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使说，快点吃饭，饭要冷了。

两个人赶紧吃饭，吃完饭，收拾起碗筷。

今天轮到阿翔翔洗碗，他拿着碟子和碗去厨房。水龙头里流下来的水很冷，阿翔翔洗完碗，挠挠手背上的脱皮。

王天使递给阿翔翔一条热毛巾，说，擦擦吧，明天开始都由我来洗吧。你南方来的，不适应这么冷。

阿翔翔说，都十多年了，还有什么不适应的。

王天使说，也是。

吃完饭，王天使把上次路过蛋糕店买的月饼拿出来，切成块和阿翔翔一起吃。吃完月饼，就铺起被子开始睡觉。

还没睡一下子，王天使开始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阿翔翔赶紧起床，穿上外套出去给王天使买感冒药。

回来之后，他的肩膀上都是雪花。

王天使躺在床上，阿翔翔倒了热水，泡上冲剂，在药盖子上放上药片递给王天使。

王天使接过药，说，我们分床睡，不要传染你。

阿翔翔说，因为着凉导致的感冒不传染，病毒性的才传染。

说完，他便在王天使旁边睡下，说，我晚上就在这儿，你难受叫我，我们去医院。

王天使说了一声“好”，便睡着了。

到了半夜，王天使真的发起烧来。

阿翔翔赶紧帮王天使穿好衣服，王天使觉得自己被阿翔翔裹成了一个球，阿翔翔帮他带上了口罩、帽子和手套，还帮他

穿上了厚厚的外套。

而阿翔翔自己只披上了一件外套，便背着王天使下了楼，走到大马路上拦车。

快过年了，街上没有什么出租车，阿翔翔自己的车丢在家里，没法去拿。

阿翔翔看着没有车辆的街道，说，再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他背着王天使一脚深一脚浅在雪里面走，雪花落在阿翔翔的头发和王天使的帽子上。

王天使烧得迷迷糊糊，他觉得昨天是在工地上运砖头，前天在磨豆浆，大前天翅膀掉了下来，接着明天阿翔翔要送他去

天使收容站，

王天使说，别赶我走。

阿翔翔说，我不赶你走。

王天使说，白翔翔，我喜欢你。

阿翔翔说，王壮壮，我也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王天使觉得很苦，他把头埋在阿翔翔肩膀上哭。

阿翔翔说，别哭，冬天哭了脸要痛的。

王天使没办法止住眼泪。

去医院的路很长，王天使低下头看，阿翔翔的整个小腿全埋在雪中，步子迈得很艰难，鞋子大概早已经全部湿了。

王天使抬起头，看远方的路，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看上去像森林里面的画面。

王天使烧得糊涂，含含糊糊地问，你新年有什么愿望。

阿翔翔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回家。

王天使说，不去医院了，我们赶快回家。

阿翔翔顿了一下，说，去完医院我们就回家。

终章

王天使的感冒演化成了肺炎，于是直到过年的那一天，他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中饭王天使就吃医院里的，晚上阿翔翔

则会过来送饭。

现在即使王天使住医院，阿翔翔也还是会住在王天使的家里，没回自己家去。而更多时候，他就凑合着在医院的加床上

睡，然后早上六点起床，买早点给王天使，收拾收拾，再去上班。

王天使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常常看着吊瓶里面的液体想，如果是自己，绝对做不到每天那么累，还能早上六点起床

。这种自己一定会抱怨，并觉得生活不公平的事情，在阿翔翔的眼里，大概只是一个简单的计划而已。

王天使原来总以为自己的内心比阿翔翔强大很多倍，但现在看来，更加强大的那个人是阿翔翔。

王天使想到了阿翔翔沉默地站在秋千前面的样子，独自站在山坡上的样子，大概阿翔翔也能感受到不好受的感觉，但他

本人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就算不能回家，他也只是当成一个事实来简单描述。

这些事情明明是会让阿翔翔寂寞，但现在心里不好受的人是王天使。

王天使很想见阿翔翔。想和阿翔翔说话，想让阿翔翔坐在自己的身边。现在他是了解了阿翔翔才知道阿翔翔是个好人，

之前王天使也和飞行组的大家一样觉得阿翔翔是个只想赚钱的混账老板。大概这辈子，飞行组航空组地勤组他们对于阿

翔翔的态度都不会改变。不过阿翔翔应该觉得没关系，王天使想，那我也觉得没关系吧。

可王天使有时候还是要想，明明阿翔翔很少让大家加班，明明阿翔翔从不把问题推给下属，明明阿翔翔情愿公司损失也

不让大家冒风险，明明阿翔翔会一个人担着上头政策里面对大伙不利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阿翔翔是个混

