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语——贰人
贰人  发于:2011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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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翼又忙着给李承宪捂上被褥,紧紧搂着他,手上不停搓着他冰冷的肌肤。

岂料没过多时,那人竟又发起热来。

李承宪便这样冷热交替地折腾着,脉搏也是时有时无,有时又乱得不成章法,实在是滕翼见都未见过的情况。

滕翼慌忙照顾着,却莫名地又有些放心。

总归是有些效的。

想来这仙草定是有奇毒,虽或许可以以毒攻毒,克制黑眉赤锦的毒性,但这草本身的毒性发作起来也是会要人命的。

滕翼心中实在没底,不知这法子到底有没有效,也只得一直在旁照顾着,忙得焦头烂额。

就这样折腾了整整一夜,滕翼累得几乎瘫掉,李承宪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似乎已经不再发热发冷了,摸摸脉象也已平稳,全身因黑眉赤锦的毒而僵硬的肌肉也已松弛下来。

此刻的李承宪安稳地躺在床上,闭着双眸,平稳地呼吸着,面上黑紫已渐渐退去,照着熹微的晨光,竟微微有了些血色

滕翼大喜,却仍是不放心,再三去摸他的脉,只觉虽滞涩无力,却终是像个活人一般,不再有些将死之象。

滕翼瘫软在地,伏在李承宪的床边,不禁痛哭出来。

李承宪,这毒终于是解了吧。

李承宪,你可活过来了吧?

青山不语 59

李承宪毒已解了,但奇怪的是居然仍未苏醒过来。

滕翼又为他细细诊过脉,除了身体虚弱之外并无大碍,故也暗自奇怪。

滕翼依旧每天进山里去采药,为李承宪熬药敷药,每日照顾得妥妥帖帖,眼见李承宪一日日好起来,气色也红润起来,

但人就是不醒过来。

许是体内仍有残毒吧。

还是躺得太久,没有这么快清醒?

滕翼猜测着,虽然心急,却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每日做着该做的事,将李承宪照顾得好好的。

解了毒之后,李承宪胸口的伤终于也开始慢慢愈合了。滕翼帮他换药时,看到那渐渐愈合的伤口,便慢慢放心下来。

于是便安下心来,与李承宪住在这山中,陪他养病。

每天早晨,滕翼会先看看李承宪的状况,然后开始忙活一天的事。

喂过李承宪一些稀粥后,滕翼便背起药篓出门采药。

到了午间,滕翼回了小屋,吃些午饭,下午便在屋中炮制药材,或者进山中打些野味,摘些野菜。

晚上,滕翼会给李承宪擦擦身子,手过他身上每一处,抚过他每一道伤痕。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胸膛,新旧伤痕层层叠

叠,想着他曾经历的一切,想着他曾受过的伤,心疼而又骄傲。

这个坚强得如钢铁一般的男人,这个温柔得如大海一般的男人,我们彼此相爱。

若是天气好,滕翼便将李承宪搬到屋外草地上晒晒太阳。

滕翼也会并排躺下,与他躺在一起。

感受着初夏已有些灼人的温暖阳光照拂在身上,浑身都是暖洋洋的。山风吹着,风里带着清甜的青草气息。闭上眼睛,

听着林中树叶沙沙作响,虫儿吟唱,空中有鸟雀飞过,不时几声鹤鸣响起,划过天空,整个人的心都随着那声响飘飞起

来,高高地飞到那云端天上。

在这熟悉的大青山中,滕翼整个身心都是温暖。

因为这山这水,这虫这鸟,每一样都是自己所熟悉,自己所依赖的。

更是因为身边躺着那个人。

滕翼睁开眼,看看身边的人。

看着阳光下的他,那刚毅而英挺的侧脸。

不由在心中默默描绘着他侧脸的线条。

深深烙印在心头,刻在灵魂里。

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每一个笑容,甚至他身上每一条伤疤。

都深深记起,放在心间。

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这么一个人,会这么爱一个人。

如此深刻,如此饱满。

此刻他依旧未曾醒来,依旧紧闭双眼。

但是他终究是活过来了。

是我救活的。

滕翼双拳不由紧握。

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尽了最大的努力,终于将他从阎罗殿抢了回来。

若是如此,若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他仍是不能活过来,我又能如何?天命而已。

然而,他终归活过来了。

我相信,不管多久都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

滕翼绽出一个微笑,伸手握住那人的手。

温暖,坚定,厚实而有力的手。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

整日与李承宪一起,过着这样平淡的日子,滕翼并不焦急。

因为相信着,相信着李承宪终有一日会醒来,会重新抱住自己,说着爱,说着永远在一起。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简单的生活,采药,熬药,打猎,照顾李承宪。

两人在这大青山中过着与世隔绝又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直到某一日傍晚,滕翼从外采药回来,放下药篓,走进屋中。

