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露出细致洁白的肩颈,更显得她柔弱无骨,纤姿出众。
侯雪城示意怜怜从她手中接过捧上来,执着那根晶莹剔透的玉钗,细细审视着。「原来是为了这劳什子物事,陪了我双卫
的性命啊?这值得吗?」他不经意地把玩着玉钗。「这东西,对妳而言很重要吗?比性命还重要?」
韩晚楼低着头。「那是靖哥唯一送给我的东西,是我每次难过时的精神支柱,我不能没有它的。那代表我和靖哥当时最美
的回忆。若是没了,实在比死还难过。」
「是回忆啊......」侯雪城嘴角忽然露出讥诮的线条,手一紧,玉簪竟在他手中断成数截。在韩晚楼的惊叫声中,他松手
让断裂的簪子落下地面,化为碎片。「我也替妳制造一点回忆吧。」
一时之间,韩晚楼脑部血液疾往下冲,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上前想要接住断玉,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钗跌为碎片
。
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傻傻的坐在地面,已经忘了愤怒。她仰起头看着侯雪城。床上的人慵懒地靠着床头,深黑的眼睛盯着
她,像是多情,又像是无情;像是讥嘲,又像是在探究着她的反应。
「为什么?」她喃喃地问。只是一种呓语,并没有想要回答,但是床上之人却意外地回答了。
「为什么吗?因为很有趣啊,我想看妳哭的样子。」侯雪城盘膝坐着,双手放在膝上,俯下身凝视她。黝黑的双瞳第一次
映上了她的身影。
韩晚楼怔怔地盯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眸子,竟然如大海的最深处般,冰冷而悠远。里面含着莫名深邃的黑暗,达不到
底端。似乎有种可怕的漩涡想将她吸入,紧紧攫住她。
她想退后,极力想挣扎着,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她没办法呼吸,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了。那种如恶魔般的男性魅力,
让她不断地颤抖起来。
心脏强烈地鼓动着,连她自己也听到心跳的声音,全身的血液都奔腾起来,冰冷又狂热。那是地狱的鼓声,那是恶魔催魂
的声音。她知道,却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
她只能痴痴地望着他,深深沉沦在他冷淡却又魅惑的眼眸中。她不能,也不想离开他视线的润泽。冷汗已经浸透她的衣襟
。
侯雪城盯了她一会儿,冷冷地移开视线,轻蔑的吐出三个字。「小女孩。」他的眼睛没有再望向他。
韩晚楼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羞辱和自我厌恶占据她的心,一瞬间,她只觉得被羞辱是应该的。明明那么喜欢靖哥,为何
又轻易被这人随意一个眼神所撼动?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淫荡下贱?
她涨红了脸,又立即惨白了脸,泪水迅速地涌入眼中,她努力不让它落下,想保持仅剩的破碎自尊。
她努力想要站起身离开,却已双脚发软,无法动弹,忽然间,她觉得屈辱至极,却一点都不想示弱,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
前。
侯雪城手一伸,地面上的碎玉又被吸起,聚集在他的手套中,他淡淡地看着手中的碎片。「跪下来。」
看着韩晚楼震动惊愕的眼神,他的语声柔和。「不是说为了这根钗,妳可以牺牲一切吗?跪下来,我就把完整的玉钗还给
妳。妳知道,我有这个本事。」
韩晚楼从震惊中恢复,怒意上升。她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中迸出来,「侯雪城,你不要欺人太甚,想折辱我吗?」若不
