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灿叹气:“我倒是想带你出去,无奈办不到啊,你跟着穆大哥,一切小心。”还是不太放心的嘱咐道。
李畅笑道:“萧哥哥总还当我是小孩子么?”
被他这么一说,甄灿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伤感,数月前的李畅还只是少年的模样,眼前的青年与心中那天真的孩子实
在很难划上等号,这是一个即使自己渐渐老去,他却始终年少如昔的奇妙的孩子,其实自己一直没有适应吧……
甄灿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个成功的演员。
看了穆英琅一眼,甄灿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或许有太多想说的,却不知为何无从说起,张了张口,看着
穆英琅期待的目光因而渐渐转成淡淡的失望,他握紧了拳头,终于不发一言,闭目默想客栈的地址,在两人面前消失。
再睁开眼时,周遭的景物已变成了熟悉的客栈,试着想了一下净月山庄,却发现没能移动,想必是修为还不够不能移得
太远的缘故,如此一来,只好准备行李出门,正在收拾间,就听门口传来小二的声音:“公子,您要找的那几位客人早
上便出去了,您是不是等一下……”
一个颇熟悉的声音道:“不必,我到他们屋内等便是。”
甄灿一皱眉,开门看,就见洛沛川在前,一脸为难转成惊讶的小二在后,正停在自己门前。
小二一见他便惊道:“咦?聂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甄灿朝他点点头,道:“这是我……朋友,你且下去吧。”
小二看了一下冷眉冷眼的洛沛川,咽了口口水,点点头退了下去。
将洛沛川让进屋,甄灿打量他,还是一脸阴郁冷漠的样子,与之前看到的那凄惨凌虐的样子完全对不上号,知道他与穆
英瑜的纠葛,甄灿对眼前的人提不起太多同情,看他脸色极差,甚至有些恶意的猜想是不是身上某些伤还没好……
洛沛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先开了口:“我来,是来找你相助的。”
这句话大出甄灿意料,因此他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哦?”
洛沛川道:“我原以为那避邪玉可以除去他身上的妖邪,谁知……不但没有,反而……”
他没有说完,甄灿却大致明白了,苦笑:“那玉里原本就封印着那魔物的元神,你拿去给他,是救了他啊!”
洛沛川神情有些恍惚,道:“我不能让他被妖邪合了魂,他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他!”
甄灿听着他说,忽然想笑,这个人似乎生生世世都想要霸着那个灵魂,便是到今生这样的地步也还是不肯松手……红朝
焕,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
“要解开那玉里的封印怕不那么容易,我眼下便要去寻高人解决此事,你若是当真要救他,不如帮我把困在山上的那两
人先放出来。”甄灿想到洛沛川能从山上下来,说明樊麟丘对他有特别的加持,想必可以帮穆英琅和李畅解困。
洛沛川一怔,脸色更白了:“山上困了人?可是你庄子上养的那些人?”见甄灿点头,他惊道:“他们被困了多久了!
快!你随我上山找他们出来!若是让……让教主捉到就坏了!”说完扭头便要往外跑。
甄灿感觉不对,急忙拉住道:“怎么了?你先与我说明白。”
洛沛川道:“他们一个是仙,一个是龙吧?教主前日令我捉了与你们一起的那少年上山,谁知今日我偷听才知道那竟是
只凤凰,而据我教秘传的《天魔异典》中记载,若要强行破解仙家封印需要三件东西——龙血、凤泪,仙元!”
甄灿心头大惊,拉着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加了劲道,厉声道:“你能顺利下山,是不是亦能顺利上山?”
洛沛川只觉腕骨咯咯作响,疼着额上起了一层细汗,强忍着点点头道:“教主在我身上下过引路丹,他的奇境术影响不
到我。”
甄灿注意到他的异样,略松了手,但还是牢牢的抓着他道:“带我上山,寻他们。”
洛沛川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一声不响的带着甄灿再次上了山。
果然这次上山的路与先前不一样了,走了片刻后,洛沛川忽然道:“你不怕我是骗你的么?”
甄灿回答:“怕,但我相信你更怕那魔物吞噬了樊教主的心智,再也不认得你了吧?”
洛沛川脸色微微一红,沉默良久后缓缓道:“师父……他一定很恨我吧?”
