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倾叹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到龙非身后。桌上摊满了纸，上面画着无数Q版漫画。要不是旁边注明的公式和定理，他绝对
看不出来龙非正在上物理课。
说的也是，按照卓頠学长做的那张课程表，今天晚上，是轮到万俟补习的物理。
小倾耸耸肩，对仰起脸来的古枫报以微笑，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厨房去做咖啡。
冬天的傍晚照例天黑得早。小倾给古枫做好咖啡之后，因为看到医生在冰箱上贴的补充食物的memo，而决定帮他跑一趟
便利店。滤纸、红茶和切片面包都是不费钱的小东西，而且他现在很闲，吃得有点太饱，出去散散步也不错。拿了外套
出去的时候古枫和龙非都没有抬头，鸠占鹊巢而如此理所当然，除了解释为神经回路过于大条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别的
办法。
和某些从来记不住路的朋友不同，小倾正好是那种只要走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路的类型。很容易就找到了附近的便利店，
和厨房里的剩余物资一相比对，就很快买好了需要的东西。
出来的时候，意外的碰到了，不久之前认识的朋友。
薄绒运动外套，轻便长裤和跑步鞋，标准跑者打扮的朋友，身后跟着一只神气的黄金猎犬和一只格罗安达。两只狗狗身
上都穿着和主人同样材料的衣服，看起来趣致到家。小倾一边骇异斯诚为何会有这样的品味，一边忍住笑，向对方打招
呼。
“到底是遛狗，还是跑步？”
斯诚停下来笑，“是被狗遛。”
两只狗狗因为主人的停留而跑了回来，左顾右盼了一阵子之后，摇着尾巴跑到便利店门口。圆圆脸蛋和圆圆眼睛的收银
员来到门口安抚它们，和小倾对视一眼，各自明白了为何刚才觉得对方眼熟。
在一周前的圣诞舞会上，曾经远远的，互相望过一眼——而两个男孩子，则是落入同一个恶作剧圈套，患难中的舞伴的
交情。似乎是因为身边有着太多暗黑系的朋友，小倾和斯诚对终于交到一个正常的朋友，都表示了水准以上的感动。但
圣诞和新年，都不是适合和新朋友培养感情的时节，所以那次舞会之后直到现在，他们才第一次碰面。
“真巧，原来你也住在附近？”
“不，”小倾看看手里的便利店购物袋，“帮朋友买的。”
他们在便利店买了纸杯装的热咖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聊天。狗狗们很听话的在一边玩耍，向路人摇尾巴示好，而且显
然很得附近居民的欢心，大多数经过的人都会过来逗逗它们，很熟稔的样子。斯诚微笑着看着爱犬，双手捧着热乎乎的
杯子，说：“还真悠闲。医学院的期末考试，听说很难的样子啊。”
“啊，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这个朋友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不需要逞强。即便是对小休也没有说过的话，却可以很自然的随口说出来。“我这个学
期只要别当掉哪一门也就行了。所以，时间还很充裕。”
斯诚笑出声来，怕冷似的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嘉璐不声不响的出来把一件大衣披到他身上。小倾怔了怔，这才注意到因
为跑步的关系，朋友只穿了相当单薄的衣服。
“抱歉……”
“唔，其实，我也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斯诚摆摆手让他不要说下去，“那位学长，好像正在很高兴的宣传的样
子呢。”
“……诶？”
“成绩糟糕的不良少年，以必死的决心努力之后，冲刺上了T大。这种励志的桥段，大多数的考生和考生家长都会喜欢吧
。”
“诶？”
“招生办公室的那帮人也很喜欢这个故事哦。所以听说他们也承诺，只要力量所及，都会大开绿灯……你还好吧？”
斯诚同情的看看表情僵硬的朋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虽然我不太认同之晔学长的做事方式，不过就目前的结果看来
，你得承认，那总不是坏事。”
他喝干杯里剩下的咖啡，站起身来。“我还有5公里要跑。如果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打声招呼。”
斯诚的情报无疑让小倾有些郁闷，低着头慢慢晃回医生家的时候，也并没有向恋人露出一贯的笑容。
实际上，他根本笑不出来——一个人打开门，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趴在沙发上抬起头来，旁边有个女孩子正在努力脱他的
衣服的时候，想要笑出来，其实也不太容易。
“……你们，在干什么？”
龙非的眼神很无辜。刚才小倾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几乎错觉这小子下一秒钟就会开口求救。可是古枫是一个比龙非矮
