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 下----水蓝微
  发于:2010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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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软软的,温热的感觉。
  双唇相触的感觉真的很奇特。
  董飞峻潜意识里还在懊恼自己刚才没有紧接着做点什么,忽然又被这人贴过来,先是懵了一下,十根手指头无意识的都虚抓了一下。唇本是人身体上最敏感的部位,两人的唇这样磨挲着,有些痒痒的感觉。
  呼吸声近在咫尺,有些破碎,有些紊乱。唇舌间传递的,除了温暖,除了激情,似乎还有一种有些不顾一切的任性。忽然有些哽。董飞峻轻轻的用手环住这个人。唇舌交缠,明明是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情况,那么现在,是梦吗。
  其实,仅仅只过了短短的一瞬,但感觉很漫长。似乎在这样的接触间,许多事情都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有些感觉在这瞬间混在了一起,一些无望、一些疑惑,慢慢的,变成一种说不清楚却感觉有些坚定的心情。但,到了气息用尽,无以为继的时候,两人却似乎早有默契似的放开彼此,躺回了原位。
  紧接着便是沉默。
  董飞峻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个意外的夜晚,这种混乱的情绪,这些失态的语句,造成这一场偏离了轨道的亲密。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一时间,忽然觉得有些理不清楚。也许,继续下去,是可以抛开一切贪欢一晌。但,然后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突然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是因为刚刚才贴近了?
  似乎是有些清醒了,于是觉得刚刚燥动的热情凉了下去,从指尖开始,一直到全身。碜人的凉。“抱歉……”也许这个夜里,自己做了件蠢事。看不到未来的事,为什么要开始呢?
  不是应该按照原先的设定,成为朋友,偶尔相见拱拱手,点点头;偶尔为对方担一些心,偶尔在低落的时候讨一杯酒。
  明明,这样就好。为什么非要去开始?
  “没关系。”苏修明侧了侧身,不再面对董飞峻,缓声道:“睡吧。”
  董飞峻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又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解释,闷闷的看着那人的鼻尖半晌。只见苏修明真的闭上双眼,准备入睡。
  “我非并……”并非有意要如此。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梦中渴望过这样的场景,但为什么到真正面对的时候却退缩了?董飞峻有些汕然,这种行径,真像轻薄了良家女子以后不肯负责任的登徒子。
  “我知道。”苏修明是一贯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沉默了一下,强调道:“睡吧。”
  ……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但,却是自己造成的。董飞峻微皱眉。似乎怎么做都不对。他伸出手指压了压自己的眉心,那里很纠结。
  心内则更是烦乱。若说今夜之前,单只是一种无望的伤怀,那么到现在,已经掺杂了太多更复杂的情绪,在心内搅成一团,胡思乱想。不管是苏修明的真实态度也好,还是关于未来的期望也好,甚至是也许明晨醒来就会面对的风波,太多的未定数。应该怎么做?是应该努力去争取一个未来,还是应该趁早劝慰自己放弃?
  董飞峻虽闭着眼,却毫无一丝睡意。刚才的亲密,似乎真的变成一场梦,离得很远了,剩下的只是缺位的空虚。很无力的一种空虚。
  但缓缓的,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自己刚才放开了的手。董飞峻怔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思绪开朗了。为什么非要求一个结果呢?其实,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挺好。
  握住的手,一如刚才的温暖。这个人,不管他心里的真实态度如何,他的种种举动,总是恰到好处的给人以温暖,让人有继续下去的力量。董飞峻觉得有些感动。这样的人,真的很难得。如果实在不可能变成很亲密的关系,那么,偶尔能够握一握这人的手,也很不错。
  这样就好。
  董飞峻握着苏修明的手,觉得先时压抑着的情绪又缓缓的解脱了开来,呼吸渐缓,慢慢的平静了。睡吧。他对自己说。这一晚,已经折腾得太厉害了。
  夜明烛滴尽了最后一滴蜡,静静的熄灭了。
  第二日清晨,因着这一日正好是朝日,两人清醒了以后,匆匆的便起身。为了苏修明出门不被看见,董飞峻还特意的找了些小事情将家里的三个仆从暂时打发到离主屋很远的后院去做事。一路小心的走出门之后,不由得为这种作贼的行径有些失笑。
  待到苏修明回自己家里换好朝服之后,天色已经微明。两人于是一同走路去上朝。
  说起来,住对门这么久了,这才有第一次机会同行这样的一段路。
  “对了,陈传葛昨夜里招认,是受定王府指使。”走了一阵,董飞峻忽然道。
  “嗯。”苏修明轻轻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你有什么看法?”
  苏修明微笑道:“这算是审我吗?”
  “不,只是问问你的意见。”董飞峻虽然知道他在说笑,但还是解释了一句。
  苏修明想了想,反问道:“你呢?有什么看法?”
