞击到墙壁上。
不待松懈,司苍卿盘腿而坐,一把扯住柳意,双手打上对方的后背,运功将这人身上的蛊虫全部震碎,随后用力一推,柳
意整个人被摔了出去。
这才为自己运功,他闭着眼,脸色白得吓人。
在司苍卿双掌打上自己的时候,柳意只觉得整个人似乎要被撕裂般,随即便晕头转向地摔倒在地。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
,艰难地挪着疼痛的身体,隐约的光亮迫着他睁开眼,便见这里又是一条窄道。
不过,此处是干干净净,没有先前的凶险,两侧墙壁上嵌着昏黄的夜明珠。
他转头看向司苍卿,顿时大惊,那人的脸色发青,额角不停地滚落大滴大滴的汗珠。柳意扶着墙壁,站起身来,遂惊恐地
望着那些约莫半尺长的蛊虫,被司苍卿运功一点点逼了出来,自大腿上的伤口处爬了出来。
努力压下翻涌的恶心,他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黏黏稠稠的,一下子仿佛感觉到那些疯狂的蛊虫还在拼命地钻入自己的
体内。
虚软的双腿有些撑不住沉重而摇晃的身体,柳意无力的靠在墙壁上,用身上的衣袍死命地擦着脸和手臂,想要将那恶心的
触感给抹灭掉。
“噗……”
闻声,柳意慌忙地转头看去,却见司苍卿佝偻着上身,嘴角的血,似乎怎么也流不完,源源不断地涌出。
“皇上!”他便要跑过去,被对方的掌风给击退。
“不要过来!”
冷声喝止,司苍卿再次闭目,运着内功--他还未将伤口处的蛊虫全部逼出来。
虚脱地靠在墙上,柳意咬唇忍着内心的惶恐和担忧,望着那人越来越惨败的脸色,心头被狠狠地揪紧,令人窒息。
皇上……
他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司苍卿,纵是曾经耳闻了几次对方受伤的情况,也不比亲眼看到来的慌乱和绝望。
如果……如果不是自己非要跟来的话,或许这人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吧!
他,果真是,一无是处呢!
他虽不自以为是,更是从不妄自菲薄,可是此时……柳意满眼悲怆,内心里充斥着自厌和疼痛。
司苍卿忽地睁开眼,便见那些试图再次钻入伤口的蛊虫顿时化作肉酱。真气自大脉行走了一圈,他收回内功,这才望向虚
弱地靠在墙上脸色惨白的人,微微怔了一下,遂艰难地站起身。
柳意一见,便慌忙地赶过去,扶着这人摇晃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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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那蛊瓮口,向前走了几步后,司苍卿驻足,握住对方的手腕探了探脉,遂放心了下来--终是,脱险了。
只是……
司苍卿望了望这个不知通往何处的窄道,他不清楚,后面会不会再有什么凶险的东西了。不过,想起那日柒霜然在受了野
兽的重创后,还是逃了回来,那表明,此后,应该是没有多少危险了吧!
思及此,司苍卿眼神一沉……柒霜然当日的伤口那么深又那么多,不知道有没有……
“皇上,你怎么了?”
听到耳边焦急的唤声,司苍卿转眸看向柳意,低声回了句:“我没事……走吧!”
那恹恹的语调,停在耳中是异常的心惊,柳意不自觉地收紧手,抚着对方,缓步前进。
两人都虚脱了,走起来,特别地缓慢。而这个窄道,则是倾斜地类似于螺旋上升般走向未知的尽头。
漫长的路,却再也没有危险的情况发生。
不知走了多久,司苍卿身体猛地一晃,便摔倒了下来。柳意慌忙地接过来,结果由于冲劲太大,跟着被带到在地上。
“皇上怎么了?!”柳意问着,一手探向对方的额头,随即一怔。
浑身发热,自内到外似有烈火在燃烧,司苍卿再也撑不住了。他努力保持着清醒,眼睛一点点地眯起,望着墙壁上的夜明
珠。
“柳意……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