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梁彦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但却有些迟疑。

那句我们应该是一家人确实打动了他，他离开王家之前的十年里最希望的就是能和他们变成真正的一家人，最想要的就是他叔叔婶婶自然开朗的笑容。

「哇啊——」

突然间一声惨叫，他们全都回头去看，去帮王国柱缴费的王育平不晓得为什么整个人摔倒在马路中间，而灯号已经变红了。

「育平——！」李幸美尖叫起来。

梁彦赶忙冲出去挥手挡着车，让王国柱把儿子拖回马路边，梁彦向停下来的车点头道谢，才跑回马路边。

「有东西在拉我的脚！」王育平吓得几乎站不起来，脸色惨白的大叫，「有鬼！有鬼！」

李幸美一听只是脸色惨白，下意识的望向梁彦。

梁彦意识到她的视线也怔了一下，望向马路中间，他想应该有几个地缚灵在，不过他现在什么都没看到。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过马路都走不好。」王国柱骂着孩子，把他拉了起来，见妻子脸色惨白低头不敢说话，要骂又觉得骂不下。

梁彦回头看着他们一家人，只叹了口气，走过去的时候，王国柱的脸色又恢复成那种尴尬的苦笑。

「育平没事吧。」梁彦只温和的开口。

「没事没事，这么大个男孩子了，摔几下不要紧的。」王国柱连忙开口。

「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谢谢叔叔婶婶陪我。」梁彦笑着开口，「刚刚叔叔的提议我真的很高兴，不过我也已经这么大了，很多事都不在意了，今天能跟叔叔婶婶这样吃饭，我已经很满足了，往后我能过自己的生活，也请叔叔婶婶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别再为我内疚，也别再自责了，你们不欠我什么的。」

王国柱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倒是李幸美低声的开口，「小彦……对不起。」

「婶婶不用跟我道歉。」梁彦维持着笑容，只朝他们夫妇俩弯下腰，「当年不懂事没机会说，谢谢叔叔婶婶照顾我十年。」

梁彦说完转身就离开，他想也该是和他们切断关系的时候了，他们只要忘了自己，就可以过很好的生活，他实在不该再妄想牵扯进去。

梁彦头也不回的离开，而王家夫妇只是叹着气，伤感的扶着儿子走回去开车。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个人影安静的站在另一头的转角看着他们，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圆滚滚的糖球扔在地上，缠在他脚边的地缚灵们马上围了过来，抢着分食糖果。

一团黑影飘了过来，地上的地缚灵吓得一哄而散。

「看着我干什么？」他不爽的回望了过去，「你难道希望他回那个家？今后王家那宝贝儿子只要掉根头发搞不好都会怪在他头上，我只是早点让他看清现实而已。」

那团黑影也不知道是认同还是不认同，只是飘浮在那里，没多久就回身飘开了去。

而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看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转身，一个人安静的离开那里。

第十一章

简玉眉开心的走在淡水老街上，正中午日头大的几乎要把人晒昏，但简玉眉像是不太在意，拉着柳明靖一家店走过一家。

「你不热吗？」柳明靖都觉得他妹妹有点吃不消了，在这种天气里，简玉眉却像是完全不在意的顶着大太阳逛街。

「还好啦，有风没关系的。」简玉眉朝着他笑，拉着他又继续逛，「你看，这是我上次说过的，超好吃鱼丸汤！」

「吃不下了啦。」柳明靖一路上已经不知道被她拉着吃了多少东西了，虽然每样都是他念过想吃的，但是一次全吃完也太猛了。

「吃得下啦，明苓每样都只吃二口的，吃个味道就好，谁叫你全吃光的。」简玉眉好笑的拉着他坐下来，叫了一碗鱼丸汤两个人分。

「好吃吗？」

「嗯，超好吃的。」

简玉眉看着他喝汤，用手撑着下巴直盯着他。

「看什么？怎么看也是明苓的脸好吗？」柳明靖好笑的望了她一眼。

「表情不一样嘛。」简玉眉见他喝完又拉着他去买酸梅汤。

结果他们一路吃到渔人码头的时候，柳明靖差点撑死。「要命……我妹要嫌弃她变眫了，不要说是我害的。」

「是是，我害的。」简玉眉笑着回答，码头边扫过来的海风吹乱她的头发，柳明靖忍不住帮她顺着细长的发丝。

简玉眉望着他好久，久到柳明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吻她，但他没忘记现在的身体是他妹妹的。

「你想吃的东西全部吃到了。」简玉眉突然的开口。

「嗯？……嗯，是啊。」柳明靖愣了一下，只点点头回答着。

「你说过想去的地方也都去了。」简玉眉笑着回过身背对着他，手扶在栏杆上看着海，「台北以外就没办法了，但台北你说想去的地方，我们都去了。」

柳明靖望着她的背影，突然间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

「玉眉。」他只是轻唤着她。

简玉眉只是深吸了口气，回身来望着他，带着笑，「我们分手吧。」

柳明靖只是望着她没有反应。

简玉眉只是笑着说下去，「能有现在这样的机会见面我已经满足了，想想你也已经死了二年了，我该看开去找别的男人了，我会找到更好的男人的，所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柳明靖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简玉眉的意思，柳明苓的痛苦他是感受得最深刻的人，但他自私的只想保有这段幸福的时间，在心里不断的祈求着他妹妹能多撑一点时间，但终究这是会结束的。

