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刚刚承认了什么罪行?为什么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你——”
“驸马爷,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了。这是一个精心计划的圈套,我被人设计了,我已经
没有能力证明我的清白了。我——”
“王萍儿,我问过酒楼的人,他们说,你是和一对相貌古怪的青年男女一起进入厢房的,你与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又
为什么会说这被人冤枉的话?”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被他们弄晕,等我醒来,他们已经不见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我再问你,你离开酒楼以后,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去那里?”
王萍儿知道自己不能为自己辩解,但是她还是将昨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解释了。
王贤是个公道人,他也知道,这事情显然是个圈套,王萍儿只是一个牺牲品,只怕在那个暗中操控全局的眼中,他们也
只是牺牲品,但是,就像王萍儿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王贤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王萍儿的话。
王贤命人将王萍儿暂时关押,等候发落。
王萍儿素来刻薄,这一次被关押,那些平素受了她的嚣张的奴婢们不免有些闲碎,污言秽语,说者图一时的痛快,听者
却不能忍受。
向来心高气傲,连驸马也只是她的半个主子的王萍儿怎么受得了这等侮辱,想及现今的被侮辱,又身陷诬陷不能辩驳,
不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落魄感。
她做了一个决定,为自己的事情做一个结果……
听到王萍儿自尽的消息,王贤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命令下人将王萍儿好好安葬,不许张扬,此事就此作罢。
但是,王贤却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会成就一场冤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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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年最终还是做了最中庸的结果,平衡两边:
八位驸马提及的当下臣子们的弊病,一针见血,故,命,满朝抄读,反省自己,日夜诵读,以正纲纪。
丁彬父子,人无完人,瑕不掩瑜,罚他们抄写经文,闭门思过。
43.暴雨前的平静
本朝四位公主中的琳公主性格平缓,心如止水,喜好佛经,常年居住洗心庵。
这一日,洗心庵来了位不速之客,拜访琳公主。
皇家马车载着客人,这客人的到来,却在师太预料中。
客人穿了件白衫,衣衫上有金线,明亮处可看见暗色花纹,料想也是个贵人。
此人服饰简单中华气内敛,五官美丽近乎妖邪,却另有一番动人之姿,纤长的手指伴随纱巾的飘忽,他下车时,衣衫飘
动,发丝微扬,紫目流光,转眸间,已然倾倒大片。
“师太,我自来处来,见来见的人,还望师太通传。”
“公主借住我处,施主若是要见,虽男女授受不起,但我也知施主是君子,我——”
师太在前面引路,她看听雨的眼神很是特别,那种似乎看穿了一切的眼神,让听雨有些害怕了,他知道,这个师太,不
是寻常人。
在琳公主的洗月小筑前,听雨施礼,感谢淡出红尘的师太。
琳公主看见来人便也知道这是宫中的客人了,她与皇宫几乎断了往来,自然也不想看见皇宫的访客。
“你是皇宫的富贵人,为何要见我这个淡出红尘之人?”
“我自来出来,往去处去,琳公主不必介意,我只想与公主谈论佛经,并无他想。”
“我是个庸俗之人,研读佛经,却没有任何领悟。公子,你若是真的要找一个人切磋佛经,不应该找我。”
听雨却坐下了。
“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速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万法在诸人性中,公主抛开红尘繁华,无方圆大小,无上
下长短,无嗔无喜。诸佛虚空,自是智人。”
琳公主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此人已经在与自己谈论佛经了,连忙坐下,请客人饮茶。
“佛祖本是太子,因念世人之苦,放弃繁华终成正果。公主也有佛祖仁慈,乃我朝之福。”
听雨不急于切入主题,他知道,琳公主会被他说服的,所以,他不需要着急。
“我佛无有定法,亦无有定法可说,法皆圣贤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我本凡女,不幸生在帝王家,至今看破红尘色相,却
也不知道这世间的真幻。资质愚钝,不知道何时佛法才有小成,公子如此夸奖,确实夸张。”
“我研读佛经不过数日,对佛家的修身养心之言,心有赞同,却不能言语。忆及往昔,更不知犯下几世业障,终得今日
冤孽。身中十恶八邪,虽欲自净心却无佛土可净,万请公主教我解脱之法。”
“心清静处自是佛土,公子有大智慧,又怎么可能不能参悟这小小玄机?”
