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一天，或许一年，或许永远都醒不来。这还要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

那之后，我每天都守在病房里照顾着他，给他擦身子，和他说说话，不停地说，说每天的新闻，说以前好玩的事。

那次刚给他换完衣服，一个男人就冲了进来狠狠地给了我一拳。我记得，是经常和他在G2混的，貌似叫乔。身上被打了

好几下，又被踢了几脚，最后好不容易他才被医护人员拉住。

“凌霄驰你这个混蛋！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啊？！到底你有什么地方值得卓然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我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资格再说什么，就算是被打死，我也认了

。

小洁再也忍受不了我，签了离婚协议书，便带着小然搬了出去。

我没有办法忘记，她红着眼冲我大喊，凌霄驰你凭什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当初大老远地跟着你跑到北京来，而你竟然是

为了追回徐卓然！！你们怎么能欺骗我那么久！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更没有办法忘记，小然临走前，那双充满了恨的双眼。

一拳又一拳地击打着墙壁，直到满手鲜血。

其实早该想到的，那件事是柳洁说出来的，还有那次小然也是自己回来的，我明明该知道的，这些都不是卓然的错，是

我自己不敢面对。

呵呵，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凌霄驰，你这是活该。所以惩罚我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卓然承受这一切……

我爸妈一听说我和柳洁离婚了，连忙冲过来质问我怎么回事，我妈更是一边哭一边让我赶快把柳洁追回来。

然后我在他们错愕的神情下跪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爸妈，我爱的不是柳洁，我爱的是徐卓然。”

房间里一片静谧，我妈立马就扶着头瘫倒在地上，我爸一手扶着我妈，一手拿起身边的杯子就砸了过来。

头上一阵钝痛，有液体顺着脸流了下来。随后，更多的东西砸到了身上，脸上。

卓然，你当时也是这样吗？抱着不顾一切的心和家人摊牌，换回一身的伤，可是，我竟然一点都不关心你的伤势，还对

你说了那样的话……

“我不会再放手了……他已经不能没有我了……”分不清脸上的液体到底是血还是泪，刺得我睁不开眼。

或许是从未看到过我这个模样，我爸妈一下怔在原地没了反应。事后我妈才和我说，我爸之所以那么生气有一半原因是

觉得我太不像个男人了，竟然爱着一个人却又和另一个人结婚，结果害了两家人。

我不响，如果当初，我可以再坚定一点，可以再勇敢一点，现在就不会是这样，卓然就不会……离开我。

“卓然，今天已经是第二十天了，你怎么还不醒来？你是在和我赌气么……”

为他擦过身子，我继续和往常一样，拿着今天的报纸一篇篇地读给他听。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喝口水润了润有点发

痛的喉咙，我将他抱起放到阳台上的摇椅上。

“卓然，今天的阳光很大，舒服吗？”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脸，他身上冰冷的温度总是让我没由来地恐惧。“对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时候，你又呆又胆小，可是想不到第一个敢和我说话的竟然是你。”

我也坐到了椅子上，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抱着，然后陷入深深的回忆。

第一见到卓然是在高三的上半学期。

那时候我刚被我妈从少管所里保释出来，原来的学校是肯定没法待下去的，我爸为了让我继续读下去也不知道动用了什

么关系，就把我给转去一中了。

说实话，当时真的挺看不起那些乖乖生的，一副听话的样子，什么都是老师家长做主，一点都主见都没。就好比刚才在

办公室看到的那个什么班长，连看都不敢看我，切。

等到了新班级一做自我介绍，那些人看我就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我好早点再被学校给开除了。也是，那时候每个学校之

间的打斗都少不了我的身影，时间久了，就被他们叫成小混混了，还是老大级别的，真好笑。

那时我压根没指望能和谁当上朋友，但没想到第一个和我说话的竟然是那个坐在我前面时不时就偷偷瞄我两眼的书呆子

。不是我骂他，他真是一天里除了上厕所去办公室吃饭扔垃圾就一直坐在位子上写作业。

“凌霄驰同学，我是这个班的班长，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模样很想笑，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干嘛的？于是我指了指他的书本，他还一副没搞清

