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虽然会很难以启齿，但还是得要向伊莱恩坦白一切，他可以拒绝原谅，但是他也有很多时间寻求谅解。

之后就离开这里吧，这里太危险了。

当然，伊莱恩可能还会因为什么国家的使命而踌躇半晌，可是只要自己救回他哥哥，也许他就能放下一切和他离开了，

毕竟他是次子啊。

法尔斯一边想着一边念咒，就在他觉得事情几乎解决一半的时候，天空中的乌云却在顷刻间消失，阳光瞬间铺满大地。

法尔斯没有看过这样灿烂的阳光，即使是夏天也没有，几乎照得人的眼睛发痛，甚至让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

那些熟悉的魔法咒语，所以他不得不停下，呆呆地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

直到他低下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黑袍也有了变化。原本他的袍子很长，可是这会儿暴露在阳光中的下摆，已经

消失了。

「……这就是，精灵王的力量啊。」法尔斯皱皱眉头，脸上头一次出现颓丧之色。

只见花园里原本已经被控制的三个精灵，一下子恢复了动作。

唯一是黑暗属性的法尔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呆呆看着那个坚固的结界崩坏、瓦解。

这时的苍琉根本不用再做什么，她优雅地从藤蔓上跳下，站到弟弟身边。等她跳下来的时候，藤蔓也消失了，房子又恢

复成原来的样子。

当苍琉用脚踢开墙的时候，伊莱恩已经走出来了，他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纯粹得惊人，甚至连法尔斯都有了想要膜拜的

冲动。

他怔怔地看着情人，却只在伊莱恩漂亮的眼里读到陌生和迷茫。

他们真的认识过吗？他忽然这样问着自己。

也许那个勇敢单纯的王子，只认识那个笨手笨脚、食物又做的很难吃的男仆而已，根本不认识这个披了黑色长袍，即使

在精灵王的光芒中仍然站得笔直，像个拒绝被同化的阴影一样的自己。

只见梵音第一个冲过去拍拍伊莱恩的肩膀，和他说话，接着月白和苍琉也都凑了过去。

而伊莱恩竟然也露出笑容，好像和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一样。

他们没有再理会法尔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的确，这种圣光让黑魔法一无所用，他们不用再担心黑袍法师会做出什么事。

伊莱恩和他们边走边聊，似乎打算要离开。

「伊莱恩！」法尔斯见状，大声叫道，但是对方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继续跟月白说话。

法尔斯呆呆地望着他们，许多许多的疑问在他心底冒了出来。

包裹着荆棘的高塔到底能保护些什么？无穷的法力又代表什么？

即使拥有了那些，极尽一切所能的想保护对方，可是这个男人，要离开的时候甚至没看他一眼，就这么走了，好像他们

未曾认识过。

虽然那个王子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过去，甚至没有问过，也许他是在等自己主动说，可是现在却又不打算给他时间准备说

法了，又或者，他根本没打算了解……

脑子里被许多情绪和疑问搞得一团乱，让法尔斯无法再理性的分析任何事，比如伊莱恩体内的力量为何会突然觉醒，或

者他又怎么会忽然和那些精灵认识。

他现在满脑子的混乱最终都导向一个结论——我不能失去他，我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他做了一件极其放下法师身段的事情——他跑过去抓住伊莱恩的手臂。

作为一个法师，你要记得，还记得父亲曾经对他说过，不要去拉住想离开你的人。法师可以是寂寞的，但是他必须高傲

。

父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所以，法尔斯，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法师失去骄傲。

那些话明明还印在他的脑子里，无论经过多少年，他都坚强的忍受着孤单，维持骄傲，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对自己露出

如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他才蓦然觉得，也许法师的骄傲不是那么必须的。

伊莱恩和精灵们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冲上来，所以一时间都忘了反应。

法尔斯也没有错过他们眼中的诧异，但让他惊讶的，是来自伊莱恩身上的强大对立属性能量。

那是极致冰冷的感觉，先前他从未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过，伊莱恩一向给他的感觉都是温暖而安全的。

只是他身上原本是中立能量的属性，现在已经转成了光明属性，转换的过程大概是在高塔里完成的。

法尔斯的指尖几乎是立刻就麻木了，他对上那双像天空一样漂亮的蓝色眼睛，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他熟悉的温暖，而是充

满了陌生和诧异，甚至有一丝抗拒。

冰冷的气息从指尖开始，迅速往身上蔓延，就像久违的冬天瞬间来临一般。

因为寒气飞快地窜至全身，让他浑身冷得吓人，加上熟悉的蓝色眸子中益发增长的不悦太过明显，所以，法尔斯不由自

主的放开了手。

第九章

能够席卷一切的黑暗，法尔斯曾经见过。

它没有边际，没有形体，没有光亮，他知道，那是空间本身，这个空间一直试图侵入亚格大陆，这里的人称它为黑暗之

神，其实它无处不在，不仅仅是在黑夜降临的时候，甚至存在于人的心里，只是谁都不愿意承认。

那是黑暗之神的本体，它和精灵王不一样，它是一个充满黑暗力量的空间，而空间之间的侵蚀游戏，是它最喜欢的。

他知道它的存在，是的，他知道，因为那一天，他亲手打开了这个空间的入口……

在卡特拉姆帝国里，布莱克家族是帝国守护者的事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布莱克家的使命便是守护这个国家。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任务，所以当法尔斯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被枯燥的魔法书给包围。