「你真的……能忘记我？」柳明靖只是平静的开口。

简玉眉深吸了口气，一直维持着笑容，「当然，我会忘记你的，但是你不准忘记我，等我老了，要死了的时候，你要来接我。」

柳明靖笑了起来，「你好任性。」

「现在发现太晚了。」简玉眉顺着风侧过头去，让飞扬的长发遮掩她差点掉下来的眼泪，她希望柳明靖能看着她的笑容离开，她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他会舍不得的她知道。

「玉眉……我不想走。」过了好半晌，柳明靖才低着头开口。

他不想走，他真的不想走。

简玉眉咬住下唇，差点哭出来，她只是伸手抹掉还没掉下的泪，语气平淡的开口，「我知道，但是你已经死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柳明靖没有回答，那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死了，他们再也没办法在一起。

「你应该……是最知道明苓有多痛苦的，可是你什么也没告诉我。」简玉眉略带责怪的开口，目光却没望向他，她怕她忍不住开口叫他别走。

「是我发现得太晚……现在还来得及，你走吧，我不要再见到你了，对我来说明苓比你重要多了。」简玉眉忍着一直要发泄出来的情绪开口。

柳明靖只是缓缓的走近她，伸手抱住简玉眉，用力的。

「对不起。」

轻声的开口，然后放手坐到一边的长椅上，靠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简玉眉忍不住原地蹲下来就哭了起来。

柳明苓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的蓝天白云怔了好一阵子，然后回过神来才发现简玉眉蹲在身边哭。

「玉眉你怎么了？」柳明苓连忙过去把简玉眉拉起来，「你怎么了？我哥欺负你了？你不要哭成这样呀。」

「我们分手了……」简玉眉抹着眼泪抬头望着她，红着双眼满脸泪痕的望着她，「我甩掉他了。」

「你说……什么？」柳明苓一时之间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说我甩掉你哥了，我才不要跟一个鬼在一起，又不能买名牌包给我，也不能开车载我上下课，没办法陪我出国玩，娶我只能拿冥纸当聘金，搞不好还要我烧给他，我才不要过这种生活。」简玉眉说着又哭起来。

柳明苓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她知道简玉眉是为了她才跟她哥分手的。

「玉眉……对不起。」柳明苓哭着抱住她，「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害的，我对不起你们。」

「你这个笨蛋！」简玉眉哭着骂她，「明明告诉过你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你以为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痛苦我会很开心吗？你以为我会为了你哥就放弃你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觉得痛苦！」

「我……我只想让你们开心而已……对不起。」柳明苓只能哭着道歉。

「……我原谅你。」简玉眉抹着眼泪，认真的望着她，「还有谢谢你，不是你我永远没办法有这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也很抱歉这建筑在你的痛苦上，请你原谅我。」

柳明苓只是摇头，掉着泪开口，「我没有怪你，我没有。」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的时候，太阳刚好落下，柳明靖站在她们身后，欣赏着夕阳和他最宝贝的妹妹，最爱的前女友，心里只觉得难过，却又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下来，他知道那是因为柳明苓放松了的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他妹妹的情绪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连带他也跟着紧绷着不能放松，他明知道只要别再这么做，就能让他妹妹再开朗起来，但他却紧抓着这一点机会去实现他从来没有过机会的恋爱。

他想他真是一个最不适任的守护灵了。

柳明靖叹了口气，正在哀悼着他往后只能看想开了的简玉眉去交男朋友了，突然之间他在人群里看见两个不该在这里的东西。

那是二个带着黑气的「人」，正朝着他走过来。

他愣了一下，那不是执行人，那是——狩鬼人

柳明靖吓得转身就跑，他知道要是被他们抓到就完蛋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穿过建筑物，顺着风一直跑一直跑，直到他冲到梁彦那里为止。

但就算他是守护灵，他也进不了那个房子，他只能用力的拍着阳台的门，大喊着。

『救救我！！梁彦——』

梁彦其实刚进门而已，他一踩进家门就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他侧头一看是柳明靖正焦急的在拍窗，后面有二道黑影直逼他前进，他连忙冲了过去开了窗让柳明靖进来，而那二道黑影几乎同时也冲了过来，他后退了一步把窗关上，那二道黑影硬生生撞在窗门上，被弹飞了出去。

「你去惹了什么？」梁彦没看清楚那是什么，疑惑的回头看着瘫在地上的柳明靖。

『狩、狩鬼人……』

梁彦皱起眉，很想揍他一顿算了，「要不是你乱来，狩鬼人会找上你吗？」

柳明靖只是缩成一团窝在角落，『玉眉跟我分手了……她不想要一个鬼。』

梁彦停顿了会儿，只叹了口气，「你已经死了，为你妹妹想想吧。」

柳明靖看起来相当难过，只是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上。

「你又放了什么东西进来？」高亦杰一开门冲进来就瞪着他，然后发现了地上的柳明靖，停顿了会儿才开口，「被狩鬼人盯上了？」

「嗯，好像是，我没看清楚。」梁彦抱着手臂无奈的开口。

「只能说活该了。」高亦杰望了他一眼，倒没赶他走的打算，让梁彦松了口气。

梁彦第一次听到狩鬼人这个词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问了关那是什么，当时关解释给他听。