楚状况的样子，让我更有点看不起他了，不过……勇气可嘉。

徐卓然？名字还不错。

想不到的是我的名字还能被他掰出点东西来，霄云映月，心慕神驰？啧啧，书呆子，哦不，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走出去

还是能糊弄糊弄人的。

当时并没觉得自己会和他有交集，不过后来的一件事到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那次放学，在巷子里被之前打过几次架的人围住了，人还有点多，大概七八个。正当我准备好好地干一架的时候，旁边

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徐卓然，还冲我挥挥手让我快跑。我觉得特好笑，要是我跑了他还不知道会被揍

成什么样，只不过现在多了个拖后腿的，看来要费点时间了。

等把那群人都打跑时，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他身上的伤比我还多。就这样他还想先回家，真不知道现在的书呆子是

怎么想的，毫不犹豫地就拉着他去了药店。

结果第二天，他竟然把那些药钱都还给我了，还是一大堆的硬币加纸币……好吧，我忍了很久才没一拳打过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过自那以后，我没事就会问他抄抄作业，考试做做弊什么的，每次他比我都要紧张。

时间久了，我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呆，脑子里坏点子还挺多，我在他眼前也就越来越放肆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生

气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他越是气我就越是想逗他。

然后高中生活就在我们俩的打闹中过得飞快无比。

当然，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我又交了新的女朋友，无奈我对她实在没欲望，竟然还差点被徐卓然当成同性恋！又

比如上次那帮打架的人竟然敢去找卓然还把他打了，后来被我叫了一帮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这家伙还不知道哪根筋抽

住说要和我绝交，他那心思全摆在脸上，傻子都看得出他在说谎。

但最让我惊讶的是，高三最后一个月的时候，他突然成绩一落千丈，迟到逃课，怎么我开始好好读书他却开始堕落了？

我跑去劝了他很多次，想说我们以后好好地考一个大学，无奈他倔起来比牛还犟。他还说，喜欢上了一个人，为了他愿

意放弃一切。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人是我。

感觉到阳光小下去了，我又将他抱紧了一点。此刻他在我的怀中，脆弱的像是一只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打破。

“卓然……真奇怪，明明以前嫌你太啰嗦的，现在你不说话反而不习惯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一个人很寂寞……卓

然，我想你了……”

似乎有点冷了，我将他抱回床上，轻轻地掖好被子。

收到高考成绩的时候，我简直快开心疯了，我竟然上了本科分数线，我爸妈恨不得把亲朋好友都叫来摆上几桌。

我打了个电话给卓然，听到我的分数，他很久才轻轻地报了分数，然后挂了电话。那一刻，我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了，甚

至有一种……心痛。我被自己的这个感觉吓了一跳，连忙不再去想。

后来好几次打电话给他，结果都是他妈接的电话，说是出去玩了。出去玩了能天天都不在家？能填志愿都见不到人影？

找到李老师看了他的志愿以后，我真恨不得把他揪出来好好地打打清醒，没事跑A市那么远干嘛？！纠结了半天，我还是

填了他的那个学校，我对自己说，他是我兄弟，我应该罩着他的。

对了，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我当时上网随便进了一个聊天室，就看到有人说他是同性恋，那时我吓了一大跳，同性恋

这个词在我脑中压根是一片空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什么算是同性恋，结果反被他骂了一顿。我对卓然的好算是

同性恋吗？我很快就否定了，我怎么会是同性恋呢，这只是兄弟情罢了。

然后大学就这样开始了。

很久以后，我都记得新生大会后，他一脸不可思议盯着我看的模样，然后他一把抱住了我，我怔了怔，还是回抱住他。

我们依然天天混在一起，甚至像寝室里说的，比亲兄弟都快亲了，但那时候我觉得，我对他的感情有了一点变化，具体

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直到我亲眼看到他在我眼前叫着我的名字达到高潮。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因为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对他起了反应！