是忌讳他还是个伤者,她会冲过去将此人痛扁一顿。
「妳不是说没有那根钗,妳会比死还痛苦吗?看来还是有选择性的是吗?」侯雪城纳罕地说。
「你将它摔碎,又说要完整的修好还给我,即使如此,那也不是我原来那根钗了!」
韩晚楼恨怒交集,觉得这人根本是个没感情的怪物,以玩弄他人为乐,想破口骂他,但却已经无法如初识般毫无忌惮的痛
骂了。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不是不会受伤害的。
侯雪城的眼睛又恢复了那种讥诮之色,「这根钗,代表的是什么?妳的回忆?若是钗碎了,表示失去了回忆吗?妳大脑里
的记忆,是因为这劳什子东西而存在吗?」
韩晚楼哑然。想要驳斥他,却震惊的发现自己竟无可辩驳。一直以来,这根钗是最重要的,她一向认为没有它,就等于自
己放弃了这钗所见证过的事情。但是,靖哥的存在,会随着这根钗的破碎而失去吗?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软弱而迟疑,挣扎地道:「这是靖哥唯一送我的东西......我们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
「是吗?」侯雪城的手收紧,碎玉在他的手中化为细砂,成为一条砂线,从他的指缝漏出。
他淡淡地看着地面,「妳在朱靖心里的价值,需要由这根钗来认知吗?自己存在的价值,不能由自己来决定吗?这就是妳
对自己存在的骄傲吗?」
韩晚楼像是被他击了一掌,看着他冷漠而尖锐嘲讽的眼神。这人犀利的言词让她激愤,但又无法驳回他任何一个字。
「这东西不过是个器具,让妳来使用的,若是妳反被它代表的回忆所控制,是否可能会失去更多呢?」
他低下头稍微凑近她。「告诉妳一个秘诀。若妳有重要的东西,那么就必须马上破碎它。因为,当妳没有重要的东西,敌
人就抓不到妳任何弱点。」
侯雪城目光掠过瞠目结舌的韩晚楼,黑色的瞳孔中不再倒映出她的存在。他挺直了腰,淡淡地说:「怜怜,送客,我想出
去散散步。」他需要新鲜的空气,顺便去除一下霉气,他想。
韩晚楼却听而不闻,她握紧了拳头。「人活着,难道只是为了自己而活吗?若是一生都没有重要的人,不是太悲哀了吗?
别人又怎么会把你放在心头?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人?难道你不是如此吗?
「你保护我是为了靖哥,差点牺牲了生命,难道靖哥对你不重要吗?难道你忍得下心杀害靖哥吗?」
侯雪城身躯一僵,他不再回头,把韩晚楼丢在房内,自己走出房门。
◆◇◆
这天傍晚,他坐在案旁持卷观书,却无法专心一致,翻了一页,他仰起头来,再过两天,他能够正常行动后,便要离开此
地。
本来离开山上,只有一个理由,朱靖只能死在自己手上。但不知为何,却始终起不了杀机......既然杀不了朱靖,那么,
就注定了自己日后的命运。
不管如何,他总要尽量远离那个人,这是为了自己。也许不再见到他,能使自己的寿命尽量延长一些。
他有点苦涩地自嘲。从小到大,他从未爱过任何人,对任何人亦都不关心,想不到如今堕入情障,竟这般难以自拔。
轻轻叹息一声,侯雪城无奈地站起来。曾几何时,一向无情冷峻的他,竟然开始为人牵挂,坐立不安了。
他心乱如麻,起身出房,顺着小路来到冰封的湖岸,此时已是初春,天气已微见回暖,但是湖面上仍然冰封一片。
他在湖畔默立良久,忽然听到一阵嘻笑声。
他抬起头,顺着小道上去,不远处有五、六名小孩在湖面嬉戏,湖边站着几名侍女打扮的女子,显然是奉命照看小孩的,
但是并没有尽到职责,互相用小扇拍打着玩闹。
侯雪城皱眉,此时正值初春融雪之际,湖面结冰极薄,虽说小孩身躯轻盈,毕竟也是危险,这几名侍女毫无责任感,竟放
任小孩如此玩耍。
这时,树丛中走出另一名穿紫衣的侍女,侯雪城认出她便是朱靖的贴身侍女怜怜,她看到湖畔的小孩,登时花容失色,「
哎呀,少爷!」
另几名侍女回头见到她,连忙施礼,「原来是怜怜姐。」
怜怜急道:「妳们在干什么,竟然让少爷这么危险,快叫他回来,如果冰面破裂,掉下湖里,任谁也救不得啊!」