账。

王天使想，或者这种类似的事情相加起来，就是人生吧。

大年夜有紧急情况要处理，本来放假的阿翔翔一个人去了公司，折腾了一天。直到晚上，他才提着东西来到了医院。

额发湿了的阿翔翔提着东西走进病房，拍拍肩头的雪，说，雪太大了，车子没法开，看来你明天出院，我们也只有走回

去。

王天使说，走吧。当散步。

阿翔翔支起床上的小隔板，把晚餐拿出来，摆上，说，路上的店都关门了，我自己回去做了一些。

王天使看着桌上的菜，说，你何必麻烦呢。

阿翔翔说，今天过年。

吃完饭，阿翔翔去医院的水房把碗筷都洗了，再回到王天使的病床前，用手支着头坐着。没过一会儿，就趴在床上睡着

了。

12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他也没醒。王天使摸摸阿翔翔的脑袋，握住阿翔翔的手，这才发现阿翔翔又瘦了一圈。

王天使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阿翔翔的手上。王天使赶紧用袖子擦干眼泪，拿起外套给阿翔翔披上。

真想和阿翔翔一起回家。王天使看着外面被大雪覆盖的城市想，自己的房子在街尾，要走很久才能到。

大约一点钟的时候，阿翔翔醒了。

对不起，我睡着了。阿翔翔说。

王天使说，看你睡得熟，刚刚我没叫你，现在你醒了，床让给你睡。

阿翔翔说，别开玩笑，你是病人。

王天使说，我都好全了，明天就出院了。

阿翔翔说，那我也不能抢病人的床。你快点睡吧，我在旁边就行了。

王天使说，我想回家。

阿翔翔说，明天早上就回家。

王天使说，我现在就想回家。

阿翔翔看看表说，现在没法办出院手续，而且也太晚了。外面还在下雪，你快点睡，睡醒就早晨了，办完手续我们就回

家。

阿翔翔说完，让王天使躺下来，说，快点睡吧。

王天使刚刚说话时吸了冷风，又开始咳嗽，阿翔翔帮他把被子盖盖好，握住王天使的手。王天使冲阿翔翔那边蜷缩着身

子，阿翔翔把外套盖在王天使的被子上，自己就穿了一件衬衫。

王天使问，你新年有什么愿望吗？

阿翔翔说，有，每年都一样，回家。想想而已，没当真。

王天使说，回不了望大牙山，你就回我家。

阿翔翔拍拍王天使，说，等明天出院，我们就回家吧。

王天使说，这么大的雪，今天过年只能在家里过了。

阿翔翔说，要去超市多买点菜。说完，他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王天使说，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吧，这么冷的天。

阿翔翔说，不要紧。

王天使说，那你就当这个是我的新年愿望。

阿翔翔说，那你这么容易就把新年愿望用完了，今年还有什么指望。所谓计划，就是努力实现愿望的过程。

王天使说，你大道理永远一套一套。

阿翔翔说，计划和愿望都是对人生合理的规划，你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活着。清楚了之后，遇到挫折和不开心，才能

去面对它们。

阿翔翔说完，继续打了两个喷嚏。

王天使说，快点上来吧。

王天使把阿翔翔拖进被子里面，有了另外一个人的体温，被褥很快暖和起来。

王天使躺在床上和阿翔翔随便聊天，窗外的雪倒映着月光，明亮得让人觉得是不是早晨就快来了。

阿翔翔说，望大牙山的冬天从来都不下雪，以前小时候一到过年，大家就把秋天留下来的种子挂在横梁上。我和弟弟小

时候总是偷吃那种种子，被爸爸妈妈骂。其实想家吧，也只有遇到不开心的时候才会想，真正忙起来，或者一切都顺利

了，也就不想家了。说到底，过年和翅膀节，都是让平时彼此不惦记的人想起来对方一下，想过了，年也就过完了，还

是各过各的。不过现在，也许我爸爸妈妈和弟弟能想起来我一下。这么想，就觉得过年真不错。

王天使想，等太阳出来，办了出院手续就可以和阿翔翔回家了。虽然要走上不少路，不过最多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回家

。

过了一会儿，阿翔翔闭上眼睛在王天使的怀里睡着了，王天使躲到被褥中轻吻阿翔翔的嘴唇，疲惫的阿翔翔一点也没有

醒。

王天使想，想家，应该就是这种觉得很孤独的感觉吧。

想着想着，他的眼泪就从眼睛里面流了出来，王天使紧紧地抱住阿翔翔，盼望着早晨的太阳能够快点升起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