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势不妙,奥兰尼转身欲逃,谁知其中一个人影却闪电般冲到面前,将他拦住,风帽下的嘴角泛起一丝冷森笑意。
“想跑?别做梦了,大哥,快点动手把他解决了吧!”旁边有人已然不耐烦。
“笨蛋!在这里当然不行。”第一个开口的人低喝道。
“你们是……”谁字还没出口,奥兰尼只感觉眼前一黑,随即就失去知觉。
码头上的人们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却无人上前,面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事不关己的淡漠。
在这个纷乱堕落的城市,是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大打出手惹麻烦的,阿法利亚太危险,太复杂,罪恶
的暗流如潮水般涌动,阳光照在这片颓靡的土地上都会变冷,随处可见的血腥杀戮让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冷漠视之,以
求自保,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的命运,谁又敢保证下一秒惨死荒野的人不会是自己?
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与观望,在心底默默祈祷死神的眼睛不要看向自己。
四个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昏厥的奥兰尼塞进麻袋,由一人抗在肩上,朝停靠在岸边的油轮走去。
黎明的码头喧嚣杂乱,油轮的轰鸣声回荡在梦菲斯河上。天地间一片苍灰,阴冷潮湿,奶白色的雾气缭绕不散。
“大哥,这是要……”一个瘦小的身影凑上去,贴在一个身材较魁梧的人耳边低低问。
那个狠狠挖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就你这蠢材怎么跟我混,当然是扔到水里喂鱼了。”
“老大高明。”瘦小的身影马上不失时机的奉承道。
四个人鬼鬼祟祟地上了船,在甲板上找了个暗角坐下,领头的拿出一盒烟,发了圈,几个人一起抽起来。
甲板上熙熙攘攘,到处是搬运着木箱子的劳工,他们含混不清地呼喊着,刚一开口,声音就被风卷走了。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梦菲斯河上溟濛的雾气,大船先是晃动了一下,然后猛烈地倾斜到一边,接着在巨大的震颤中
滑入了滚滚波涛。
远离码头后,整个油轮逐渐安静下来,晨光给黑铁桅杆镀上了一层闪亮的金色。
一股刺鼻的腐烂味道迎面而来,呛得奥兰尼几欲呕吐,微微睁开眼睛,一片幽暗,这是哪里?微光从细细密密的网眼中
透进来,污浊窒闷的空气混杂着臭鱼烂虾的腐臭,脖颈上生生的刺痛,几秒钟后,他准确无误的做出判断:自己被绑架
了。
四下传来繁杂的声响,水声,人声,音乐声混在一起,分不清个数,地面微微晃动,起伏不定,莫非自己在船上?心下
一凛,奥兰尼屏息凝神地竖起耳朵分辨着周围的动静,果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大哥,还要走多远啊?”
“啪”!只听问话的人哎呦一声,随即倒在奥兰尼身上,紧接着一个粗厉的声音:“哪那么多废话!”
蜷缩在麻袋里的人一动不动,暗自思忖,走多远?这是要去哪?不会是想把自己卖了吧?正琢磨着,粗厉的声音再度传
来:“就前面,送他上路!”
啊!……奥兰尼几乎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送他上路,这个“他”应该就是自己,难道真要死在今日了吗!?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双手握紧,才发现那袋樱桃尚在怀中,透过牛皮纸散发出淡淡的果香。琴……应该还在等他回去吧。明
明答应过他,再不会扔下他一个人的,可如今……恐怕是难以兑现了。难道命数如此,真的舍不得,放不下,不知是为
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第二十章:劫后余生
咬紧牙关,牙齿几欲碎裂,腥甜溢于唇舌间,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愤怒与不甘,不行,我不能死,绝不能死!手探进皮靴
,精美的匕首犹在,暗自庆幸将它私藏起来,当日只是为了怕琴再度自残,而现时却是求生的唯一希望。紧紧握在手中
,欲割断捆绑麻袋的绳索,转而又放下了。当下如果轻举妄动,只怕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好静观其变了。想到此
,他继续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麻袋里,竖起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
许久,头顶传来一句低语:“就这吧。”
紧接着,一阵悉倏的响动,有人在袋口缠绕着什么,随着“哐当”一声,一个冰冷的硬物滚落到奥兰尼脚边,身下的甲
板随之轻颤,足以看出这硬物不轻。
“老大,这个行不?”
硬物从脚边拿起,粗厉的声音满意道:“不错,就这个。”
随即,奥兰尼只感觉脊背一沉,那足有百斤重的硬物被绑到麻袋上。
原来是……这帮家伙够绝!他心里一沉,以眼下的情况想要脱身谈何容易?还未来得及多想,自己就被举起来,在空中
摇摇晃晃了几下,就被直直扔了出去。
深吸口气,心里大喊要镇定,可死亡的恐惧却如潮水般灭顶而来,心跳得要飞出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在重物的拖拽下,奥兰尼迅速下沉,耳边传来“汩汩”的声响,水带着压力鼓入耳膜,那空
灵模糊的声音似是死亡的召唤。飞速抽出匕首,极度的恐惧让他的手都不听使唤,颤抖着几次都将匕首掉落,四下一片
黑暗,他第一次感到死亡的逼近,胸腔剧痛欲裂,气泡从嘴中冒出,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再不脱身,就要被活活溺死
!
