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燕染青筋突突直跳，蓦地将灯笼丢给身后的螣蛇。

“喂，你干……”

“到底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前面的夙燕染突然发问，声音幽幽的。

“你、你是……”不知怎么螣蛇觉得背后凉凉的。

“使役之魔是不是该服从主人的命令？”

“是这样没错……”

“很好。既然你都明白，还不赶紧给我把火点起来！！”

“是……是！”突然加强的语气吓了螣蛇一跳，手忙脚乱地在手掌燃起一个小小的火球。

顿时，四周明亮起来，可以看清洞内的景象。这个洞就像一条长廊一样，跟高速公路似的那样笔直，两边都是凹凸不平

的石壁。

“我说，前面那些牌子是什么？”螣蛇指着前方的一个桌子问道。

牌子？

夙燕染看过去，前方的桌案上放满了灵牌，还有一个插着香正在焚烧的香炉，乍看上去有点阴森诡异的感觉。他加快步

伐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灵牌上的名字，朝螣蛇解释道：“哦，原来这个就是历代先祖的灵位啊。”

“灵、灵位？你说死人的灵位？”螣蛇有些结巴。

“是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嘛。”

“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那支香怎么可能在烧！”

“应该是有人来上香吧。”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你说这里啊？这里是试炼之谷。”夙燕染绕着桌案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诶？你正在王器试炼中？你是斯蒂的新王？！”螣蛇冒出的疑问，让夙燕染感到非常不快：“我说啊，你再被召唤出

来的时候，连自己主人的身份不关心的吗？”

螣蛇搔搔脑袋，说：“那个时候我在睡觉嘛，青龙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把我拉出来……然后回去的时候我又睡着了，他

们几个也没跟说……”

现在他真的相信这是十二魔将而不是神将了……你见过哪个神将对自己的下任主人这么漠不关心的？啊？！

＊＊＊＊＊＊

注①：

见鬼是阴阳师中看见鬼怪的能力，在这里是看见魔界生灵的能力。

第12章（上、下）

西元纪1075年

同日，于试炼之谷

夙燕染轻轻碰了一下摆在最前面的牌位，“开国先祖虚恬之位……”指尖顺着竖排的字一点一点往下移动。

“这个试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先回去了可以吗？”螣蛇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懒散地问道。

“可以啊。”前方的主人忽然抬起脸来对着他笑，螣蛇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不寒而栗。

“……算、算了，看你这么……可怜，我、我还是留下来……”螣蛇别过脸去，磕磕巴巴地说完一句话，然后在心里狠

骂自己：你是凶将啊凶将，人人都畏惧的染血的凶将！怎么可以这么没用地被区区一个小屁孩恐吓了呢？啊啊啊，螣蛇

你绝对没救了！

“咳咳……”

就在螣蛇自怜自怨的期间，传来了夙燕染的咳嗽声，等他回过神来，他们两个已经被浓浓的烟雾所包围，还伴着一阵呛

人的熏香味道。

“螣蛇？”远远地，夙燕染轻轻唤了一声。

螣蛇顺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周围是一片白色的浓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只感觉四周寂静得出奇，什么响动也没有

，很诡异的气氛，“喂，你在哪里？”

有空洞的回音传回来，但却没有得到主人的任何回应。

同时——

夙燕染在迷雾里乱转，找不着东南西北，往一个方向直行，想着可能会碰到石壁什么的，但这里变得有些奇怪，不管怎

么走都走不到头——哪个方向都一样。

“螣蛇找不到了，叫谁出来好呢？”夙燕染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那……六合。”

六合是个很温柔可靠的魔将，比螣蛇更有安全感。

青光一闪，有着一头棕色头发的魔将出现在迷雾里，眼神不算凛冽，却有些锐利，“怎么了吗。”六合的声音冷冷清清

的，没有起伏。

“我迷路了。”夙燕染朝他笑得十分无害。

六合愣了愣，随即探查起周围的环境来：“这里是试炼之谷吧。好像有法术的气息，应该是设有结界，感知不到方向。

”

层层迷雾突然开始向两边退散，中间露出一条冗长笔直的路。虽说是路，倒不如说是条大概只有两米宽的悬空的桥。桥

的尽头是高高的阶梯，阶梯顶端是一圈深蓝色的浮在半空中的文字，缓慢而规律地转动着，应该是咒符之类的吧。

“汝……为何来到这里？”那圈深蓝色的文字随着声音的发出，上面的光也跟着一闪一闪的。

夙燕染吓了一跳，微微顿住了脚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六合一直紧跟在他身后，听到声音时表情没多大变化。

