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岚,你好卑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Wisteria握紧拳头。
流岚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至极,唇角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却什么也没说,抱着旻枫,离去。
黄司机在楼下静候,还是上课时间,校园里没什么人。
“学长,你怎么会来?”躺在流岚怀里,旻枫虚弱地问。
“我只是路过,本打算回家的,和黄叔叔约好在这里见面,没想到却看到刚才的……”流岚住了口,眼神温柔而残忍:“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杀了那个畜生!”
“是吗?”旻枫将头埋到他怀里,声音极轻。
“小鱼,痛吗?”流岚突然问,眼睛里满是爱怜,手指轻抚过他光滑的双肩。
“没什么,都是一些小伤。”旻枫摇头,然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偎依在恋人怀里,被销魂酥骨的苑铃珠花香包围着,旻枫突然觉得很好笑,他直到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愚蠢。
至少,流岚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文文弱弱,他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温文儒雅,内敛沉静,懂得见好就收。对佣人恩威并用,对情人软硬兼施,对异己则有些不择手段。为什么他现在才看到流岚性格中阴暗的一面呢?
“怎么了,在想什么?”轻抚爱人的脸颊,流岚温柔地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流岚。”旻枫闷闷地道。
“我把心都给你了,还需要怎么了解?为我拍一幅X光片?那估计也没啥看头。”流岚笑笑,声音依旧温柔。
“比如,学长的心机和手腕……”旻枫小心翼翼地低哝。
“你知道了?”流岚并不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
“大概猜到了一点。”旻枫老老实实地道,“学长利用我……”
“我的手法很卑劣,是吗?”
旻枫不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鱼,我不想对你说我是无奈或者没办法才那么做的。说无奈,那是假的,办法有很多,而我选择了最伤人的一种……不惜利用你的身体来诱Wisteria上当,很卑鄙,甚至是无耻……但我不奢求你能理解,只希望你能接受,接受……这样的我。”
“爱一个人,不仅要爱他的美德,更要连他的缺陷一起去爱,我懂。旻枫轻声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睛,“最伤人的法子往往最有效,不是吗?”
“小鱼,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可以把你让给别人!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放手……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流岚望着他,轻轻地问,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独占欲。
旻枫沉默了好久,摇头。
“是啊,你又怎么会懂得?毕竟我们生活的环境相差太大。你不会懂,因为你身边有很多爱你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可能有时候会起一些摩擦,但他们绝对不会去讨厌你,挤兑你……但是,你试过另一种生活吗?”
“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深深地打上妖怪的标签,被身边的每一个人排斥、厌恶,被所有人当成异类,被同龄人追着打,被最亲的母亲按在浴缸里差点淹死……以至于见人就要躲,冷漠、放逐、歧视、猜忌无处不在……冷了、病了、害怕了,没人管,只有一个人躲在黑暗中偷偷哭泣,独舐伤口,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自己承受……这些,你能懂得吗?”
“所以,学长其实比任何人都缺乏安全感,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爱、被肯定,也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所爱的人……”
“对,一旦抓住,我就再不会放手。为了维护自己所爱的,我可以不择手段!”
旻枫心下恻然,轻抬手,触及他纯净的脸庞,“可是,流岚,我看到的你,永远是那么温柔、优雅、从容不迫、彬彬有礼,原来学长一直在伪装自己,为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苑铃珠吗?”流岚低头,轻轻吻着他宛如琥珀色波光中盛有黑珍珠的眸子,低声呢喃。
“嗯?”
“因为苑铃珠很美啊,香味酥骨销魂。很多人都是这样被它妖美的花朵,妖艳的颜色和醉人的香味所蛊惑,因此沉沦下去,以至于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然而,一旦抵住了香味的诱惑,剥开内胚,你就会发现苑铃珠其实和狗尾草没有任何区别,所谓毒品,那是为软弱之人定义的。”
“是不是很可笑?”
“是可悲……”旻枫摇了摇头,有些倦怠。
“苑铃珠用它妖冶的花朵和蛊惑人心的香味来保护自己,而我……亦是如此。优异的成绩、温柔的微笑、随和的个性、必要时的柔弱……都只不过是武装自己讨好别人的工具。除却了这些,我就不再是我……曾一遍遍地问着自己,人生的价值,似乎了无生趣,直到遇到了你……”
“可是,即使对着最亲的人们,也不惜玩弄心机吗?学长的柔弱是装出来的,是用来博取同情心的。因为空虚,所以选择了我做情感的寄托品吗?这样的爱,又能持续多久呢……”旻枫心里明镜似也,然而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好容易将所有的苦涩和不满都压了下去,停了好一会,才淡淡地问:“所以,你才不去反抗楚夫人吗?”
