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舞(出书版)下部 BY 秋叶影
  发于:2010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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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夜似乎在呻吟,似乎在发抖。

  一片枯叶随风而入,沾在夜的发上。冽轻轻地拈了下来,揉碎。

  混合在松木里的檀香屑化开了,丝丝缕缕淡青色的烟雾从暖炉中溢出,弥漫着颓废而妖艳的香气,浓郁得使人迷醉。

  冽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很开心地笑了,将手慢慢地移到夜的下颌,抬起他的脸,用亲昵的姿势贴在他的耳鬓边,低低地道说:"你看。"

  远远的窗外,梧桐树下,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高傲却落寂,英挺却孤独。

  夜的身体像是被雷电击中般颤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凌......凌......想到心都要碎掉的......凌。心都要......碎掉......

  夜猛然仰起了头,长长的、黑黑的头发向后甩去,像丝一般蹭过冽的脸颊。转过身来,夜骄傲地站得笔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冽。苍白的脸上浮起了妖异的笑容,宛如太阳的火焰,想要把一切焚烧殆尽。

  "在这里做什么事情的话,下面的人是不是可以看得见?"

  冽搂住夜,嘴唇贴在夜白皙的颈上,轻轻地接触着,淡淡地说:"是的,这个角度,他会看得非常清楚,比如,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夜笑得像火中的那朵血色莲花,艳极成灰,缓慢的、如叹息般的笑:"那么,抱我吧,在这里,抱我吧。"

  白玉琢成的手臂绕上了冽的脖子,像掺了毒药的蜜一样甜美地、诱惑地微笑,夜发出了无言的邀请。没有人会拒绝这种邀请,冽也不例外。

  "你会后悔的。"冽的手不客气地伸进了夜的衣襟内,贪婪地抚摸。

  "我知道我会后悔,我知道我会后悔,我知道。"夜恍如梦呓般的重复着,"我知道......"

  华丽的貂裘、柔软的绸缎从夜的身上滑落到地下,落地时温柔的声音就像春天的细雨淅淅沥沥。年轻的身体在逆光的影子下泛起了珍珠一样细腻晶莹的光泽,结实的胸膛、匀称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勾成了一种纯粹而鲜明的美丽。

  "夜!"

  恍惚间,那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压抑不住,从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传了过来,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哀,颤抖得支离破碎,遥远而轻微,模糊得让夜几乎听不见,可他终究还是听见了。雨在心底下得更大了。

  窗外。

  风凄凄厉厉地悲鸣,像剑刃划破长空,交错着刻下一道又一到轮回的轨迹。凌死死地拽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肌肉里,血从掌间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溅落一地枯黄的落叶。

  无法忍受......他的夜在别的男人怀中,无法忍受......他的夜......已经不是他的了。当一切都失去时,他才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失去。

  凌的脚步动了。风也肃杀。

  一群侍卫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握着锋利的剑,不无恭谨地道:"凌大人请留步,再往前是王上的禁地,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凌笑了,扭曲地、怪异地笑,浓浓的血色染红了双眸。毫不迟顿的身形如出了鞘的剑,杀机凛凛地掠向前。

  窗内。

  暖炉里散发出来的融融郁郁的温度带着沉沉的香息,旖旎着,意绵绵,快要将人化掉了。

  "在这个角度,无论做什么,下面的人都看得很清楚。"冽的手放肆地游走于夜的肌肤上,充满情欲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清晰而明朗,还有一丝丝森然,"不过,你放心好了,今天看见你的人没有一个会活到明天,除了你的凌。"

  那个不同与凌的健壮的身躯压了上来。夜战栗地颤抖,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都在抖,勉强咽下一口唾沫,压抑着恶心欲呕的感觉,他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他知道自己会后悔的,知道自己会后悔的,他知道。

  用力地仰起了头,优美的颈项像正在悲鸣的白鸟,长长的头发如水一样垂下,水波颤抖着,是白鸟游戈的黑色的海。

  无法回头,再也无法回头的决裂。疯狂的感情像紫色的毒药弥漫全身。

  窗外。

  风里,血如涌泉般溅开,覆盖住了落叶的枯黄。

  凌在刀光剑影中穿梭,鬼魅般的身形跃动着,犀利如箭,身影过处,侍卫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四肢、躯干、头颅,被切开,被绞碎,血与肉糜烂着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死亡的气息,而凌就是地狱中招魂的鬼刹。

  没有人可以理解的疯狂,没有人可以阻止的疯狂。憎恨着,想要毁灭一切,因为他的一切即将毁灭。

  侍卫不断地倒下,又不断地涌上,没有人敢退却,因为白虎王的命令使他们知道,退却的结果会比死亡更加恐怖。用刀、用剑、用血淋淋的、活生生的命去拦住凌,这是他们最后的使命。

  凌的身体开始流血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一点一点地扩散。被牵绊住、被束缚住,无法向前迈进。而他的夜......他的夜在别人的怀中......在别人的怀中。心也开始流血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比爱,更重要。是吗?有谁会知道呢。

  梧桐的叶子悄悄地叹息,吟唱着过往的风情,却终究只能在风中坠落。

  夜突然发出长长的像啜泣一样的声音,用手捂住脸,发了疯似地凄惨地尖叫:"不要看我!凌,不要看!"

