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我听到的笛声的。

我直觉地睁开眼，就是我闭眼的那一秒的间隔而已，这地下河就完全被白色的浓雾给笼罩住了。这白雾还淡淡地发着光

，四下湿润的岩石峭壁被光线映照得如同墨玉。

白雾对那些潮水般冲上来的黑影仿佛是什么阻力极大的东西似的，就看到雾中那些黑影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慢，好像录影

带在慢放似的。随着黑影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我隔着浓雾看到面前的黑影中生长出很多人形的物体，仍旧是黑色的影

子状，但是完全可以看出是人类的肢体在挣扎的感觉。

没等我从冲击中反映过来，这些人型的黑影就被融化为黑水，慢慢地融入地下河的河水里。这感觉就好象你在白幕后面

看着一个活人的映在上面的影子，透过影子的动作你看到这个活生生的人死亡的过程。我看得特别毛骨悚然，因为都是

慢动作一点一点地发生，那影子的肢体动作让我仿佛听到巨大的哀嚎。我在想也许我们杀黑影状的东西时都是这样的，

只是我们从来没能这么慢地看他们变化的过程。

当所有的黑影终于都化为黑水时，我回过神来，发现浓雾已经把四周弄得能见度很低，只是那悠扬的笛声仍旧在演奏着

。浓雾中我握住罗敷的手，感觉他也紧紧地回握了我，此时笛声正稳定地朝我们靠近中。

虽然其实面前几米的地方就基本什么都看不到了，我还是努力睁大眼睛企图穿过那层层浓雾看清来者为何物。起先劈开

浓雾出现的是一个木制的船头，接着露出的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灯笼，吊在船头上的一根柱子上，然后浓雾就缓缓分开了

，显出一条4，5米长的扁舟。就是那种最简朴的，除了船中陷下去一块地方弄条横板子坐，其他都是算作甲板的地方的

渔船。就在这破船的船尾上，斜靠了一个人。

怎么形容这个人呢，他穿着我看过的最华丽的衣服。来人里面穿着看不出质料的白色长衫，腰中扎着镶嵌白玉的银色腰

带，还垂挂了几个银色的挂件。外面罩着紫色丝绸绣金色彼岸花的长袍，长袍的里子是暗红色的，下摆的地方还缀着许

多看起来非常暖和的白色狐裘。这人跟肩吾的真身长得不相上下的完美，黑发也是四下飘散着，只是他斜卧在船尾，看

起来漫不经心地吹着嘴边的一把紫色的笛子。

看来那笛声就是他的作为了。

船慢慢地来到岸边，并没有停靠，反而微微漂浮起来，缓缓滑到我们几个人面前。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船和船上的人。

然后发觉这人所坐的位置周围，四处堆着小山一样的书籍，乱七八糟的。他就是斜靠在几堆码得比较高的书堆上的。

我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一船一人。面前这人八成是个神仙，虽然我已经认识一个泰山神，可是泰山神目前为止

都活得很窝囊，让我没有仰视的欲望。现在出现的这个人，可谓出场就震撼到我了，这才是华丽丽的神仙的生活方式啊

。

肩吾在我旁边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然后率先跳上了船。我赶忙也手忙脚乱地爬了上去。这新登场的神仙，真是近看更

有震撼力。我感觉像第一次见到大偶像的中学生，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肩吾走到船尾，傲慢地说了一句：“不会吹就不要出来装风雅了。”

我差点把舌头给咬了，这还不够好，那大部分学音乐的都要跳井了。

神仙果然停下来，抬头看了看我跟罗敷，然后回答：“难道不给引见一下客人？”

肩吾回头看了看我们，说：“跟我一起来的普通人，名字不说也罢。”

我顿时气结。

那神仙倒也不介意，对我们点了个头，说：“我本名孟雾，不过貌似人间都叫我孟婆。”

我想我此时表情应该挺精彩，在我想象中，孟婆应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还要扎个白头巾，手里

