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师们都只是笑着答复他们:“哪个学校办这种比赛时都这么变态,时间长着呢,不必担心。谁都有机会见到那个东西,只要能记住主办方的提示,在看见那个‘最美丽的地方’时别让东西从你眼前遛走就好。”
一阵阵黄光亮起,一批批学生被送进森林中,上官清容排在个靠后的位置,打算拖得一时算一时,可惜终究也没能拖多久,抛下了满心不悦的贝尔法斯特,跟着队伍一起进了森林。
重新睁开眼睛后,周围的景色已与森林外围全然不同。上官清容举目四方,只见自己面前是一条宽广的河道,水流湍急,深不见底,河道两旁绿草茵茵,夹着不少野草闲花,再远些则是露出红色岩石的山脊,也有些零零星星的苔藓印在其上。
抬头可见一带晴空,碧色如洗,时有朵朵白云飘过,景色美如画卷一般。这森林中竟这么静谧,举目远眺,竟连个普通魔兽也见不到,更不用提从前和师父在森林中特训时遇到的那些外形如妖鬼般可怕的魔兽了。
难道因为他报名时填的是光系法师,所以那魔法阵自动把他传到了这种安全的地方了?这里倒也挺好。有山有水,只要能在这里度过一个月,到时无论找不找得到那个法器也就能出去了。当然,如果有人能找到那个法器最好,他就能提前离开这里,回自己的学校去了。
临河的湿地中,生着不少九节菖蒲,虽然过了花期,却正是采药的好时候,此药在古时被列为仙品,比灵芝紫参都不逊色,上官清容闲下心来,便沿着河岸一路采药辨草,采下几把后便折净叶子,将根块顺手堆到岸边的大青石上晒干。
他穿着自己炼成的道袍式曲裾法袍,衣带当风,大袖飘飘,仿若乘风御气,姿态卓然潇洒,比起当初稚弱瘦小的少年时代,如有天渊之别。若有与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看到他怀抱大把整株的菖蒲,立于河畔的模样,说不定也要想起李义山那句“青袍白简风流极,碧沼红莲倾倒开。”
仅从背后瞥上一眼,那种仪神隽秀,刻骨风流的态度也能深深印入人心中。
于是,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那名白衣少女在心底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凑上前去,用最柔和娇嫩的声气问道:“外乡来的魔法师,你在找什么?”
那句话一出,上官清容浑身如遭雷殛,心念一动,手中菖蒲早收入埃姆拉之链,体内真气流准,戒备森严,这才敢回头看向声音来处。须知他如今的耳力,十丈之内飞花落叶如听惊雷,竟没听到这少女的脚步,可见少女绝非普通人,若不是比他更强的法师,便是不弱于贝尔法斯特的高级魔兽。
这两样,他现在都不想遇见。
他转过头来时,少女依旧静静地望着他,还体贴地后退了几步,免得他过于紧张。上官清容见了,才知少女对他暂无恶意,便微微一笑,又拿出了那些菖蒲给她看:“这是一种很好的草药,我在外面一直没找到,今天见到了,一时激动,便采了些。我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地方,误采了这些……那我就把药都给你,对不起啦。”
那笑容说不出的温柔动人,就连那平凡无奇的小草,在他怀中时,也仿佛染上了一层光辉,看得少女几乎入迷。过了好一会儿,上官清容把菖蒲送到她手中时,她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答道:“没、没什么,这山谷里还有很多这种草,你喜欢就都摘走吧。”
少女白发白衣,肌肤胜雪,唯有一双眼珠是红的,这么羞怯地低下头时,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看得上官清容心中怜惜,投桃报李地给她讲了这九节菖蒲的药理、性味及用法。天色渐晚,那少女与上官清容说得正投契,不愿离去,便自告奋勇,要替他打些猎物来吃。
哪有男人坐等吃饭,却叫女人打猎的?上官清容从贝尔法斯特给他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些面包和熏肉请那女孩一起吃。那女孩拿着食物时却并不高兴,脸色倏然大变:“我不吃这种东西,你也不许吃!”