深蓝色的文字又开始一闪一闪的：“汝……为何来到这里？”

“我为了试炼而来。”夙燕染平静地回答，内容真的……非常直白。

“……不错。”那圈文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似乎在思考什么，“汝……做好承担罪孽的觉悟了吗？染血的罪孽。”

“罪孽什么的，我无所谓。所谓染血，最后也不过是杀人而已。我不是什么大英雄，要我杀人也可以，承担先代的罪孽

也可以，但是，要是这些威胁到我所重视的人们，我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他们。王位我不稀罕，当王我也没有怨言，只要

不死在这里就可以了。”

深蓝色的文字忽然发出几声大笑：“很好！不愧为千年前猎魔三叉戟的转世！”

“猎魔……三叉戟……？”

“那是千年前魔界大举进犯人间界的时候，西元大陆用来降魔的法宝。据说那把猎魔之戟，只是出鞘而已，就降伏了方

圆几百里的魔族，不出两天就肃清了大陆上所有的魔族。魔界畏惧那把三叉戟，直到千年后的现在，都是安安分分的。

”六合开口解说道。

“哈哈……不错！现在连结人魔两界的通道——虚域上，有许多低级魔物开始蠢蠢欲动了。或许是因为那把猎魔之戟已

经尘封太久了。”

夙燕染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前世的事了。”

“那把猎魔之戟的魂魄是不散的，在第一次轮回之后他转世成人。于是在千年间，肉体每轮回转世一次，这把三叉戟的

魂魄都会附到转世之后的身体上去。这一世它便是你。”深蓝色的文字不断闪着光，声音低沉悠远，像是在回忆一件年

代久远的往事。

夙燕染张口想要反驳，他身后的六合却按住他的肩：“他是没有骗你。我们十二魔将也活了千年之久，虽然不知道猎魔

之戟的魂魄不散，但在这千年中却一直能感知到它的气息。这也正是魔帝与人间界维持了如此之久的和平的原因。”

文字停顿了一下，说：“魔界的进犯已近在眼前，已经陆续有魔物横渡苍海准备登上大陆了。少年，我在此承认汝的器

量，奉汝为斯蒂第27代寐君。少年哟，为了整块大陆，你仔细听好了：猎魔之戟的力量不是单凭它自身发出的，它还有

一个主人。但是已经过了千年，他又身为人类，我已经很难感知到他的存在，你必须找出他，赶在虚域的通道完全开启

之前。”

那圈深蓝色的文字说完，突然间消失了，四周一片静谧。两旁的浓雾渐渐散开，脚下悬空的桥也变成了平地。

“喂！”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螣蛇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夙燕染冷淡地回应，迈开步子往回走。

“喂……”螣蛇还想说点什么，六合比了个手势制止了他。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下，我们走吧。”话音未落，六合的身形就先消失了。

“切。”螣蛇一咬牙，也跟着六合走了。

推开那扇红色的大门，外界的光亮刺痛了夙燕染的双眼，“是白天啊，才过了一会儿么？”

“这边！”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传来喧闹的声音，似乎还有兵甲碰撞的金属冰冷的声音，“动作快点！试炼之谷在这边！

”

远处有一支禁卫军正朝这边过来。

“啊，那是三殿下！是三殿下！”有一个士兵兴奋地喊。

“笨蛋，要叫陛下！”

夙燕染望着他们缓缓地笑了，腹内一阵绞痛，他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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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

“哎，你们怎么搞的？竟然让他在谷内待了三天滴水未进！”

“这……怎么了吗？”

“你们不知道吗？燕子他怀了身孕啊！胎儿差点就保不住了。”

“诶？！！”

第13章（上、下）

“这样就好了，暂时不会有什么闪失。”温柔的女声徐徐传进夙燕染的耳际，他皱了皱眉头，打开双眼，望见一片温暖

的金色。

“那我先走了。”站在一旁的红发魔将匆匆告了声别，隐去了身形。

“天……一……？”他的嘴唇微微翕动，艰难而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嗯。”始终温柔地笑着的金发蓝眼的女魔将，伸手理理夙燕染额前的碎发，“很危险啊，小染，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身

体变化。”

“我……怎么……了吗？”

“你已经有孕一个月了，不知道吗？”

“诶？真的吗？”夙燕染有些惊愕地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一般都会有妊娠反应的，比如说干呕、嗜睡、偏好重口味的食物。以后自己要多注意一点，你再谷里不眠不休了三天

，什么都没吃，差点就保不住孩子了。”天一耐心地嘱咐，端起边上矮桌的瓷碗，里面装着浓稠的黑色液体，“来，把

药喝了。”