『狩鬼人啊……在阳世的说法有点像赏金猎人，就是抓执行人抓不到的鬼，或是没被注意到有犯错的鬼。』

『他们赚什么呢？冥纸吗？』

『当然不是，他们是帮阎王打工，替执行人省事的，当然赚的是功德，或者是轮回的日子。』

『……听起来好玄。』

『换个简单的说法，他们是在替自己赎罪的。』

关这么说之后他就懂了，他这几年间也碰过几次狩鬼人，他们比执行人有趣点，在工作上撞到了也不太在意他，只要不碍他们事就好了，不会瞧不起他，也不会找他麻烦，他想那是因为那些狩鬼人本身都是罪人的关系。

对他们来说也许自己是同类，若是他们罪再重一点，可能就像自己一样得在世间受尽苦难，罪轻一点，就只能等着能轮回的一天。

这样一想，梁彦不太确定哪一种情况比较好。

梁彦望着柳明靖，拉着一进门就冲去翻冰箱的高亦杰，「被狩鬼人盯上没办法解决的。」

「谁叫他要上他妹妹的身，这对守护灵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高亦杰倒了一大杯茶喝着。

「没办法吗？」梁彦盯着他看，这种事高亦杰比他清楚。

「……我想想。」高亦杰只撇撇嘴角的答应。

「嗯。」梁彦觉得放心了点，一转身又想起来明明高亦杰说不出门的，「你刚去哪？」

「路口的自助餐呀，你出去吃大餐我不找点东西吃让我饿死吗？」高亦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

「最好是饿得死你。」梁彦好笑的也去帮自己倒了杯茶。

「饭吃得怎么样？」高亦杰装做一脸不在意的问。

「还能怎样，吃完就谢谢再连络了。」梁彦笑笑的回答。

高亦杰没有多问，只沉默了好一阵子没有开口。

「小亦。」过了很久，先开口的是梁彦。

「嗯？」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嗯。」

高亦杰望了他一眼，发现他在看自己，他差点以为梁彦会再问他一次，他刚刚去哪里。

但是梁彦没问，只转身去叫柳明靖。

「别坐在那里装死，失恋不会怎么样的。」梁彦忍不住开口骂他，「我得先去解决苏家的事情，搞不好是那女人告的密，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去，要是太闲就帮我找那面我找个半死的旗子。」

高亦杰听梁彦跟柳明靖形容那面旗子，指着一边所有的箱子，他暗自松了口气，不管梁彦有没有发现，只要他没有追究就什么都无所谓。

其实只要梁彦不要离开这间屋子，他也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高亦杰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他叔叔的照片，只有一种冲动想去摇他的相片，看能不能把人摇下来。

但事实上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很早就试过了。

第十二章

梁彦隔天一早就拖着高亦杰跑到学校去，多亏简玉眉制作的爱心课表，他自己没课但是他知道女孩子们有课。

「你不是讨厌我管东管西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干嘛不自己解决？」高亦杰打了个哈欠，有点不耐烦的望着他。

「叫你要关心一下朋友。」梁彦望了他一眼，觉得好笑的开口，「不然你就当成我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没你不行好了。」

「那你要不要求我一下？」

「去死啦。」

梁彦瞪了他一眼，见高亦杰好像心情真的变好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转头一看女孩子们坐在贩卖区里吃早餐，柳明苓一脸快睡着的模样。

「明苓？」梁彦朝她们走近，柳明苓的气色很糟，脸色也不好，只是一脸茫然的望着他。「咦？你不是早上没课？」

「脸色这么糟怎么不待在家里？」梁彦望着她的脸，看来状况比他想的还糟。

「我叫她不要上课她不听呀。」简玉眉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心里一直在想是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不跟柳明靖见面了，柳明苓还是身体越来越差的模样。

「我没事啦，看起来脸色差而已，其实没什么的。我等下买瓶鸡精补一下就好了。」柳明苓笑着安慰她，事实上她不觉得哪里不好，的确是虚弱了一点，人好像有点轻飘飘的，但是因为事情解决了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早上下楼梯还摔了二次。」简玉眉像是抱怨的开口。

梁彦觉得事情不妙，柳明苓八字本来就轻，又经过他哥这样频繁的附身之后，现在更容易变成孤魂野鬼的目标，要是没有柳明靖在身后，她非常的危险。

梁彦还在苦恼的时候，高亦杰走了过去，伸出手去在她额头上用拇指好像画了什么记号。「别动，一下就好。」

柳明苓只乖乖的坐在那里没敢动，高亦杰放下手的时候又看了她两眼，「喝鸡精会胖，买人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