上官清容愕然道:“为什么?”
那女孩脸上竟添了一丝怨毒:“那是强者的味道……你是我看上的,怎么能,怎么能,竟有人捷足先登,和我抢了……”她越说脸色越难看,原本堪比精灵族的美貌扭曲得令人不忍猝睹。
她一把抓住上官清容的手,就褪下了空间戒指,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给他戴上:“我不能容忍……我这么爱你,你为我留下来,忘记之前那只魔兽,成为我的吧。”说着一口咬上上官清容的手背,将流下的鲜血舔进了口中。
她开始念动咒语,这程序,与贝尔法斯特当初所行极为相似,上官清容心中一惊,手力推开她,一个圣光术施到自己手上,将那伤口转瞬间化为无形。“不行,姑娘,我和贝尔已经签了平等契约,我一生都不能再和他以外的魔兽订下契约了。”
他已经知道了,这名温柔可爱的女子,也和贝尔法斯特一样,是个能化作人形的魔兽。
“为什么?那个贝尔难道比我更美、更强大吗?难道它比我更爱你吗?为什么你不等等我,为什么要早早地和别的魔兽签订契约?哪有人不到十八岁就签平等契约的,那个该死的魔兽一定是骗了你!带我去见它,我要杀了它。只要他死了,我可以和你签订平等契约,我会把我的生命分给你,你不会死的!”
白衣少女哭喊起来,其中的深情足以感动世上所有的人。上官清容倾了身,轻抚着她的长发,怜悯地看着她。这么好的姑娘,若是爱上了别人,想必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一生相伴吧?可惜她这份深情,他一世也无法回应。
“姑娘,你不要再伤心了。”少女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搂着他,冰凉的身躯贴着他的胸口,在这秋末的日子里,让人有些难以忍耐。可上官清容难得地没有推开她,他似乎也被这份深情和痛楚所感染,黯然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也曾有个非常喜欢的人,不过我们那……那时,不像你一样,能将爱说出来。可他对我极好,非常温柔,我曾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下去。”
“他?”少女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的,他。”上官清容举目望天,眼眶中闪烁着一丝光芒。“人和人之间,是有一种特殊的羁绊的,那种羁绊,叫做‘缘份’。两个人之间的‘缘份’越深,就能在一起的时间更久。可惜,我和他之间的,就特别浅。”
“所以你后来和那个贝尔签订了契约?还是那个魔兽强行分开了你们?”
“都不是,只是后来我们之间的‘缘份’没了,就不得不分开了。人和人之间,所有的相逢和分别,都是‘缘份’,‘缘份’到了,人们就相遇,等到它没了,人们就要分别。”
“可我是十级魔兽,我明明这么强大又美丽,为什么我和你没有‘缘份’了?”
“因为那都是神所操纵的,并不随人的心意改变。姑娘,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真正的‘缘份’,才会觉得喜欢我。等到将来,你会遇见更适合你的人,他会比你今天爱我这样,更加的爱你。那个人,才是真正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啊,你连说的话都这么动听,这么让人信服。”白发少女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水,难过地用手遮住脸:“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和你之间,没有‘缘份’。我注定是得不到你的了。”
“姑娘,你我今日能相见,已经是‘缘份’了。我初见你时,觉得你如同女神一样,离别之后,心中也定会常常想起;而你将来遇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个人时,也会想起我今日对你的劝说,这样该有多好呢?”