拿个大汤勺。满脸皱纹地跟你说：“喝口汤呗。”

第二十五章：琼楼玉宇

孟雾示意我们几人在船中央的条板上坐定，然后笑着说：“抓紧了！”

我刚把手搭上船沿，就觉得小舢板一阵摇晃，然后突然往空中飞了起来。我跟罗敷被晃得一阵晕乎。肩吾倒是跟孟雾一

起坐在船后，这么摇晃，也坐得稳稳的。

一阵摇晃以后，小船慢慢平稳下来，缓缓地朝空中漂浮起来，我看着下面我们的营地慢慢变小，小船朝着空中的黑色楼

阁靠了过去。看来那黑色楼阁的结构就是为了停靠小船而设计的，船靠上一层楼的边缘正好容我们从船上一步踏过去。

肩吾从船上跳下去，帮我们撩开层层叠叠的白色帐幕，灯光下，这楼里装潢得前所未见的奢侈，地上的砖居然是是整块

的云母拼接而成的，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生怕它突然裂开。四处竖立着的黑色柱子旁都放着三人高的灯奴，全部都

是黄金打造的，跟我们在来时的广场上看到的巨大灯奴很相似。此时这些灯奴所捧着的浅盘里都灌注了灯油，点了起来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非常宜人。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方形的矮几，四下也散乱地放着很多的书籍和类似抱枕的东西，一边还摆放着一个烧得很旺的火炉，

看起来就非常暖和舒服的样子。我心里感叹孟婆也是个会享受的人啊。在矮几边拉过个黑缎的坐垫，抓个狐裘的小被，

我紧挨着那个可爱的火炉坐下来，顿时觉得人活着真好。

罗敷在我边上坐下，肩吾坐在我另一边，孟婆则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套茶具。罗敷一看，眼睛都发亮。得！又是个爱喝

茶的主。看来勾搭孟婆大人的工作就交给罗敷搞定了。我从孟婆手里接过一杯茶，专心地面朝火堆烤火喝热水，留给热

烈讨论的罗敷跟孟婆一个宅兔的背影。

罗敷这辈子不知道用喝茶这件事勾搭了多少能人。不知道为什么，中国好像到处都充满着茶痴，这回证明了中国连神仙

都爱茶。我碰到好多爱茶的人，都爱跟罗敷聊茶，觉得他真正是其中大家。到底罗敷是多厉害我是不太清楚，只知道他

泡茶是比外面顺口很多，至于其他，咳，暴发户喝不出来是正常滴！

但是他这么能是谁培养出来的？还不是俺爹！俺爹疼他比疼我还多，知道他喜欢喝茶就老是变花样的买茶给他喝。好在

我家老实做生意没有官商勾结，不然他喝的这些茶要是换成贪污数额都够他爹吃卫生丸了！

我对我爹的偏心咋咋嘴，嘛，反正床都上了，现在是一家人了，他喝了就是我喝了。

等我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发现罗敷跟肩吾都趴在了桌上。我迷惑地看了看脸色红润，睡得很香的罗敷跟没有出气死人一

样的肩吾，然后抬头跟惊讶的孟婆两两瞪眼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茶原来是要放倒我们啊！

由于情况不明，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露了底。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放倒啊！于是只得做高深莫测状，

冷冷地说：“你放倒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孟婆果然是吃的盐比较多，端详了我半响，笑了出来，说：“你就不用装了，你自己八成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放倒吧

。”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我只好泄气地说：“要杀要剐随便你。你最好把我也弄昏了再来，不然我一定会杀猪一样的嚎到你

孟婆的脸面无存。”

孟雾脸色变了变，大笑出声。我脸色不太好地看着他笑。毕竟这种情况下要我陪笑真的有点难。

他直笑了有五分钟才勉强停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边喝边端详我，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看得我浑身寒毛直竖。然

后他放下茶杯，说：“告诉你个小秘密，喝了这茶能不倒的人，大概喝过更厉害的东西。”