琳公主复拜。
“公子来意不明,我虽自认心无尘念,却也难保心无尘埃,恐怕不能抵挡公子的天花乱坠。”
“我以为公主参佛,已经悟得大智慧,寻得净土,如今看来,公主也是智慧浅薄,自欺欺人。”
听雨知道琳公主是个平和之人,与世无争,他也本不想将这个人卷进尘间劫难,但是尘世的无情伤痛了他的心,他知道
,自己的心也不能恢复心生白莲的纯净,自然也不得不将别人卷进俗世浊流。
“公主,皇上归天。两位皇子为了皇位,手足相残,更引得生灵涂炭。我虽非君子,却也不想看见这些无谓的牺牲,我
希望,这一场狂风暴雨不要伤及太多黎民百姓。我也知道,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虽明白天下苍生的无辜,
却也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公主应该还是爱着你的三位姐妹的。”
说到这里,听雨长叹一口气,琳公主不敢怠慢,只是静寂等待。
“玳公主前往边关,想要得到一点自由,但是太子却派人杀死她的未婚夫君,断送了她的姻缘。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
幸福,自然是得到一个疼爱她怜惜她的夫君,琳公主因情顿悟,这世间种种,又何尝不是情字?玳公主的恨,想必琳公
主也能理会。玥公主虽性格蛮横,却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因为她的事情,整个京城笼罩在血雨腥风中,人人自危,自顾
无瑕。琮公主最是可怜,因为不能说的原因,她变得痴痴傻傻,御医不敢治,只能将她软禁,不见天日,这些事情,公
主一定也早就知道了。”
“这些事情我确实早早知晓,只是,我已不问世事,何况,这些事情,就算我有心,也是无力回天,我也已经无能为力
了。”
“修行顿悟积德,佛家讲求这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勇也。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乃是我佛割肉饲鹰之本意。天
下兴亡,匹夫有责,公主虽是女子,可这天下也是你的天下,难道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待到天下流
民成灾,公主还能紧闭庵门低颂佛经吗?你在这里为亡灵超度,那一边,已经饿殍满地!”
“公子之言字字珠玑,无奈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根本回天无力,公子又为何与我浪费口舌?”
琳公主沉痛地说着,她的言辞也有了责备之意。
“公子在两位皇子面前的地位非同寻常,若是你有心周旋,或许可以消弭兵祸。救万民于水火中,只需公子一人,或许
就可以达成。公子又为何非要强人所难?”
“假如我可以将他们度化,我自然会将他们度化,可是我无能为力。而且,我度化了天下人,又有谁能度化我?”
听雨的落寞印在琳公主的心中,琳公主想要叫住他,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走出洗月小筑,他也不急着离开,他想向慧心师太讨教几句。
慧心师太请他坐下。
“我听闻,第一希有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那么,又有何所以谓为我相?”
“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无相,即见如来。”
慧心师太言语安详,窥见了他内心世界的痛苦。
“施主之心,看似残忍,实则仁慈,何苦自毁自身!”
“因为执念,我又不能放开的执念。”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法精妙,当作不生法相,施主悟性极佳,又怎么会勘不破世
间各相?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知一切法无我。”
“佛语:我不入地狱,谁人入地狱。师太久在方外,自然不会明白我的执着。我只是一个凡人,不能挣脱凡俗杂念,我
——”
“天下苍生皆因你一念之差而涂炭,施主,难道你就不能看见你即将造下的杀孽!”
“万事有果必有因,我造杀业,但谁人是我的因?师太参破死生,想必也知道前世今生。我本善良,而今堕入地狱,又
是何世之果?苍生蒙难,苍生也只是还我欠疚!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这一切是报应。”
“施主,邪人已经自食恶果,施主为何迁怒天下苍生?施主,你本是天上星辰,不幸尘劫色相——”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回到天上!做个凡人又有何不可!沈湎色相我也是心甘情愿!我早就跳出生老病死,为什么就不
能任性一生!师太,你既知我前世,也知我今生念想,你不应该阻止我。”
“为何会这样,东君。你本天上星辰,因你一笑,我顽木得道,今生人身,我托身比丘尼,也只是希望可以被度化。妄
求人世情爱之苦,我已尝尽,眼看东君痴心深植,我……”
“前世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想起了,你也不要再说了,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度化了你的前生,你的今生,只要做好
那件事情,也算是了结三生。”
听雨的话是决绝的,师太也没有挽留,她低宣一声佛号,叹息道。
“原以为今生会得到你的度化,想不到,东皇之子竟为这人间的情爱断了仙缘,万千风情只化作乱世血雨。只是,这样
的纠缠,真的能够生生世世吗?东君,你的心中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幻梦。”
听雨离开,慧心师太刚刚举茶,尚未饮用,琳公主求见。
“师太,求你为我剃度,我愿断了尘缘,皈依我佛。”
“公主,你尘缘未尽,今生与我佛无缘,你还是断了身入佛门的念头吧。”
慧心师太无奈地拒绝了琳公主。
“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则无所见,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心静
佛自在,何苦执于处所?”
