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会华尔兹 下——苏深
苏深  发于:2011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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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霖想着想着,又开始习惯性发呆。不过这种发呆被旁边的易静云看到眼里,则解读出了一种赤裸裸的无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跟这人较什么劲,只是控制不住心中“腾”地冒出的那一股邪火。她不打招呼站起身来就要走,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慢慢回头又说了一句:“啊呀,世界冠军,我忘了告诉你,楚颐的未婚妻白若曼下个星期也会来中国,到时候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虽然这是个疑问句,但很明显易静云并不指望自己会得到宋幼霖的回答,甩下了这一句话,她便快速离去。和表弟的男宠斗气,传出去自己都觉得丢人。

而幼霖则一个人呆呆坐在那里,感受着一道又一道雷劈到自己头上:易家觉得花样滑冰是出卖色相,和……楚颐已经有了未婚妻。

五月的南方,其实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暖和了,不过此时的幼霖却觉得冷,风吹在身上,又越过他的身体越过他身后的那些植物,不时引起一串串哗哗轻响。他想来看看易家,这是他得知自己可能的身世之后的第一反应——这也是人之常情,相信无论是哪个孤儿,都会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亲人,更何况对象是看起来非常重情义的、锲而不舍寻找了二十年的易家。

幼霖其实本来还想偷偷找个机会故技重施,设法拿到易静天或者他家其他人的头发之类——即使仅仅是暂时来做客,机会也比继续枯等下去要大得多。只不过现在的他却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自己身世到底如何,他都不想再去证实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至于楚颐的未婚妻,其实这件事在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楚颐是楚氏的掌门人,而整个楚氏嫡系就只有他一根独苗,不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基本是不可能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幼霖万念俱灰,曾经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按照最坏的结果思考了一遍,他和楚颐之间的事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心里乱乱的,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件事带来的打击更大,幼霖只呆呆地撑着下巴坐在花园里。前院似乎有喧哗,又过了一会,易静天从小路轻快跑过来,对幼霖说:

“幼霖,我奶奶来了,表哥让我先送你,他晚点才能回去。”

奶奶?幼霖抬头向前院看了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起身跟在易静天后面。

易静天带着幼霖沿着花园里的卵石路来到一个角门,门口守着的高个子管家给他们开了门。幼霖出了易园,易静天还要返回去取车出来送他,不过被幼霖婉言谢绝了——易园离楚家并不远,天色也不算太晚,而且这里很安全,慢慢散步回去也不错。

只是易静天刚刚离开,幼霖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风有点大,泪水又转瞬被吹干。回头看看易园的灯火阑珊,幼霖这时候深切地感受到了父亲那句话的正确性,他和这些豪门公子,真的不是同一类人。

不算很远的路,幼霖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感觉自己就这么一步一步离易家远去。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本就如此,从来都是失意多于得意,自己本就和他们不在同一条路上。

已经五月份了呢,鲁特森每天都要打电话过来催他一遍。九月份的时候新的赛季就开始了,作为新科世锦赛冠军,作为新赛季奥运会冠军的有力争夺者,他现在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新节目是什么样子,在鲁特森看来,幼霖这种做法简直就是自我毁灭。不过到了今天,他似乎是真的不得不走了呢。

幼霖一路上昏昏沉沉,回了房间倒头便睡。他一整晚都在不停做噩梦,胸口似乎有一块重重的大石头压着,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可是他潜意识里却很清醒,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最后失去知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头昏昏的,四肢也有些发麻。幼霖撑起身子打量周围,发现楚颐昨晚并没有回来睡。他冲了个冷水澡,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行李,又去煎了一个鸡蛋作为自己的早餐。正吃着,楚颐就回来了。

“抱歉,我回来晚了,昨天外婆也来了,她不让我走,我总不能违了老人家的意思。”楚颐走过来,从后面轻轻将幼霖揽到怀里,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幼霖轻轻点了点头,又抬头问:“吃早饭了吗?”

“吃了,不用管我,你先照顾自己,等一会我们一起去楚氏。”楚颐一边说话一边向书房走了过去。

“白若曼是谁?”幼霖平静的声音从楚颐身后传来。

楚颐停下脚步,皱紧眉头转头看幼霖:“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昨天晚上谁跟你说了什么?”他又返身走过来将幼霖轻轻揽住,安抚地揉了揉幼霖的头发,“别多想,那个女人没什么,这是我的事,你只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一股极其强烈的愤怒从幼霖胸口冲上来,让他的手也开始轻轻颤抖:“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他用力地甩开了楚颐的手,眯起了眼。

楚颐也没再凑上来,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又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我说了那个女人没什么,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他的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紧紧地关上了。

这还是楚颐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幼霖说话,不是惯常的情人之间的低喃轻哄,也不是他对待属下时那种严厉或者谦和。尽管语调还和平常一样,但是幼霖却听出了楚颐话里赤裸裸的不耐烦。