几名侍女终于感觉事态严重,连忙呼唤,「少爷,快回来啊!」
其中一名穿着蓝绸衣的孩子不耐烦地摇手,继续和另几名小孩跌打嬉戏。所有孩童都对大人的招唤听而不闻。
侯雪城懒得理会,转身欲行。
正走间,只听到几声尖叫,冰层果然破裂了,一名青衣小孩踏破了冰层,掉了下去。孩子们吓坏了,隔着透明的冰层,那
落下水的小孩惊恐的眼神清晰可见,他在冰面下使力敲击着冰层,想要上岸,却无法击破冰层。
顺着潮水,他泛青的脸孔渐渐朝湖的深处流去。孩子们哭着追着冰下孩子的身影,却苦无法子。侍女们尖叫:「少爷,危
险啊,快上岸。」成人的体重较孩童为重,没有人敢轻易涉足冰面,只能焦急地叫唤。
那蓝衣孩子还算镇定,对侍女的呼唤听若不闻,忽然奔回了原先破裂的洞口,当先跳了下去。
「咦。」侯雪城纳罕了,这孩子跳下去救人虽然愚蠢,但是有仁慈勇气,侠义心肠,不是池中之物。他停下了步伐,饶富
兴味地瞧着。
「少爷!」侍女们尖声呼叫,完全吓呆了,大家都没有了主意,也不敢去救人,只能在岸上干巴巴地眼看那蓝色的影子逐
渐接近青影。
怜怜厉声斥喝,「发什么呆,快去找人来救少爷他们!少爷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不用活!」她跺足,冒着危险奔至冰面洞
口,焦急地看着冰下孩童的身影,却也只能空自担心,无能为力。
隔着冰层,冰下的蓝影以极快的速度追上青影,他显然想带着青影游回破碎的湖面洞口,但是因寒冷而力尽,反而被湖下
的暗流冲远了十几尺。所有大人和小孩都尖叫起来。
众侍女正惶乱间,一道白影倏然飘至冰面,一掌打破冰层,跃下湖面。白影速度极快,眨眼间已抓住青衣孩童,他游回洞
口,将孩子递给怜怜,深吸一口气,又潜下冰层寻找另一名孩子。
只是一会儿工夫,蓝衣小孩已经被暗流卷到湖中深处,白影在冰寒的水中寻找了很久才追上他。当他带着蓝衣孩童在洞口
露出头来的时候,众侍女都欢呼起来,他抱着蓝衣孩童,游到冰面洞口。
怜怜不惧危险,将蓝衣孩子接过来,奔回岸上,众人七手八脚地抱住小孩,忽然,其中一名侍女哭喊起来,「少爷,少爷
已经没气了。」
众女面无人色,他们是负责看顾少爷的,若是出了差错,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正惊惶间,怜怜想起刚才救起小主人的
白衣人,回过头来,「侯公子,是你!」
侯雪城冷冷地点头,他正俯身试探另一名被冷落在一旁昏睡的青衣孩子的鼻息。
「侯公子,我们少爷快没气了,求你救救他。」怜怜有如在大水中找到一块浮木,急忙将蓝衣孩童抱上前,低低地恳求着
。
「这个也很危险,我要救哪个?」他冷冷地问,运气帮手中的孩子驱寒,半点也没有动容。「该死的就让他死,我能怎么
办?」
怜怜急得快哭出来,「侯公子,求您送佛到西天,这个小少爷是我们王爷死去兄长唯一的独生子,老太君的心头肉,如果
没了,王爷和老太君不知会怎么伤心呢。」
侯雪城一怔,「他是朱靖的侄儿?」他一面说着,手中不曾闲着,青衣小孩已在他的推拿下呻吟出声。
他将青衣孩子交给一名侍女,然后站起身,忽然踉跄一下,怜怜连忙扶住他,「公子小心!」
她碰触到他的手,那只手冷得似冰般,她吃了一惊,仰起头来,发现侯雪城的嘴唇已呈青色。「公子你自己......」
「别碰我。」侯雪城推开她伸过来扶持的手,走到蓝衣孩童身边,「叫她们让开,闭上嘴,再出声我便全数杀了。」
「统统退开,让侯公子施救。」怜怜连忙下令。
等到侍女们全部退开,他缓缓蹲下,仔细端详这孩子的脸庞,方脸、高挺的鼻子,坚毅的嘴唇,果然和朱靖十分神似。
「公子......」怜怜忍不住催促,生死一线,晚一点就难救了。
侯雪城烦而叱之:「噤声!」他探视这孩子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气了,但是胸口却上有些微的暖气。如果救他,要耗掉极
巨的真力,若是从前的自己,那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如今他的身体状况......