上三十公分轻上三十五公斤的小不点，要说能把我们高大威猛曾经创下一个打五个光荣纪录的前不良少年怎么样，大概
除了万俟彰之外没人会信。小倾耸耸肩膀，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脸色大变的冲上去。小朋友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过三
秒钟，认命的低头把脸埋进臂弯。
他的毛衣和衬衣都被一股脑的撸到肩膀，整个背都露了出来。古枫一边笑眯眯的说要说身材还是你们俩最够看，一边拿
起手边的瓶子往手上倒出芬芳的液体。眼见着她搓了搓手要开始把精油抹在龙非背上，小倾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窜了上
去。
“还是我来吧。”
“哎呀呀，我忘了，你也是医学院的耶。”枫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翻腕收起手里的牛角梳子，“医学院会不会选修神
奇的民间保健术啊？我看医生的书房里，有一本刮痧的书很厉害哦。”
小倾叹口气，一边把龙非的衣服放下来，一边问：“古枫学姊，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看那本书的？”
“哦，十五分钟前，我们课间休息的时候。”
小倾用责备的眼神看看龙非，后者对他报以郁闷的目光。要把事情的脉络串起来并不太难，大概是某人恰巧发现了医生
的书觉得很有趣，正好手边又有试验品，所以觉得不妨一试。倘若古枫是男生，或者是身高达到平均水准的女生，可能
会直接被龙非一把推开扔到房间角落去。可是古枫看起来只有那么一点点，不要说龙非，连叶小倾都很怀疑自己能不能
把握好力道，会不会随手一挥，就让她飞到门外去。
所以才出现了，野猪被画眉鸟摁倒，想反抗又怕失手弄伤对方，想求救又觉得实在没面子的状况。
枫轮流看看他们俩的表情，摊摊手说：“因为那本书上说，刚感冒的时候，刮一下会很有好处的。你看，现在不是可以
生病的时候，而且要是传染了你，那多不好……”
要纯粹从口才上驳倒古枫，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即便是某人、某人与某人，在辩论爆发的时候也是绕道逃走的。所以
小倾只是默不做声的抓住龙非的衣领把他拎起来，然后问：“学姊，你们今天下课了吗？”
“嗯，从九点钟开始是闻人。他说在咖啡店里等，因为还有一个女孩子列席。”
小倾点点头，拍拍龙非的肩膀，起身干脆利落的开始收拾摊满桌子的参考书和纸张。
“那么，我们现在要出发了。学姊不用担心，那个笨蛋的感冒，我给他治。”
他向挑起眉毛的女孩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慢悠悠的说：“神奇的民间保健术嘛。我刚好选修过。学姊你要是太晚回学
校的话，要记得让万俟学长来接你哦。”
他笑嘻嘻的对古枫那只在空中挥舞的小拳头点点头，拿起龙非的书包。“Bye。”
出门后开始零零星星下起了小雪，交通不畅，到达咖啡店的时刻是八点五十九分。闻人和小轻的课好像已经开始一会儿
了，桌子上书本摊开着，两个人的咖啡都各自只剩半杯。小镜仍然在写她的文章，只是今天鼻梁上多了一副银色的眼镜
。看到他们进去，只是象征性的抬了抬眉毛，连“欢迎光临”都懒得说。
这地方小倾其实也是来惯的，丁小镜是他的正牌学姊，医学院无人不知的怪胎——当然医学院的怪胎本来就很多，所以
像叶小倾这种万事正常纯良无害的小孩在医学院其实反而算得上最怪的一个。小轻笑嘻嘻的向两个男孩子招手，把放在
身旁椅子上的书包挪到桌子下的挂钩上，一边看着龙非和小倾落座，一边用念台词一样的声音说：“哎呀呀，被漂亮男
生包围的感觉真好。”
龙非低着头手忙脚乱的找课本，百忙中哼了一声做为回答。小镜终于送了菜单过来，慢悠悠的在旁边加上一句：“是啊
……可惜这年头的漂亮男生，一个个差不多都喜欢男人。”声音有点大，肆无忌惮的样子。这间咖啡店客人从来就没有
多过，现在也只有两桌。小倾假装全神贯注的研究菜单，偷偷抬头看看另外一桌的客人。医学院四年级的学长低头盯着
笔记本的显示屏，可是唇边分明露出一丝笑意，而且显然根本没打算不让小倾看到。
小镜站在那里懒洋洋的等，看到小倾郁闷的神色，眼神跟着也飘过去。挑起一边眉毛暧昧的笑。龙非好不容易找到了数
学书，抬起头来正看到那个笑容，发呆三秒钟，猛地扭过头去看看那一桌，再发呆三秒钟，说：“咦，我是不是在哪里
见过你？”
他自从进门以来就一直面无表情，不肯笑不肯说话，低垂着眼睛谁也不理酷到一个极致。这句话用专注神色低沉语气说
出来，倒颇有几分耍帅的样子。闻人噗一声笑出来，拍拍身边小倾的肩膀，同情的说：“莫非当初，你也是这么被搭讪
的？”
这种时候倘若示弱，就等于把自己一生的笑柄双手奉上。所以小倾镇定自若的望着闻人的眼睛，在心里默数到三，微笑
一下，说：“不，他只是真的觉得见过苏霨学长而已。”
只不过见到的是那个女装版本，而且，不是本尊。
小镜打了个呵欠，说：“啊，有这么一个报告拍档真是麻烦。今天咱们加起来被搭讪几次了啊？”从小倾手里抽出菜单
，顺手摸摸他头顶整齐的短发，啧一声。小倾抬起眼睛，抢在她要感叹“好大的一颗猕猴桃”之前说：“今日咖啡两杯
谢谢。”