白衣少女的手缓缓放下,脸上还是一片凄然:“的确,我也希望将来你想起我时,都是最美丽的回忆。请你别被我刚才的样子吓到,在这里再等我一阵,我去拿些东西给你,很快就会回来。”
她将地上的菖蒲收拢到了怀中,珍重地抱着,飞快地转身跑出了山谷。上官清容望着她的身影远去,暗叹一声,捡起贝尔法斯特送的戒指放进怀里,重新在河边找起合用的草药来。十级魔兽的热情表白,真让他心慌意乱,可他还要在这里等着那名少女。能好离好散最好,他只想平静地度日,并不愿意与这么个高级魔兽相冲突。
他的心乱了,便不能好好注意身周的一切,自然也没能发现,远在山脊之上,有个身着灰色魔法长袍的男子,正高擎魔杖,遥指着他念诵魔咒。
37.灰袍法师
上官清容正低头采药,忽闻身后一道风声响起,紧逼他后脑海来,暗道一声:“不好!”脚步一紧,往巽方踏了两步,堪堪避过那道攻击,和身一转,顺着刚才那阵黑气袭来的方向,却见一名灰袍法师,手持法杖立于山巅。
那是何人?难道是与他一起来参加联赛的学生?可是他与那人从未见过,为何要使出这样凶狠的手段偷袭他?
上官清容心中拂郁,长袖一甩,收起手中药草,迎上去与那人说理。
就算是怕他争那个什么神器,难道就要弄出人命来么?这样的学生,也不知是哪家学校教出来的,实在太不像话。这回是他武功高、反应快躲开了,若换了别人,说不好便要受伤甚至弄出人命。
若不把这孩子送到外头,让他们老师好好教训一番,这孩子长大了还不要杀人放火,占山为王了?
上官清容心下有了计较,眼只望着那人举动,小心翼翼地踏过一地野草闲花,身似游龙,往岭上冲去。那名法师使终高举法杖,口中曼声吟唱。上官清容走到山壁之下,脚下一腾,正要上去点住他,却不料右足踝处细细一疼,仿佛被什么利尖之物抓着,往下拉了一把。
他注意力正在上方那灰袍法师身上,却没留着脚下,这么一疼,身子便有些踉跄,歪了一歪,正要退几步稳住身子,却发现不仅右脚,连左脚都给什么抓住,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地上破开无数裂口,夹在茸茸绿草之间的,竟都是白花花的骨头。而抓在他脚腕上的,却正是一双森森鬼爪。
这、这莫不是鬼故事里讲的,白骨精?还是种他不曾见过的特殊魔兽?
他虽极害怕,却想起自己在吉尔默缔之森也见过无数形同妖鬼的魔兽,想来这些虽然怕人些,也不过是生得难看的魔兽,不至真是什么鬼怪。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他不必害怕这些东西,该怎么杀,就怎么杀吧!
上有人,下有鬼,上官清容暂时也顾不上那法师,只打算等他出手,避开攻击即可,专心将内力运至双足,只听喀啦喀啦几声,那两只抓着他的骨爪便被他真气震开。脚下一松,上官清容便趁势一拔身子,真气上提,一个旱地拔葱,平空跳起数丈,蹬上了光秃秃的赤岩山壁。
好在山上倒没白骨冒出。上官清容双脚落定,这才有闲心往下看了一眼。此时那些骨头已爬起来得更多了,有的脑袋已露在了外头,有的更连胸骨都钻了出来,层层叠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头。
费伦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不好,那是个死灵法师!快跑,你的光系魔法水平不够!”上官清容全身发软,也顾不得那个魔法师欠教训,也顾不得还有个白衣女子要他在这里等着,转身就要跑。
可一道黑雾就呼啸在他面前,堵得他不得前进,又硬生生地往下退了一步。
“快用光系魔法做防御!”费伦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急切和焦虑:“死灵法师能直接攻击人的灵魂,元素魔法无法抵御,只能靠光系魔法硬抗了!”
上官清容应声给自己加了个最强的光系障壁,死盯住那个死灵法师,脚下左遮右闪,迎着他的魔法上去,想闯到那魔法师身边。魔法师的法力再高,身体却都是软弱无力的,只要到了他身边,以自己的身手,岂能还拿不下这么个人?
