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延风让恃雁有瞬间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自己与梓轩对峙的那日。
不过片刻,恃雁便回过神不再犹豫,手中长剑直刺向眼前人破绽百出的胸口。
然而便是在此一刻,一道快箭凌空而过,直飞向恃雁门面。恃雁反射性回身挥剑相挡,却就在此须臾之间,已然丧失了
取人性命的最佳时机。
“风!”临水心有余悸,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再晚来一刻会是怎样的情形。或许此刻的延风已经命悬一线,或许……
稳稳的站在沈延风身边,全身的戒备没有丝毫松懈,然而只有临水自己清楚,胸口内的那颗心跳得有多激烈,无法抑制
的恐惧在此时蔓延。
“临水!你怎么来了!”沈延风绝不会想到,临水会在这一刻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该已经是国师了吗?
“放心。”临水试着对延风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笑这样情况下的笑容实在显得无力。“我带来了援兵。”转机就在眼前
,他相信只要兵力一到,局面就会被扳回。
援兵?原来是这样。不过,能让临水领兵前来,沈延风倒是没想到宫熙花会如此甘愿放手。
“看来这场战争必须速战速决,呵呵,我可没想过要再与地宫另一批主力交锋。”
恃雁的话让俩人恍然。不错!临水说带来了援兵,可就目前而言,援兵并未能同时赶到。而临水自己不慎,竟然在刚才
情急之下说出了这项事实,无疑是泄露了一个致命的消息。
敛下情绪,稳住心神,临水看向对面之人。这才发现面前之人并非全然的陌生,似乎在何处见过。
思绪百转千回,终于在记忆的夹缝中回忆起眼前之人的身份。此人不就是昔日延风口中的义兄吗?
“为什么?”想到眼前人的身份,临水第一反应是将身旁的延风挡在身后:“为什么你要这么伤害他们?”美人师父也
好,身后的延风也好。“你把他们当做什么了?”
“当做什么?你指的是谁?”
“师父到底何错之有!即便是恩怨难清,为何要夏此毒手!”无法控制情绪,充血的双眼,几近咆哮的质问之声。临水
听着那状若无事的反问,再也无法淡然以对。
“我与他的事已了,不必你这后身晚辈来此叫嚣。”恃雁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双眼中的情绪藏得更深了。
“你住口!”临水手中的剑瞬息而出,直直朝恃雁而去。
延风见状,犹豫片刻,继而身随影动,在身体本能的反应下已经先一步挡在了临水身前。
恃雁武艺高深莫测,无法捉摸。
恃雁通晓奇门遁甲,饱览古今。
恃雁身怀诡异术法,不可亲近。
关于恃雁仅仅的一些了解,也足够让延风为了保护临水而不惜挺身而出。下一刻,胸口的剧烈袭来的痛苦让他知道自己
所预料的一切都没错。
幸好自己及时作出了反应,幸好自己挡在了临水的身前,幸好……临水没有受伤。
目光瞥及恃雁脸上微沉的表情,不免松了口气。抬手握住剑柄,颤抖着运足最后的劲力,猛地将
穿透胸口的长剑向外拔出,身体也随之往后倾倒。
意外的落入一个怀抱,可惜此时的延风已无力张望。
“为什么……”临水愣愣的看着困难着喘息的延风,任由大片大片的鲜红慢慢浸透自己的衣衫。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面对这样的场景。为什么美人师父也好,二师兄也好,自己永远在伤害对方;过去的豹子
弟弟也好,现在的延风也好,自己永远无法保护对方!
自以为有了武功能守住的让,自以为拼尽全力能挽回的事,如今却一个个、一件件的依然发生,依然失望,依然一败涂
地、无法挽回。
沈临水,到底你的存在值不值得?到底为何,你要再次重生在这个世界?
“若非你,他就不会是这般下场。沈临水,是你害死了一个又一个,而你却依然看不清自己的无能。依然妄想凭一己之
力饶与天斗,简直痴人说梦。”
是吗?原来是老天在与自己作对,原来是这样么……
不知何时,周遭已经寂然无声。无论敌我,众将士的实现全然聚拢向临水这边,静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
是错楞、是震惊,是悲愤、是得瑟……在此刻都因为一人的变化而转为恐惧。
“天地不公,亡我前身。此间众难毁我今世。我又何惜不如为魔!”
轻轻放下怀中的人,缓缓站起举剑而立。一瞬间黑发骤白,双目赤红,眼角血泪潸然。
此刻临水心中沉睡的那头“兽”终于完全挣脱了桎梏,彻底被释放。
“他所流的每一滴血,我要让今日在场的所有真武人来偿还!若非我亡,不止血殇!”