  凌的身体僵硬住了。有根绳子拴住他的心头,打了个结,使劲一勒,把正在滴血的心勒成了齑粉。

  还活着的最后一个侍卫发出了狼嗷似的嚎叫,直直地挺剑刺来。凌就像快要风化的岩石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剑刺入了他的肩膀,穿透而过,只留下剑柄。而凌木无表情地伸手,掐断了那个人的脖子。

  "不要看!凌,不要看,走开吧,我求你......走开!"

  夜的声音在发着颤,可以令最冷酷的灵魂燃烧,也可以令最炙热的血液冰封。火与冰的冲撞,让凌想把自己活生生地剖成两半。

  "不要看,走开!西翮凌,走开!"

  夜在叫他,他的夜在叫他......叫他走开。

  寒冷的冬天,阳光无法照耀的季节,因为,绯红色的秋天已经过去了,绯红色的枫叶已经凋零了。想起昨曰,而昨曰随风。

  凌呆滞地抬起手,看看自己一手的血,恍惚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带着满身的伤痕,艰难地......走开。

  看着凌的背影,冽眯起眼,愉悦地笑了。美味的身体,血腥的屠杀,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让他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冽松开了手,夜像一滩融化的春泥,软软地倒到了地上,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惨白着脸,茫然地睁着无神的眼睛,微微地抽着气。

  低头看了看地上脆弱的、受伤的少年,冽的心一时之间好像被一种奇妙的东西抚摸过,变得柔软了。肌肤相亲时细腻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摇荡着,产生了连他自己还无法相信的爱怜。他俯下身,伸出了手想要扶起夜。

  夜却像被针扎到一样地避开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发着抖,拼命地后退。

  冽柔软的心迅速地冻结了起来。

  夜捂住胸口,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的,像痉挛般地挣扎着,吐出来的是和着胃酸的清水,仍然撕心裂肺地呕着,似乎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身体都扭曲了,黄黄的胆汁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苦得让他流泪。

  冽静静地看着,看着夜在他脚下慢慢地昏迷过去。他蹲下身,抱住了夜,默默地凝视,然后,在他从未接触过的冰冷苍白的嘴唇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祭坛上的火焰是深青色的,诡异地跃动着,似地狱中幽幽冥冥的群鬼之眸,惨然地映照在苍白的白虎神殿中。夜已经很深了,神殿中的长明宫灯也已经熄了,只有飘忽的火光将冥香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不停地扯曲。

  神殿的门被推开了,凌迈着缓慢的脚步进来。冥香只是静静地跪在祭坛前,不曾回头。

  凌踱到祭坛上,沉重地呼吸着,忽然飞起一脚,"匡"地一声巨响,火鼎歪在一边,火焰"呼呼"地倾泄而出,如灵蛇狂舞。

  "凌大人,请不要亵渎神灵。"冥香的语调平缓而宁静。

  "神灵?"凌猛然转过身,赤红的双眸瞪着冥香,"你告诉我神在哪里?在哪里?"

  "我们看不见神,而神却在轮回的彼岸俯视着众生。"

  凌长笑一声,厉声道:"神看见了什么?我母亲是被夜害死的吗?神看见了没有?"

  冥香细长而美丽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细声慢气地道;"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呢?"

  凌的脸上抽搐了一下:"那个时候,是你亲口说的‘玉绮罗公主因曰魂之子而死',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冥香淡淡一笑;"在我说这句话之前,你就已经认定了是洛夜将玉绮罗公主推下楼的,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给你一个更加明确的理由而已。"

  凌的表情平静了下来,用深不可测的眼神注视着冥香,宛如冻结住的寒泉:"黎羽冥香,是或者不是,回答!"

  "玉绮罗公主因曰魂之子而死,我从来不会欺骗你。我记得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曰魂是你命中不祥的变数,如果你不把他从朱雀过带回来,族长就不会想杀他,如果你不是为了护他而杀了族长的话,冥香公主也不会因此受惊......失足......跌下扬风阕。所以......"冥香温柔且多情地笑了,"凌,我没有骗你,是吧?"

  凌的嘴角僵硬地抽动,似乎想笑却笑不出来,喃喃地道:"你的确没有骗我,‘玉绮罗公主因曰魂之子而死'原来是这个意思,没错......没错,确实是因他而死。"他慢慢地靠近冥香,冰冷的手指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我知道你从来不会骗我。"

  "命运是不能够被改变的,不属于你的东西,神还是把它收回去了。"冥香柔和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神殿中,隐约回响,"星星的轨迹无论怎么波动,最终也只能指向相同的方向。"

  "我的命运?"凌的眸中似乎也跃动着那深青色的火焰,"神想要我一生孤独吗?母亲、夜,爱我的、我爱的,全都离我而去,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冥香的笑颜幽雅如兰花:"无论是玉绮罗还是洛夜都不是你想要的。凌,你是天生的王者,君临天下的权势才是你应该拥有的东西,软弱的温情只会成为你的障碍。而现在......凌,你看,你已经没有任何障碍了。不要责备我,凌,没有人能够操纵你的心、控制你的举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你说得很好,冥香。"凌的手变得说不出的温柔、寒冷的温柔,顺着冥香细腻的脸颊滑到白皙的颈项上,"我早就说过,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可是......我也说过,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对吧?"

