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自可留 第三卷 上——冬眠卡
冬眠卡  发于:2011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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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下被这赞许引出的一点喜悦,衍墨一个白眼砸过去:“主人莫要拿属下说笑。”

若当初落入觅天殿,不知今日又会是何种景象?

暗叹着机缘命数,万俟向远不自觉地微扬嘴角。如今在,今后在,便好。旁的,计较不得那许多……

哗啦一声从浴桶里迈出,衍墨拿着布巾一点点擦干身子。极大胆的,面朝床榻而站。

眯眼默默看着,万俟向远始终不做表示。

轻灭灯盏,衍墨上了床榻,躺进被里。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那样了……

如此明显的默许,万俟向远怎会不懂?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声音放得极轻缓,“守了三个半时辰,好好歇会儿。益城那边,怕是也快了,一早起程便要马不停蹄地赶路,可没时间给你睡觉。”

“是,属下知道了。”衍墨安心靠过去,慢慢阖上双眼。

恍恍惚惚,外面天色又浅几许,终于还是有人没忍住:“主人……”

“嗯?”万俟向远也是没睡着,听着怀里人声音闷闷,便又将手臂紧了紧。

“青兰姑娘生得好看,人又好,为何……”

“为何我不喜欢?”

“嗯……”

“当年衍木寻我回阁时,已是预料到日后种种。便绕路劫下一批死囚,安置留作以后用处,闻家兄妹恰在其中。多年不过数次见面,青兰记下的,念着的,是当年一句话救她性命,改她命数的人。若换作是万俟陌寒,她依旧会念着,记着。”吻吻显是不赞同的,万俟向远续又继续解释:“哪个进去东阁的不是拼尽一切只求活命而出……寒星剑你从不离身,今日怎不带去?发现密室那回,明知我锁了消息为的就是日后被查到方便杀你免去牵累,却不怨不恨甘愿求死?”怅叹一声,声音低沉下去,“人非木石……衍墨,我何必舍近求远。”

“属下明了。”

“睡会,最多不过一两时辰……”

“嗯。”

何其有幸,得那一句不娶妻、不纳妾……

……

“财生你是个好孩子。别冤屈……你娘那样昧心待你,以后大了甭养她老!凡事都是有往有来,呸!什么石头心肠的东西!财生,别哭啊,赵婆给你抹点药……”

原来,竟真是事事皆有往来……

第六十四章

黄土大道,放眼一线。有别于南方林路阡陌,北方道途尽是通达而行的爽快畅意。

杂杂秽草,茫茫石砾,凡总车马经过,总能扬起一路轻尘。

北方之地便是如此,惬意,也豪放。

……

行而笔直,不停不歇,遥遥远处,玄、青两色迅影策马奔驰而来。青的略靠前,慢慢拉开些距离,至于后面那抹玄影,已被前处快马踏起的飞尘遮挡下去,恍恍不得见。

“吁——”

剑眉俊目,青玉衣衫,年轻男子一勒缰绳,急急止住。待到人马稳下,那容额间的英气与神采,直逼得寻常布衣百姓睁不开眼。

“呜哩哩——”座下墨黑骏马长嘶一声,打几个鼻响,也就消停下去。但只消一看,连不懂行的人也能猜到那是上等的好马。

稍后,只片刻工夫,模模糊糊一团玄色暗影紧随而至。及近,才看得是一神貌坚毅的星目男子骑着踏雪墨马追赶上来。

玄衣劲装纵马人,疾驰之下遒劲赫显,夺目异常。

“吁——”

“如何?”先到之人悠闲控马迎上,眉眼间尽是戏弄神采。

马上人轻喘,拨拨马缰略微绕开翻滚尘土,眼底一片光亮,显然也是极为尽兴。

“主人赢了。”

先到之人眉峰一挑,再笑,道:“彩头如何?”

“听凭。”玄衣男子足尖一点马腹,翻个白眼直朝前处益城城门驰去。于那张冷漠脸上,不知是因一路纵马还是旁的什么,微薄显出一层红晕……

——漠北之地,益城。

骑马过了土灰石砖堆砌的肃然城门,万俟向远既不命令也不言语,一路无言跟着前面四处寻找客栈的人,点点行进。

身份,地位,层层压人。总落下的那半步距离,碍了太多,偶尔换换,不是坏事……

六日赶路,这已不是第一回,不再如初时为难、愕然,衍墨无声收下这份默许。

无论人前人后,都可行在那人前面的默许。

非是纵容,恩宠。

而是真正的默许与承认……

“两位客官里面请!”机灵的小二赶紧迎出接过马绳,交给旁边打杂伙计牵去喂草。“您二位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万俟向远前踏一步,已然是早就做好打算:“不住店,也不吃饭。”

生生被噎回去的“住店”两字卡在喉间,衍墨腹诽着皱起眉,掏出块碎银打赏给小二。

“不住店,也不吃饭,照看好马匹。”

“哎!好嘞!二位客官尽管放心,马匹一定给您照看好!”照看个马匹都有打赏拿?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小二乐呵呵把该给掌柜的给了,其余全部放进自己腰包。

急赶慢赶到了这益城,不食不歇先去料理毒面任驭水是正常,可难不成料理完要住在大街上?