甄灿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师父是他与聂星共同的师父姚岩姚老爷,略回忆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恨倒也不至于,
他老人家挺伤心倒是真的。”
姚岩中年收徒,将洛沛川当儿子一般带大,授艺,却在最紧要的关头被反咬了一口,姚岩是个真正的大侠,所以说恨倒
是真没多恨这个徒弟,伤心倒是真的,至少在聂星的记忆里,姚岩对自己的期望中因为洛沛川而多少带了些戒备之意。
洛沛川对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抿了抿唇道:“我对不起他老人家,只是当时……我没办法不跟着他走,师父给了我一
个家,可是他救过我的命。”
于是在蜿蜒的山路上,洛沛川向他的师弟说起了一些没有人知道的旧事……
洛沛川七岁的时候遇到了云游的姚岩,因为是孤儿,年纪又不,经常吃不到一口饱饭,七岁的孩子个子又瘦又小,看上
去跟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当时更是饿得奄奄一息,姚岩出于一时的善心觉得这孩子可怜,便收来做了弟子。
然而洛沛川说道:“若不是之前遇到他,我可能挨不到遇上师父。”
原来在遇到姚岩之前的一天,洛沛川几乎饿死在街头,而这时,他遇到了带着儿子途经的前魔教教主,当时也只有五六
岁的樊麟丘正在朝自己的父亲发脾气,前教主给了儿子一只大馒头,说这是今天的口粮,小孩子咬了一口,对这淡而无
味的面疙瘩十分厌恶,便吵着说不要吃,闹得前教主大人只得随口道:“不吃便不吃,你丢了吧。”
小孩儿拿着馒头,想扔,忽然看到墙角蹲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一双无神的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馒头,于
是,便走过去对着那孩子说:“你要么?给你吧,很难吃的啊!”然后就把那个大馒头塞给了那个孩子。
洛沛川说到这里的时候居然笑了起来:“他觉得难吃的东西,却实实在在救了我一命。”
甄灿很想说当时的樊麟丘把馒头给他,未必就是因为想要救他,但是,看着洛沛川的神情又有些不忍心说。
洛沛川道:“跟师父学艺七年,再次遇到他们父子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是魔教的教主父子,虽然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
去找了他,当时师父受伤,我本是不该跟他走的,可是他说他父亲也受了重伤,这次回了总坛,不知何时才能再出来,
而且他的几个兄弟都在争夺教主之位,他最小,也最受宠,若是教主有什么好歹,他会是第一个被逼死的人,我怕再也
见不到他,便跟着来了魔教。”
樊麟丘并不是魔教教主唯一的儿子,他行四,是最小的但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公子,洛沛川做了四公子的伴护,过了不久
,樊麟丘的几个兄弟互相争宠得厉害,樊麟丘虽然受教主宠爱,但是因为母亲早逝,在魔教里没什么倚仗,便显得势单
力薄,毕竟教主不可能时时都照顾着这个小儿子。
樊麟丘的武功是由教主亲自教的,因此,洛沛川也跟着学了三年,在他十七岁的某个夜晚,教主摸进了他的房内,隔日
清晨,樊麟丘看着自己父亲从洛沛川房中走出来时的表情,让洛沛川连做了数月的恶梦。
从那时起,他成了教主的男宠。
“老教主其实也不是很坏,他甚至想过要娶我做他的重人,只是我没答应,那个名分,我要不起。”洛沛川说道。
此后,樊麟丘与父亲和洛沛川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但整个魔教的人都感觉得到,教主对这个男宠很是看重,而
洛沛川与樊麟丘算来也可以说是半师兄弟般的关系,洛沛川总是若有若无的向着樊麟丘,因此反而成了他一个颇坚实的
后盾。
“那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在老教主面前说得响话的人,我能做,便什么也不顾了。”洛沛川说这些的时候平静得
象是在说别人的事,甚至连煽情的意思都没有,令甄灿不由得想,当初的红朝焕是不是也是用这样的心情去做了皇帝,
只为了能用那皇权去夺得自己心爱的那个人?所以,其实自己才是输了的那一个吧……
“后来,教主收罗了不少忠心的下属,恰在这时,老教主过世了。外面有人传说他是中毒死的,其实不是,他当年被师
父打伤之后,身体便一直好好坏坏的反复不定,我猜他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人,所以最后的那段日子,他其实努力撑
着就是为了让教主能丰富自己的羽翼,甚至也许当初他要了我,也是为了他儿子……呵呵,或许是我将他想得太好了些
,反正,最后还是教主继了位,其他的公子都被打发去了各地的分坛,我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洛沛川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现在,他竟染了妖邪……”
甄灿看着他,忽然道:“他……对你好么?你是他父亲的……男宠……”
洛沛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们那些正义之士怎么说我,确实,老教主去世之后,他继承了教主之位,也
……继承了我的占有权,做为一个新主,我原以为他应该杀掉我这个败坏他父亲名声的人才对,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
,反而给了我地位。”停了一下后他又道,“其实他和以前一样,除了我没有其他倚仗,让我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他,不
管他怎么待我。”
甄灿低着头,听着他的话,良久,叹了一句:“师兄也是个痴人。”
第一百十六章:火凤复苏
从替萧兆诚补魂那一世开始,甄灿就深刻体会到一件事,那就是任何事都不会象剧本那个顺理成章的发生,因此与洛沛
川在山路上奔走了一段之后,突然听得山顶上一声尖厉的禽类嘶鸣,心头一颤,那声音就听觉而言非常的动听,但是却
让人打从心里感觉到一种绝望的哀伤,此时的甄灿还不知道这就是所谓“凤鸣”,但他注意到几乎就在这声嘶鸣之后,
整个西华山上所有的鸟都飞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振翅疾飞,那是山顶魔教总坛的方位。
必定是无羽发生了什么,甄灿下意识的明白到这一点,当下对洛沛川道:“快走!山顶上想必是出事了!”