又避过几道魔法,那灰袍法师已近在咫尺。上官清容大喜之下,身子向前一倾,左手一长,几道指风便向那魔法师挥去。正在这时,余光中突见一道黑影闪过,朝着他身上扑来,上官清容一惊,只得放弃了那法师,将身一拧,那黑影却如影随形,一口咬上了他手腕。
上官清容这才看清那黑色的小东西,看外表竟似人形,只是又矮又小,满脸皱纹,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满嘴利齿,不知是什么做的,竟能穿透他的圣光防御,狠狠咬到了皮肉上。那牙咬上时,他真气也运到了腕上,那侏儒般的小怪物咬破皮肉,正待一口扯下腕子来,却被真气弹开,怪笑着落在地上。
然而此时,他那如玉雪般的腕上,已印上了数个细小的漆黑创口,散发出一股腥臭味。上官清容急抬左手,连点右臂大穴,阻住了毒气上涌,正要逼毒,那小怪物又桀桀怪笑着扑了上来。他来不急多想,几步向侧方跳开,右手只垂在身侧,不敢再用力。
那名灰袍法师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连连施法打向上官清容。上官清容元素系魔法都到了八级,唯有光系一直不曾学好,今日法到用时方恨少,左绌右支,已现了败象。
这般危急的时刻,背后又闻一道风声响动,铁锈的气息顺风涌上。堪堪避过这一击后,上官清容侧身一看,惊骇得心胆欲裂,胸中如翻江倒海。
眼前正是一人一骑的尸骨,竟和活着时一样,横枪立马,尖长如锥的枪尖指定他面目。而这对尸骨下方山谷中,已爬出了不知多少人尸兽尸,不少已登上山壁,摩拳擦掌,向他围来。
“光用斗技不行,要用光系魔法才能净化他们!”方才因恐惧和激烈的打斗,一直未能传入他耳中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费伦声音中也充满焦急之意,只是他已不是活人,若被那死灵法师见到,必然会抓过去任他驱使。无奈之下,只得躲在埃姆拉之链中,一味提醒上官清容小心。
上官清容正是伤病初起,力气微弱之时,哪经得起这样的妖魔恐吓,牙关战栗,几乎说不出话来,还施什么魔法,只能凭着身子轻捷,耳聪目明,来回闪避,一时也无还手之力。
好在他虽然胆子快破了,脑子却还在转,口齿虽然不灵,默发魔法倒还灵。一个圣光普照下来,身边的妖口密度果然低了数十个百分点,只留下几个身材看着就强壮的,也都无法动弹,干立在原地。那骑着马的骷髅自然也还在,正拼命地想举刀砍他,只是那刀仿佛被什么缠住了一般,抬不起来。
还好,这妖怪还怕魔法!
上官清容心下大定,只避着那来去如风的小怪,躲着点上头法师的攻击,用光系魔法一波一波地净化着围住他的白骨精们,将它们重化作一地白骨。化成白骨之后,费伦还嫌不能永除后患,还指点他将骨殖焚烧。
好好一片河谷,本是细草成茵,花蕾才谢,只因两名法师争斗,竟变化了修罗战场。
上官清容仗着自己本就法力强横,又有个十级魔宠可借魔力,尽意挥霍起来。苦撑了一阵子,那些白骨多便化作焦黑骨殖和片片轻灰,随风轻扬,叫他不再那么吃力。只是右手伤处渐渐疼得厉害了,有时害他分心,躲避那小妖怪时,越发吃力了。
他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只见伤处一片黑气氤氲开来,整个右手都已泛起黑色,幸好手臂大穴被点住,黑气不曾上侵心包经,倒暂无性命之忧。
他正努力净化着剩下的尸骨,却听到上面那灰袍法师沉声叫道:“喂,崔斯特·休伯莱!”
“咦?”上官清容愕然应了一声,却又随即想到鬼故事中那些能叫人掉魂魄的妖怪,立刻用手掩住口鼻,重给自己加了一层光系魔法屏障。一时大意,若被那不知是人是妖的法师所趁,夺了魂魄可当如何?
好在那法师是没有夺魂摄魄的本事,只是长啸一声,叫回了那只小怪,对他说道:“崔斯特·休伯莱,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我能和你好好说几句话么?”奇异的是,此时山上山下的骨妖也不再围攻他,都呆呆立在原地,好像在观望二人的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