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抱住对方的腰。
感觉到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凤岚缓缓地将头靠在了司苍卿的肩上,双手不由得几分用力,紧紧地抱住他。
司苍卿,如老僧入定般,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
夜色里,破屋内,流民中,两人相依相偎。
靠在司苍卿的怀中,闻着熟悉而安心的清香,凤岚唇角轻轻弯起,露出满足的淡笑。虽然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坐在比自
己小五六岁的男人怀中,有些奇怪。但……
心中满满的感觉,无法抑制。
“主子……”
闭着眼,凤岚轻轻地唤了声,他知道司苍卿肯定没有睡着。
“嗯。”
“我,”凤岚的声音很低,低得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听清楚,“我,可以一直这样待在主子身边吗?”
司苍卿听到了,又淡淡地应了声,“嗯。”
笑容悄悄地增大,凤岚复又睁开眼,缓缓地抬头,靠在司苍卿的肩上,凝视着眼前的俊容,完美而冷硬。他呢喃着开口,
声音若有若无,“主子,我喜欢你……”
时机、场地都不对,可是这样的气氛,凤岚的心里生出一种疯狂的冲动,让他不由自主地便将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哪怕是毁天灭地的后果,绝无后悔!
司苍卿终于睁开眼,微微低头,便看见近在眼前的那双熟悉的清澈的柔和的眼眸,“喜欢我?”
对上司苍卿的眼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殆尽,凤岚有些惊慌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司苍卿的反应。
静静地看着垂首在自己胸前的凤岚,司苍卿无法否认,刚才听到他说喜欢的时候,心底升起淡淡的高兴。虽然不是很懂得
喜欢的意思,但不代表司苍卿就是傻,他清楚地知道,凤岚是不同的,在他心里的分量或许比绿环他们还要重。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喜欢。
看着神色无措的凤岚,司苍卿不再追问,只是几分冷酷地说了句,“你既然说喜欢我,便不能反悔。”
若是别人,他完全不会在意喜欢不喜欢的,但凤岚不同,既然自己在意,而他又开口说喜欢自己,他就不可能放手。
几分愕然,凤岚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司苍卿的眼睛,那里面,清冷依旧却明显地带着丝丝柔和。
“主子……”
“岚,”司苍卿的语气依旧是几分散漫,“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这些我不懂,但如果是你,我愿意一试。”
身体微微颤抖,凤岚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唇角轻轻地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语气坚定,“凤岚喜欢主子,永远都不会反悔
。”活落,他更加收紧双臂,深深地埋首在司苍卿的肩窝。
“嗯。”司苍卿抬起另一手,轻轻地拍着怀中那微微颤抖的身躯,揽在凤岚腰间的那只手臂也加重了些许力道,许久,才
缓缓开口:“休息一下吧!”
无言地点点头,凤岚含笑地紧闭上双眼,窝在司苍卿怀中,竟渐渐地陷入了沉睡。
……
昭阳城内,往日的繁华不再,满街都是前段时间流入的难民,一片混乱。
一家占地宽广的酒楼内,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人。
后院的书房内,一个年岁半百的小老儿,哭丧着脸,对着坐在书桌前打着算盘的青年,道:“东家,咱们这半个月把去年
一年挣的钱都给花了。那些流民,现在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哪!”
青年男子温和一笑,“福伯,挣钱就是用来花的。没了以后再挣就是了!”
“东家……”福伯脸色一丧,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您,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言下之意,您是不是脑子坏了!
闻言,青年并不恼,莞尔一笑,“福伯,你放心,东家我好的很!”
“小老儿我不懂……”福伯喃喃道,这不能怪他愚笨,想不透东家的意思,便是酒楼里的其他伙计也都觉得东家是不是受
刺激了。这苍寰上下,谁不知道天下首富秋落山庄的东家秋屏天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算盘都是随身带着,连睡觉都不
放。
如今,来江东巡查商铺的秋屏天,刚巧赶上这流民之乱,昭阳城被封,无法出去。不知这位东家大少爷脑子哪根筋不对,
在看到满街的流民无处可住、也无东西可吃,硬是将这家寻常人平日难得一顾的酒楼让给那些流民住。
这个时候,其他的商家哪个不是趁机哄抬物价,大捞一笔,怎偏巧这个向来精明得紧的东家愣是犯了一次浑。
秋屏天笑着摇摇头,看着这几天来苦着一张老脸的福伯,淡淡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趁动乱牟利,我秋落山庄还不至
于如此掉价!”
“可是,”福伯不依不饶道:“就算如此,也不用将酒楼让给流民呀!”
“福伯,”秋屏天叹气,“南江水患,无数人流离失所,现在都涌进昭阳城,如果没有他们容身之处,所有的商铺提高物
价,你以为这昭阳城能保住吗?兔子急了还要咬人,真是暴乱起来,那官府抓也抓不尽,倒是所有的商铺都要遭殃。”
明白了几分,福伯仍是有些不舒服,“东家,小老儿也挺可怜那些流民,但是……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啊,再说,这
样下去,我们秋水酒楼也撑不住啊!”