  董飞峻道:“我昨日里跟你提过,再开公堂的时候,你也应当协同问案。想那陈传葛,不管是什么原因,总还是会对你说实话的。”
  苏修明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想让我什么时候一同去?”
  董飞峻思索道:“陈传葛昨日里既然已经招供,如果想要问清楚,就得赶快。今日下朝后怎么样?”
  “你相信陈传葛招供的事情不是真的?”苏修明眼神看着别的地方,问。
  董飞峻点头道:“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力。”一千五百两银子,虽然并非一个小数目,但他不相信身边这个人会看得起。
  苏修明不做声的走了一段,忽然道:“好吧。那就今日下朝之后。”说完之后,他忽然站定,微笑了一下道:“要分开走了。”
  此时已经走到通向皇城正道的入口,会有大批官员汇集到此道然后进入朝殿,两人若是再走在一起,被人看见诸多不便。
  董飞峻有些微无奈的感觉,但还是应道:“那,下朝后见。”
  这一日的朝会时间不长,很快两人已经一同走向监察司刑政院。董飞峻本准备开堂提审陈传葛,但监牢里却传来回报,说陈传葛昨日里受刑过重,暂时还动弹不得,如果大人实在要审,只得用架子抬到公堂上来。
  董飞峻本只是想问清楚情况,倒也没想过要那人多受什么折磨,既然陈传葛实在伤重,那么去大牢中一探也是一样。他于是转过身来向苏修明表达了这样的想法。苏修明倒也没有异议。于是两人一同走向刑政院大牢。
  陈传葛被关在监牢深处的一间单独的牢房里,与外界隔离,里面派了两名刑政院的小吏看守。两人走进去时,两名小吏慌忙向两人行礼。董飞峻抬手制止了他们,走近去细看陈传葛时,那人面朝下仆在铺满满了稻草的石床上,一动不动。
  “这人怎么样了?”他回身问那两名小吏。
  “回大人,这人昨日里受过刑,有些伤,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今晨还用了些汤水。”一名小吏躬身道。
  神志还清醒就是好事。董飞峻于是吩咐小吏打开牢门,对苏修明道:“你过去问问他吧。”大堂之上、重刑之下,陈传葛若真是受迫而说出了一些话,那么,在这个人面前,他应该会说出真相吧。
  苏修明看了看董飞峻,垂下眼来道:“好。”
  “那我在外面站着。”董飞峻考虑,如果自己在这里,陈传葛不知道是否愿意开口?还是让他们单独相处比较好。
  苏修明听了这话,神色复杂的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再度垂下眼去,还是轻轻的道:“好。”
  董飞峻于是退出那隔间,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也就踱了几步,忽然有小吏急匆匆的跑来,禀报道:“董大人,不好了,着火了!”
  董飞峻微怔:“什么着火?”
  小吏道:“监察司……您的房间着火了!”
  着火?很多卷宗都放在里面!董飞峻回身看了看身后。苏修明大约才刚刚跟陈传葛开始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就让他们好好的谈一阵吧。“走,去看看。”他对报信的小吏道,然后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大牢离监察司并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只见自己的屋内冒着浓烟,很多人提着木桶在向里面泼水。董飞峻也找了个木桶加入了进去。
  好在火势并不算大,一小会儿时间,已经扑灭了这场火。董飞峻走进屋内,检查烧了哪些东西。不过幸好发现得早,只烧坏了一些木制的桌椅,还没来得及蔓延到放卷宗的地方。他放下心来,重新把屋内的东西整理了一遍,让人来抬走烧坏的东西。
  起火的原因尚未明了,但自有人来查。董飞峻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估摸着苏修明跟陈传葛应该已经谈完了,于是重新回到大牢,想问问究竟。
  但大牢正门口,忽然比刚才的时候多站了一批手持兵器的守卫。这才一会儿不见而已,怎么了?董飞峻有些疑惑,在进正门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名小吏。那小吏识得他,于是,悄声的道:“回大人,据说,里面出事了!”
  “出事?”董飞峻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出什么事了?谁出事?”
  “死人了!”那小吏道:“刚刚还有人用架子抬着血淋淋的人出来,说是里面弄死人了!”
  董飞峻忽然觉得一种巨大的不安感笼罩到全身:“哪里出的事?”
  “听说,是那个贪污的陈什么那间牢房。”小吏回道。
  董飞峻的心猛跳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向那间牢房跑去。
  但牢房里已经没有人了。不管是看守的小吏也好,苏修明已好,甚至是本已受刑重伤的陈传葛也好,都已经不见踪迹。满屋的血迹溅得到处都是,看起来觉得触目惊心。
  “这里出什么事了?”董飞峻沉声问门外的守卫。
  “属下不清楚。”守卫们似乎也很为难,“属下只是刚刚被派过来,负责看守这个现场。”
  “那,里面的人呢?”
  “属下也不清楚。”
  董飞峻无言的盯着守卫看了几眼,忽然觉得心下有些慌。那,到底谁知道?出了什么事,现在他们人在哪里?