他一点也不喜欢魔法，即使到了十七岁的现在，也依然无法流畅地使用咒语。

十七岁以前的生活虽然枯燥，但是幸好无聊的学习魔法生活在今天就要结束。

他看着周围的孩子，他们都是布莱克家的人，身体里流着布莱克家族的血液，也背负着同样的使命。

但是过了今天就能轻松一下了，因为今天长辈们将会在所有孩子中选择出最好的一个，继承布莱克家族的法师职位。

他们来到一间古老的神殿，里面供奉着最早的神只，它坐落在深山内，需要走两天才能到达，陪同的除了几名老师，还

有族里的两个法师。

在那里，法尔斯听见了无端出现的诱人嗓音，并且好奇的遵从对方的指示，轻轻揭开古老的封印，然后，视野中就成了

一片黑暗。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真正的黑暗之神没有身体，祂不像游吟诗人口中唱的那样，而是一片黑暗。

当光亮重新出现在他眼睛里的时候，神殿安静极了，只有一个黑影一直跟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那个影子始终跟着。

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影子，因为自己的影子从来不会这样扭曲。

最后，他在神殿的尽头，看到了「献祭品」。

他们的血染红了最古老的神只雕像，神迹没有出现，被万人信仰的光明之神也没有拯救祂的信徒。

只有那个影子陪着他，法尔斯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冰冷且带着嘲讽的目光。

「你帮了我一个忙，亲爱的，我能为你做什么？」那个影子的声音很温柔。

「我想要他们活过来……」法尔斯一边哭泣一边乞求，看着那些表兄弟的血一直流到他脚边。

「噢，很简单的愿望。」那个影子轻声说。

然后那些人就复活了。他们和原先来时一样，与法尔斯说笑，仿佛那件事情压根没发生过。

「我们准备回利尔曼去了。」有一天，表哥这样和他说。

可是依靠黑暗力量复活的人怎么算是真的活着呢？

法尔斯知道黑暗之神已经把黑暗的灵魂放进那些身体中，如果让他们离开，那么利尔曼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威胁。

「你也想家了吧？亲爱的法尔斯。我们迫不及待要去那个繁华之都了。」表哥的声音及神态和原来一点区别也没有。「

所以我们回去吧。」

法尔斯仿佛听见黑暗之神低沉的笑声，他能感觉到对方无聊的心情，好像操纵着这些死去的人，就像玩一个小游戏。

「你看，他们活过来了，亲爱的，你喜欢吗？」那个黑色影子无所不在，声音仍是一贯的温和诱人，「你还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能办到，因为我能突破一切规则。」

法尔斯因为太想回家，太想念祖国，所以他回答，「我想回家。」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也许家族里的人试图找过他，但是他从没有看过任何活人走入神殿，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

个人活着，所以，他迫切的想离开。

直到快踏上卡特拉姆帝国的上地时，他才忽然停下来。

因为他记起了表兄弟们打闹时的一句玩笑话——如果要死的话，也要在最靠近自己家的地方死去。

「你想要什么？」那个影子再度温柔地问。

「我……想要他们死去。」法尔斯颤抖着声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那个影子笑了笑，冰冷的感觉让人害怕。「如你所愿。」

接着，那些原本还在聊天嬉闹的人们就全部倒下，就像原先死于神殿那样死去。

法尔斯几乎崩溃。这个黑暗之神是在亵渎生命吗？让他们死而复生，又让他们重新死亡……

「我得离开了，亲爱的，我非常感谢你，」那个影子说，「我会送你一份礼物，因为我很喜欢你。」

之后，当法尔斯再次睁开眼时，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他能看到每个角落盘踞着黑暗，也能自由运用黑暗的力量，如同自己的呼吸一般自然。

游吟诗人是这样传唱的：黑袍教父法尔斯将自己的兄弟献给黑暗之神，让黑暗重回大地……

不知道在花丛中躺了多久的法尔斯终于从过去的记忆里回神，让他忆起黑暗降临那一刻的金发王子和那些精灵早已不知

去向，只有花瓣被风吹得胡乱飞扬。

当他因为眼中迅速积聚起湿热而难受得闭上眼睛时，下经意地看到清澈得过分的蓝色天空，就像那个王子的漂亮眼睛。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恢复正常。