洛沛川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然而一路上山,两人注意了沿途竟不曾发现李畅和穆英琅的踪影,洛沛川道:“要么是他们已经脱出奇境离开了,要么
就是他们已经到了山顶,若是前者倒罢了,要是他们到了山顶,只怕……”他没说出口,脸色已异常难看的瞪着前方一
动也不动。
甄灿见他表情不对,立刻扭过头去,就见李畅半跪在地上,手捂着肋下,血丝自手与身体的缝隙中溢出来,穆英琅拦在
他身前……而他们的正前方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血一般红的衣裳,血一般红的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象是由鲜血凝成
的,虽然容貌乍看酷似无羽,但细看却立刻能发现两者有着天壤之别,男子的模样就好似十年后无羽长大成人的样子,
只是褪去了天真,沉淀了浮躁,一脸寒霜冰冽的神情,他看着李畅,眼里晃着浓浓的恨和深深的绝望,以及一些更复杂
的感情……
男人向前迈了一步,李畅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又或许伤口令他痛得说不出
话来。
“你不能杀他!”穆英琅挡在李畅身前对那男子说道。
“让开。”男人开口,声音非常好听,但却异常的冷酷。
“谛焱君,龙凤之战已经结束了数千年,凤族业已迁出空苍界,现在旧仑昆安居乐业,你应该回到族人中去而不是在这
里抱着旧事耿耿于怀……”穆英琅劝道。
甄灿动容,这就是火凤谛焱?那无羽呢?
谛焱显然对穆英琅的劝告丝毫听不进去,他飞快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住口!不要跟我提什么族人,从他们出卖我的那
一刻起,我就再没有族人!念在你照顾过我的虚雏之身,我不杀你,你让开。”
穆英琅脸色不比李畅好多少,但依然摇头道:“你不能杀他,谛焱,杀了他你会后悔的!情之一字,本不足权衡,但若
错一步,则必悔恨终生,你明白的不是么?”
谛焱大笑,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半晌停下,带着几分嘲弄的看着他:“英琅仙,你在说你自己罢?你算什么东西,区
区一个刚刚入册的飞仙而已,凭什么来教训我?你难道还以为我是那虚雏不成?”
穆英琅神色有些黯然,所谓虚雏就是凤凰受到重创时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身体,而转化出来的假体,放弃了肉体的元神
附在假体中休眠直到完全恢复后,再觉醒成为本体,与完全带着记忆重生的涅磐不同,虚雏状态为了躲避敌人的追击,
会暂时封闭过去的记忆,假体会以一个全新的性格出现,无羽就是谛焱的虚雏状态……可以这样说,谛焱的复苏代表无
羽的消亡,然而对于穆英琅来说,一个从小带大的孩子,忽然以一种完全陌生而且敌对的状态出现,对他来说也并不好
受。
甄灿听着穆英琅说的话,看着谛焱,见他说完便又要动手的样子,连忙默念咒盾术,将李畅护在当中,自己则上前与穆
英琅并肩而立,口中道:“你们凤族与龙族的恩怨,在下不想理会,只是,这条龙乃是在下收的神兽,由不得阁下随意
打杀。”
谛焱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竟又笑了:“看来我休眠的这几百年,世道当真是变得厉害了,不过数百年的飞仙倒罢了
,连这种下等的鬼差都敢与我讨价还价起来。”说罢抬手轻轻一挥……
穆英琅与甄灿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竟站也站不住,被吹得滚到了一边,摔作一团!他走到李畅面前,再抬手
,那咒盾竟无声无息的消散了去!
看着地上的李畅,他面上一片空白,却没有立刻动手,反而打量着他似乎在想什么,半晌忽然开口道:“我记得你,你
是昭延王的儿子,他折磨了我两千年,我杀他一个儿子不算过分吧……”这么说着,他缓缓抬起了手。
突然之前一直无法开口的李畅挣扎着说了一句话:“无羽……无羽才不是什么……虚雏!他是我的……小红鸟!我最喜
欢的……”
谛焱一怔,突然愤然向他啐了一口:“呸!你喜欢?凭你也配喜欢我?”
“我才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无羽!是无羽!把他还给我!”李畅突然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