  问了牢里的很多人,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再问了问里面的人,说是都抬着出来的。董飞峻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不过,一个早上进来的时候曾经见过的小吏称,看见跟董大人同进来的那位定王世子,是在一堆手持兵器的人的包围下走出去的。
  出了什么事,又去了哪儿呢。问了很多人,竟然一点儿也打听不出来。
  也许,是回去了?董飞峻明知道这样的想法不现实,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自己家,却敲了敲对面的门。但苏府的仆从表示,世子今晨回家换过朝服之后,便再没回来。
  到底去哪儿了?董飞峻在苏府门口茫然站了一会儿,竟有一种不知道如何找起的感觉。
  但这件事,既然出在刑政院的大牢,又是出在陈传葛的案子上的,监察司应该会得到这方面的消息才对。董飞峻定了定神,转身向监察司走去。
  到了监察司,又去刑政院四处打听了一阵,好歹拼凑出了一些情况。据说是苏修明对陈传葛动的手,里面的两名小吏去阻止他,被他抢过刀来反击,因而一死一伤。伤的那名小吏最后也伤重不治,这是他死前交待出的情形。
  因着这样的情况,虽然以苏修明的身份尊贵暂时动他不得,但是也已经由监察司派人将他暂时控制了行动,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董飞峻听着这样的情况,只觉得无比的荒谬。这件事情,不管从哪方面说起来,都十分的不合情理。但、公堂之上,哪里讲情理?一切都只是讲证据。
  证据……不利的一方已经由那名小吏在临死之前提供了口供,证明一切是苏修明所为。但有利的一方呢?在那样的情况下,苏修明可有自己的证人?
  “陈传葛呢?”董飞峻问告诉自己情况的那名官员。那间牢里四个人,除了已经身死的两名小吏,应当还有一个人,陈传葛。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那么,他现在在何处?也死了吗?
  “目前失血过多昏迷不醒。”那官员道:“连皇宫里也惊动了。派了御医们过来救治。”
  没死。董飞峻稍微放下一点心来。只要没死,总还算是有一线希望。如果说还有人可以为苏修明作证的话,那么,就只有这个陈传葛。
  但……董飞峻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不管是谁要害苏修明,精心安排了这样一出戏,又怎么会没有考虑到陈传葛这个因素呢?陈传葛,没有问题吗?也许是设局那人故意留他一条命?若是陈传葛自昏迷中醒来,也一口咬定是苏修明所为,那……
  那这件事情,可就麻烦了。
  不能等待陈传葛醒来。董飞峻决定。不能什么也不做的就在这里干等着。这件事情,虽然发生得很是突然,但,就这个情势来看,那设局之人,一定已经谋划许久了。现在,绝不能在这里干坐着。
  董飞峻不相信苏修明会有杀陈传葛的可能。无论如何不是他。
  但……如何才能找到真相呢?
  当事的四个人,两名看守的小吏已然身死,陈传葛昏迷中,正由御医们救治,而目前唯一可以说话的苏修明,据说行动被暂时控制了起来,不知道在哪里。
  董飞峻正在思索,已有小吏过来报,说在苏府的院子里,挖到了那几根金条,证实确实是稹峪的钱庄里的印记,也就是说,是陈传葛的赃款。
  看来,不管是谁设的这个局,其用意都是要死死的把苏修明套住,让他再难挣扎。各种不利的证据,来得这么快,这么齐。顺着这个赃款的出现,陈传葛之前曾带着金条回京来找苏修明的事,也很快被不知道什么人查了出来。如今这些事,串起来,竟然可以连成一条线。
  若是苏修明指使的陈传葛,陈传葛贪污之后,将金条交给苏修明,然后被捕,因为不连累主子,所以开始的时候一直不说金条的去向,但由于挨不住重刑,最后还是说了,于是苏修明一怒之下,并且为了避免他说出一些更多的什么,决意杀死这个人灭口。他身份尊贵,就算是之后真的留下什么线索,也不一定牵动得了他。但没想到杀人的时候,被看守的小吏发现了,于是起了冲突,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根据目前看到的情况,的确是可以作出这样的推测。董飞峻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只要大体上说得过去,再加之一些确凿的证据,以及完全没有对立说辞的证言,罪名,几乎可以稳稳的安在那人头上。
  但真相不是这样的。董飞峻知道不是这样的。那个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么,是谁在设这个局?京城里,会害苏修明的,无非也就是两派人。那么,是平王奉淇安?抑或是……父亲?
  董飞峻决定将陈传葛这个案件,由头至尾的认真重新看一遍,以便收集更多相关的线索。他一面令小吏调来之前已经收集的一些卷宗,一面让人将今日里发生的情况收集出来整理成册。今日里发生的事,除了苏修明自己以外,其他知道详情的人,因为两人已死,一人昏迷,都不能为他作证。那么这件事,如果说要找出真相,只有从设局之人那里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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