我立刻问：“更厉害的东西？”但是大概我的好奇表现得太明显了，孟雾反而笑着不答，存心吊我胃口。

我只能按奈着好奇心，也端起桌上的茶又喝了几口，勉强压下追问的念头。

孟雾就这么直勾勾地瞪着我半响，终于满意了，开口说：“更厉害的东西，比如……”他顿了顿，然后说，“忘川水之

类的东西……”

忘川水？孟婆汤？那个让你忘记这辈子的事情的东西？我心想这是哪门子的事啊。我不是好端端地活着，什么时候有空

到地府旅游顺便喝忘川水了。咳，等下……。我现在就是在去地府旅游的路上，但是这是第一次啊第一次！

我心里琢磨着孟婆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可是说实在，我连他为什么要把大家放倒也想不清楚。我原来以为肩吾会来

找他，那么大概也算是不错的朋友，或者能求助的人，结果一上来就弄个药迷昏全部人。我还好死不死地药不倒，落到

了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地。

我咳嗽了一声，说：“那个，不管是我是喝过忘川水还是敌敌畏，反正结果就是我现在好好地醒着。要么你就直接一巴

掌把我拍昏了继续你的事情，要不你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把我们弄昏了去干嘛？”

说实在，事到如今我脾气不是很好，讲话也就不那么讲究技巧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老师说要懂礼貌，不

过我想现在礼貌救不了你的命。

孟婆又在那阴阳怪气地低低笑起来。他的声音男女不分，偏于阴柔，一开始让人印象极好，后来看他行事诡异，那笑声

特别让人觉得寒毛直竖。

孟雾用胳膊支着脸，一手把玩着手里精致的茶杯，答道：“既然这梦生茶都不能药倒你，我倒也不介意让你看看接下来

的事情。反正也算是种缘分。”说着居然给我飞了个媚眼。

我顿时觉得额头上有滴冷汗下来。这接下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我刚想开口再问点什么，就听到一阵嘹亮的号角声。

号角的声音大概在地下的洞穴里折射了很多次，这些回声参合在一起威力巨大，整个地下都仿佛被这号角声震动了。我

看到面前放的茶杯随着震动微微地开始挪地方，茶杯里的水也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这他他妈的是啥？

孟雾微皱起眉头，抬头看了看楼外的黑暗，微嗤了一声，说：“你也不用问了，你要看的东西马上就来了。”

我心说，这架势，不会是有人上门来踢馆吧？孟婆也就是孟婆汤出名了吧，难道是来抢汤的？

孟雾说完便从矮几边站了起来，踢开面前堆的书，撩开帐幕走了出去。我连忙爬起来紧随其后。

一撩起白色幕帘，我被眼前看到的东西惊呆了。这楼倚峭壁而立，我们上来的时候足足攀了差不多十层楼高，于是俯瞰

而下，可以看到差不多整条地下河隐没在黑暗中。此时脚下的地下河居然上涨到了望楼的顶端，那望楼正好只剩下上面

的两个亭子露出来，好像停靠的码头似的。

楼近处比较亮的地方，可以看到那河水翻滚得很不寻常。我仔细一看，翻腾的原来全是黑影。无数的黑影互相挤压着，

践踏着彼此涌上了楼底层。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自觉地缩到孟婆身后。孟婆瞟了我一眼，说：“这么些杂碎你就怕了，后面还有大将

军呢。”

啥？这些黑影还有个领队的？！我呻吟一声，觉得我的人生果然注定是越来越糟糕的。

第二十六章：将领何人？

我眼见着满坑满谷的黑影潮水般蜂拥而至，从地下河下游一波又一波地不断涌上来。这架势颇有钱塘潮来时那种后浪推

前浪的威力。

我站在这十层楼高的地方也能感觉到那些黑影撞上这楼阁的威力，脚下不停地微微震动着。我咽了咽口水，问孟雾怎么

办？孟雾哼了一声，说：“等主角上场再说吧，这些个杂碎是动不了这叹息楼的。”