夙燕染反射性地想要退缩。

“不行哦。”天一笑得越发温柔，瓷碗凑近他的嘴边。

他闭了闭眼，坐起身来，慷慨就义般接过药碗，一股脑儿全部倒进嘴里。

“咳咳咳……”喝得太急了，夙燕染冷不防地一口呛在了嗓子眼上。天一连忙又拿了杯茶，给她顺顺气。

夙燕染擦擦嘴角，往被子里缩了缩，问：“天一，小九呢？”

“你说那个王爷么？我听人提起过，但从你昏倒在谷外之后都没看见他。”

“哦，是吗。”夙燕染回答得有些失落，微微垂下眼帘。

天一弯了弯唇角，说：“我就不打扰你了。天一也告辞了。”说完，别有深意地看向夙燕染身后，又笑了笑，随后也消

失了。

夙燕染怔怔地看着天一消失的位置，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冷。

“唔……”横空出世了一只手用力拍在他的脑袋上，夙燕染忍不住哀鸣了一声。

“哟，小鬼。”如此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语调，就算它的主人被烧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谁是小鬼啊，大叔！”夙燕染没好气地应道，一把拍掉了那只力道奇大的爪子，“你来干什么？赶紧滚吧。”

爪子的主人轻笑了几声：“你看起来很精神啊。要不是小竟叫我来看你，我还懒得过来。”

“那就滚吧。”醒来的时候小九居然不在身边已经够不爽了，还要被他这个有恋童癖的色大叔烦，他怨念值已经达到临

界点了，不管是谁，再来烦他通通秒杀！

安静了一会儿，声音的主人——云苏皖转身迈步，踏着无声的脚步离开了。

夙燕染放松身体，软软地靠在床头上，望着头上熟悉的穹顶纱帐，失神。已经回到寝宫了，休息一夜之后明天就要上朝

朝见。小九……小白……

从门外飘来一阵熏香的味道，不浓不淡，有让人安心的感觉。

身后环过一双手臂，温热的气息缓缓吞吐在他的颈窝上，带着点嘶哑的醇厚嗓音淌入耳际：“生气了？”

“……才没有。”习惯性地嘴硬。

“呵呵……还说没有，脸都皱成这样了。”身后的人说着，手臂跟着慢慢下移，手掌停在了腹部的位置，轻轻摩挲着，

“刚刚我被以南叫走了，在这以前我都待在你身边。”

夙燕染听到这话时愣了愣，接着转动上半身，伸手环住身后人的脖子，猫咪一样在上面蹭了蹭，“小白呢？”

“哦，他被风起和云涌带出去玩了。”

他微微抬头凝视着那双深沉的紫眸，“呐，我有点冷，小九你也躺进来吧。”

“……”慕容风晚没说什么，褪下鞋袜就窝了进去，双手照样紧紧环着夙燕染，把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

夙燕染将手覆上慕容风晚放在他腹部的手背，“你猜这孩子以后长什么样？”

“不管长得怎么样都是我们的宝贝。”慕容风晚勾起嘴角，下巴抵着夙燕染的发际，上弯的嘴角是一种名为满足的弧度

。

夙燕染有些动容，扭了下身体勾住慕容风晚的脖颈，将唇贴了过去。

“唔……小染……”事发紧急，后者居然有点手足无措，贴合的唇瓣间漏出一声惊呼。

这个吻来势汹汹，慕容风晚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与其说这是吻，倒不如说是带着急迫心情的啃咬，他的嘴

角微微沁出一丝殷红。

铁锈的味道慢慢在夙燕染嘴里弥漫开来，这似乎使他恢复了一点理智。

“呀，小九，对不起，对不起……”夙燕染忽然红了眼眶，一个劲儿地道歉，手忙脚乱地准备擦去慕容风晚嘴边的血迹

。

估计是压抑太久，没好好发泄一下。

慕容风晚笑了一下：“没事。看你最近这个样子，我才心疼。好好哭一次吧，不要太逞强了，记得还有我在。”

“没人告诉我……可以哭。”夙燕染低下头，看上去像一只迷了路找不到主人的小动物。

慕容风晚长长地叹息一声，只感觉心里一阵一阵地绞痛，就像一根粗粗的麻绳拴在心头上一样，一次一次地勒紧、松开

。他捧起夙燕染的头，只见那双透澈的祖母绿色眸子里溢满了水雾，“小染，在我面前，不用忍着也可以的。”

豆大的泪水顿时溢了出来，无声地顺着面庞的线条滑落，滴落在被褥中，濡湿了小小的深色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