第七十章:泯灭
嗜血的欲望,灭顶的暴戾。无法克制自己进行的杀戮,任由双手染满鲜血……
心底仿佛有用不尽的力量,然而身体却表现出最诚实的现状。不停的挥剑,不停的斩杀。速度渐渐降缓,身上也添上更
多的伤痕。
犹如不知痛觉,即便再多深浅不一的伤口也不会阻碍临水的动作。血溅上苍白的脸颊,红色的瞳
孔映照着一个个倒下的身影,更显诡异的魔媚。
斩断敌人一柄长枪,刚想挥下手中的剑,眼角余光却瞥见破空飞向身后重伤之人的厉箭。来不及抽身,却本能的以身相
挡。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是瞳孔中映出一人虚弱的笑容。
停滞了所有动作,傻傻的看着电光火石间发生的那幕……那个本该无法动弹的人,此刻却剧烈喘息的靠在自己肩头。而
他身后被就重伤的伤口,此刻正插着一支羽箭。
“……临水,停……停手吧。”
到了此刻这般境地,延风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在这场战争中,就这样死在临水面前,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真的
可以的话……
周遭进攻的士兵并未才此继续攻击,而只是挨近靠拢,将俩人围困起来。可是此时的临水已经无暇却顾及观察,自然也
不会发现这一幕有多诡异。
双唇颤抖着开合了数次,最后主动握住延风无力抬起的手,拉近贴上自己略显冰凉的脸颊。
心底的痛比身体的痛更重。这一刻,临水也好、延风也好,彼此的心情感同身受。
突然猛地抬头,正巧对上站在重重护卫后的恃雁。刚才瞬间收敛的杀气骤然爆发,令围困的兵士们忍不住个个倒退了数
步。
“沈临水,即便你武艺再高强,怕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你信也不信,在地宫援军赶来之前,我便可以将你在此击杀。”
恃雁所言非虚,若临水并未在刚才情急之下透露援兵未到之事,或许这场战争的现状便不会如此不利。然而现在,这群
真武兵士本就个个精良,加上恃雁在此助阵,根本不容临水有所转机。
“哼。”冷冷的一哼,临水不可置否。可心底却知道恃雁说得没错,感到握着的手一僵,垂眸放柔了眼神。
“恃雁……”没有回头。更准确的说是无力动弹分毫。延风知道恃雁说的没错,所以在如今的局
势下,自己已经无法顾及更多,只想让临水平平安安离开这是非之地。“让……让他走。”
“走?呵呵,沈大将军,你可曾知道现下的局面?你如何能说出这样轻松的话?你以为你还有和我谈条件的能力?”
“我不需要。”抱紧了靠在肩头的人,临水冷冷的看向恃雁。
“……我。”延风沉默了须臾,随即说出清清楚楚的这一声,在场众人皆是云里雾里,除却另两人。
“风!”临水不敢置信,为何他能轻易的说出这句话?舍弃自己的生命就为换来自己的苟活?若是这样,那自己活着有
何意义!
更何况,眼前的人不是他人,而是害死自己最亲师父、让心爱之人重伤至此的那个恃雁啊!让自己如何能放弃仇恨,放
弃拼上一拼的机会?
恃雁眯起双眼,似是仔仔细细考量了一番,随即淡然道:“这也并非不可。说起来此次真武攻打的理由再简单不过,就
为了这地宫边关富饶的小片沃土。然而如今看来,再僵持下去不过也是徒然,看来地宫新君并不舍得割爱。不如就请大
将军来我真武做客一番,也能让地宫新君再好好考虑一回,看看此事是否能有协商余地。再来这么重的伤怕也拖沓不得
,正巧在下略同医理,此一举多得之事在下自然不会反对。就不知……”目光对上临水,随即嘴角勾起讽刺的讥笑。
“做梦。”想让他对延风放手,以为就凭这片面之词就能让自己中计,简直妄想。
“呵呵,看来在下的退让并不能令地宫的国师大人领情啊。”恃雁口气明显冷了下来:“那么以国师大人的想法又是如
何?战争本就无情,莫不成还想毫发无伤的带人归去不成?别忘了,就在刚才,沈临水你依然不止杀戮;别忘了,这片
战场上牺牲的不止是地宫将士的生命!”
言下之意,若不给个得体的交代,如何能让他恃雁住手。
“莫要拖延时间,我的耐性亦是有限。该如何决定,不如就给在下一个回应。”
即便是现在这般状态,临水依然憎恨着。而这份憎恨中如今又多了对自己的恨意。若自己真能失去理智该多好,若自己
真能失去思考该多好。那么自己就能任意妄为,即便同延风在此共赴黄泉,亦是如常所愿。然而……
脑中出现的是那人临行前的一番话。宫熙花,地宫新君啊……
沉默了、犹豫了,便也错过了……
“临水……呜……咳咳咳。”简单的一个词,也能让延风咳出血来。
“延风……风……”沉痛的闭上眼睛,在此之前,他不会错看延风眼中的坚定。那是认定后的决绝,那是不容反驳的意
志。
延风,他沈临水怎会不懂眼前人的心思。想让自己继续代替他守护地宫,想要护自己一个周全,想……牺牲他自己。
可是延风,你又是否知晓,如今你眼前的我--这样的一个为了你差点疯狂的沈临水,如何能忍受没有你存在的世界,如
何能做到!