看到李承宪,看到他那昏睡已久的爱人,正从床上坐起身来,望着他微笑。

手中物事落地,飞扑过去,喜极而泣。

窗外夕阳正好,晚霞片片,山风默默地刮过山林,树梢摇曳,沙沙作响。

李承宪,我们永远在一起。

再不分离。

青山不语 60(完)

李承宪身子渐渐好起来了。

躺了将近两个月,李承宪浑身发软,总想出去走走,下山看看。另外他还存着点小心思,既然来了,总要去见见滕翼的

父母,把事情说开了才好。

然而滕翼不知为何总是不同意,总说着等李承宪身体好了再说,李承宪无法,便也随他。

两人便继续在这山中住着养病。

这日,滕翼出门去打些野味,李承宪独自在屋里。

李承宪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下了地,闷得慌,正欲出门去走走,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李承宪心中好奇,不知会是谁来这里?应了声便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的竟是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只见他的老友,原溢州执事现随瑞王大军在湛城中做一员偏将的蔡辙,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

李承宪如何都想不到这人竟会在此,又惊又喜,忙将人让进屋里,一面让座,一面进里屋泡茶来招呼客人,口中道:“

蔡兄怎么在此?当时听说你留在了湛城,可惜当我随史将军到湛城时你却不在,我正奇怪呢,一时兵荒马乱的也顾不上

打听你的消息,怎想你竟然在这里!”

那蔡辙也并不坐下,站在那里神情很是窘迫,甚至都不敢看李承宪。

李承宪见状奇怪,问道:“蔡兄这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事么?”

蔡辙思量再三,终于咬咬牙,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承宪大惊,慌忙上前去搀扶,道:“蔡兄何故如此?快快请起!”

无奈蔡辙甚是坚决,怎么都不肯起来,竟是一个头磕了下去,道:“承宪,我对不起你!”

李承宪一头雾水,见他坚持,只得不再劝阻,听他如何言语。

只听那蔡辙道:“承宪,我实在对不住你!”

“我早知丽儿……滕丽与你有婚约,竟还是与她私定终身……”

李承宪闻言大惊,心念电转,沉默不语,缓缓坐到一旁椅子上。

蔡辙见李承宪这样,更是一脸悲怆,道:“朋友妻不可戏,承宪,我蔡辙猪狗不如,做下这等事,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

李承宪面沈似水,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喝了口茶,才沉着声音,道:“我不知竟会如此。”望了望地上跪着的

蔡辙,又道:“你起来说话。”

蔡辙看不出他的心思,不肯起身。李承宪又道:“蔡兄还请起来,待将此事前因后果,细细说来。”

蔡辙这才起身,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当日湛城之战后,蔡辙率兵清扫董元弼残部,于清州城外意外救了滕家众人。因蔡辙知道李承宪与滕家有婚约,加

之滕老爷子有伤在身,便将滕翼众人接进自己府中照顾。这样一来二去,便与滕丽生出了感情。

蔡辙与滕丽男才女貌,也算般配,不多日,感情便好得如漆似胶。只是蔡辙知道滕丽是与李承宪定过亲的,心中也很挣

扎,一直不敢与滕丽挑明。

不想两人的事终于还是被滕老爷子发现了。滕老大怒,一面要两人不再见面,一面要滕丽马上收拾行装,准备进京去与

李承宪完婚。当时正值许臻周继明二人奉诏入京,滕老便托二人送了封信给京中的滕翼,只是信中并未提及滕丽与蔡辙

之事。‘

本来就滕丽就这样上京,便没有了之后李承宪与滕翼、蔡辙与滕丽之事。不想滕丽虽然性子温婉,但大青山中成长的孩

子从来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意委屈求全的人。当时蔡辙已经退缩,要与滕丽断了关系,不想被滕丽大骂了一顿。滕丽道,

从前自己心中无人,父亲要她嫁也便嫁了,如今心已经给了旁人,便断没有再嫁李承宪之理。蔡辙幡然醒悟,又感于滕

丽用情至深,两人便一起收拾了东西,当夜便私奔了。

滕老发现二人失踪后大怒,马上带人去追,终于在西夷附近追到了二人。然而这时戎瑞二王的大战已经爆发,一行人无

法再回中原去。加上时间久了滕老也想开了,又感于两人深情,便也答应了两人之事,一行人先回西夷去,待大战平息

再去寻李承宪请罪。

不想战争还没结束,滕翼便带着重伤昏迷的李承宪回了西夷。

蔡辙犹豫好久,想着该说的总是要说,终于下定决心来山中找李承宪坦诚一切。

听完事情原由,李承宪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滕翼在山中采了药,打了些野味,想想许久未回家了,便下了山回家去。

进了家里大门,并无一人。滕翼正奇怪间,隐隐听到大厅中有人声传出,凝神一听竟像是李承宪的声音。

滕翼吃惊,忙向大厅走去,远远看到厅中,爹爹与姐姐都在座,而右手边正与爹爹讲话的可不就是李承宪!