幼霖双手颤抖得愈加厉害,最后干脆将刀叉丢到餐桌上,靠在椅子上轻轻仰着头。他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向温柔的楚颐就这样突然转变了态度,他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怎样做才是对,怎样做才是错。是和楚颐这样有一天算一天地厮守下去,不管他的未婚妻,也不管自己和他之间可能的表兄弟关系,掩耳盗铃等着结局的那一天,还是跟他仔细把一切说清楚,听听他的判决,又或者干脆快刀斩乱麻,远远离开。

幼霖心乱如麻,打电话叫来出租车,穿上鞋出了门。不过在这个城市里,即使离开了楚家,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司机见这位客人情绪不高,也没有个固定目的,偏又提前付了车费,便揣摩着把车开往闹市区,专门往人多的地方钻,口中偶尔还会尝试着说几句宽慰的话。

幼霖其实在这个时候是很想要安静的,但是这位司机师傅也是好意,自己又不想接话,便直接让司机在前面路口停下,他随便去哪里转转都好。只不过下了车以后他才发现,这司机停车的位置距离楚氏大楼只有一条斑马线的距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笑自己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不过不知道楚颐现在的心情怎么样,有没有来上班。他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乱转,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心情果然放松了不少,难怪听说女人一不开心就喜欢逛街,果然逛街是调节情绪的好办法。

走着走着,幼霖又来到了那家卖袖扣的店。事实上今天若不是他先说的那几句话,楚颐后来也不会生气,他突然决定在这里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给楚颐,先退一步也好。不过刚一进门幼霖就呆了,店面正中的那个玻璃柜里,和自己之前给楚颐选的那对“全球唯一手工版袖扣”一模一样的东西正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摆着。

他慢慢走过去,右手轻轻抚上了那个展台,描摹着那个白金纹样,轻声问旁边的销售小姐:“这对袖扣,我想要三对,你们还有吗?”

旁边的销售小姐一听,立刻眉飞色舞连连点头,殷勤地捧了大本产品目录来,举着给这位年轻的顾客看:“有的有的,而且您还可以看看我们这其它款式的袖扣,每一种都有货,就算现在没货,也可以立刻给您从别的地方调来。”

幼霖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发现完全笑不出来,情绪瞬时跌入谷底。自己觉得那是精心选择的独一无二,实际上未必就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是不是其实自己的感情也是这样,自己觉得很珍贵,然而对于楚颐,或者在其他人看来,也未必有多珍贵。

头好疼,胸口好闷,世界虽大,离开了楚颐,自己仿佛又将迷失方向,就像刚刚失去父亲的那段时间一样。

幼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当他意识完全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父亲老宅的卧室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父亲留给自己的大盒子。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一个人是毫无所求地对自己好,因此潜意识里他才一直避免回到这个老宅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触景生情。

这里是父亲的卧室,屋子里的每一样老物件都有来历,幼霖怀里抱着的那个盒子,就是他小时候喜欢玩、又玩厌了的玩具,只是他的玩具一直不多,父亲又很珍惜东西,也就替他一直按样收藏着。

现在再看盒子里面,一样样满满都是幸福的回忆,自己小时候玩过的不倒翁,玩具马,小弹弓,甚至还有端午时戴过的已经褪色的五彩绳,父亲不仅喜欢收藏自己的比赛奖牌,也喜欢收集自己玩过的一些小玩意。父亲一向是严厉的,甚至有时候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但是他却一直知道父亲是很爱自己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再想再纠结也没用,父亲已经离开了,幼霖轻轻叹了一口气,信手在盒子里翻着。天色渐晚,他也应该回城南楚宅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今天没带手机出来,楚颐很可能会着急。正在他最后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缠在五彩绳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件用浓黑的黑线、褪色的金线,中间又有几条发暗的红线共同编织成的一个圆形小链,小小的中间只能塞进去三根手指,一看就是给小孩子戴的。虽然丝线有些老,颜色也不那么鲜明,但是挂在链子上一块非常奇特的玉却吸引了幼霖的注意力。白底的软玉不算大,上面却又同时有天然的红、绿、紫三色,一看就知道非常珍贵。玉的一面刻着精致的如意形状,另一面却刻有一个小小的“雨”字。

幼霖摩挲着那个“雨”字,轻轻开始颤抖。他慢慢扳过自己的腿,从脚踝上摘下了楚颐曾经送给他的那条脚链,把这两样东西分别放到自己的左右手里,紧紧握住。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去证明什么了,他曾经在寂寞的时候把玩过无数次楚颐送的那条链子,对它的每一条纹路不说了如指掌,也绝不会错认,而刚才发现的那个小链子,虽然有些破旧,但是花纹绝对是一样的。

而那个“雨”字……楚颐曾经说过夏夏的大名就叫做“易静雨”。父亲请先生为自己算命时,先生说自己五行缺木,可父亲为自己取名时却不用“森”字,而非要用“霖”,难道也是因为这个“雨”字?