兀自挑起眉毛,万俟向远没有解释,“耽误不得。衍墨,带路过去看看。”

“是……”

此时两人皆已易容,用的且还是闻家鬼斧神工的家传法子,是以路上倒不担心什么,直至靠近毒面任驭水住的庄院,才避人隐匿起身形。

白日且白日,时间耽搁不得,既然朱家都在那不前不后的时候被一个不留灭了门,任驭水恐怕也难以逃脱。毕竟……若不是与朱玉瑶有什么关系,“半日闲”也不至于出现于淖水城。回想着赶路数日里钟修报上来的消息,万俟向远深深锁住眉。

寒烟教,已销声匿迹二百余载的狠毒邪教,怎会和寒炤阁牵扯上瓜葛?

“前方就是毒面任驭水的宅子。”眼神一指遥处奢侈庄院,衍墨低声讲着。而腰间寒星剑未缠未裹,明显是下了见者灭口打算。

任驭水狠毒、卑鄙,算是北方一害,加之淫邪丑陋,得罪下的仇人十分众多,若非依仗毒术过人,老早已被仇人揪出碎尸万段。当下即便真被清理了,寒烟教的人也不会怀疑到哪儿去。

顺着方向望去远处几乎能住百十口人的庞大宅院,万俟向远甚是疑惑地问道:“住的尽是霸来的女子?”

“尽是。”面上一抹嫌恶,衍墨复又回忆起当初“所见所闻”。

不待话再出口,万俟向远徒然凝重起脸色。

朝夕相处的默契此时奏效,衍墨见之立刻明晓事情不好。灭口之人难道来得如此之快?!

沉寂二百余载的邪教,若不是实力非常,岂会居于极南,却能在这极北之地动手这样迅捷?

转瞬,两人轻身一纵,同是朝着安静宅院掠去。

然只略微靠近,刺鼻血腥就已浓浓弥漫。

所有猜想,全数落实,越墙而进,凄惨一幕赫然入眼……

汉白玉道原该有的雪白完全不见,剩下的仅是斑驳血色,还有……偶尔入目的圆滚人头。稚子孩童,少女美妇,无一活口!

挑剑就近翻过几具无头女尸,衍墨回身向着脸色不佳的人回报:“皆是断气不过半个时辰。主人稍等,待属下再去查看一番。”

“去吧。”扼腕而立,万俟向远重新估摸着寒烟教的实力,越想越觉复杂。

听朱玉瑶死前之语,朱玉琼应是死于季崊之手。但那话里……丝毫未提及朱玉琼与赫逐清感情变数。如此,区区一个侍卫,又岂敢动手?且事后看来……并未被责罚,或是已被原谅?

但朱家为何又会在那种不前不后的时刻惨遭灭门?非是朱玉琼死后,也非是朱玉瑶追杀之初。

矛盾重重……

踏檐而走,衍墨避开满地血腥,一处不落地把庞大庄院翻个遍。终于,在间极尽奢华的屋舍内发现了毒面任驭水。可惜,已是具不吐气的尸体,关于朱玉琼或是朱家,问不出一字半句。

“沙沙——”

尚有活口?!

极轻一响衣衫摩擦声入耳,衍墨立刻辨得位置,迅迅抽剑一挑。

登时,一个缀玉镶金紫檀长柜被揭掉顶盖。

“啊啊啊——!!!”内里,目睹了之前残忍杀戮的女子目眦尽裂,面无血色。见人持剑立于眼前,立刻嘶声惨叫,满脸疯狂神色!

“呲——”毫不犹豫,破衣入肉之声几在同一时间响起。

既已疯掉,自然灭口。

面无表情地收回佩剑,衍墨稍稍皱起眉。屋内,依有人息!

缓而轻,稳而浅……

婴儿……?

再次抽剑,拨开埋身柜里的血淋女子,衍墨顿时滞住动作。

女子身下,护的正是一皮肤尚皱的初生婴儿!

伫立,许久。衍墨还剑入鞘,轻声走出奢华屋舍。

初生婴儿,死煞宅院。他不动手,不意味就能活命,但至少……有一线生机。

左右,是个乍降生的鲜活人命。

……

“如何?”见人微低着头走回,万俟向远出言询问。

“毒面任驭水已死。此番动手之人数目概是十数,非是武艺绝顶之人,与灭门朱家的不同,应是利用的普通杀手。”

“有活口?”未就着上句再问,万俟向远将话转至别处。方才,分明有惊叫之声。

“现下已无。”不带丝毫犹豫,衍墨答得自然。

沉默略略,就在衍墨以为眼前人起疑时,万俟向远终于开了口。

“走罢。”