秋家在这昭阳城生意是不少,却偏偏没有开米铺,而这当地的米行都串通一气,尤其秋水酒楼收留了这些难民之后,他们
更是漫天要价!
说到此,秋屏天淡淡一笑,“有消息说朝廷派钦差来巡察,到时候,应该会有所改善吧!”那当政的太子殿下,一年来政
绩斐然,可是倍受百姓赞誉。
“会吗?”福伯怀疑道。
“应该吧!”秋屏天也不是很确定。
“算了,已经这样,我还能如何,”福伯叹了声,话锋一转,“东家,到今天我才知道,外面人都误会你了!”
什么“唯取天下利”,看看,除了他们秋记,有那个商家这么大方地让出地盘、花费银两接济一拨又一拨的难民?
闻言微微怔了下,秋屏天轻笑出声,嘴角含着些许的耐人寻味:“呵呵,福伯,外面人说的也不算过分。”
福伯哪里懂得秋屏天那曲曲折折的心思。这一次,虽然确实是有心帮助难民,但他毕竟是商人,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他
不过是放下眼前的小利,为了以后的大利罢了!
水患总有治好的一天,那时,原本就信誉良好的秋落山庄,更会被天下人所乐道,这于他可是个好买卖。
而且……
秋屏天放下手上的账簿,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拥挤的流民。
如果他没有推断错,如今当政的太子似乎有意发展商业,这一年来,可是下达了不少关于放宽商业管制的规定。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让秋落山庄成为苍寰国的皇商。
第二十六章 代天巡狩江东府(三)
秋水酒楼外,凤岚眼中是不可置信,几分惊奇地说道:“主子,真没想到秋屏天如此宅心仁厚。”
与人们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这秋水酒楼收留了这些难民,这昭阳城恐怕会乱得一团糟吧!
看着拥挤的人群,以及酒楼外临时搭建的帐篷,司苍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宅心仁厚吗?凤岚还是天真了些,能在十年间
将一个衰落的家族经营成天下第一富商,秋屏天会是那么简单纯良的人吗?这一次的举动,怕是不那么单纯!
不过……司苍卿心中还是几分欣赏,不管是秋屏天的手段和成就,就是这一次水患的表现,纵是对方会有自己的算计,但
总比那些趁火打劫的商家要来得精明的多。这样的人,才值得收罗手下。
既然秋屏天刚好在此处,他的计划也正要施行,看来,是时候与对方一会了!
“岚,我们就在秋水酒楼下榻。”司苍卿决定道。
“可是,”凤岚些许犹豫地看着那秋水酒楼里外拥挤的流民,“看这情景,秋水酒楼怕是没有地方了吧……”
司苍卿想了想,凤岚说的也有道理。
“去绿环那里吧。”也罢,不急于这一时。
正在此时,街上的流民一阵骚动,然后是谩骂声、哭喊声,乱成一片。司苍卿二人走在路上,好几次险些被人流挤到。
“这是怎么回事?”司苍卿眉头微皱,身体翩然地向旁边一跃。
“主子,我去打探一下吧!”凤岚说了声,便迅速地钻进了人流之中,好一会儿,才从推推嚷嚷的人群中狼狈地回来,衣
服发式都被挤乱了。
“如何?”
随意地理了下衣物,凤岚面色微沉,“主子,前方正是菜市口,那陈久凡正亲自坐镇,监斩那流民作乱之首的数十人……
”
“现在?”司苍卿眉头一皱,那陈久凡真是个草包!那些人若真的斩了,定会引起民愤,就凭这里官府那点兵力也挡不住
流民作乱。
“岚、湘、墨、紫,去法场!”
另外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司苍卿面前,一身黑衣,脸部也被黑套头罩着。
“主子,”凤岚讶异,不是所想的那样吧,“就这样去?”
“嗯。”司苍卿点点头,柳意估计还要一两日才能到达,原本是准备等着他来,再去解决流民之乱的事情,但看目前的状
况……
乌云轻笼的天空,阳光有些稀薄。
菜市口,原本空旷的场地,如今跪了三四十人,有壮硕的汉子,也有儒雅的青年。场外,流民都朝着这边挤来,却被重重
官兵用武器阻拦着。
那坐在上位最中间的四十几岁男人,一身蓝袍官服,正是当今江东府知府陈久凡。眯着眼看着拥挤的流民,又看了看天色
,陈久凡嘴角扯了扯,对着众人煞有其事地说道:“本府乃江东府知府陈久凡,今日按照我苍寰国法,将这些为恶作乱、
抢劫粮仓的歹徒当众处决,若有喧嚣鼓噪、惊扰法场之人,本府定将他一并拿下,以同罪处置!”