  青冥的火焰渐渐地暗了、淡了,喘息着留下最后一点阴影,淹没夜色。

  冥香的眼中流动着丝一样缠绵的柔情,痴痴地望着凌,低低地道:"你不爱我吗?没有关系啊,因为......因为你唯一会爱上的人已经......永远地、永远地离开你了。"

  凌的手在冥香幽幽的话语中倏然收紧。美丽的颈项如此脆弱地被折断,冥香的脸上犹自挂着甜甜的微笑,慢慢地歪向一边。

 

  海浪拍打着岩石的声音一阵阵传来,潮起潮落,生生不息,偶尔,海风会从窗户的缝隙偷偷地钻入,带着海水潮湿的腥味,吹动纯白的床帐微微地拂扭着。比起金碧辉煌的白虎皇宫来,这座在白虎朱雀交境处的行宫自是逊色了不少,但仍是素雅洁净。

  冽挥退了奉茶的侍女,以优雅的姿势坐在案边,抿了一口茶,用玩味的眼光看着还立在窗前的夜;"要不要休息一下,行程快的话,我们再过三天就可以到达朱雀的国都了。"他顿了顿,轻轻地道,"你已经逃出来了。"

  "我不是想逃,我只是想回家......"夜茫然地看着窗外,幽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好像有点累了......累了,想......回家。"

  冽淡淡地笑笑:"哦,终于想开了,就这样结束这场游戏,说实话,你还真是让我失望啊。"

  夜的脸上呈现出浓浓的倦意,低头,修长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连他都已经离开我了,我还要......在乎什么呢?"

  "很简单啊。"冽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道,"只要你肯原谅他就行了。只是你自己不好,非要他跪下来道歉,像凌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即使是为了你。"

  夜骄傲地仰起下颌,深邃的黑眸中流动着飞扬不羁的神采,让憔悴的容颜在那一瞬间如火燃烧:"我知道。我知道他做不到,所以我才会那么说。他有他的骄傲,我同样也有,即使到了最后我们两个中间有一个会输,也绝对不会是我。"

  冽的手指抚摩着青瓷茶盏的边沿,盏中的茶水波动不已,泛起丝丝涟漪。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地苦涩地笑了笑:"洛夜,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大傻瓜?"

  夜撇过脸,避开冽异样的眼神,烦躁不安地绞扭着自己的手指。

  "如果......"冽犹豫了一下,很低很低地道,"如果,让你忘记凌,找一个懂得爱你的人,重新开始,你......可否会考虑?"

  夜挑了挑秀气的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说如果......"青瓷茶盏中的水微微地溅了出来,"如果那个人是我......"

  夜轻轻地笑了,忧伤中揉合着些许嘲讽,就像绽放在午夜的带刺的玫瑰,危险地魅惑着人心:"西翮冽,你说的话真的......还是假的?"

  海潮的声音,淅淅沙沙,像虫子在啃食着落叶。

  茶盏中的涟漪渐渐地淡了、静了,仿佛从来没有动荡过。

  冽似乎很轻松地笑了起来:"也是,我说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是你。"

  "那就好。"夜慢慢地低下头,平静而冷酷地道,"如果你要说你爱我,那就太糟糕了,我现在......最讨厌有人对我说爱我,讨厌极了。"

  心,在那个时候很痛,不知道是谁的。

  冽出去以后,夜静静地抱着膝头,缩在阴暗的小角落里。

  海浪的声音起起伏伏,遥远地,像是在呼唤着彼岸不归的离人。听风起,听浪涌,听心底深处那个轻微地啜泣的声音。

  风声依旧,涛声依旧,人却已经变了。

  很冷,很冷啊,这个季节,冷得叫人心碎。夜小心翼翼地将身体蜷成一团。

  突然,风里有了一丝扭曲的异动。门外,传来守卫极短促的惨叫,然后,归于沉寂。

  夜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瞪着门口。

  门被打开了,一个挺拔高傲的身影踏了进来。风起处,玄色的长衣飘飘扬扬,他如御风而行,风中,拂动的长发如纯银般清澈,沉静的眼眸如琥珀般浓郁。

  心海中有浪涌的声音,此时潮生,彼时潮灭,澎湃不休。

  凌的视线接触到夜,那满是风尘的脸上漾起了水波一样的微笑,那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容。

  夜没有哭,也不想流泪,只是有一种透明的液体不听话地从眼睛里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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