察觉到了……?微微愕然慌了神,衍墨嗫嚅片刻,最终还是出声将人唤住:“主人……”

“怎么?”未有责备或是恼怒,万俟向远一副未知未觉样子。

但,却没能瞒过衍墨眼睛,那一瞬间半垂下去的眼目……

或许……是失望。

“尚有活口。”

“嗯。”依旧不怒,不恼,万俟向远只是淡淡看着。

理亏,愧疚?衍墨无声转身,一步步往那藏着个婴儿的奢侈屋舍走去。

不责备么……

那就试试如何……

总不会,比眼下更糟。

再回去时,神色不复之前。

淡然,坦诚。

将婴儿轻轻抱于臂间,衍墨望着一句话不说的人,半垂下头:“尚不足月,可否……容许属下寻处人家交予托付?”

沉沉一声叹息,眉间的纵容与无奈却丝毫不掺假。万俟向远缓慢折回几步,没看小小向婴孩,而是直接握住衍墨握剑垂在身侧的手腕。

“我能吃了他不成?”

“嗯……”衍墨闷闷应声,不禁就暖上心头。眼前之人,是连带那许多都一味包容了的,怎会单单差个什么也记不住的婴孩?

……

一路默默,两人走回去时,天色已经沉下。衍墨正犹豫着要不要请允去寻合适人家,就听万俟向远已经定下主意……

“小二,去找个农家买碗羊奶来。”顺手给出块碎银,万俟向远走到个桌边坐下。

“衍墨。”

“在。”知道这是唤他过去坐着,衍墨也不再多想,依言抱着不哭不闹的懂事娃儿走过去。反正,论心思、主意,有眼前的人在,断轮不到他去费心。

“连夜赶路,带上他。钟修办事回来会等在下处落脚之地,到时交予他处理就好。”见小二端着茶壶来送水,万俟向远顿一顿,等人走了复继续:“大年夜前赶去岩城,总不能在路上过年。”

“好。”该是两道命令,听在耳里偏偏又暖人的紧,衍墨点点头,忍不住多看了说话的人几眼。

相较于找个普通人家把孩子托付下,交予钟修安排俨然好了太多,若是这孩子日后再用心些,想必会有一番天地……

寄人篱下既已无法避免,找个富裕人家,总是好的。

之于大年夜……好似已经被算计良久了。

嗯,从平岭就已开始……

“在想什么?”以为是对这安排不满,万俟向远刻意缓和下神色向人开口。

“没有。”今时不同往日,衍墨随意摇了摇头,自在许多。

偷偷瞧眼脸色不错的,衍墨大着胆子摊开襁褓,拨弄几下肉呼呼的小腿,又给包回去。

是个男娃儿……

专注凝视着凌厉锐气半点不复的俊朗面容,万俟向远直在心里摇起头。

数多日来事事念护,竟比不上个鼻子眼都分不开的娃儿有用?

真真……

忽又想至什么,眼里闪了闪,默默定下主意。

只只一个转念,小娃儿的命运从此天翻地覆……

……

暮色低垂,衍墨牵着墨云走出益城城门,回头看向不急不慢跟上来的人。

“主人,走官道?”岔林道近些,但官道好走,而且又是夜晚。

“林道。”看着一手环抱婴儿,一手牵着马的男人,万俟向远不禁弯起嘴角。半年,至多半年,定要早早了结了寒炤阁内麻烦。

“是。”

不停,也不急。夜过半,路过半,正是林子最深处。漠北乃是贫寒之所,日一下山便冷得厉害,时至夜晚更是寒风刺骨。此时夜深将半,真正森寒难捱。

松开缰绳将身上狐裘披风解下,衍墨小心翼翼地包裹到婴儿身上。

“呜哇——”

安安生生的娃儿突然一声,便哭闹起来。

左摆摆,右放放,之前十分管用的止哭法子突然失效。衍墨为难地又拍又抚,不知如何是好。

这边人忙着摆弄小娃儿没空理旁的,那边的人可是已经看了许久……

轻纵身子换了马匹,万俟向远连人带婴儿一同拥进怀里。

“主人?”略微紧张,衍墨轻着声音低唤。身后之人,该不会是烦了吧……

“呜哇哇——呜哇——”

走林道好处有二。近,是为一,剩下的二……

凑到与夜色连成一片的墨发上用唇碰碰,万俟向远将手臂从衍墨腋下穿过,绕至胸前,再寻到某处熟悉位置拨弄一下,隐隐笑着开口:“许是饿了。”

大窘,却又无言辩驳。平时逗弄常有,但从未拿过些女子事物来……羞辱?衍墨闷闷抿唇,之前因为脱去披风而凉下的体温一分分又都涌回来,只是位置……全聚在了脸上。

“衍墨,只是说说……”隐约察觉说错了话,万俟向远柔着声音安抚:“小娃儿都是这般,吃奶吃得勤。”说完便解下身上白裘披风,细细裹到身前人身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衍墨真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偏偏,身后人解释起来又认真又正经,毫无……戏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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