这样还保有理智的自己,还能存在多久?临水不知道。可临水却在下一刻做出了答案。
缓缓松开了手中的长剑,坦然的看向恃雁。
是的,他放手了,他对延风……放手了。因为他知道,若自己一意孤行,那或许会让延风懊悔一世。他的意志,这么多
年为地宫基业不断努力的成果,他一身高大的形象……这诸多种种,都不可在自己手中毁于一旦。
不错,死并不可怕。可如今自己背负的不仅仅是两条性命,更是地宫那些幸存将士们的性命。
当真武全军退兵之时
当地宫援军赶到之时
当眼前之人渐渐淡出视线
当最后的身影消失至不见
“啊啊啊啊啊--”
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在此西北边关外的上空,响彻天际。
再一次的失去,再一次的离别。又或者,这一次是永别……
有什么比这样的场景更叫人无法忍受?想要刨心的苦,向是撕裂般的痛。
他身边的人啊,他最爱的人……一个个的,一个个……消失在自己的身边、眼前。
想要守护的无法守护,想要挽留的无法挽留;想给予安乐的无法给予,想共赴黄泉的无法同去。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值得他留恋?再活一世,换来的不过是比上一世更多的苦难。
何时才是尽头?他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
“大人!国师大人!”
看着直直望着远方的临水,刹觉得心底的恐惧在不断蔓延。那白发红眼、脸色苍白的绝美男子的灵魂,似乎就在刚才那
一刻,伴随着他那令众人心揪的叫喊声就此消失了。
“我要离开。”
淡淡的说完这一句,临水不顾身侧众人的眼神,转身迈开步伐。
“大人,你要却哪里!”
“挡我者……”抬了抬手中的长剑,森冷之气迫使众人不敢接近。继续踏出几步,突然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告诉他,不要来找我。”
以宫熙花的性子,断然不会将此重要之地割让。而若是以延风的性子,亦不会任由自己守护的土地被他国侵占。
那么当延风被带走的那一刻,一切就结束了,都结束了。所以……
临水仰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没有阳光。
第七十一章:归隐
肃然的气氛,紧张的神经迫使御书房内每一个人都低垂着头,静默的站立在一侧。额角忽而会流下汗水,却并非因为天
气的燥热。
而御书房外,刹正挺直着背脊,一动不动的跪在门前。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明显的阴影,那是连日赶路留下的
后果。
那日国师自边关战场消失至今,不过五日。边关离京城迢迢远路,刹独自动身,快马加鞭,放到京中便觐见皇上,并将
国师离开的消息传达。
虽然心中忐忑,但此等大事实在拖沓不得。自己既然无法阻止国师离开,便只有将当日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报。只
希望皇上能顾全大局,切莫感情用事才好。
而自己,则没有完成皇上的托付,将国师大人安全完整的带回京城,故而在此请罪,等候皇上的发落。
许久,那紧闭的红木大门毫无预警的打开,垂头的刹却不敢抬头,反而将头垂得更低。
“刹,你起来吧。”
刹的视野中出现一截明黄的衣摆,接着便听得那熟悉的嗓音如是说。
然而,跪在地上的刹却不敢动弹,他犹不信自己的主子会单凭这简单的一句就饶恕自己。让国师大人离开,虽是在自己
出于无奈、也无力阻止的情况下才不得不看着对方离开。然而未曾尝试阻止的刹,此刻的懊恼之情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
己。更何况是现今眼前的人……
所以刹不敢置信,也没有起身。只不过那真切的声音又再次自头顶传来,且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朕说话你可曾听得?还是刹想忤逆朕的命令?”
“属下不敢。”刹说着,勉强从地上站起。略微抬头,眼角的余光见到一脸平静的君王,心底不免诧异。
“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话一出,身后一干臣子个个垂首作揖,恭送那明黄的身影离开。
一只手搭上刹的肩膀,刹侧目,连忙恭敬的行礼。
季凡却只摆摆手,随即喟叹一声:“不必多虑,船到桥头自然直,莫要多牵挂了。再则,皇上先前令我向你转告,自此
后你不再是他的暗卫。”
刹浑身一震,随即猛地跪在地上:“左相大人,请您替属下求情。”
季凡默默盯着刹看了良久,缓缓开口:“'刹在我身边那么多年,说是属下,却更像是知己至交。有时朕会想,或许他比
我身边的任何人都了解我。朕知道他始终喜欢着沈延风手下的那个樊副将,过去的一切足够让朕放心,就允了刹与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