滕翼大惊,不知李承宪正在与爹爹说些什么,放下身上东西正要进去,背地里却蓦然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他的嘴,将他

拖到一边墙根下。

滕翼回头一看,是那日回家时曾见过的一个中原人,似乎是叫什么蔡辙,听说还是李承宪的好友。看他向自己抱歉地笑

笑,给自己打眼色,然后拉着他一起蹲在墙根下偷听厅中人讲话。

只听厅中传来李承宪的声音:“……今日蔡兄来找我,我才知道……我才知道……”接着便是一阵猛咳,然后又听李承

宪的声音响起:“才知道滕小姐竟已与蔡兄定下终身,成了好事。”那声音里透着虚弱,满是无力和伤心。

滕翼回头看着身边蹲着的蔡辙:原来你竟然跟我姐姐好上了?

蔡辙又是憨憨一笑,示意滕翼继续听。

只听滕老惭愧地说:“……此事确是我们滕家的错,是我们家丽儿对不起承宪你。只是……只是丽儿既已与蔡辙在一起

了,两人又是两情相悦……还望承宪……”

李承宪幽幽道:“我自是不会勉强滕小姐。蔡兄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毁人姻缘这种事我李承宪还是不会做的,说不得

,我便成人之美好了。”说完又是一通咳嗽。

窗外的滕翼不由翻翻白眼,李承宪的身体不是早就好了么,怎么动不动就咳?

只听李承宪又道:“只是……当日定亲之时,家父曾将我李家家传玉佩给了伯父……”

滕老忙道:“那玉当日翼儿拿了去,不知他可曾给你?”

李承宪一脸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道:“滕公子说不知那玉的下落。”

滕翼在外面听得直挠墙:李承宪你说谎说谎说谎!!!那玉不是你那天在山洞里又给我的么?现在不还好好地在我怀里

放着?

滕老汗颜:“翼儿这孩子真是!竟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弄丢……不知……”

李承宪点点头道:“那便无法。我李家有家训,这玉定是要我李家的媳妇保管,若没有这玉……”李承宪黯然道:“反

正我现在病得这副模样,会不会好也说不定,也不会有好人家姑娘再愿意嫁我……又没了下聘的家传宝玉……想来天意

如此。”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滕老更是额上汗森森直下,不知如何接话。

李承宪又道:“况且婚事岂同儿戏?那玉即使给了你滕家,便断无再收回来之理。如今又丢在了滕家人手中……”李承

宪叹道:“天意!天意!想来我也只能如此,这辈子我李承宪生是你滕家的人,死是你滕家的鬼。”

窗外滕翼已经完全没了反应,回头问蔡辙:“他一向这么无耻的么?”

蔡辙嘿嘿笑笑,塞责道:“也不是时时都如此的。”

滕老更是尴尬,赔笑道:“承宪何出此言?承宪正当盛年,大好年华,怎可做如此想?再说你的身体……想来总会有办

法的。”

李承宪摇摇头,道:“伯父不必再安慰我了……”说着,李承宪似乎又燃起了希望,希冀地问道:“不知滕小姐可又姐

妹?”

“呃……我家就只此一个女儿,除此之外就只有滕翼那个不孝子了。”

李承宪身子大震,想了许久,然后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滕老倒头便拜。

滕老慌忙去扶,只听李承宪道:“看来天意如此了……我家传之玉落在了滕家,今生便只得在滕家中找一生之伴了。”

又看了一旁坐着的滕丽,道:“我无缘得到滕小姐的垂爱,自是无颜再求滕小姐下嫁。现只有求伯父将滕翼许配给我…

…”

滕老闻言大愕,道:“这……这怎么成!你们……你们都是男儿……”

李承宪神色凄然:“若是滕老不肯,我便只有就此孤独终老了……”随即又自嘲道:“反正我这身子,能活多久也不一

定……”说着又是一通猛咳。

滕老听他此言,拒绝的话也无法再说出口,只觉得自己一家实在是亏欠这个虚弱的青年太多。

然而他与翼儿都是男儿身,又怎能……

正不知如何开口,突然滕翼从门外冲了进去,也跪在李承宪身旁,道:“爹爹!我欠李承宪太多,他这一身的伤也多半

是为我……爹爹,孩儿愿意代姐出嫁,照顾他一辈子!”

滕老闻言,不知如何反应,气得摔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旁的滕丽及滕母也上来劝说。这些日子来滕翼对李承宪如何,她们自是看着眼里,今日又见二人如此,自是猜

出其间缘故,便也帮忙劝说。

滕老此时也慢慢反应了过来,看着身前跪着的两个身影,坚定无比,又看看妻女二人,便也隐约猜出了什么。

滕老知这几人竟联合起来挤兑自己,心中愤愤,冷哼一声。

看着身前两人更是身子紧绷,背却挺得笔直,相视一眼,更加坚毅。

滕老终是暗叹一声,儿女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强求不得。黯然挥了挥手:“你们去吧……在这里我看着烦。”

滕翼与李承宪闻言大喜,知道滕老已经同意他们在一起,对视一眼,又对着二老深深地磕了一个头,一齐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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