后面的几天，不知道是我在躲他还是他再躲我，可是明明知道再交往下去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他了。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那段时间，大概是最美好的时候了吧，就我们两个人，仿佛普通情侣一样，除了不能在大庭广众牵手拥抱之外。我最喜

欢在寝室里那张窄小的床上，抱着他一起睡，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从身边消失。

可是我发现我越来越在乎他，越来越不能没有他，我明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却依旧一点点地陷了下去。

这个时候，柳洁出现了，并且主动找上了我，而我……也没有拒绝。

我以为卓然会懂的，可是他当真了，他带着满身的伤站在我面前说，凌霄驰，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

我呆住了，然后，狠狠地推开了他。在他那么需要我的时候，在他那么痛苦的时候，是我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可是离开他的那两年间，我却没有一天能安然入睡，一睡着就全是他的影子，甚至到后来，和柳洁做爱的时候，我脑子

里想的都是他。

后来，柳洁生了一个儿子，我给他取名叫凌司然。司然，思然。

我快要疯了，于是我选择去找他。

我调查到了他的一切地址电话，终于找到了他。可是……他变了，完全地变了。从前的他，不会笑得那么讽刺，从前的

他，也不会说出那么刻薄的话，更不会……我看着他与酒吧里的男子搂抱在一起，简直要抓狂了，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个

男人狠狠地打一顿。

当他对我说他爱的是邹维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也许真的太迟了。可我却不能没有他了，我想我是自私的，即使把他

绑在我的身边，我也不愿意失去他。

之后，邹维走了，他也回到了我的身边，可是明明隔得那么近，却好像永远猜不透对方的心一样。我到底要怎么做，他

才能像以前那样信任我？

我们就这样又在一起了好几年，直到柳洁找上门来。那一刻，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竟然是“离婚”这两个字。或许是我的

言行让柳洁察觉到了什么，她开始越来越疑神疑鬼，终于有一天，她哭着问我，那个人是不是卓然。我沉默，拿出离婚

协议书，然后任她打骂，我知道，我欠她的太多了。可是她不知道，我欠卓然的还要多。

原本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可是那天我却接到了我妈病危的通知！我知道我们俩的事迟早会被知道的，我也知道事情并不

是柳洁说的那样，是卓然一手策划的，可我还是气，我气他为什么不能和我商量一下，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

那是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如果我妈就这样被我气死了，我要怎么说服自己继续和他在一起？我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真

的会失去他。

可是……他还是选择离开我……

用如此残忍的做法，断了我们的一切后路。卓然，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喂，徐卓然，你天天躺着不嫌累？以前蹦的跟只猴子一样，你要是再不起来走走就要老年痴呆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每家每户都开心地在庆贺新年，我也特意去买了很多新品，把房间装饰得焕然一新。然后把电视打开

放了一整天。

我记得他很喜欢热闹的。对，还喜欢看赵本山的小品。

窗外飘起大雪，树上和马路上都厚厚地积着一层白雪，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就老是听他抱怨，南方总是不怎么下雪，以后

一定要去北方，然后两个人一起打雪仗。

“卓然，快点起来，我们一起去打雪仗，堆雪人，好不好？真的，这次一定不骗你，雪可是马上就要化的。”

“卓然，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旅行？我上次买的两张飞机票都浪费了，你要是不想我再继续花钱就快点起来。”

“卓然，还记不记得三儿？他的孩子都快小学毕业了，上次还让我叫你一起去参加同学会呢。”

“卓然，我找到你爸妈了，等你好了我们一起上门赔罪去。恩……你还得给你的婆婆去请安。”

“卓然，我好像还没有好好地对你说一声我爱你……想不想听？我知道你在心里偷笑呢，是不是？别再逗我了，我真的

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下去……我好累……”

“卓然……”

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地捧着他的手啜泣起来。

“卓然，我等你。”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