手抖得不行,拼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刀柄用力割划着袋口,怎奈拴住袋口的麻绳结实得很,三两下下去竟不见半点松动
,肺都要憋炸了,奥兰尼终于坚持不住吐出气,顿时,刺骨的河水毫不留情地灌入口中,鼻内,头痛欲裂,胸内火烧火
燎的疼,匕首从手中滑落,再无气力挣扎,自己要死掉了……意识渐渐模糊,周围是冰冷的黑暗,无边无际。
在奥兰尼认定自己命数将尽时,忽然,束缚身体的麻袋不见了,四肢缓缓舒展,水从指缝间流过,冷澈的,柔滑的,仿
佛丝缎。
很不错呢……这是神的眷顾,让自己自由的死去?就当奥兰尼认命地放弃最后一丝求生的时,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覆上
唇瓣,紧接着,带着同样温度的气息流入他的肺腔,窒息感霎时消失了——是空气!挣扎着,奥兰尼死死抓住眼前的东
西不放,拼命地吸气,想要获得更多,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从身体的接触判断出眼前的东西是个人。
那个神秘的人也紧紧搂着他,向水面冲去,耳边是“汩汩”的水声,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跃出水面的一刹那,强烈的光线刺得奥兰尼睁不开眼,迅速用手捂住眼睛,谁知,手指却被一根一根掰开,眯起眼睛,
阳光下,他看到了一张年轻帅气的脸。
黑衣黑发,那人清瘦的面容上沾满水滴,平添了几分稚气。
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奥兰尼这才定定神,喘息道:“谢谢你……救了我。”
黑发少年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睫毛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第二十一章:卡拉泽(1)
奥兰尼方才意识到他们还紧紧抱在一起,觉得有些尴尬,只好抱歉地笑笑,举目四望,一片汪洋,连个船的影子都没有
。不会吧,自己水性不佳,说白了根本不会游泳,这下可囧了,该怎么办呢?
黑发少年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终于开口道:“上来,我背你。”
“这……这怎么好意思?”连连摆手,人家舍身相救,怎么还好……
“那你想留在这喂鱼吗?”黑发少年说话倒是十分不客气。
没办法,奥兰尼只好攀到那个背上,谁知,刚刚抓牢,那人就一跃而起,箭步如飞地奔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好厉害!”背上的人不禁赞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吧,今天有幸得以一见。
须臾,一艘油轮就出现在前方视野中,黑发少年冷冷道:“送你上船,在下就不远送了。”
“不要啊,如果再遇到那四个坏蛋,我就完了。”奥兰尼连连拍着他的肩膀,急切道。
“放心吧,他们早不在了。”似乎有十分把握,黑发少年淡定回答。
听他这样说,奥兰尼也不再好强求,人家救了自己一命,怎好意思再粘着不放,遂连忙道:“那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他
日定当涌泉相报。”
黑衣少年足尖一点,水面泛起清浅涟漪,转眼之间,矫健的身影已跃上甲板,放下背上的人,他一字一句道:“阁下不
必谢我,鄙人也是奉命行事。”说着,嘴角泛起奇异的笑容,“能救得奥兰尼殿下,也是在下的荣幸。”
说着,转身欲跃入水中,却被人一把扯住,“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奥兰尼望着眼前这位黑发少年,突然感觉到事情的复杂,奉命行事,照他所言,莫非自己此番劫难早有人知晓,并且还
在第一时间派来人营救,那个人是谁?是琴?……可冥冥之中总感觉不是,那四个人为何要害自己?如此说来,这绝对
是一场谋杀!
拨开奥兰尼的手,黑衣少年神色冷淡,“这个恕在下无可奉告!”说着,就要离开,却又被死死抓住,一个踉跄差点没
跌倒,微微蹙眉,望向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深褐色的碎发,古铜色的双眸,剑眉入鬓,凤目流光,眉宇间流露出桀骜
不驯的神色,却又透着淡淡的优雅尊贵,很迷人,确实很迷人,怪不得……想到这,少年笑了,“奥兰尼殿下,久闻盛
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过之而无不及。”
奥兰尼被他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当下便问:“可,可我怎么不认识你?”
“阁下怎会认得小人,我不过是他人手下的一枚棋子,如果没有其他事,请放在下离去。”黑发少年不再看奥兰尼,而
是望向烟波浩渺的水面。粼粼波光,阳光下梦菲斯河水闪耀着墨绿色的光泽,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
奥兰尼松开少年的衣袖,抿抿唇,微笑:“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救了我,可否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黑发少年轻叹口气,有几分无奈,淡淡道:“森。”欲离去,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向腰间摸去,紧接着,一道亮光闪过
,“这个,还给你。”说罢,一跃而下,扎入水中,浅浅几个涟漪过后,风过水无痕,深不见底的梦菲斯河水依旧缓缓
流动,暗潮汹涌,那个黑发少年,就像从未出现。
握着手中的匕首,奥兰尼望着水面出神了好一阵,才收回目光,这才发现周围的旅客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
这也难怪,现如今他的样子一定惨不忍睹,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有碍观瞻。也顾不上许多,目前重要的是搞清楚脚下的船
去往何处,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将匕首别好在靴内,走到一个船夫模样的人跟前,客气道:“劳烦这位大哥,我问下此
船开往何处?”