“对我母亲,我只能说我很无奈。自我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我和她之间不会有亲情,只有无休止的战争。但是,我不想把同她的关系搞得太杂,对我没好处。”流岚倒是很坦白。
的确,就连楚先生都被你柔弱的外表所蒙蔽。学长,你这样利用这些爱你的人,难道仅仅是为了维护自己所爱的吗?对你来说,爱究竟算什么呢?填补内心空虚的工具?还是成长的附属品?
旻枫终于发现自己错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流岚了,却不知,他只是活在一个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大概,每个人的一生都需要这样一场梦吧,太清醒了只会令自己痛苦。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还是好好抓紧学长还爱着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明天会怎么样呢?旻枫发觉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纵使聪明绝顶,也一样泥足深陷,拔不出来。
“在想什么?”见他目光中似有闪躲之意,流岚温柔地问。
“没什么,”旻枫摇头,看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淡漠,“我想回家。”
“已经快到了……”流岚有些迟疑:“旻枫不喜欢去我家吗?”
“太豪华……会令人头晕目眩……”
“好。”流岚宠溺地吻了吻他的唇,随即吩咐黄司机调转车头。
“今晚,不去学校了吧?”目光贪婪地在旻枫半裸的身子上打转,流岚试探着问。
“不行,不能耽误学业!”旻枫断然拒绝。
“为什么?”流岚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旻枫,下巴抵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
“我和你不同,你可以不必努力,金钱、权势、名誉唾手可得,而我什么也没有,发展特长对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来说几乎不可能,所以,我只有通过考大学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真现实。”有些悻悻的,流岚撅着嘴道。
“生活环境不会容我有幻想,我也不喜欢做白日梦。”旻枫随意地拨了拨头发:“我要走了,学长,你呢?”
“我?当然是在你家等你了,放心了,你家的东西不会少的。”流岚讪笑。
“我还真不放心,”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见,再不走晚自习会迟到的。“然后,他没有任何留恋地走了,这让流岚很不满,他还期待一个告别吻的。
“这只小笨鱼越来越没规矩了,晚上回来一定要好好‘惩罚’他!”流岚愤愤地想。
第16章
十六
天台。阳光明媚,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直想睡觉。也许是三月份的天气,有点反常的热。旻枫拿手遮住眼睛,很白痴地想到了一首儿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为什么突然会想到这个呢?呃,树上的鸟儿很配合地叫了两声。
或许是一个人太安静了吧,无聊的时候,人总是会胡思乱想的。
和流岚交往了将近一个月,他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耽于臆想而又愚不可及的小孩。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情感常战胜理智,猜忌而多疑、口是心非,不知不觉地开始注重自己的仪表,用发嗲的声音撒娇……这真的是他?旻枫有些自嘲地问自己。
是,抑或不是。在旁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个冷漠高傲、不可一世的小王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潜移默化中,他已改变了太多。变得没有自我意识,依附心理极重,总是会不自觉地顺着流岚的思路……
“切,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的像个小女生!”旻枫实在很鄙视自己,因为在流岚面前,他好像从来没有过性别。那家伙整天以他的白马王子自居,那他成什么了???
过分的是,那只毒舌的“色狼”不积点口德就算了,还总是借机吃他豆腐,还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妻子服从丈夫天经地义,老婆,你不懂吗?”
“混蛋!”旻枫觉得自己快疯了,但是整天被这样称呼,他即使再不喜欢也得习惯,用阿Q的话来说,这真是一件非常“妈妈的”的事。(呜,可怜的小王子,先同情他吧……)
至于Wisteria,旻枫实在搞不清对他的感觉,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也许更多的是歉疚。从本质上来说,我们的小王子殿下还是个很好的孩子,他个性冷淡不喜欢接近外物不代表他不懂得体贴,当然,他并不会表现在嘴上,他的体贴只有在细微处才见晓,也就是说,他的体贴表现在细节上。很多时候他都会顾及别人的心情,更何况是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呢?