原来这楼还有名堂的，嘛，反正叫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现在正面临可能被黑影咬碎碎死掉的命运。此时我发现楼周围突

然出现了很多刚才见过的白雾，它们好像从虚空里突然生出来似的，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出现了。被白雾包裹着的黑影立

刻被销蚀无形。

此时先前那震耳欲聋的号角声突兀地停了下来，黑影好像忌惮这白雾的厉害终于缓下攻击的势头，慢慢地开始在楼前打

转，从上面看下去，仿佛普通的河水，只是不停地无风自起波而已。

孟雾撩开外袍的下摆，咋咋嘴，说：“乌龟终于要出头了啊。”

我心知那是将领要出场的意思，顿时打起精神，要好好看看这黑影的头头到底是圆是扁。

号角停下以后，四下一片寂静，能听到那种熟悉的黑影发出的沙沙声在低低地回荡着。紧接着靠近叹息楼的黑影就缓缓

地往上升起来。

那感觉仿佛在看科普片子里面慢放的镜头，这些黑影就这么无视重力规律地缓缓升起，在空中不停的互相聚合，形成了

一排类似阶梯的东西。接着一个个人形从黑影的深潭中走出来，这些人形都摇摇晃晃的，形体还不是很稳定，不停地滴

着黑色的东西。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形从黑影中形成，摇晃着走上阶梯，在阶梯的尽头又塌陷成为一片台阶。如此反复，一

道从地下河到我们所在楼层的黑影阶梯在白雾前少许的地方形成了。

然后，我看到一个截然不同于那些黑影所形成的人形的人。这个人，明显，是一个真实的人，走路姿势，气势各方面，

都表明了他不是个黑影。这个人，全身被黑色的盔甲包着，脸上除了嘴唇跟下颌露出来以外，其他都隐藏在头盔后面。

这头盔除了花纹非常有品味，完全就是一个大铁块，让我想起铁面人那电影。

这个人仍旧是诡异地由黑影中冒出来，先是头然后是身体，最后整个人站在了黑影形成的深潭上。然后他踏上了那黑影

组成的阶梯，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过来。

孟雾大笑着喊道：“影将军，排场还是这么大啊！”

来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继续慢条斯理地爬着楼梯。我心想神仙不都可以飞天么，怎么他偏偏要用走的。嘛，估计也是神

仙的一种怪癖。就好象孟雾干嘛要坐船，还不是吃饱了撑着！

这影将军来到与我们平齐的地方，隔着白雾跟我们对望着。我心想现下是要开打还是要先对骂啊，对方就开口了：“孟

婆，你替肩吾守了这奈何桥也守了3千年了，该是时候换换地方了。”

孟雾大声嗤了一声，答道：“影将军，您别忘了您可是说了这话不知几次了，孟婆不也就这么守了3千年。还是等你能进

这叹息楼一步，再说也不迟。”

这黑盔甲男也不恼，答道：“那便试试看吧。”说着朝前方空中踏出一步，走进了白雾里。我看他就这么双脚悬空地慢

慢一步一步走过来。那景象，啧啧，真是比看电影特效过瘾多了。

孟雾一开始不以为意，谁知这影将军果真一步一步毫无阻拦地穿过了白雾，再一点就能上得楼来。他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

影将军最终一步踏上了叹息楼，静静地站在孟雾面前。

我觉得我看到的事情应该挺严重，就好象以前二战的时候法国人早晨起来，突然发现马其顿防线根本没用，德国兵就站

在面前了。

这场三千年的战争，最终还是影将军占上风了。

孟雾到此时倒是完全镇定下来，双手拢进厚重的外袍下轻声说：“刮目相看。”

这将军也很沉得住气，并没有说什么趾高气扬的话。只是藏在头盔下的头朝我的方向稍微侧了侧，然后问：“事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