眼前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魁梧,浓密的络腮胡,面容黝黑,双颊发红,有细细的皲裂,一看便知久经风吹日
晒。他充满警惕地打量着奥兰尼,目光从上至下,洞察秋毫,最后停留在左手中指上,一枚血色钻戒光芒耀眼。
“卡拉泽。”船夫冷冷道。
“呃……这样,谢谢。”
第二十一章:卡拉泽(2)
俊秀的男子有些迷糊,对于这个陌生的大陆不甚熟悉,卡拉泽是哪里?不管那么多了,劫后余生已是天大的幸运,至于
身在何处又有何妨?只是不知道琴怎么样了,如今自身难保,只希望科林和费尔南德能尽快接他回去。
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奥兰尼却感不到一丝温暖,衣服正被冷风一点点吹干,同时也带走了他身上的热量。站在甲板上
,望着阿法利亚的方向,白茫茫的一片,那里,有难以割舍的东西。
油轮顺水而下,经过了一处堤岸,白杨和柏树构成的绿墙沿着河岸显现在阳光下,闪耀着墨绿色的光芒,其间夹杂着些
许发黄的叶片,宣告着秋日将近。
实在太疲倦了,奥兰尼几乎站不稳,找个角落坐下,背后是冰冷的铁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靠在上面不一会就进入了
梦境。
梦里有天使的眼泪,黑色的仿若绸缎,落在地上就变成了鲜红的玫瑰花瓣,飘散着,漫天盖地的殷红,弥漫着令人沉迷
的芳香。
再睁开眼,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熔金,瑰丽的晚霞笼罩着天际,如梦似幻的美,宁静而旷远。
好久未曾体会到这种惬意与平和了,心仿佛在刹那变软了,真想溺死在这如血残阳,飞霞满天的苍丽中。
坐直身体,向远处望去,目之所及,一片朦胧的黑色,影影绰绰,与墨绿色的河水紧密相接。
“卡拉泽到了!快点!快点!你,把那个箱子搬过来,你……”工头不耐烦地厉喝打破了油轮的岑寂,睡眼朦胧的工人
们连忙起身,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辛苦单调的劳作。
闻声,奥兰尼站直身体,手扶桅杆眺望着远处正在不断接近的那一片漆黑,心中涌起莫名的兴奋,如同离家出走的少年
只身一人去陌生的远方探险,寻找心中童话王国时的心情,激动之余还带着小小的担心与畏惧,而正是这种冒险的更令
人热血沸腾。
卡拉泽,近了,近了……如果说阿法利亚是夜幕降临时的颜色,那么卡拉泽则是午夜时分。
走下码头,夜幕将至下的卡拉泽破败陈旧,如同一片古老的废墟。
衣服已经彻底干透,奥兰尼拢拢头发,中长的褐色碎发丝丝缕缕从指尖滑落,散发出一股河水微腥的味道,摸摸兜,谢
天谢地,钞票还在,拿出来一看已经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不过花出去是没问题的,这年头谁还嫌钱长得丑?
冷风吹来,俊秀的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此下去定会感冒,如今举目无亲,如果病倒了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所以维
持体力才是硬道理,再不多想,扎进一家餐馆。随便点了些甜点,最关键的是要了瓶苦艾酒外加一盒雪茄,无论何时何
地,烟酒绝不分家。
一边连抽带喝,一边打量着这个黑色调的城市。
孤寂,黑暗,潮湿。街边石墙的缝隙里长满青苔,绿茸茸的,在幽暗中甚至乍眼。
随处可见哥特式的古老建筑,高耸的尖顶直刺云霄,束柱以及飞扶壁让这些灰暗的建筑显得更加肃穆阴森,峭拔凌厉。
狭长的窗户内一片阴暗,透着寒森。窗下的墙体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侧壁上方的浮雕精致华丽,历经千年依旧如故。
过往的路人都是一副警觉的样子,眼底充满抵触。女人们梳着长长的辫子,穿着宽松繁复的裙子,要比阿法利亚朴素的
多。
第二十一章:卡拉泽(3)
不时有马车经过,黑漆,黑纱,黑马,再加上驾车人一袭黑衣,整个看起来与灵车无二。
在餐馆里一直坐到夜浓风劲,奥兰尼才缓缓迈开步子,走到街上。他喜欢夜晚,这种对黑暗的偏好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因为白昼终是有限的,黑夜却能给人带来无限遐想。
乱云遮月,卡拉泽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废墟之城,魔鬼的舞会刚刚散场,所有虚无的华丽都消失殆尽,只剩下黑色的雾气
,缭绕,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