昨天的事流岚真是做的太绝,虽然他并不因此而讨厌Wisteria,可再和他接触时,身体已有了明显的排斥和厌恶。
“或许的想办法改变一下这种状况……”旻枫眯起眼睛,渐渐的睡着了。
今天的天气真好。Wisteria仰头,金色的阳光打碎在他咖啡色的眸子中,泛起层层涟漪,唇角是苦涩的微笑。是他太自以为是了吧,他能感觉到两人接触时旻枫明显的不自在,虽然自己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他。
误会已经产生,再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真可笑,自己一向以聪明自居,居然那么轻易就上当,不战而败,输得一塌糊涂。真是愚蠢呢!……现在又有什么办法?信步踱到天台,下一秒,他只想落荒而逃,碰到了他一直想见但又怕见到的人。
他在睡觉。Wisteria反而安心下来,顺手关上门,走到睡着的人儿身旁。旻枫睡得并不安稳,不停地动来动去的,似乎坚硬的大理石烙的他很不舒服。
的确,地板那么硬,枕着书本睡觉肯定不会舒服了。Wisteria想,想将他抱在怀里,可又不敢。那样旻枫醒了会怎么想?只怕只是更讨厌他而已。
旻枫还在动来动去的,结果一个不小心,头从书上落下,磕在大理石上,醒了。
“痛!”他苦着脸揉着后脑勺,突然看到了随意坐在一旁的Wisteria,眼神残留着没睡够的不满,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发脾气:“你给我坐好!”
“我……我吗?”没想到他会突然和自己说话,Wisteria有些不确定地指着自己。
“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旻枫火大地吼道,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
“他在不满什么?我又没碰他……”Wisteria莫名其妙地坐好,有些手足无措。
旻枫看了他一眼,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重新躺下。
“我不是楚流岚……”Wisteria苦笑着,旻枫大概没睡醒,误把他当成楚流岚了吧!不知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要苦笑呢?
“唔,我知道……你是Wisteria。”旻枫含含糊糊地应一声,又睡着了。
“小猫……”Wisteria深深地望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干脆让我死心,不好吗?”
“小猫,你身上好香……”贪婪地嗅着身旁少年身上清新的苹果味,Wisteria近乎无赖地笑着。
旻枫不语,显然不打算理他。
“那个……关于童话剧,下星期就是校园祭了,你考虑好了吗?”有些讪讪地,Wisteria只好自己找话题。
“只要你每天按时将可乐送到我家。”旻枫抬头,唇角是一抹得意的笑。
“当然,从明天开始排练,可能会占用一些个人时间。”
“没关系。”
“你不怕楚流岚会发飙?”Wisteria笑得很不怀好意。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旻枫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反讽回去。
“切,小猫你该为自己积点口德。”嘴里嗔怪着,唇角俊魅的微笑依旧如故。
“我要走了,流岚该等急了。”旻枫看着前方:“学长再见。”
“明天见。”Wisteria倒不拖泥带水,爽朗地笑了一声,走了。
看看表,9:15了,旻枫急冲冲地赶往相约之地。没人。
“难道流岚等得不耐烦先走了吗?不会的,学长不是那样的人。”安慰自己似的,旻枫不安地又看了看表。
三月份,北方的天气,夜间仍是寒气逼人。
“等了很久吗?”不巧让他看到两人亲密同行的那一幕,被强烈的嫉妒心理支配着,流岚故意拖延了一个小时才从教室里出来,发现旻枫站在楼下,半靠着墙,等着他。
如墨的黑色碎发被夜雾打湿,嘴唇发乌,应该是等了很久。
“已经一个小时了。”旻枫将手放到唇边,呵了口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很不满:“学长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没什么。”强迫自己忽视掉旻枫惨白的脸色和发乌的唇,流岚的的语气也有些平淡。“走吧。”
“嗯。”旻枫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手脚,并没有再说什么,“我的车子停在那边。”
他们走进驻车处,旻枫掏出一串钥匙,手指轻颤着,将钥匙插在锁孔,艰难地打开锁。流岚站在一旁,咬着下唇,无动于衷。
“好了。”旻枫将钥匙放进口袋。他的左手前不久受过伤,又没有好好处理,几乎不能动,只能用一手推车。两人沉默地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风渐渐大了起来,流岚秀眉微蹙,手置于唇边,轻轻咳嗽着。