“可是——”
慧心师太低宣佛号,琳公主只好退出,心中也是更加迷惑。
******
马车摇曳,听雨的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晃动,记忆也以此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做!”
那一次,东皇没有生气,只是无声地叹息着,哀怜着。
世间万物,本是规律,但是,也有散人不愿受此约束,于是就有了不死族。
不死族是散人们与人间的情爱之果,他们确实不同凡响,也有自己的骄傲。
前世的他,是东君,为了一个不死族的微弱声音,下了凡间。
东君记得那一天,那一天是赛亚瑟十五岁的生日,赛亚瑟的身体很弱,那时候,几欲毙命,东君本不想过问,却被他的
执念动摇,于是留下了他的性命,于是一直看着他。
东君时常附在赛亚瑟身上,借用他的身体,享受人间情感。他时常享受情爱之事,却直到遇上赛亚瑟,才知道情爱之欲
的本源是什么,才开始想要真正的得到一些东西。
赛亚瑟的身体不能永恒,他死后,东君回归离恨天,心中的波澜却不能平复。
他想真正经历人间的情爱,东皇虽然不悦,但还是给了一场赌约。
“我成全你,我会为你安排转世人间,也会欺骗幽火,让他相信你就是赛亚瑟的转世。你可以享受一世情爱,如果那些
人爱恋你,因为你是你,我也就不再管你了。但是,假如幽火真正爱恋的人是赛亚瑟而不是你,我会将你带回,我要断
了你的情欲之念!”
东君知道,转世投胎也是虚妄之言,赛亚瑟可以活下来,因为东君借给他力量,当力量耗尽,他也只能化为尘埃。
所以,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这一切都源于他与东皇的赌约。
东皇一直在看着他,虽然,东皇无意人间,也很久不插手人间了,但为了他,却一直在人间游荡。
听雨知道,东皇言出必行,若是幽火不能通过他的考验,东皇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的情缘斩断。
听雨相信幽火,也希望幽火不要辜负他的相信。
******
军队开拔已经两天了,但这队伍里,也是充满矛盾的。
蒙族可汗的五千骑兵是交给蒙族勇士哲别哥伦指挥的。哥伦是蒙族的英雄,虽年纪不过三十有余,却也已经立下大小战
功百余件。
他效忠的是可汗与琰王。
蒙族崇尚英雄,哥伦是英雄,虽然他不是很英俊,但是尚未娶妻的他还是被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的女孩子们追求着。
琰王对玳公主一直友善,也许是因为心中愧疚,玳公主知道他的温柔,但到底是男女有别,有些话,实在是不能说。
“七皇叔,我知道你待我们姐妹好,你也请放心,我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自寻短见。”
“这样自然是最好了,若是你有喜欢之人,只管向我提,不管那人什么身份,只要是真心爱你的,我一定帮助你们,成
全你们的姻缘。”
琰王温和劝慰着,也是将这些话说给自己听。
“身在皇家本就少了太多的自由,我不想看见你们的痛苦。”
“谢皇叔。”
玳公主转身,看见哥伦候在外面,忙对琰王道。
“皇叔,将军似乎有军机要事要与皇叔交谈,我是个不问政事的女子,先行告退了。”
琰王也不挽留,他与哥伦确实要说一些不能被人听见的话。
“王子,骑兵们都想看见王子。王子在中原受了委屈,我们这些人心中愤怒,很想——”
“大逆不道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中原皇族的一个逍遥王爷,这一点,彼此心中都很明白。就说这次的
联军,为什么我被放在这个位子,因为他们害怕,害怕我争夺皇位!”
“王子——”
琰王阻止了,这时候采薇进入,向他们报告京城的消息。
采薇汇报的时候,琰王有了好奇。
采薇是个奇怪的存在,她似乎不仅仅是九公子的心腹,因为,很多事情的处理上,残荷白云轩夫妻都是听从采薇的调度
,而且,她指挥的时候,大气镇定,完全不是个婢女。
“采薇,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爷,我是公子最信任的人,就像王爷是公子最在意的亲人。”
采薇微笑着,将话题轻轻转过。
“是吗,但我总觉得你和睚眦的关系不一般,和宇的关系更是不同寻常。”
采薇却转身,回帐,将披风取出。
“王爷,入夜的时候天气有些凉,你可要保重。公子已经传来消息,不日便会有大变化,王爷这几日须屏息凝视,局势
马上就要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