鼓声乍然响起,陈久凡遂拿起木质令牌,甩到地上,便大声喝道:“时辰已到,行……”
话语未尽,当空便飘下四道黑衣人影,却见他们动作迅速,快得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是眼前一花,那些正要行刑的官兵手
上的大刀俱是“锵”地一声被打落在地。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
陈久凡倏地站起身,一拍惊堂木,“大胆歹徒,竟敢公然劫法场,来人!”
即时,法场四周涌出数百名官兵,俱是手持矛盾,对准站在法场中央的四人。
一时间,除了官兵的脚步声,全场人都噤声,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冷冷地看着上面的陈久凡,司苍卿动作不急不缓,摘下沿帽,开口道:“陈久凡,你好大的胆子啊,在本宫面前都敢如此
放肆!”
声音清淡,传遍整个菜市口。
脱下帽子的司苍卿,一头长发蓦然散开,随风起舞,额上是一朵怒放着的嫣红莲花。陈久凡一见,神色立刻一变,嘴唇颤
抖,“你,你……”
“大胆,”凤岚沉声一喝,“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行礼!”
那陈久凡立刻跪下,连滚带爬地朝着这边爬来,“臣,臣不知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恕罪……”
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变化,在看到司苍卿的额头之后,场外的流民和围观的百姓才知道司苍卿的身份:红莲天印!这是当今
太子的标志,无人拥有,也无人敢冒充。
即刻全体跪下,声音震彻云霄,“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司苍卿淡淡地说了声,却见那陈久凡正要起身,又道:“本宫有说让你起身吗?”
“殿下饶命!”纵然这一年来未曾与司苍卿单独接触,但他可是亲眼见证过这位殿下的手段,也为此这一年来他都大大收
敛了自己的行为,日日心惊胆颤。
虽知道朝中派钦差大臣随同太子殿下来巡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司苍卿瞥了眼跪在地上抖着身体的陈久凡,又环视了下法场上带着手铐脚镣的近百人,不置一词。
陈久凡垂头跪着,冷汗一滴一滴地从脸上划过,滴落在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殿下做主哪!”
场外已经乱了起来,人群一层层地朝法场挤着,想要冲上来,却又被重重官兵给阻拦着。
司苍卿缓步走到一犯人前,此人虽然身上衣物凌乱肮脏,但仍旧无法掩着其不凡气质,“为何强抢官粮?”
那人愣了下,遂抬头直视司苍卿,竟是不畏不惧,“南江水患,殃及千万,如今难民流入昭阳城,官府不设法安置也罢,
竟然与那些商贾串通一气,物价飞涨,大取暴利。粮仓存着的米粮本就是数十年来百姓辛苦种植的,城里城外时有饿殍,
官府却夜夜笙歌。若不强抢粮仓,流民唯有死路一条。”
司苍卿淡淡地看着这人的激愤与忧心,“你是何人?”
刚才巡视了全场的要犯,司苍卿心里有数,此前强抢官粮,事情布署稠密,在场的数十要犯大多是壮硕的汉子,徒有蛮力
;唯有此人,身上带着浓厚的读书人气质。
那人不亢不卑,“小生莫清绝,江东流县乡绅莫瞿之子。”虽继续道:“殿下宅心仁厚,亲临涝区,如今清绝故犯国法,
死不足惜;但清绝斗胆恳请,殿下救济这百十万津流难民,百姓定不忘殿下的恩德!”
莫清绝的话语,让场外骚动的人群一时安静了下来,俱是期盼地看着司苍卿。
司苍卿看向凤岚。
凤岚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对着众人说道:“诸位乡亲,今日太子殿下微服私访,来赴江东,正是为了此次水患之事。大
家稍安勿躁,殿下定会好生安置你们,还你们一个新的家园!”
“多谢太子殿下,殿下英明!”一时间,那些原本挤闹的流民全都再次下跪。
凤岚走到那些官兵面前,神情凛然,“尔等领取皇家俸禄,本该尽自本分,为百姓分忧,如今却助纣为虐,”看了眼身体
微微抖动的陈久凡,凤岚语气冷然,“身为军士,你们手中的武器对着的是敌人,而不是我苍寰国百姓!”
全场官兵立刻放下手中武器,尽数下跪,“殿下饶命!”
司苍卿一直是平静地看着,却见凤岚走到面前,“主子……”
眼中丝毫不掩饰赞赏,司苍卿点点头,对着官兵们说道:“此次便饶了你们,下不为例。”瞥向那些要犯,“把他们都放
了吧!”
犯人们连忙感激地磕头,“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司苍卿走到监斩台上,扫视全场,声音徐缓而富有穿透力,“南江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江东官府失责,不仅没有安置好
难民,更是里外勾结,导致流民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