怜怜看着他垂目沉吟着,只怕他不去施救,这位公子性情冷酷寡情,她是知道的,她情急跪下,「公子,这孩子是我们王
爷唯一的骨血啊......」
侯雪城微微一震,终于伸手抵住孩子背心的大穴上。
众侍女在一旁着急地看着,不一会儿,蓝衫孩童的身上已经冒出了腾腾热气,侯雪城双目微合,以各种手法在他周身要穴
点拿俯戳着,只是一瞬间,已抚遍他周身百来处穴道。
这时,蓝衣孩童的脸色已渐渐红润起来,侯雪城却汗水淋漓,脸色由白转青。他喘息着,嘴角已溢出血丝,手上却仍然不
停,飞快地按抚他周身穴道。
过了一会儿,蓝衫孩童在他一阵剧烈的拍击下震动了一下,然后咳嗽起来,呕出一大口水。侍女们大喜,见小主人活转过
来,不禁围了上来,唧喳地说个不停。
侯雪城已收功而起,见侍女们团团围着那蓝衣孩童,便支撑着退开一旁,靠着一棵枯树运气调息。
怜怜跟了上来,只有她注意到侯雪城的脸色不对,虽知会被他嫌恶,但仍然忍不住担忧。想到他重伤未愈,实在难以放心
。
「侯公子,您的身体要不要紧?」
侯雪城没有理会她,径自运气,只觉丹田一阵刺痛,运气时竟然瞬间提不起真气来。他素以功力高深自负,想不到竟会碰
到如此窘境。
这时,朱靖的声音传来,和着一大堆杂乱的脚步声,语声焦虑。「小轩怎么了?救起了没有?」
怜怜听到他的声音,连忙直起身前去回复。
朱靖已走到湖边,低头责问侍女们,随即又探视两个孩子的情况,矮身抱起了蓝衣孩童。怜怜显然对他提起了侯雪城,他
抬起头来,目光搜寻,却寻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他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想要前去寻找心上人的踪迹,但是手中的孩子却一刻也等不得,迟疑了一会儿,也只得转身,在
众人的簇拥中离去。
侯雪城侧身退到树后,远远地望着朱靖,该不该见他?若见了他,是不是再也舍不得离开?
在春花池畔,两人相隔不到数十尺,但是咫尺天涯。距离再近,两颗心却是如此遥远。侯雪城心中有点闷闷地,即使运起
冰心诀也无法驱散,他有点懊恼。
每次一气闷,杀性就随之而起,很难克制。但是这里可不能随便杀人,不然朱靖会生气。
天色渐暮,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慢慢由黯淡而熠熠发亮。不管以后怎么样,那个皇城中的老色狼非除掉才行,不是为了朱靖
,而是自己实在看不顺眼。
那个九皇爷和自己同样排行老九,却如此不肖,简直破坏了「九」这个数字的完美,绝对非教训不可。
但是毕竟是朱靖的亲戚吧,好象是叔叔之类的,若是这样宰掉他,朱靖不会高兴吧?他总是不断地要求自己不要杀人。
侯雪城迟疑着。看来只好先把京城里的那些党羽铲除,这样那个九皇爷少了替他作奸犯科的狐群狗党,总不能再危害朱靖
了吧?
侯雪城握紧怀中的血旗,终于替自己找到了理由,他有点高兴,露出了嘴角的酒窝。
只见他在湖畔的身形猝然拔起,雪白的身影在月色中如一道劈过夜空的闪电,倏忽不见。
第十章
夜半,一灯如豆。
侯雪城回到自己房间,看到朱靖竟然狗胆躺在自己床上,心里着实不爽。实在太嚣张了,连自己的床都敢乱躺,显然是欠
教训。他可不管这其实本来就是朱靖的寝居,飘身上前,一脚便将他踹下床。
朱靖冷不防跌下地面,马上惊醒,他惺忪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一双寒气凛凛,杀气腾腾的眼睛。
侯雪城脚不着地,雪白衣衫的身躯在半空飘浮着,上面还溅了鲜血,他的脸色苍白,声音冰冷而幽深。「起来替我更衣。
」
朱靖吓了一跳,半夜有个飘在半空的人,全身还穿白衣,脸色苍白的人忽然出现,实在让人感到很难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