在他已经决定放弃探求这件事的时候,命运又为他偷偷掀开了遮住真相的一角。

第四十四章:投入训练

回到加拿大已经两个星期了,这两个星期里楚颐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来。

幼霖坐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有些分神,鞋带还没完全解开就想脱掉冰鞋,这一用力正好擦到了脚跟上的裂口,疼得他一激灵。

不管怎么下决心说服自己放下,终究还是放不下。

从父亲的老宅回到楚氏别墅的那天,楚颐脸色很不好,就连自己说要回加拿大,也没见他像从前一样挽留,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不过幼霖知道楚颐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否则自己放在枕边设置了静音的手机里就不会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楚颐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他现在的这种态度,或者是真的生气了——其实这种可能性不大,或者只是想暂时逃避之前的那个白小姐的问题而已。

也许自己真的是个傻瓜吧,明知道也许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却还是别扭地一个人回到了比迪亚威尔,也不服软先给他打电话——幼霖现在实在是不愿意继续思考这些问题。

他小心脱掉冰鞋穿上拖鞋,看了看时间,离班车开车还有二十四分钟,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去医务室为脚换药。

鲁特森之前自然是狠狠摆了好几天的脸色,设置的训练任务非常重,不过幼霖训练很刻苦,态度也非常端正,认真得一如既往,他也没什么好说。不过看宋幼霖训练得越来越用功,鲁特森反而先害怕了——自己这个学生从来都不怕任务重,只怕任务不重,连忙又叫停先前的计划,重新安排幼霖的训练。尽管鲁特森已经尽可能缩减训练时间,不过幼霖在基础动作恢复训练的过程中,每个动作都要求自己做到尽善尽美,因此脚上也难免有些红肿和裂口,幸好都不严重。

幼霖穿过冰场走进了医务室,此时的医务室里,斯内德先生正在为另外一位运动员检查身体。

“嗨!幼霖,你昨天上网没?安东尼和那位卢西亚娜?辛普森小姐又有新闻了。”杰拉德一手扯着自己的衣服任凭斯内德医生在自己身上按来按去,一边专注地跟宋幼霖说着八卦。

幼霖微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这个话题问道:“怎么了?是安东尼打算正式宣布追求辛普森小姐?还是辛普森小姐说了什么?”

“都不是。安东尼这家伙昨天居然宣布他之前早已经和索尼唱片签约,下个月将发行一张EP,现在已经录制完毕,同时打算继续邀请辛普森小姐担任他表演滑的嘉宾。安东尼为了追求美女,居然决定开口唱歌了,真是想不到。”

幼霖怔了怔,想起安东尼之前那次曾经跟自己说过,脚伤不是什么问题,正好让他有空出唱片……想到这,他轻轻笑了笑,也许正是因为安东尼想要出唱片的这个想法才让他结识了美丽而又热情的当红偶像歌星卢西亚娜?辛普森小姐,这对于他来说,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杰拉德离开后,轮到了幼霖。斯内德医生依旧非常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反复重复着换药的时间和日常注意事项。其实斯内德同时也是俱乐部的心理医生,他一直坚持认为这种唠叨有助于帮助运动员康复,同时还能更好地舒缓压力。每个来医务室检查的运动员都很怕他的这种唠叨功,偏他还乐此不疲。

“好了,回去别沾水,明天这时候再来换一次。”斯内德医生轻轻拍了拍幼霖的脚,帮他套好拖鞋,“对了,幼霖,你回来得太晚,错过了今年的体检,你最好尽快去运动医学中心补一份体检报告,晚了的话国际滑联在抽查时可能会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幼霖点头答应:“好的,我马上就去打电话预约。”

回到俱乐部之后,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接踵而来,让幼霖忙得不可开交——当然,这其中也有鲁特森故意为之的原因在内,不过自己之前的确是没有听他的话,被他这样整也没什么怨言。

楚颐依旧没有打电话,安东尼可能有了女朋友,三天后去运动医学中心体检,明天开始练习新节目,每个人都在忙,每个人都要进步,这个世界也在高速旋转,只不过和往年相比,每个人都渐渐变得不一样。

鲁特森和克劳斯很显然是商量过的,他们为幼霖新赛季选的音乐都需要很强的表演能力,也许是幼霖上赛季的表现给了他们信心,让他们想在这个赛季尝试着拼一把。

他的新赛季短节目曲目来自于法国音乐家圣?桑的管弦乐组曲《动物狂欢节》的第十三首抒情曲《天鹅》,低沉而悠扬的大提琴在两台钢琴的伴奏下徐徐描绘出了天鹅在水中的高贵、宁静和美丽的姿态。清澈的钢琴和弦表现着水波荡漾的情景,同时内敛的大提琴声表现着天鹅的浮游姿态,而且这首曲子和宋幼霖的的气质也是相辅相成。

自由滑曲目则是出自百老汇音乐剧ALittleNightMusic中的名段《小丑进场》(Sendintheclowns)。一般在马戏团演出过程中,每次出现演出事故的时候,都会有小丑冲进来演戏救场,这首歌曲从表面上看,便是一次演出事故发生时从空中摔落的那位表演者的内心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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