“哼，当初还是光头的时候，摸起来多可爱。”
不够敬业的女招待转身进了吧台，敬业的补习班老师揪住两个走神的学生开始上课。小倾听了几道题发现自己的变态度
已经跟不上联考模拟题，只好乖乖坐到另外的桌子去温习自己的书。医学院考试的变态程度自成一家，虽然小倾之前很
帅的宣称挂科无所谓，但对一个结果的接受并不意味着对另一个结果的放弃。手边没有字典，遇到生词的时候犹豫了很
久，终于还是悄悄过去，说：“学长，抱歉打扰。”
温和的学长抬起眼睛微笑。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小倾的脸颊，落到肩膀上，再轻轻飘下来。是一只用账单折成的纸飞机，
浅金色的厚实纸笺，因为折叠手法的精巧而保有严格的平衡，飞过来撞上脸颊的时候，竟然有点痛。回头去看，小镜叉
着腰站在柜台里，威胁的指了指小倾。
“借用这个人的话，要收租金的。”
好在小倾每天在家里都会对着一个同样类型的大姊头，堪称经验丰富。这时也只是微笑着随口回了一句：“好啊，你要
金钱还是肉体？”学长嗤的一声笑出来，做了个鼓掌的手势。小镜眯缝起眼睛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笑，说：“那倒不
用了。只要让我把你们当作下一部小说的主角原型，就算一笔勾销。”
“……要写的话，学长人气比较高吧。”
“哼，我才不想被后援会找麻烦。对付只有花痴没有头脑的小妹妹是很无趣的一件事……啧，你们不跟女孩子打交道，
说了你也不明白。究其极后援会这种东西，跟邪教组织也差不到哪里去。”斜眼看看小倾，“你们就不一样了，就算真
的把你给虐了，大家也只是捧着心口说‘啊，好萌’而已。说不定还群情激奋的high起来，上血书要求虐得狠一点。”
……所以说，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要惹一个大姊头，才是正确的选择。
小倾决定什么都没听见，低头向学长请教问题。这位学长是传说中终极的疑难杂症解决机，果然什么诡异问题到了他这
里都迎刃而解。一边在心里感慨“好厉害”一边回头看了看龙非那边，小朋友果然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要神情专注。龙
小非的好胜心有多厉害小倾是知道的，估计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也都知道。闻人现在无疑充分的利用了这一点，开始玩
拍桌子抢答题目的游戏。在一头牛面前晃悠一束草，效果之明显也就不用说了。奇怪的是，这么一个无聊的游戏，玩得
很高兴的却不只是龙非一个人。关小轻的认真程度，居然完全不亚于龙非。
闻人放在龙小非鼻子前的那束青草，到底是什么……
小倾真心的感觉到了不妙，小声说：“谢谢学长。”收起书本打算溜回去。刚站起来，门口的风铃叮的一响。有人推门
进来，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一声不响的又退了出去。
小镜抬头看了看，诧异的说：“哟，真难得，万俟找不到他们家古小枫了？”
小倾望着那个沉默的背影发呆，知道有的事情不应该说出来。可惜他知道龙非却不知道，大概是玩抢答游戏玩出了后遗
症，啪的一拍桌子，说：“我刚见过她啊！我们一起在医生家里吃饭。”
他这句话掷地有声，小倾的脑袋却应声痛起来。闻人慢慢放下手里一直在转的原子笔，咳嗽一声，说：“叶小倾。”
“啊，古枫学姊带我们去吃好吃的水饺……”
这一次，连小镜都微妙的挑起了眉毛。小倾责备的看看龙非，小朋友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八卦的源头，兴致勃勃的
看着闻人等待下一道题目。闻人看看小倾再看看他，脸上渐渐浮起了闻人翊那著名的可以拐卖儿童的微笑。
“那个医生，看起来帅不帅？”
“哦，钟胤学长的话，是很帅的啊。”
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拍了一下桌子的龙非，而是终于敲完报告最后一个句号，合上笔记本的苏霨。
“那件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哟。”
一个人的个性，通常在面对八卦的时候尤其能体现得淋漓尽致。小倾现在就深深同意这一论断，那个疑难杂症粉碎机的
称号，原来不仅仅是限于考试中的变态题目。只是一句话再加上一个微笑而已，就让兴致盎然的闻人和小镜放弃了八卦
的念头，除了眼前这位学长之外，小倾真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于是补习课程继续，小镜撇了撇嘴说“滥好人……”，写作教程也继续。小倾难免有些好奇她究竟在敲些什么，凑过去
看一眼，刚好看到一句“龙非小朋友”。顿时大为警惕，盯着学姊说：“这究竟是什么？”
小镜笑嘻嘻的看着他，完全没有被抓现行的尴尬，耸耸肩膀说：“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喜欢看自己的真人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