卡特拉姆帝国的所有人全都清醒过来，不再是莲魔法下的摆设，在地牢里沉睡的那群人也苏醒过来，他们大部分是有地

位的人，或者会魔法和剑术，莲把他们集中关在一起，只是防止他们忽然醒来所造成的麻烦。

王于埃德塞尔则是非常忙碌，作为宫廷首席法师，他不得不重新和祭司布置被莲损坏的结界，然后跟随祭司到处散播关

于神迹出现的惊人情景。

走在走廊上，他看着工匠们忙碌地重建着受损的皇宫，过了一会儿，他就将目光望向不远处原本该有高塔的地方。

那里已经变成了灰烬，只剩下一些黑色支架，没有了漂亮的窗台和白色窗帘，那个黑袍法师也已经不在，保护着高塔的

荆棘自然也不见了。

其实他来这里并不是要欣赏被毁坏的高塔，而是国王召唤他，他必须从这里走去大殿。

搔了搔头，他继续往前走，可是没走几步，就看到前面有个穿黑袍的人。

对方缓慢地走在走廊上，手指轻轻抚摸墙壁上的花纹，埃德塞尔一眼就看出那是法尔斯。

他犹豫了一下，便跟在后面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法尔斯是敌人，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对不起光明教会。

他看不到法尔斯的表情，对方身上黑色的长袍下摆紧贴着大理石地面，就像上头的阴影，但是却让埃德塞尔没来由的感

觉到熟悉与怀念。

只是……他转念一想。这条路是觐见之路，所有宫廷法师都会沿着这里走往大殿，眼看法尔斯已经走到尽头，他不由得

紧张起来。

如果这个人走进大殿，那么国王陛下和皇后是不是会有危险？想到这里，埃德塞尔不由得紧握手里的法杖。如果发生什

么事情，就算他拼了命，也要尽到自己的职责才行。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法尔斯，不料对方却忽然转身，气氛也一下子缓和下来。

「埃德塞尔……」法尔斯微笑着回头，看见他防御的姿势，柔声说：「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看起来年轻是一回事，真实的身分摆在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

埃德塞尔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呆呆地看着他。

「如果……我真的要消灭这个国家呢？」法尔斯偏着头轻声问，试探意味比认真程度要多许多。

埃德塞尔暴露在袍子外面的皮肤立即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清楚明白那不是自己足以对抗的。如果法尔斯真的想毁

灭这里，他完全有能力办到。

法尔斯靠近他，轻声说：「你……要和我对抗吗？」

埃德塞尔傻傻地看着他，仍旧说下出话来。

「其实你的能力在我眼里完全下值得一提。」法尔斯的声音很温柔，他抬起手，手指落在埃德塞尔胸口的布莱克家族徽

章上，「但是——如果你求我，那么我就放了你，这样好吗？」法尔斯轻轻地说，「你求我吧。」

「不！」埃德塞尔一把推开他的手，退后几步，举起手里的法杖，将法杖上的宝石对准法尔斯，「只要有我在，绝对不

允许你做出威胁到卡特拉姆帝国的事情！」

明明只是举起法杖的动作，埃德塞尔已觉得浑身发痛，张着嘴呼吸也还是缺氧，但对面的法师依然安静优雅。

「赌上布莱克家族的荣誉！」仿佛要激励自己一样，埃德塞尔大喊了一声以后，开始念动咒语。

他的法杖上瞬间出现一个白色光球，它快速膨胀变大，脱离法杖以后，就向法尔斯冲去。

埃德塞尔知道这将会损坏周围的建筑，不过这个时候，谁还会管这个？

但是他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的光球被包裹在一个更大的黑色球体里，因为还没有接触到目标

，自然不会爆炸。

「噢，请别损坏建筑。」法尔斯柔声说，手指动了一下，黑色的球体就慢慢地漂浮到他的手心上。他看着那个球体的颜

色，轻轻地叹了口气。「光明的力量，颜色真是好看……」随着那声叹息，那个包裹着光球的黑色球体也越变越小，直

到消失。

「我该走了。」法尔斯等到两个光球都消失后才轻轻说，接着迈开步伐。

埃德塞尔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但法尔斯只是走过他身边，什么也没做。

他真的要走了！？埃德塞尔吃惊地想，他转过头，不敢叫住法尔斯，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走了几步，法尔斯又站住，回头对他轻轻笑了笑。「我觉得你是个好法师，请继续守护布莱克家族的荣誉。」说完又转

过身继续走。

「……我一定会的！我会成为布莱克家族的骄傲！」傻了一会儿的埃德塞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对法尔斯的背

影大喊。即使那个黑袍法师没有再回头，但是埃德塞尔却觉得他似乎很高兴。

这件事情即使在他过了百岁以后仍然记得，他曾经对一个黑袍法师许下诺言，而最后他也实现了承诺，只是从此以后他

都没有再见过那个黑袍法师。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法尔斯转过走廊的时候，看见莲站在那里。

他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北方妖王，轻声说：「你该换个身体了，这个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莲把自己的手举起来，只见指尖和手臂上已经出现大量尸斑，「噢，这个身体真的没有用了。」

法尔斯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突然冒出一句。「那个男人值得你这样吗？」

莲先是呆掉，后来才像被窥探出心思般，狼狈的侧过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